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缘劫——伽罗森
伽罗森  发于:2013年07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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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宫女走远了些看笑道:“君上本就俊逸非常,穿什么都好看的很。”

缘熙将衣服换下来,走至门口向外看了看,他的寝殿门口已经布置好了,彩绸飘扬,将这冬日都增添了光辉。

“大殿布置的如何了?”

宫女将衣服收好,回头道:“今儿个下午估计就成了。”

缘熙笑道:“承玉呢,可在寝殿?”

宫女道:“哎,在呢,承玉将军不能出寝殿的门,明早直接拜堂了。”

缘熙点点头道:“如此我就不去打扰了,你去忙。”

宫女笑着应了,走到门口却又收了脚转过身道:“承玉将军都成婚了,君上什么时候成亲,我们可都等着呢。”

缘熙佯怒道:“平日里不管你们,倒是真是要爬到我头上来了,与其在这里多嘴,还不如去帮忙。”

那宫女吐了吐舌头,一溜烟没影了。缘熙坐回位子上,拿起杯子喝了口茶。那件礼袍挂在一边,艳丽的色彩几乎要刺伤自己的眼。他走近前,伸出手,忍不住去触碰上面的花纹。他忍不住想起在天庭时的境况,自己第一次穿上喜袍,化为晋华的模样去同阳殊拜堂的情景,虽为女装打扮,却不觉得有多么的厌恶和反感。

缘熙自嘲一笑,拂袖坐回椅子里,拎起茶壶对着嘴喝。对面的窗格上还卡着一个面人,周围笼着一个金色的仙障,面人的色泽虽然已经剥落,但是依稀还可看出最初的模样。

缘熙烦躁不已,将壶重重地砸到桌子上,那枚玉石做的剑穗在他将凝雪剑归还玉华宫的时候便一道交给了云舒,如今想来倒是觉得有些可惜。

缘熙重重地叹了口气:“你……究竟有什么好的。”

第二日是承玉将军同魔族长老的孙女的婚礼,魔界自从泫离魔君离开之后一直颓靡不振,虽然缘熙上任后一切事务井井有条,但是总觉得阴霾浓重,没有一丝喜气,如今承玉成婚,魔族各大家族纷纷来贺,魔渊一时间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新娘子缘熙曾有过一面之缘,但却未曾真的看清楚过,模模糊糊记个大概,只要承玉喜欢便可。梦冶公主难得穿的正统,同缘熙一并坐在高处,接受承玉和新娘的跪拜。

将新娘送入寝宫,整个大殿的魔族都兴奋地开始灌酒,缘熙替承玉挡着。当初众人还有顾忌,并不敢在魔君面前造次,酒过三巡之后便真正的不管不顾。魔界许久不曾有这般乐事,缘熙喝了不少,承玉更是,满脸通红,脚步虚浮,却不知疲倦。

他半个身子都挂在缘熙身上,搂着缘熙的脖子喊道:“缘熙!我兄弟!”

缘熙也有些迷糊,只是不断地点头,周围人轰然一笑,都是喝多了也不计较什么。梦冶从位子上走下来,拉住缘熙,在他耳边道:“先送我回去。”

缘熙笑了笑,跟承玉交代了两句,便送梦冶往深宫走去。梦冶身边并未跟着宫女侍候,走到院子里,周围的喧嚣尽褪,缘熙拍了拍发热的脸颊神智清醒了些。

梦冶回头,蹙眉道:“承玉也就罢了,怎么你也这般控制不住自己?”

缘熙的头还是有些昏,自知失态:“让姑姑看笑话了。”

梦冶眼中划过一丝无奈,走过来抚平了他肩头的褶皱,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我是让裁缝照着你父亲的身材做的,果然合身。”

缘熙道:“父亲近年来可有消息?”

梦冶摇了摇头,笑道:“你不必管他,他一向不会亏待自己,倒是你,如今承玉都成婚了,你什么打算?”

缘熙笑道:“姑姑,你不用担心我。”

梦冶有些怒气道:“怎么不担心,你爹是指望不上了,你这些年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缘熙摸了摸鼻尖道:“我刚即位……”

梦冶挥手打断他:“别跟我绕弯子,喜欢的你姑娘从外面都排到皇宫大门口来了。”

缘熙抿着嘴,缓缓道:“姑姑,我心里有人了,所以若是再有人想要说合便推了吧。”

“等等,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梦冶狐疑地看着他,根本不相信。

缘熙道:“是真的,我们都拜过堂了,在天庭的时候,虽然见不到,可是我心里有他,再也容不得别人了。”

梦冶后退一步,心疼道:“你这孩子,为何不早说,早知如此将她带进魔渊来也好啊。”

缘熙摇头道:“不可能。”

“怎么,她不愿来魔族?”

“如今封印已然启动,他再也不能进来,姑姑,不要为我操心了。”缘熙有些好笑地想着,若是真的将阳殊带到梦冶面前,恐怕她会气的背过气去。

梦冶无奈地看着缘熙道:“那你也不可因噎废食,哎……你啊,怎么这一点就随了你爹……”

缘熙笑道:“姑姑何尝不是如此?”

