队长留下徐远航在车里蹲守,其余的人去小区的保安监控室按照受害人描述的体貌特征挨个摄像头去排查。
从案发时间开始向后翻,大家看得头晕眼花,没有发现嫌疑人的任何踪迹。一个大活人当然不会人间蒸发,极有可能他根本就没出这幢楼。大家兴奋起来,队长赶紧给蹲守的徐远航打电话。彩铃响了大半天,没人接。
几个人面面相觑,同时撒腿冲出了监控室。
徐远航没听见电话响,正揍人呢。
因为已经挨户排查过了,所以他在楼下的车里坐着基本上是例行公事。点燃一支烟望着车窗外的暮色越来越沉,他的心情也不是很好——替医院里的那个女孩子难过,听说会瘫痪。大概是把妹妹从小照顾到大的缘故,所有的女孩子包括沈修,他都会不自觉的当成自己的妹妹。有时候疲累的警官们讲讲荤段子或者对着收缴来的色
情刊物光盘什么的开玩笑,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听队里的小叶说他和女朋友认识三天接吻一个星期就上床,徐远航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毛病。个把月自己用手解决一次,从没将女人当过幻想对象,真的有些不正常。
10、
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小区里飘起了饭香。正想给队长打个电话问他们进行的怎么样了,楼道里出来一对母女。这是个刚建成两三年的新小区,公共设施很齐全,路灯下徐远航清晰地看到那个年轻的母亲梳着披肩发,紧身的牛仔裤高跟鞋,及膝的裙衫外罩着一件小西服。打扮得挺齐整的一个妈妈,手里牵的孩子却穿着一身珊瑚绒的家居服,徐远航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说不上哪里不妥,他把头探出车窗仔细观察。
“啊!”小女孩儿突然一声尖叫,脚底下拌蒜摔了一跤。那妈妈并没有撒手,直接把孩子拽起来继续走,脚步有些凌乱。
天底下没有哪一个母亲会不查看孩子摔到哪里拉起来就跑的。
“站住!”徐远航拉开车门冲了出去。
这个犯罪嫌疑人特别机灵,女孩子出其不意从窗子跳下去以后,他愣了两秒钟穿好衣服冲出房间,并没有向楼下跑。大白天的,肯定已经围了一群人。他故作镇定地敲对面邻居的门,里面住的是一个离异的单身母亲带着个小女孩儿。他们平时见面有点头之交,母亲没有任何防备就相信了他的借口打开房门。警察挨家敲门盘查的时候他正拿着刀抵在小女孩儿的脖子上躲在衣柜里,那母亲只好撒谎。
天黑以后,把母亲捆好嘴里塞结实,嫌疑人戴上她的假发穿上她的衣服拉着小女孩儿出门。
“你要是敢喊你妈就没命了!”他恶狠狠地威胁,孩子吓得只会点头。
他之所以选择带着孩子,一是不容易引起怀疑,二来要是有什么状况,还可以用来挡一挡,没想到弄巧成拙。眼看着徐远航下了车朝自己奔过来,嫌疑人把小女孩朝他怀里一推,撒腿就跑。
接住孩子,徐远航来不及细看放到地上就追。嫌疑人身材瘦小又蹬着高跟鞋,哪里跑得过徐远航,没出五十米就被追上扑倒在地。把对方的手反剪到身后,徐远航腾出一只手去后腰上一摸,发现自己没带铐子。他没犹豫,拽下自己裤子上的帆布腰带利落地将他捆了个结实。
“警察!”他掏出警官证晃了一下,薅着对方的脖领子把他拉起来,照着后腰就是一脚。对方踉跄了几步回过头狠狠地盯着他,“呸”地啐了一口。
“王八蛋!还他妈敢跟我耍横!”强奸犯人贩子,徐远航最恨。掐着对方的脖子,他在对方小腹上狠狠打了几拳。
“警察打人啦!”嫌疑人疼的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惨叫,立马就招来不少围观者。徐远航根本不睬他,抱起地上的小女孩儿掏出电话想打给队长,谁料想那个混蛋趁这个功夫挣扎着站起来又跑。
“我叫你跑!”徐远航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电话,慌忙之中只好抬脚踹向对方。力道没掌握好,大了点,看见对方瘦弱的身子飞到树干上又落下来,徐远航知道自己闯祸了。
11、
三根肋骨和肩胛骨骨折,气胸。“强
