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活一世的话，他才能解脱。

“demon不可能重生。”商玖淡淡地提醒道。

和人类不同，demon的死亡，只能是魂飞魄散，形神俱灭，化作虚无。

死了，就什么都不是了，何来重生一说？

“我知道。”白子闷闷地叹了口气。

接下去又是一阵沉默。

商玖喝完了小半杯茶，忽地想起了“正事”。

“你先前是要跟我坦白什么？”

“额……”

“放心，不管你做过多少缺德事，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也不会拿你怎么样。”更何况，有主人护着，就算他想怎样，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啊。

白子轻咳了声，以掩饰尴尬，过了三秒后，迟疑着开口：“其实十年前，我就跟柳月痕暗中接触过了。”

商玖：“……”敢情这家伙老早就惦记上他，一直暗中算计着他了？

“他是我暗中培养的一颗棋子，但是，表现有点差强人意，他不记得我，是因为我早就清除了他的记忆。”白子小心翼翼瞥了眼商玖，见他面色如常，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他接触柳月痕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对方的身份有一定的利用价值，而最关键的一点是，他“看到”柳月痕未来的命数中会跟商玖有交点。那时候的他，还一心想着返回虚空之境，只想借助商玖的力量，所以步步为营，小心又谨慎地隐匿着行踪，没让商玖和古昊天有丝毫的察觉。

“你身上有无限的潜力，可我也知道，他在你身上设下了封印。”那人是故意的，故意将商玖派来星河联盟。

白子在布局的同时，他何尝又不是中了那人的陷阱呢？

唯一“可怜”的，应该是商玖，他是最无辜的。

“为了破除你身上的封印，我必须……”不择手段。

将商玖逼到绝境，唯有这样，才有可能浴火重生，就像过去的他自己。

“其实，韩逸风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柳月痕。”尽管他在柳月痕身上下了不少功夫，这枚棋子还是没有发挥出他应有的作用，曾经有那么一段日子，白子挺嫉妒商玖的，嫉妒这世间居然会有那么傻的一个男人爱着他，还念念不忘地爱了十年。

那十年期间，白子也曾物色过不少美人，男男女女都有，用过各种途径送到韩逸风面前，让他既可气又羡慕的是，韩逸风就像中了毒一样，全然都没有动心。

一直到——

不久之前，柳家主宅一行。

那晚，他偷偷地找到了柳月痕，送给对方一副特配的迷药。

韩逸风果然上当了，错将柳月痕当成了商玖，一夜春宵之后，事情变成了定局。

白子暗中观察了商玖、韩逸风等人多年，自然熟知两人的脾性。

商玖容忍不了背叛，韩逸风更不是个吃亏的主，柳月痕敢算计他，他自然会将对方算计到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那一次，他故意批准了时机，等待韩逸风糊弄柳月痕的时候，将商玖带过去，假意拆穿那人的真面目……

事情如同他预料的那般，发展得很顺利。

至于穆夜那边，就跟省事了，这家伙本来就不是个吃素的主，一笔笔风流债数也数不完，加上絮儿的事对商玖而言，就像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面，吞不下，吐不出，难受得紧，他只需看准时机加以挑拨，商玖果然爆发了。

他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也认定了自己不会心虚愧疚，可事实上，他现在确实后悔了。

“对不起……”白子低下头，苦笑着道。

为了一己之私，不择手段地达成目的，这么些年混迹在人类的社会中，他也沾染上了那些所谓的恶习。

商玖面不改色地抿着嘴，神色平静，半响，才道：“嗯。”

白子闻言，有点窘，这是……原谅他了呢？还是……

“你说的，我大概知道。”商玖缓缓道。

冷静下来之后，再回头看，很多事确实存在着漏洞。

但，发生的事情已经不可更改了。

他不说，只是因为当时，他自己也理不清思路。

“那你有什么打算？”白子迟疑了下，追问道。

商玖淡定地抿了口茶，一脸无辜：“顺其自然。”

白子纠结地皱了下眉：“等我离开之后，你就去接古昊天和商小清回来吧，先前发生的事情，我会一力承担，与你无关……”

“嗯。”商玖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白子犹豫了下，原想说，他会跟那人求情，让他网开一面，放商玖一条生路，但自个想想，都觉得挺不靠谱，最后索性沉默了下来。

正在此时，屋外忽然传来了动静，两人同时抬头，一直看向窗外，皆神色一变。

第104章：完结倒计时（六）

耀眼的白光散去之后，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突兀地出现在了廊下，他上身穿着一件单薄的V领米色羊绒衫，苍青色的休闲裤包裹着他修长的双腿，脚上踩着一双白色球鞋，深棕色的短发看上去格外精神，这一身打扮就跟诺兰市街头的普通青年一般，唯一不同的是，这人看上去比较“要风度不要温度”了点。

