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冢 下——奈斯
奈斯  发于:2013年07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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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叠枫抬起头,突如其来的亮光直射入眼,瞬间的明暗交替适应过后,清晰可见逆着光伫立着一个高大人影,深浓的夜色与笼火的黄光激烈碰撞,在他的身躯外侧勾出了一道英朗无双的黑边,那张棱廓分明的脸上线条俊毅得太过分明,竟连唇的形状都好似雕刻出来的一般,幽深的俊目里跃然的是久经江湖的精明和锐利,偏偏这丝锐利,在看到自己之后,变作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柔软。

南叠枫竟是一瞬怔住,下意识地那个字就出了口:“崇……”

字音尚未落地,身子被人猛地一扯,眼前一片深黑昏黄的眩花,独特的霸道气息就这么覆了上来。

等不及过多唇瓣的厮磨,柔软的舌长驱直入,勾起尚未苏醒的舌尖细吮,腰被死力地扣住,紧到仿佛是被按进了他的怀里,后颈被宽厚的手掌托着,被迫地仰着头任他强取豪夺,昭示占有一般地深入和肆虐。

心中一软,仿佛一切应有的情绪、所有应该百感陈杂的念头都一扫而空,南叠枫伸出双手,轻轻地环上了汪云崇的脖子,换来对方更加卖力地贪吮。

“咳……”列潇云服了慕容笛的药,调了会儿脉息,总算是缓过来了一些,一睁眼入目就是如此艳情之景,咳了一声,挑眉道:“两位麻烦快一些,在下中的这毒,怕是熬不过一个时辰。”

满意地自那伶薄漂亮的唇间退出,汪云崇勾起嘴角轻哼了一声,睬也不睬列潇云,轻轻捏住南叠枫下颌,问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怎么不喝水仙了?”

南叠枫再次一愕,意识到汪云崇是经过如何的试探才得出的这么句话,面色登时飞红,一把扯过汪云崇衣襟将他拉到面前,沉脸道:“你我之间的帐晚些再算,邓吉呢?”

汪云崇借着挨近之便在他唇角又轻啄了一口,然后将他的手自自己衣襟上摘下来攥在手中,这才转向列潇云,凑近端详了片刻他的脸色,问道:“中了什么毒?”

“血昙水,”慕容笛道,“没想到黎岱渊竟给这些守卫吃了血昙药丸,血水溅上伤口,这才中的毒。”

汪云崇皱了一下眉心,向列潇云一撇唇角,道:“少帮主可千万撑着点,别大仇未报却死在报仇路上,那样远烈帮可要被天下武林笑话上几十年的。”

列潇云站起身来,胸中气息虽仍是乱撞,但青紫的脸色却较方才好了一些,咬牙道:“不劳汪兄费心。”

“那最好。”汪云崇点了一下头,道,“邓吉先行去探黎岱渊的住处,另一入口外的守卫已经全部换做远烈帮的人,但是他们之间暗号每个时辰一换,所以还是要尽快。”

四人进入石门,启动机关又将石门缓缓合上,慕容笛掏出怀中一个密闭的小盒,取出一个香囊挂在腰间,顿时一阵浓郁的芬香弥散开来。

邓吉身上所佩的熏香,效用只有一个时辰,恰好便是邓吉与汪云崇上山、两人悄无声息攻入另一入口所需之时,而此时香效已过,慕容笛再打开自己随身的香囊,则可将那金绿飞虫重新引诱回来,召唤邓吉与四人会合。

阳灵教总舵虽位于半山,进入石门之后却竟是一路往下而走,半丈来宽的甬道旁挂着明暗跳动的火烛,宛如通向一个望不见底的深渊。

因列潇云负伤中毒,南叠枫与汪云崇便领在当先,一路上果真有不少暗门机关,但与慕容笛记忆所差无几,机关暗门并非阳灵教所擅,因而十余年来黎岱渊倒未在这机关上多动手脚;而先前阳灵教总舵迁移,此处布防已然搬空了大半,于是如此行了约一刻时分,除了几处意外机关之外,始终未遇上什么大的阻碍。