梦冶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真是一家人。我不管你了,不过我劝你好好想想。”

缘熙点了点头,梦冶又说不必相送,让他回大殿去。缘熙轻叹一口气,走到大殿门口却不愿进去,只是坐在台阶上,疾风瑟瑟,倒是颇有些寒意。

缘熙望着天空中那巨大的法阵,笼罩着魔渊,庇佑一切。背后响起脚步声,接着一个人影坐在了自己身旁,是承玉。

“怎么,他们肯放过你了?”缘熙扭头道。

承玉双眼发红,满身酒气:“怎么可能,出来透透气。”

缘熙点点头道:“少喝些,别第一个晚上就让人家新娘子等你。”

承玉笑道:“我知道。你怎么样?”

缘熙诧异道:“什么怎么样。”

“一百多年了,忘了他了么?”

缘熙愣了愣,双手交握,摇了摇头。承玉在缘熙背上猛的拍了一巴掌,拍的他差点吐出来。

“没见过你这么没出息的!”承玉不满道:“忘不了就去见他,有什么大不了的,成天看你愁眉苦脸的,你当老子高兴啊。”

缘熙捂着嘴咳嗽两声,一脚踹到承玉的肚子上道:“你以为我不想啊!魔渊这破封印,老子想出去也出不去。”

承玉被踹的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才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吼道:“你就是懦弱。”

缘熙亦是满脸通红,喘着粗气道:“你说得对,我就是懦弱,我后悔了,可又有什么办法!”

承玉道:“封印并非无法可解!”

缘熙愣住了,站在原地不能动弹。

周围的宫女见到这场景都有些战战兢兢,两位主子平日里都好伺候的很,关系也很是不错,怎么说两句就吵起来了,一个宫女赶忙去请梦冶公主回来。另一群人上去劝架。

承玉瞪着缘熙不再说话,冷哼了一声拂袖离去,缘熙在原地站了许久,示意那些宫人无碍,便一个人独自离开了。

大殿内的群臣都被有眼色的宫人们哄着请了出去,夜幕深沉,皇宫内外烛影重重。

承玉还穿着大红的喜服,缘熙静静地望着他,面无表情。承玉蹙着眉,醉意已经散去,竹林里寒意深重,却没有一丝风声。

“魔渊极南之处有一个缺口,那是最初蚩尤大神迁入魔界之时留下的,在此处可来往三界任何一处,是封印和结界无法填补的空缺。”承玉顿了顿,有些犹豫道:“我娘亲不愿让你知道,她明白你在天庭有诸多牵挂,但魔界也需要君主,为了保全魔界,她只得这么做,而且……这也是泫离魔君的意思。”

缘熙没有说话,他突然有些释然了。在之前的百年中,日日夜夜脑海中总会幻想着有一日若可以离开魔渊再见他一面,会是怎样的情景,可现在真的有这个机会,自己却突然平静了下来,反而不那么急躁。

“你记着要回来啊。”承玉蹙着眉,有些急切地说道:“你要是真的不回来了,我估计非得让我娘打死不可。”

缘熙轻笑道:“这是自然,我明日便回来。”

承玉道:“嗯,你快走吧,省的让我娘发现了。”

缘熙出了魔界,却突然改了主意,他无意回天庭,反而转向人间。

魔界寒风瑟瑟,人间却是初春时节。碧空如洗,万物初生,他有些惬意地舒了口气,伸出手忍不住去触碰柳树枝头初生的嫩芽。

缘熙放慢了步子,荣城在这百年之中并未有太多的变化,微波粼粼的河水在柔和的日光下缓缓向东流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顺着石桥穿越河流,忙碌的小贩不时的叫嚷着。周围人不时拿异样的眼神看着他,缘熙垂首才发现他身上还穿着那件红色的礼袍,他甚至忘记了将模样变换。

走过熟悉的街道,早已物是人非。

荣城的那座他们曾经住过的客栈,也早已不知换了几任掌柜。凡人的寿命短暂,这荣城再也没人能认出他来。

转过一个弯,顺着青石板路继续往前走去。忽然眼前明朗起来,在不远的一个广场,几座塑像分外扎眼。

缘熙走过去,那是四个人的塑像。一男子手拿折扇,衣冠锦带,自然一股风流之态,一男子面目温润,笑意盈盈,手中牵着一个四五岁男童的手,最后的一位男子身穿长衫,神色高傲,乌发及肩。

缘熙驻足于前,忍不住拉住一个行人问道:“这位公子,这雕塑可有什么来历?”

那人打量了一下缘熙笑道:“小哥不是本地人吧,这四位是我们荣城的恩人,很久以前,荣城内鬼怪肆虐死了不少人,就是这几位道长不仅收服了鬼怪,绵山崩塌之时将山体稳住才保全了我们荣城的百姓。这塑像是很久之前李府的一位公子命人雕刻,放在荣城以表示我们对四位道长的感激之情。”

缘熙点了点头,继而问道:“李府可还有人居住?”

那人摇头道:“李家人早就离开了,空留了个宅子,就在这条路的最西边,不过时常有人来修缮。小哥同李家人相识?”

