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坐不稳,慌乱地尖叫起来。“打死也不说!”她冲着徐远航挥舞着小拳头儿,摇晃了几下,义无反顾地跌进了他的怀里。
沈修紧紧搂住徐远航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一动不动。
“我,我身上都是汗,还没洗澡呢……”徐远航抬起手想把沈修推开,隐隐又觉得不妥。他尴尬地站着,看到人们陆续从休息室里走出来,大家行色匆匆,没有谁注意到暗影里的他们。
“远航。”沈修抬起头望着他,眼睛像两颗水润的小星星。小星星眨呀眨的,最后温柔地阖上了。
徐远航再不懂风情,也知道沈修此时在等待着什么。这样的时刻,他应该低头触碰她毛茸茸的睫毛,小巧的鼻子,亲吻她柔软的唇。
可他的心没有砰砰乱跳,血液也没有沸腾,他只想揉揉她的脑袋。然后跑。
“坏了,怕是真有毛病。”徐远航莫名害怕起来。
燕黎明全程围观了这场爱情戏码,看的眼睛里全都是沙子,眨一下都磨得生疼。
老太太您不厚道啊,他想。谁说您儿子的对象黄了?好的都快演小黄片儿了。他觉得自己像现在这样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偷窥既可怜又猥琐,还有点可笑。
此刻足球场边的灯都熄灭了,整个体育场只剩下最外圈的路灯。黯淡的光线下燕黎明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自己和唐鹏游荡的那些大街小巷,路灯下柳树旁,公园的长椅上,到处都有情侣在尽情拥吻。他们把手插在裤兜里嘴上叼着烟,像两只饥饿疲累的流浪狗,找不到一处能撒尿的地盘。
燕黎明低下头仔细寻找,终于如愿以偿的在地上捡起了一个小石子儿。他很清楚自己在干蠢事,但无法控制心里酸溜溜的鼓胀和胃里冷冷的空虚。挪动几下脚步找好角度,他侧着身凭着直觉对准徐远航的屁股狠狠地投了过去。
“谁啊?”徐远航揉着屁股大喊了一声,沈修惊惧地睁开眼睛。
“别追。”她紧张的拉住徐远航的胳膊。“肯定是个变态!”
燕黎明飞快地转过身在黑暗里奔跑起来,许久未曾有过的恶作剧的快感和辛酸伴着回忆同时向他袭来。他一边咒骂着自己的堕落一边咧着嘴微笑。
“变态?老子就变态了怎么样!”
20、
徐远航送沈修回家,一路上她都嘟着嘴,看上去有点不太高兴。
“她这是生变态的气呢还是生我的气?”徐远航心虚的很,因为他对那颗暗处飞来的小石子儿倒是心存几分感激之情。目送对方进了楼道门,徐远航开着队里的车在街道上缓慢行驶——夜色中有一种奇怪的不安悄悄捕获了他,像黏在头发上的蛛丝一样如影形随。
“去他的!”他自言自语着猛打方向盘,车朝着人民西路方向疾驶而去。
徐远航站在门口,左手掐着一把羊肉串儿,右手拎着个大塑料袋,里面是夹肉烧饼和啤酒。温青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突然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徐哥,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晚饭?”他把徐远航让进来关上门。“我今天就在你老太太那吃了一顿中午饭,饿的都走不动了。”
“你有那麽忙吗?玩儿游戏懒得动弹是真的吧?”徐远航扫了一眼角落里的电脑。两个人把桌子上的东西清理干净,温青去里间的小厨房拿了两个盘子出来。
“下午病人就没断过,天黑了我一般不出门。”温青咬住签子扯下一串羊肉大嚼起来。“我害怕。”
徐远航望着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心说你个小精灵你骗鬼呢。他有一种怪异的想法,总觉得温青是一只会法术的小老鼠,胆小怕事也好,温柔乖巧也好,都是假象。哪怕你把他当块儿抹布来擦地板蹭皮鞋,伸伸腿抖抖毛,他若无其事的马上又能变得精精神神的。
“徐哥!发什么呆呢?你哪儿不舒服吗大晚上的来找我?”