奸犯和被害人住进同一家医院”,本市电视台的主持人笑眯眯地播报着晚间新闻。此时徐远航在局长办公室正被骂的狗血喷头,脑袋至少被抡了三巴掌。
“一个强奸惯犯打了就打了,有什么了不起!”队长看着心疼,不干了。
“我也想打,你他娘的也得挑个地方!那段录像现在被人放在网上又上了电视,他看上去比犯罪分子还血腥暴力呢,人民警察的形象往哪儿搁!”王局盛怒之下仅有的几绺头发也滑下了头顶,露出光溜溜青筋爆裂的大脑门。
徐远航没心没肺地很想给他撩上去。
徐远航的光辉形象正经在网上火了几天。老百姓实在,都说这小伙子不错,嫉恶如仇,对坏人就应该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当然学者们有不同的声音,铁板钉钉的杀人犯还有人权呢,何况人家一个“犯罪嫌疑人”。该当什么罪法律说了算,你警察有什么权利把人打到医院里去?
一头儿是理一头儿是法,局里当然倾向于后者。徐远航被停了职,每天关在档案室里写检查。
强
奸犯的伤听着吓人,其实没啥大碍,热闹了几天又有新鲜热点出炉,这档子事也就消停了。但除了当事人徐远航,还有两个人仍被这件事所困扰,整日里心神不宁。
沈修看到录像的时候着实震惊了。那么温柔体贴甚至应该说害羞的男人,怎么突然满脸杀气成了港片里冷酷粗暴的古惑仔式的人物?虽然身边的朋友指着徐远航一手抱孩子一手打电话顺便飞踹罪犯的镜头惊呼“这个警察好酷啊!好帅啊!”沈修却有点怕她们知道那是自己的男朋友。
“闺女这小伙子咱不能要。”爸爸妈妈拉住她的手。“脾气太爆了。将来夫妻双方万一有点矛盾,就是给你一个手指头你也受不了啊。”
“那不是对坏人嘛。”沈修小声分辩,底气不是很足。
“傻闺女,这脾气秉性可不分对好人坏人,那是天生的。警察多了去了,你见过哪一个跟他一样?告诉你,赶快断。爸爸妈妈就你一个孩子,可不放心把你交给这号人。”
沈修觉得爸爸妈妈说的有点道理,但她坚定的认为徐远航绝不会像他们说的那么不堪。不想分手,可心里又似乎有了点别扭,她烦恼极了。
燕黎明的关注点不在这里,他觉得徐远航能干出这样的事一点都不稀奇。让温青把那段录像做了处理载到自己的电脑上,他只要一闲下来就拿着鼠标点点点。
“只能放这麽大了,燕哥。”温青在他身后偷着撇嘴。“就露出小半拉屁股还是穿着裤衩的,你老没完没了的点啥呀点。”
温青可算是说到燕黎明的心坎里去了,他反复看的就是徐远航解腰带捆人的镜头。徐远航腰细腿长,讲求裤长腰围就得将就点。腰带一抽下来裤子就往下掉,露出温青所说的小半拉屁股。
“我是看他这次裤衩上有没有洞。”燕黎明自言自语。“以后传出去是我的人多丢人啊。”
这话其实说得挺心虚的。能把那头活驴骑在自己身底下,别说一个月,一年也够呛。看看徐远航的那股子混不吝的生猛劲儿,他要是霸王硬上弓非让人把箭给撅折了不可。他不心疼自己那辆宝马,给杨志云是早晚的事。只是,自从遇见了徐远航,生活中有什么好像变得跟以往不一样了。
12、
“明儿你去徐远航家扎针吗?”他问温青。
“去。老太太也看电视了,这两天心情不好,我顺便陪她说说话儿。”徐妈妈可喜欢温青,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温青都习惯每天去蹭中午饭。
“我跟你一起去。”燕黎明站起身伸了个大懒腰。“你去买点补品拿着,到时候就说我是徐远航的朋友。”
燕黎明起床后冲了个澡,从里到外换上一身新。对着镜子打领带的时候他突然醒悟过来,把领带扔到床上低着头笑了好久——自己这是要去干嘛?果真病的不轻。
徐妈妈这些年来腿脚不方便很少出门,家里平时也没什么客人。对这个自称是儿子朋友的衣冠楚楚的不速之客,她感到些许困惑。
“这位……”她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关节肿胀变形的手有些颤,将茶杯递过来时溅出了不少水。
“伯母小心。”燕黎明赶紧接过杯子。“我叫燕黎明。”
“我跟远航认识没多久,他可能没跟您提起过我。”燕黎明拉着徐妈妈在沙发上坐下,接过温青递来的毛巾给她小心地擦手。“刚才没烫着您吧?”