但商玖略一皱眉，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在所有demon心中，主人就是无所不能的神祗，他神秘，高深莫测，一张暗金色面具阻断了他们探究的欲望，他甚少动怒，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然，无形之中散发着一股慑人的魄力。

眼下，站在他们几步之外的青年，有着一张英俊而深邃的脸庞，看上去莫名地让人亲近，商玖下意识地认定，这张脸并非主人的真容。

相较之下，白子的反应则有些古怪。

商玖迟疑了半秒，退到一旁，准备将空间留给对方。

“等一下。”

出乎意料的是，白子居然主动抓住了商玖的手腕，与之同时，青年的脸色也随之一变。

商玖顿时有种夹在两者之间，又一次充当着炮灰的错觉。

“阿玖留下也好，坐。”青年很快回神，淡淡地笑道，笑容浅淡而温和，让人不由得生出一种“其实他恨温柔”的错觉。

既然对方都发话了，商玖自然不能违抗命令，他不着痕迹地避开白子，缩回了他的单人沙发，心底直涌起一股头皮发麻的强烈不适感。

主人比他们预料中要来得早，不只是白子，就连商玖也都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

准备并充分的结果便是——

白子傻乎乎地忤着跟个木头一样，半晌，才反应过来，想跑去跟商玖坐一起，却悲哀地发现，这个拐来的搭档已经“抛弃”他了。

回头，再看青年那一脸可称之“和蔼可亲”的笑容，白子浑身僵硬地在对方殷切的注目礼之下，乖乖地坐到了男人的对面。

“我来接你回去。”

待白子忐忑不安地落座后，青年如是道，态度温和的犹如对待因赌气而离家出走的情人一般。

白子不加掩饰地打了个寒颤，扭头，看向商玖，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求救信号。

商玖摸摸鼻梁，非常淡定地别过头，看向别处，过了三秒，他索性站起身，屁颠屁颠地跑去煮茶了……

见状，白子彻底绝望了：这家伙一定是在报复他先前动的那些手脚吧？！

报复？其实也不能这么说，确切地形容，商玖只是“害羞”了。

读心术这种东西，他不敢乱用，但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他，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显然也是不希望事情被打扰，有第三者在一旁围观的。

至于白子做的那些缺德事，既然都已经成为历史了，再来计较谁的过错，又有什么意义呢？

倒不如卖对方一个人情……

可惜，白子似乎并不领情。

“我不想回去了。”这话有些任性，也颇为赌气。

他低眉垂首地看着茶桌一角，没敢直接对上青年的目光。

“我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跟你一起返回虚空之境，我也已经不是demon，即便回去了，那里也没有我的位置。”

说着，白子停顿了下，四周很安静，对方一直不吭声，不用抬头，他也知道，那人的目光应该正盯着他瞧。

“我……”他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可是，一个人的独角戏他已经厌倦了，始终得不到回应的感觉，很糟糕。

他猛然抬头，刷的看向青年，正对上一双暗金色的瞳仁，就像对方曾经一直戴在脸上的那张面具一样，一种魅惑而神秘的颜色。

“你想替阿玖求情。”青年缓慢而笃定地说道，目光波澜不惊，仿佛早已料到这样的结果。“白，你变了很多。”

白子面色微变，心思被看透之后，他不免有些尴尬，早知道在这人面前耍花招和心机都是枉然，可他偏就不死心。

“以前的你，任性的像个孩子，总是喜欢跟我唱反调，傲慢又偏执，骄傲得像只小公鸡……”

公鸡？这什么破比喻啊！白子不满地斜了眼对方，撇撇嘴，不语。

“难得你还会替他人着想。”青年又道，言语间似乎有些欣慰？

白子紧抿着嘴角，任性也好，傲慢也罢，他都认了，反正他本来就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唯一一次想做点善事，还被人点破了，真是……气煞他也！

“并非我不想帮他，白。”沉吟了片刻后，青年幽幽道。

白子眉头微蹙，他自然知道，虚空之境已经拥有了独立的意识和决定权，早已不再是这人手里可以随意搓扁捏圆的一个棋子，但——

“你一定有办法的。”白子看着青年，同样笃定地说道。

对方微微一笑，却不答。

正好商玖端了两杯刚泡好的花茶过来，白子轻咳了声，主动接过茶杯，乍一看，面色巨变：商玖，你这厮故意整我是不！居然是菊花茶！

“清热解火，有助于养生之道。”商玖直接无视白子的愤怒，平静地说道。

对面，青年倒是没有丝毫的不满，有模有样地端起茶杯，动作优雅而恣意地啜了一口，赞道：“味道不错。”

