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筱怔怔地望着两人的影子，身子忍不住颤抖。青羽回过头，一阵红光而过，他化为人身冲着通天塔飞掠而去。

墨千站了起来，他有些悲哀地看了一眼脚下的土地，叹息一声，伸出手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通天塔顶骤然张开一个巨大的仙障，一时间金光四溢，此时霞光满天，流云袅袅上升，被金光浸染，整个天空蔓延着浅黄宝蓝。魔军和天兵都忍不住抬头去看这难得一见的胜景，手上的动作都凝滞了。

阳殊和缘熙转过身，只见一个巨大的仙障在通天塔上空缓缓张开。墨千站于法阵中间，一身的玄衣，分外明朗。

“这是怎么……”缘熙目不转睛地望着天空，一个火红的身影缓缓落于法阵中，正是青羽，冽风踩着塔尖飞身而上，龙煜则被阻隔在仙障之外，奋力地叫嚷着什么。

缘熙缓缓道：“九宫阵法，他们——”

忽然天边一道紫光闪过，一个身穿紫袍的仙者落于青羽对位。

“师父——”缘熙大吼一声，瞬间飞身而上，仙障阻隔，他无法进入，“青羽这是怎么回事！”

青羽没有回头，他割开了手腕，仙魔妖之血汇聚于中心。

墨千微微一笑，他凝神，默念口诀。缘熙双目通红，放出天雷不断地轰击仙障，却没有丝毫效果。

龙煜站于缘熙身后，缓缓道：“少主，不要白费力气。”

缘熙摇了摇头，继续不停的试图攻破仙障。

忽然通天塔发出巨大地震颤，顿时狂沙四溢。龙煜上前道：“少主，通天塔封印要破了，若是再不离开，恐怕会被卷入，性命难保。”

缘熙没有理会，只是一味地将自己的身子贴近仙障，忽然自己的身子被拦腰抱起，缘熙愤怒地回过头却看到阳殊凝重的脸。

阳殊平静道：“回去。”

缘熙一把抓住了阳殊的领子道：“你父君也在里面，快——”

龙煜上前道：“请您带少主即刻离开。”

阳殊点了点头，问道：“你不走？”

龙煜淡然地摇了摇头，沉俊的双眼望着仙障道：“我最爱的人就在这里，我要陪着他。”

缘熙再次冲到仙障近前喊道：“青羽——师父……你们，你们出来。”

青羽摇了摇头，紫虚天尊望了缘熙一眼道：“熙儿，回去吧。”

通天塔已经开始崩塌，墨千抬了抬手，一道金光瞬间将缘熙的身子束缚住，阳殊揽住缘熙无法动弹的身子，有些悲哀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父皇。”

墨千挥了挥手道：“多说无益，快走。”

阳殊呼了口气，双眼紧闭了了一会儿，随即睁开，揽着缘熙的身子瞬间向后飞去。耳边不时传来震颤的巨响，通天塔自上而下开始破裂。

言筱挥舞着剑身，在空中大声吼道：“所有人往后退！”

龙煜的身子早已被轰然而下的石块湮没，法障渐渐将整个塔身包围起来，冽风双手合十，看了龙煜一眼。龙煜冲他笑了笑，整个人向下坠去。冽风回过神，双眼发红。

栎山不住的震颤，缘熙身上的封印渐渐弱下去，阳殊降落至一处的山顶，缘熙已经可以活动。他满脸是泪，却平静下来。胸口隐隐发胀，缘熙深吸一口气，将体内的魔珠缓缓取出，那魔珠似是有灵性，在空中画了一个圈，瞬间向通天塔处飞去，紫霜剑亦然，两道紫光划过天际，在塔尖出发出一道道闪电。

阳殊看着通天塔的方向，良久，他忽然缓缓跪下，周围的天将一看，具随着他的动作，刹那间银白的铠甲跪倒了一片。

言筱扑到在地上，双目通红，双手握拳不住地颤抖。

缘熙漠然地看着远方，承玉站在一侧的山顶上，他满身都是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通天塔猛然发出一阵巨响，整座塔已经悉数倒塌。