徐远航的脸红了。
“你给我把把脉。”他把胳膊伸到温青面前。“看看我是不是肾虚。”
温青疑惑的把油汪汪的手指搭上徐远航的腕子,又认真地观察了一下他的面色。
“我觉得你那腰子拿出来晒干了也得有窝瓜大,虚从何来呀?”
徐远航沉着脸不说话。
“你不是尿频尿痛尿后滴沥吧?”温青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那是前列腺炎,输液管事儿,跟肾虚没关系。”
“我对我女朋友没感觉。”徐远航耐心等他笑完,小心地看了看门口。“我对女人从来就没起过兴,你说是不是肾有毛病?”
“这也许有心理方面的因素吧?我对这不是很精通……”温青不敢吃了,觉得嘴短。“你,你那玩意儿平时硬吗?”
“硬!”徐远航笃定地回答。“每天一早晨醒来都硬的跟铁棍似的。”
“那是尿憋的大哥。”温青无奈地望着他。“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一个月有那么一两次,我自己用手。”徐远航豁出去了。
“我跟你差不多呀,你有什么可担心的。”温青松了口气。“中医讲究培元固本,咱俩这样的长寿。”
“结了婚我也培元固本去?你想让人家说我阳痿啊!”徐远航有点起急。
“徐哥徐哥,别急。”温青赶紧又搭他的脉。“你是真没毛病。要不,明天你去大医院看看?”
我要是好意思去还找你干蛋!徐远航拿起一根竹签子敲敲盘子威胁温青:“要有医德听见没有,这事不许跟别人说。尤其是燕黎明。”
“尽管放心,我这人其实最懒得说话。”温青又开始放心的狼吞虎咽,看着低头发愁的徐远航,他若有所思。
“你今晚上别走了,我给你下几个片子看看。”温青抽了几张纸巾擦擦嘴和手。“只要是男人看了没有不燃的。你要是还没反应我回家找我爷爷去,他有一种膏药电线杆子贴了都能发情,弄得两排路灯都是紫红色的。”
“啥?”
“灯泡怀孕了。”
“我还是不明白。”徐远航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老实地向他请教。
“知道你不明白。”温青有点落寞地抬起头。“我的幽默从来没人能懂。”
21、
外面传来不耐烦地踹门声时,徐远航吓得一哆嗦。他和温青一人一罐啤酒,正坐在诊床上看毛片儿。
“不是扫黄打非组的。”温青安慰他,起身去开门。“肯定是燕哥。”
燕黎明醉醺醺地靠在门框上,打了个愣神儿,晃悠着脑袋打量徐远航。后者正襟危坐在电脑前面装模作样地玩儿蜘蛛纸牌。
“不是我干的,我燕黎明不会干那么没品的事。”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拍拍徐远航的脑袋。徐远航不甚在意,当他说醉话。和温青一起把他扶到诊床上,刚松手,人就歪倒了。
“怎么回事?“徐远航望着温青。
“条件反射。他每次宿醉以后头都疼得厉害,跑到我这等着明天醒了我给他扎针。”
“你是他私人医生?”
“他是我债主。我爸出车祸没了还撞伤了两个人。几十万的医药费,爷爷的积蓄不够赔的,我偷着跟他借了十万高利贷。”温青利落地给燕黎明脱鞋。
“我有钱就还,没钱他也不催,说抵医药费。”
“放礼花!”燕黎明诈尸一样突然坐起来,指着电脑屏幕大叫。“我要看放礼花!”
和温青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徐远航了然。走到电脑前面把牌拖来拖去,过了一会儿,“当当当当!”成了,屏幕上放起了礼花。燕黎明心满意足地笑了,咣当一下又躺了回去。
徐远航愁死了,想走。
“对不起,徐哥。”温青抱歉地说。让徐远航帮忙把墙边的另一张诊床拖过来并在一起,怕太窄了燕黎明滚下来。
徐远航抬脚刚要走,突然被燕黎明一把攥住了手腕。
“不许走。我得跟你说清楚!”