商玖镇定地接受了表扬，他离开的十分钟之内，想必这俩已经达成了协议，所以，他需要做的，也只是平静地目送对方离开而已，至于白子的求情，他其实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

他费狂人，所以不会那么豪气万丈地叫嚣一句：规则是用来被打破的。

“走吧。”又过了两分钟，青年起身道。

虽然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但商玖知道，对方此行，不可能无功而返。

白子闻言，身体微微颤抖了下，他犹豫着看向商玖，仿佛有很多话想说，可总归什么都没说。

“阿玖。”临行之前，青年忽然道。

商玖站定，静静地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应道；“在。”

这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他想。

青年淡淡一笑，随手丢给商玖一样东西，白子好奇地伸长脖子，原想看个清楚，无奈，对方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目送两人原地消失后，商玖这才松开手，一只小巧的紫菱木匣子正安静地躺在他的手心上，这东西，他原本是打算去白金汉宫“取”回来的，后来忽然得知自己时日无多了，并也随之放下，没有再动心思。

demon可以实现人类的愿望，却无法实现自己的愿望。

如果他想“如愿以偿”的话，必须借助外力。

这紫菱木匣子里面藏着的东西，是一只叫做“XS－IOI”的药剂，由星河联盟史上最具天赋的天才药剂师泰末研发，因为其特殊药效被列入禁药之一。

而他手中的这支，也是星河联盟最后的一支“XS－IOI”了，因为当年的天才药剂师泰末在意外服下“XS－IOI”之后，记忆全失，也同时失去了人类的七情六欲，变成了一个有呼吸有心跳，却没有任何情绪的活死人。

没想到，主人居然会将“XS－IOI”弄到手，还转交给他，这是否意味着……

商玖深吸一口气，微笑着看向遥远的天穹，该是他去接古昊天和商小清回来的时候了。

正打算动身，一道熟悉的气息已经闯入了他的脑海。

跟预料中有些差距，原以为劳伦大校不会那么快回来的，没想到对方也学会了早退这种不良习俗。

第105章：完结倒计时（七）

“阿玖，你，要离开？”短暂的沉默过后，对方轻声问道，强作平静的摸样看上去格外地让人心疼。

商玖微笑着点点头，心里也有那么一丝感慨，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并不想食言而肥，可惜，事实由不得他做主，他只能将有限的时间，留给更重要的人。

“抱歉，事出有因。”我万般无奈地解释，“我必须提前离开了。”

其实他也大可不必解释，他若要走，劳伦大校根本就留不住他，即便是整个军方出动，结果也是一样。

之所以没有用最直接也最决绝的方式，商玖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个男人，确实有好感，但，也仅止于此，或许，欣赏的成分更多。

看上去冷漠严肃的男人，骨子里其实相当的温柔，这样的人，接近了，熟悉了起来之后，难免会让人心动，更何况，对方还很优秀。

他不像韩逸风那样野心勃勃，城府深沉又可怕，也不像穆夜那样精于算计，诡谲多端，这个男人真实而温暖。

“天下无不算之筵席……”

见对方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商玖不由得有些难受，他们之间的一切从交易开始，却来不及等到契约的结束，但这个男人对他的细心呵护和照顾，全然都是发自真心的。

人的感情总是这样，拒绝和伤害一个对你真心的人，通常会让人难受和不安。

“我知道。”

不等商玖把话说完，对方已经回过神来，一脸镇定地点头，他神情平静，依稀带着一丝笑容，可任谁都看得出，那笑有多牵强。

商玖不忍再看，转身，背对着对方：“保重。”

“阿玖！”

正要离开，却被对方一把抓住了胳膊。

商玖动作一顿，下意识地，他想要强行挣开，这并不难，劳伦大校只是一个普通人，即便倾尽全力，也无法禁锢demon的自由，更无权决定他的去留，更何况，因为担心抓伤商玖，对方用的劲并不是很大。

“别走，可以吗？”男人乞求道。

商玖沉重地闭上眼睛，无声地摇头：“对不起。”

从他将穆夜送回洛川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下定决心，不会跟他们任何一个人继续纠缠不清。

【对不起，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来招惹你的。】太认真的人，总是容易受伤。

手臂上的力道逐渐减小，商玖轻叹一声，转身，将人接住，送回了房间。

男人昏睡中依然皱着眉，商玖知道，他晕过去之前，根本就不安心。

“或许，忘了我对你来说，才是最大的幸福。”

而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便只有消除劳伦大校这段时间之内，关于他的记忆。

事实上，他完全不需要多此一举，他死了之后，这个时空他曾经留下的痕迹，都会随之消失，慢慢地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淡化，直至遗忘。

“再见了……”

最后的呢喃，随风消散在空中。

——

白子离开之后，原本禁锢古昊天和商小清的结界就已经失效，只要商玖想救人，随时随地都可以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