“若要启动这九宫阵，必将要耗费妖魔神之血，以三界之力开启。”阳殊缓缓道：“开启法阵之人非死即伤，而且通天塔法阵由战神雷侯的灵元镇守，此番凶险异常。”

缘熙眯起眼望着远处的雷云道：“他们早就商议好了，只是从未告知我。”

阳殊道：“青羽只想求你平安而已。”

缘熙叹了口气道：“我知晓，可我从未想到，他也会这般欺瞒于我。”

阳殊缓缓地起身道：“如今只能期盼他们顺利。”

承玉走到缘熙身侧，颇有些不信任地看着阳殊道：“此人是谁？”

缘熙道：“仙界二皇子，阳殊。阳殊，这是承玉将军，是我姑姑的儿子。”

阳殊拱手抱拳行礼，承玉没有理会，依旧很抵触地看着阳殊：“这是怎么回事，冽风和龙煜呢？”

缘熙紧闭着眼，伸出手指着远处被仙障笼罩的通天塔：“冽风将军和龙煜将军……正在开启九宫法阵，营救魔君。”

承玉无法理解地望着缘熙，眼神忽然闪了闪道：“他们不会有事的，对么？”

缘熙攥着拳，没有答话。阳殊抬起手扶住缘熙的肩膀，低声道：“法阵的光辉已经消去了。”

缘熙点了点头，对承玉道：“令魔军在此等候，不要同天兵起冲突，我马上回来。”

承玉道：“你当心。”

缘熙点了点头，和阳殊并肩而起，向通天塔处飞去。承玉将长戟插进土地上，他望着两人的身影，一时间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阳殊伸出手拉着缘熙的胳膊，示意他看前方。一个银白色的影子从昏暗的烟雾中缓缓升起，白衣银发，紫霜剑在他周围飞速的旋转，一时间天昏地暗，紫雷在耳边炸响，宛若条条巨龙。

缘熙双目发酸，手指微微发抖：“父亲。”

阳殊眯起眼，心中忐忑不安，他天眼已开，在废墟中寻找着天君的身影。泫离的周身环绕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他的身形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翻飞的衣袂像是盛绽的白莲。泫离伸出手，一枚闪着亮光的球体滑入他的手心，带着点点的星光，一瞬间通天塔上空的云雾被驱散。

泫离将那球体收入怀中，走到缘熙身边，缘熙泪眼模糊，口不能言，喉咙似是梗着一块巨石。

“熙儿。”泫离的银白的细眉轻轻弯起，他一身洁白如雪，吐露出的声音却浑厚有力，“我时常幻想你会是何模样，今日终于见到了。”

缘熙张了张嘴，眼泪猛然坠落：“……爹。”

泫离伸出手搭着他的肩膀，柔声道：“什么都别说了，你母亲呢？”

缘熙愣了愣，眨了眨酸涩的双目道：“娘亲……早已归于天地了。”

泫离怔忪了片刻，身子微颤，他闭着眼深深吸了口气，良久睁开如雪的双眼道：“怎么……去的？”

缘熙擦了一把脸上的泪道：“娘亲投了弱水，魂飞魄散了。”

“什么时候……的事？”泫离的手微微发抖。

缘熙单膝跪地：“在您被封印之后，娘就……”

泫离扶起缘熙的身体，神色惶然道：“熙儿，此后过了多少年？”

缘熙道：“三万年之久了。”

泫离点点头道：“随为父回魔界，将这些年的事给我好好讲一讲。”

“爹，儿臣在人间还有事情要办，您先随魔界大军回魔渊，儿臣……随后就到。”缘熙隐忍着说道。

泫离看了阳殊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好。”