“说什么?”
燕黎明的头歪向墙壁轻轻打起了鼾,手却越攥越紧,徐远航竟然挣脱不开。
“再不松开我剁手了啊!”徐远航威胁他。温青鄙视的眼神,意思一个醉鬼你跟他说这个有啥用。
温青给徐远航搬了把椅子让他坐下,自己坐在床边。
“还看吗?”温青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不看了。”徐远航垂头丧气地说。全是颤巍巍的大肥肉,他直恶心。
“等他睡实着了就会松开。”温青试着掰了掰燕黎明的手指头,跟飞虎爪似的。他心里有了点谱儿,偷眼看了看燕黎明紧闭的双眼。
“徐哥,我麻烦你一件事行吗?”
“你说,跟我客气什么。”
“我爷爷这两天犯哮喘,我不放心,想回去看一眼。你替我看着点他,我马上就回来。”
徐远航看了看表,这会儿回去肯定吵得妈妈睡不好觉。
“你回去睡吧明天一早再过来,我没事。”
温青千恩万谢地走了,不住地叮咛他卫生间在后面,被子在橱子里,燕黎明半夜醒了会口渴……徐远航烦了,挥挥手让他快滚。
咦?奇了怪了。徐远航看了看自己重获自由的手腕,这时门早已砰的一声关上了。
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屋里响着燕黎明轻轻的鼾声,还有一股难闻的酒气。徐远航看了看他的手和脸,和许多醉酒的人一样,看上去脏乎乎的。打开半扇窗子,接了一盆热水,他拧好毛巾开始给燕黎明擦手抹脸。燕黎明很乖地任他摆布,不时惬意地小声哼哼。
徐远航笑了,捏捏他的脸。酒精真是对任何人都起作用,燕黎明也不例外。
自己也醉过,徐远航知道放松了才容易睡着,醒了也不会太难受。他扒下燕黎明的衣服,浑身上下只给他剩了一条内裤。去后面找床被子的功夫,回来看见燕黎明四仰八叉地躺在那冲着他傻笑。
“陪我睡个觉吧警官,我心里难受。”
22、
自己也醉过,徐远航知道放松了才容易睡着,醒了也不会太难受。他扒下燕黎明的衣服,浑身上下只给他剩了一条内裤。去后面找床被子的功夫,回来看见燕黎明四仰八叉地躺在那冲着他傻笑。
“陪我睡个觉吧警官,我心里难受。”
徐远航愣了片刻,看到燕黎明的目光吊儿郎当略带迟钝地晃动着,像半瓶子粘稠的葡萄酒液。他随即醒悟这只不过是个醉鬼的胡言乱语罢了。抖开被子盖在燕黎明身上,徐远航在床边坐下,觉得对方现在这个样子还是挺可亲可爱的。
“只要你不耍不吐,睡个觉没问题。心里难受是吧?以后少喝,明儿一早起来更难受。”他随口哄着,掀开被子的一角,伸手在燕黎明的心口上来回摩挲了几下想让他好过点。他掌心的皮肤有点粗糙,此刻只觉得对方的胸膛光滑又紧
致,忍不住上去撩了一眼。
上次在洗浴中心他一直和温青在一起,没注意到燕黎明心口的位置有一个非常模糊的刺青。
他熟悉这种淡青色粗糙的印迹。当民警的时候管片儿里有好几个三四十岁的老痞都在腕子上刺着“恨”啊“爱”啊“仇”什么的,稍微高级点的是一把匕首或一条龙——老痞们青春年少的时候还没有专业纹身,大多是哥儿几个画好了拿针刺再滴上墨水染。燕黎明的这个估计是在他十六七岁的时候鼓捣上去的。
“你这刺的是什么玩意儿啊?”徐远航趴在他胸脯上用手指头一边摸着一边仔细辨认。好像有俩翅膀,尖嘴,胖墩墩的……
“大哥你可真‘个’啊!居然给自己刺了只老母鸡!“徐远航乐不可支,在燕黎明的胸口上使劲搓了两把,发现对方紧抿着嘴唇红着脸憋憋屈屈地望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
“要吐还是要尿?”徐远航紧张起来。
“大鹏鸟,警官……”燕黎明说话明显没有底气。
“啥?”