缘熙笑道:“原是来寻一位故人,不过现下看来真是不巧。”

那人道:“小哥不妨去看看,说不定能寻到一些消息。”

缘熙与那人道谢告辞,顺着小路往李府走去。李府的大门与印象里的并没有什么变化,门前的空气里散落着点点花香,缘熙抬起头,颇有些留恋这味道。他隐去了气息,缓缓推开大门。

院子里杂草丛生,却并未荒芜,院中的那棵桃树依旧茂盛多姿,繁盛的桃花争奇斗艳。

李府上下并未有小厮,看来自李恒走后,李家人已将此处荒废了。

院中的石桌上蒙了一层厚厚的尘土,缘熙轻轻拂去,接着银光一闪,桌案上浮现出一个棋盘。

缘熙回过头对着站在门边许久的男子道:“既然来了,就陪我下一回?”

阳殊玄衣乌发,踏着花瓣缓缓走过来,缘熙抬头一笑道:“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阳殊显得有些疲惫:“从你出魔渊的时候,我就跟着你了。”

缘熙道:“你在魔渊外做什么?”

阳殊撑开折扇摇了摇,从怀里摸出一物放在石桌上:“你忘了东西。”

缘熙看了一眼,正是那块宝玉。他没有拿,只是问:“怎么在你那里?”

阳殊道:“云哥儿给我的,你……不要了?”

缘熙摇头道:“当初把剑还给玉华宫的时候忘了拿下来了。”

阳殊拉过缘熙的手将玉一把塞进他手心里,缓了口气道:“你是要吓死我,我以为你……”

缘熙端详许久,那白玉还带着阳殊手中的余温,他小心地将玉收入怀中:“坐吧。”

阳殊将折扇放在一边,依旧是空白的扇面,他长袖一挥,一壶热茶两个白瓷杯子瞬间出现在桌案上。阳殊倒好茶,静静地望着缘熙的脸:“似乎瘦了些。”

缘熙执黑子叹道:“魔界自不比天庭,劳碌的很……我现已是魔君。”

“……倒是要恭喜了。”阳殊落下一子,手却未从棋案上离开,缘熙落子,阳殊趁势一把覆住了缘熙的手。

“你……说过要等我回来。”阳殊低声缓缓道,“……好在见到了……”

一片花瓣缓缓垂落于杯中,激起一圈圈的涟漪,轻轻触碰着杯沿。缘熙反手握住阳殊的手,扬起一抹清浅的笑来:“你我已经拜过堂,我若不等着你还能等谁?”

阳殊双眼亮了亮,松开了手,英气的眉缓缓舒展:“也是,倒是我多虑了。”

缘熙哈哈一笑道:“你不是说改了主意么?”

阳殊点了点头,勾起一抹邪笑道:“以后你去哪我去哪,魔界养活我吃顿饭不成问题吧?”

缘熙挑眉:“言筱即位了?”

阳殊嗯了一声:“言筱下凡最后一劫飞升称帝,自此这天庭便是他的了。”

缘熙问道:“可知历的是什么劫?”

阳殊道:“情劫。”

缘熙苦恼地摇了摇头,显得很是无奈,阳殊笑着饮了口茶:“娘子,相公今后随你入住魔界,一切可都要靠你打点才行。”

缘熙大笑:“好说好说。”

阳殊撑着头望着缘熙的脸,忽然伸出手,棋盘翻倒,棋子散落了一地。阳殊将按着缘熙的身子,狠狠地吻他。

桃花落了满身,两人靠着桃树坐下来,长袍纠缠在一起。

阳殊举着杯子同缘熙轻轻一碰道:“何时回去?”

缘熙仰头将酒饮尽:“荣城很美,我想在多停留一会儿。”

阳殊点头,缘熙拿起阳殊的扇子,右手幻化出一只笔,细细地描摹。阳殊凑过来看,眯起眼道:“画的什么?”

缘熙将扇子递给他,阳殊借着光,凡间山水,钟灵毓秀,石桥边柳树下,蓝、白、青、赤相依而立,不过百年时光,却已物是人非。

缘熙偏过头道:“这百年之中,你不在我身边,我时常会艳羡凡人,寿命虽然有限,却可相携一生,慢慢老去直到死去。可是如今再见到你想法却又不同,若我们均是凡人,你也不会等我直到现在,我也无法再见到你。”

阳殊摇了摇头笑道:“若我们均是凡人而无法在一起,我也会等你一世,虽有遗憾,但却无怨无悔。”

缘熙望着阳殊,两人相识三万余年,聚少离多,感情却又如此顺理成章。缘熙深深了然,他爱阳殊,愿为他倾尽所有,而且缘熙知道阳殊心中定也如此想。两人不必有过多的言语,彼此之间早已心有灵犀。

阳殊望着那幅画,思虑片刻,挥笔行云流水。缘熙笑着靠过去看。

红颜不过弹指老,此生不负因缘劫。

阳殊转过头,拉住缘熙的手,只觉得惬意而悠然。

我们都是彼此的劫数,不求生生世世,但愿安然喜乐,共伴一生。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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