甬道继续向下通延,现出一个弧度极大的转弯,不知是谁踏住了何处,但听一阵几乎不可察觉的细微锁扣轻响,南叠枫、汪云崇与列潇云均是内家高手,闻得此等响动顿时心中大凛,猛一提气就凌空往后跃去。

地上的石板猛然一陷,同时自那塌陷的坑洞之中朝东西四方破空射出十六枚刃尖泛光的毒镖,四人往后疾撤,那塌陷却宛如跟随着四人步伐一般一直碎裂开来让人无法着地,南叠枫与汪云崇二人一边疾跃躲开碎裂石板,一边避开挡去飞来毒镖,列潇云身上负毒却要挟着慕容笛一边后撤,内力已是不济,忽得一口真气不及提上,眼看就要掉下去,南叠枫反应奇快,倏地扯住列潇云左臂内劲一催猛得拉了一把,落在半丈外的石板上,机关这才平复。

四人尚未松出一口气,机关的催动已然惊动了周边,瞬时自那转弯之处奔来六个守卫,汪云崇与南叠枫想也不想齐齐跃出,但见一黑一蓝两道身影在那六人之间一个周旋,几声骨骼碎裂肌肤割划之响,顷刻之间六人尽数瘫倒。

慕容笛内功底子极差,如此折腾一番已然是气息难继,见那六个守卫毙命,这才喘出了一大口气,扶着墙平息了一会儿心神,目光向转角处撇去,却见那只金绿色的飞虫盈盈地独个儿飞了过来。

慕容笛大骇,漂亮的眼睛圆睁,惊恐地看着那飞虫越飞越近。

其余三人见状,也顺着慕容笛视线去看,瞥见那飞虫之后,也是各自一惊。

飞虫来了,邓吉却没有来。

几乎是同一瞬,自上层的入口处隐约传来血腥的搏斗声,竟是守在入口的远烈帮人手已与阳灵教人交手起来,而这其间距四人进入阳灵教总舵还不到半个时辰,显然邓吉已是陷入不测。

四人对视一眼,皆知无路可退,当下加紧步伐,继续顺着甬道一路向下。

蓦地石路一阵陡然地下斜,仿佛转入一个更深的地洞,四人方刚踏入其中,忽得头顶一阵疾风,周遭的笼火尽数灭去,暗洞之中全然漆黑,但听“嗖嗖”破空之声,迎面竟是有数十支箭飞射而来。汪云崇与南叠枫挡在最先,身后慕容笛全然不会武功,列潇云中毒之后撑到如此已是内力耗尽,当下不及多想,抽出方才自那几个守卫身上搜来的佩剑,凭着利刃破空的声息一连挡去十余支飞箭,但那飞箭却似永无竭尽一般连出不穷,但听兵刃交接的撞击声接连不断,两人又再挡去十余支。

列潇云气力不济,只能暂且避在汪、南二人身后,当下干脆全然交由那两人,不去挡那飞箭,就地坐了下来闭上双眼细辨那飞箭来处。

他虽是中毒内劲虚渺,但到底是江湖上人人皆知的暗器第一高手,凝神听了片刻,忽得睁开眼,向汪云崇道:“汪兄,西北乾位有锁环催动之响,你试上一试。”

汪云崇闻言,立时道:“枫,你先撑一下。”

南叠枫足尖一点,闪身移过半步挡在汪云崇身前,运起周身护身罡气,一张剑网立时密不透风。

汪云崇在黑暗之中辨了一会儿方位,随即运气至手心,提起方才抵挡飞箭的长剑就向西北方向飞掷而出,长剑穿过箭雨在黑暗之中划出若闪电一般的精芒,汪云崇内功以浑重打底,此时聚气一掷更是挟着周身劲气,长剑虽被几支飞箭所阻,却仍是势如破竹地穿了过去,又猛且狠地“锵”地一声穿破了机关。

箭雨骤停。

南叠枫沉了一下劲气,随即长剑也猛然脱手,向着方才的方向又是一个狠掷,长剑划破黑暗,在方才的机关上再度强撞,顿时听得一声震裂的巨响,西北方向透出一丝明亮的光线,接着一阵轰然之声,竟是不知何处的石门崩塌,整个暗洞顿时一片敞亮。