“大鹏鸟!”燕黎明攥着拳头狠狠捶床。“那里刺的是一只大鹏金翅鸟!”
徐远航从来都没有这样放肆地笑过,眼角都迸出了泪花花。他趴在被子上肩膀抖个不停,不时还隔着被子砸燕黎明两拳。
“大鹏鸟……”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还金翅儿的……”
好容易止住笑,徐远航突然发现屋里静得有些异样。他刚要起身抬头,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头发。小心翼翼的,好像还有点忌惮。
“别他妈笑了,跟大傻丫头似的。”燕黎明轻声说,嗓音也许是酒精的缘故,粗剌剌的。“刺这个东西的时候是在一个桥洞里。外面下着雨,我拖着伤腿,他家里人满大街到处寻找要砍死我。”
“你女朋友刺的?”徐远航一拨楞脑袋坐起来,看到燕黎明正望着他,眼睛里清明了许多。醉意仿佛潮水一般,瞬间消退得无影无踪。
“我们在破草垫子上那啥,完事后他调皮,用钢笔画了一只。他名字里有个鹏字。后来他睡着了,我就把钢笔尖掰开,一针一针刺出来。”
“你们这样也会分?”徐远航大惊失色地问。“跟小说一样,这不就是爱情吗?”
“你知道个屁呀。”燕黎明苦笑着给了他后脑勺一下。“那时候小,不懂事。”
“后来呢?”徐远航有点兴奋,他现在急需恋爱和做爱两方面的经验之谈,看着燕黎明就跟看到祖传秘方似的。
“渴了。”燕黎明捂住眼睛。“给我倒杯水然后把灯关了,刺眼。”
徐远航一一照办,看着燕黎明喝完了一杯水,他接过杯子放在旁边。
“后来呢?”
“想听我讲故事啊?”燕黎明在黑暗里温和地笑着,向里边挪了挪。“躺上来。”
街边烧烤摊子的生意还很火爆,嘈杂的人声和烟味儿从半开的窗子飘进来,更显得屋内一片静谧祥和。徐远航压着被子躺在燕黎明的身边,两只胳膊垫在脑后,大睁着双眼望着墙角的一抹月光。
“其实也没啥。”燕黎明长舒了一口气。“他脑子特别好使,我赶他回去继续上学。他考上大学去了外地,两个人所处的环境相差太大,后来就慢慢疏远了,再后来就结束了。”
“这样啊。”徐远航有点失望,比起凄惨的爱情故事,其实他更想多知道一些燕黎明和他的老母鸡女朋友在草垫子上干的勾当。但燕黎明不再开口,呼吸虽然有些粗重但是很平稳规律。徐远航回忆起他上一次和一个男人像这样近躺在一起,是十四五岁的时候爸爸去世前夕给自己讲他的侦破故事。
烟草酒精混合着两个人身上的体味儿,不是很好闻,却让人心里非常踏实。徐远航深吸了一口,脑子里的困扰和各种乱七八糟的思绪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一根根抽了出去,只留下一片疲倦的空白。
两个人持续的沉默中,不知何时,他昏然入梦。
“传给我传给我!”他站在球场的一侧焦急大喊。没人理他,队友对他视而不见,观众席上也是一片雾气绰绰。他懊恼地坐在草坪上喘息,突然发现身下的青草开始疯长,顺着脚尖一路迅速地攀爬,像无数柔韧的手臂一样钻进了他的运动短裤。紧紧包裹住了他的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