徐妈妈不好意思地笑了,徐远航爱脸红的毛病看来就是遗传自母亲。燕黎明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狭小的客厅,陈设虽然很简朴,但是收拾的干净利落。看来徐妈妈是个很要强的人。
“好香啊。”见徐妈妈有些不知所措地摆弄衣角,燕黎明知道自己的到来困扰到了老人,赶紧寻找话题。“什么味道?”
“小鸡儿炖蘑菇,我从早起就在砂锅里煨着等小温过来吃呢。”徐妈妈果然轻松了不少,笑眯眯地对着温青说。“中午跟阿姨一块儿吃饭啊。”
“好嘞。”温青愉快地答应着开始做准备工作。徐妈妈转头看到燕黎明正微笑着注视着自己,脸刷的一下子又红了。
“那谁你也留下来一起吃吧。”徐妈妈努力回想着眼前这个礼貌斯文的男人的名字。“对了,黎明是吧?”
燕黎明的心里照例翻腾了几下,晃了晃头,镇定地端起杯子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是,伯母。”他轻轻放下茶杯,很有风度地点了点头。
温青整个人都傻掉了。
燕黎明的母亲走得早,去世时他正混,整天跟在街头老大身后偷鸡摸狗寻衅滋事。如今发达了,却应了那句“子欲养而亲不待。”看到徐妈妈艰难地挪动着步子向卧室走去,他的心尖儿像是被谁的手指冷不丁弹了一下,颤巍巍的疼。
“远航中午回来吗?”他赶紧站起来扶着老人躺下。
“唉。”徐妈妈叹口气。“不到半夜见不着人影。”
“为什么?”
“都怪我。这次他停职又受了处分,我怕他新处的对象不乐意,就问了问。唉,这孩子心重,就躲着我呗。”
“混球儿!”燕黎明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你自己难受就有资格折磨老人了?平时看着人模人样的,怎么人事儿不懂呢?
等等,对象?据自己打听这小子不是传说中的屡相屡败屡败屡相吗?居然还对上象了?
“那他对象咋说的?因为这点事就不干了?”燕黎明对这样的自己有点失望,怎么看怎么像个八婆。
“不知道。”女儿平时住校,儿子工作忙又不爱和自己交流,徐妈妈平日里其实孤单的很。温青乖巧,燕黎明虽然第一次见面,但看上去和蔼可亲善解人意。这两天太糟心了,当着两个外人的面,徐妈妈竟然控制不住眼圈儿发红。
13、
“他不说我也不敢问。都怪我拖累他,要不孩子都上幼儿园了……”徐妈妈哽咽起来。温青不敢下针,为难地回头看燕黎明。
“今天就算了。”他示意温青收拾东西。把老人扶起来后背垫上两个枕头,燕黎明出去拧了一条热毛巾。
“孩子混得不好只能是自己不够努力,没有怪父母的道理。”他扶着徐妈妈的后脑轻柔地用热毛巾给老人抹脸。“等尝完了您的小鸡儿炖蘑菇,我去找那个浑小子谈谈。”
徐远航今天没能在档案室里混到半夜,被撵回来了。他接到通知,第二天要去经侦支队报到。
“我不去!”他梗着脖子冲王局嚷嚷。“检查也写了,处分也下了,凭什么要把我调走!”