魔众见到泫离归来的那一刻喧嚣之气震彻云霄，缘熙和阳殊站在一起，浓墨一般的魔军铺天盖地向魔渊退去。承玉冲缘熙挥了挥手，缘熙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容。

等一切平息，缘熙继续开始在废墟中寻找。

“师父——！”

阳殊催动仙力，将巨石移开，却在夹缝中发现了一把细长的弯刀和一把长枪，弯刀通体流光，长枪朱红枪身和泛着银光的枪头，倒是没有一丝受损的痕迹。

“阿缘。”阳殊将弯刀和长枪拿在手里递给缘熙，缘熙抿着嘴，轻轻抚了抚两把武器，低声道：“这是龙煜将军和冽风将军的兵器，我要把它们带回魔界。”

阳殊点了点头：“可有天尊的消息？”

缘熙痛苦地摇了摇头。阳殊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他的头发：“青羽呢？”

缘熙叹道：“没有，什么都没留下。”

阳殊看着站在不远处一直凝望着此处的言筱，红色的长衫涤荡出一片片火焰：“我父君尚在人世，若是他身形俱灭，言筱作为下一任天君必将承接天君之力，百兽来贺。”

缘熙抬头道：“你的意思是师父可能没事？”

“没事倒不见得，你可有看见战神雷侯的元神？”阳殊望了望四周，并不见仙气极盛之处，“说不定雷侯将天尊带走了。”

缘熙点了点头，双眼亮了亮：“我回昆仑山一趟。”

阳殊笑道：“此番我不能随你同去，等天庭诸事平息，我再去魔渊寻你。”

缘熙望着阳殊，想问什么却又无法开口，最后只得点了点头：“我等你。”

阳殊忍不住握了握缘熙的手，随即又分开。缘熙乘风而去，化为天边的一缕风。言筱缓缓走过来，满目的疲惫：“皇叔为何不同师父一并离开？”

阳殊转过头搭住言筱的肩膀，戏谑道：“若我就此走了，你如何能收拾着残局？”

言筱红着眼，还想说什么，却没忍住，一把扑进了阳殊的怀里放声大哭。阳殊抬手抚摸着言筱的头发，一边轻拍着他的背道：“好了好了，都过去了。”

言筱依旧抽搐不止，隐忍的哭声在血色浸染的黄昏中分外的悲壮。阳殊狠命地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肃穆道：“哭什么哭，没有一点天君的样子！”

言筱抬起头，满脸泪痕：“这天君不做也罢！”

阳殊冷了脸，随手一抬，一抹金光扫过将言筱的言语封住，派一队人继续在人间搜寻，剩下的天兵尽数回到天庭。

第二日，东海瀛洲没入海底，天后不知所踪。昆仑山光辉不再，成为一座普通的仙山。

34.尾声

缘熙踏入昆仑山的那一刻，心情沉重而复杂，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云舒和昆仑玉华宫的众位师兄弟。若是天尊并未回来那该如何是好，还有青羽的下落，该去往何处寻找。父亲已经解救出来，可他的心情却更加的低落，缘熙不知他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原本想要弥补的，连机会都不曾给他。

青羽的愿究竟是什么，他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了。

缘熙抬起头，陆吾巨大的影子笼罩在玉华宫的门口，他迷茫地双眼突然闪了闪，瞬间化为了人形，顺着阶梯跑了下来。原本贵气十足的体态不复存在，陆吾双目发红，跑到缘熙身边微微喘息着道：“少宫主！”

缘熙扶住他的肩膀，垂声道：“我已不是玉华宫弟子，不用这么叫了。”

陆吾摇了摇头，仔仔细细地看着缘熙的脸：“看你这个样子我们就放心了，昆仑山诸人自从被禁足后，就再无消息传来，我们还以为……我赶紧去告诉他们。”

缘熙忙拉住陆吾的袖子道：“不忙……师父呢，可曾回来过？”

陆吾怔忪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道：“天尊……怎么了？”

缘熙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眼前一阵阵发黑，他走到一旁的树下缓缓蹲下，背靠着树干。缘熙大口大口的吸着昆仑山内清凉的气息，可心跳就是停不下来。陆吾见缘熙的脸色如此难看，心中隐隐有些惧意，他走进扶着缘熙的肩膀道：“少宫主先随我进去吧，有什么话跟大师兄说。”

缘熙点了点头，扶着树干站起身。

再一次坐在玉华殿中，总觉得恍如隔世。虽然他离去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可这一切总觉得不真实。

玉华殿本是紫虚天尊的居所，可他自己却总胡闹着霸占着这里。年少时，缘熙总喜和天尊挤在一张床上，他睡相不好，没到半夜紫虚无奈只得移去偏殿的小床上去睡，清晨再返回去，害怕缘熙早晨醒来看不到人害怕。这些事做得多了，缘熙渐渐长大便也能觉出来，但是却从未点破，直到这床上再也放不下两个人，缘熙便也知趣的去自己殿中睡觉。

天尊时常半夜醒来却不见人，倒是有些想念，每每还要去缘熙房中查探，才能安然入眠。这倒是养成了习惯，三万年来从未断过。

缘熙抚摸着桌面，坐在椅子里发呆。

云舒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缘熙一身的疲惫和浮尘，银发散乱，双目微敛，浑浑噩噩，似是失了魂灵。云舒快步走到他身前，缘熙竟然没有丝毫反应。云舒心里纳闷，听说人回来的时候他兴奋之情难以自抑，生怕在缘熙面前表露了什么，可看到他这副样子却又忍不住担心。云舒蹲下来，自上而下看着缘熙的脸，苍白如雪的面颊，细长英气的双眉，一双乌黑的眸子没有一丝的光彩。

“缘熙？”云舒忍不住伸手触了触他的脸，“醒醒。”

缘熙眨了眨眼，回过神看到云舒近在咫尺的脸，弯了眉目道：“云哥儿，什么时候来的。”

云舒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缘熙也顺势站起来，头还是有些混沌。

云舒看了他一眼问：“可曾受伤？”

缘熙吸了吸鼻子道：“不曾。”

云舒嗯了一声，示意他坐下，缘熙摇了摇头，有些低沉地问道：“师父，可回来了？”

云舒看了他一眼，凝眉道：“你已被逐出师门，紫虚天尊早已不是你师父。”

缘熙看到云舒的表情，双目闪了闪，一把揪住了云舒的袖子道：“师父……没死，对不对？云哥儿，你知道的是不是？”

云舒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伸出手掰开缘熙的手道：“玉华宫的事跟你再无关系，你走吧。紫虚天尊的事，我玉华宫自会解决，不劳烦魔界少主。”

缘熙向后退了两步，只觉得双目疼的厉害，他看着云舒的脸，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玉华殿内一时间寂静无声，良久，缘熙上前作揖，垂首道：“是在下唐突了，但若是有紫虚天尊的消息，可否请云舒上仙着人告知在下。”

云舒冷着脸，默默地点了点头。

缘熙宽慰一笑，似是松了口气道：“在下这就告辞了。”

缘熙转身走到门口，云舒忙道：“缘熙！”

缘熙转过头，猛然想起了什么，双手中银光一闪，一柄泛着月华的宝剑出现于手中，他将宝剑递给云舒道：“这是贵派的宝物，完璧奉还。”

云舒接过剑，双手有些颤抖。

缘熙望着云舒笑道：“上仙还有事么？”

云舒看了他片刻，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缘熙的脸，可却在空中凝滞下来，最后只是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有事的话随时来找我。”

缘熙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情感，重重地点头：“我知道。”

出了殿门，缘熙松了一口气，他缓缓地走下台阶。一个身穿绿袍的男子站于台阶下，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缘熙忽然有了一种错觉，他疾步走下来，笑着迎上去道：“成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