“为了你好。”看他有点要哭的意思,王局心里也纠结。这孩子是真爱刑警这工作。“你妈早就跟我说要给你调个安全点的岗位,她不想你将来跟你爸似的。这次正好是个机会。经侦支队工作相对轻松,挣得又多,有什么不好?”
“不好!我不去!”徐远航不会跟人争辩,翻来覆去就是这几个字。
“不去也得去,局里已经定了。明天给我乖乖儿报道去!”
徐远航一肚子闷气打开家门,看到妈妈和两个人正在有说有笑地坐在桌子旁吃饭。
“徐哥。”温青站起来打招呼。背对着他的那个人放下筷子缓缓转身,静静地盯着他不说话。
“你怎么来了?”徐远航心底泛起一丝厌恶。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人渣,自己怎么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真正的心灵之窗,心底再细微的活动都会明明白白地从窗户里显示出来。燕黎明觉察到他的敌意,心里隐隐愤怒起来,缓缓站起身。
“我来看看伯母。”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徐妈妈听儿子一进门话音儿里就带着股子枪药味儿,脸上有点挂不住。“他最近心情不好,黎明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她歉意地对着燕黎明笑了笑,有点无奈。
“妈您瞎说什么,我啥时候心情不好了?”徐远航对着母亲脸上仍旧横眉立目的没一点笑模样,燕黎明活动了一下手指,特想扇他。
“徐哥过来吃饭。”温青感觉气氛不对,赶紧给徐远航盛了一碗饭放在桌子上,摆好一双筷子。“燕哥今天顺路,就跟我过来瞧瞧老太太的身体,没别的意思。”
徐妈妈的风湿病最近在温青的治疗下大有好转,徐远航从心眼儿里感谢他。这时见温青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觉得自己是过份了。
“谢了,燕老板。”他生硬地道了声谢,把外套扔在沙发上走过来,刚要坐下,燕黎明斜了他一眼。
“洗手去!”
在卫生间里洗了手,徐远航又鞠了捧凉水拍在脸上,心里的火儿蹭蹭的。他就闹不明白,自己是帮过燕黎明一次,他让温青来给妈妈看病,就算双方两清,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徐远航最近心情不好是一方面,另外他对放高利贷的是真没好印象——警校刚毕业在派出所做片儿警的时候,一个高利贷曾指使手下把管区一个居民的手指甲生生拔下来催债,手段残忍的简直令人发指。燕黎明虽然看上去人五人六的,十有八九也是头披着羊皮的狼。
“话说自己就是一最基层的小警察,既没权又没势,他这么套近乎到底是打的什么样的鬼主意呢?”徐远航一边擦脸一边苦苦思索。
由于徐远航一直低着头没滋没味的往嘴里扒饭,弄得本来温馨热闹的餐桌上气氛十分尴尬。徐妈妈心里着急,却又拿这倒霉儿子没辙,看向燕黎明的眼神显得有点可怜。
“伯母,我公司里还有事得回去了。”燕黎明实在是不忍心看着老太太为难,赶紧起身。“谢谢您的小鸡儿炖蘑菇,真好吃。”
“那下次我还给你们做。”徐妈妈松了口气。“远航快起来送送黎明。”
“伯母。”燕黎明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一些。“以后您还是叫我小燕吧。”
“好,好。”徐妈妈也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一个劲儿地冲徐远航使眼色。
徐远航懒洋洋地站起来送燕黎明出门,在门口看到地上放着几个精致的纸袋子,都是些燕窝西洋参蛋白粉之类的营养品。他可不想再跟燕黎明像这样礼尚往来下去,一边开门一边提起那些袋子递给燕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