“啪”、“啪”、“啪”、“啪”。

几声清脆的掌声,光亮适应之后,四人看向西北处明敞的大门,但见倒塌的石门之后竟是一个精雅的宽阔大厅,足足可容两百余人,厅中桌椅顶雕皆是繁华精致,中心处一排玉雕石阶延伸而上,正中一张银制宽椅上斜倚这一人,正似笑非笑地望向四人这方,轻拍手心。

“黎岱渊。”慕容笛上前两步走到最前,漂亮的眸子紧紧盯住座上那人。

黎岱渊看了慕容笛一眼,视线扫向他身后的南叠枫三人,嘴角一挑,道:“我说你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来闯总舵,原来是找了如此厉害的靠山。啊,列少帮主我是认得的,这两位不知如何称呼?”

列潇云半眯起了眼睛,道:“黎岱渊,说出来只怕吓死你,这位是百川山庄当今庄主南叠枫,这一位,可是正跟祺王争着天下的禄王爷世子。”

汪云崇横过列潇云一眼。

黎岱渊闻言,眉头挑得老高,道:“啧啧啧,百川山庄庄主,禄王世子……笛贤侄,看来你这副身子倒还有不少厉害人物巴望哪。”

此言一出,堂中站着的三十余教众及几位随行的堂主都哄笑起来,这话语之中摆明便是奚落慕容笛出卖身体换取一众高手鼎助,更有好色之人已然放肆目光在慕容笛腰间上下打量。

慕容笛与列潇云呆得久了,早已视脸皮若无物,明媚一笑,道:“你的身子也有不少人巴望呢,巴望着撕碎剁烂。”

“大胆!”一众教众纷纷出声暴斥。

慕容笛晶亮的眸子一转,眸中狠辣异常,直盯着几个高喊的教众生生地闭了嘴。

“黎岱渊,少跟我磨嘴皮子,”列潇云道,“邓吉在哪里?”

黎岱渊正坐在宽衣之中悠然非常,伸手一招,便有两名教徒自一边的暗门之中推出一人,正是邓吉。

四人看到邓吉,都是一惊。

只见邓吉脸色是一片诡异的紫红,臂上肩上有三四处剑伤,更可怖的是,他周身自下而上紧紧缠绕着一只白色金纹的巨蟒,不断吞吐着血红信子,随时都有可能将邓吉一口吞下。

邓吉看到慕容笛,神色是少有的一片慌乱:“少主,你快走!”

“嗟,”黎岱渊蔑笑了一声,道:“你算哪门子的少主?阳灵教中从来都是能者上位,从无子承父业之说,你可是第一个敢如此自称的。”

“阳灵教中也从未出过弑主篡权之人,你也是第一个。”慕容笛再近前两步,惹得黎岱渊座下的两个香主登时一凛,挡了过来。

黎岱渊一声令下,立时方才自那门口拦下一道密织的铁栏,栏上蜿蜒而布着六七条毒蛇。黎岱渊笑道:“两位香主不必紧张,前后无路,纵使身手再高也是无计可施。何况,慕容笛,邓吉追随你这么多年,你忍心看着他在你面前就这么被一口吞掉?”

“少主,不要听这厮胡言!”邓吉挣了一下,却蓦然被那巨蟒缠得更紧,“哇”得吐了一大口鲜血。

趁着两人言语交锋,列潇云凑在南叠枫耳边,以极低的声音耳语了一句,南叠枫眉尾淡淡一挑,不着痕迹地微微点了一下头。

“我当然不会,我又不是你,让当年为你出生入死的宋宗翼当先替你死了一回。”慕容笛勾起一边嘴角,又再走近了几步,眼中满是不屑,道:“宋宗翼落在我们手里,你连要救他的丁点儿意思都没有,你凭什么做这个教主?”

“哈哈哈,慕容笛,你不必言语激我,宗翼的命,今天我替他讨回来也是一样的,”黎岱渊笑了笑,视线向南叠枫三人扫了一圈,道:“还能顺带搭上这么几个人物,宗翼也值了。”

慕容笛脸色一沉,再也不似平素的明媚巧笑,道:“放了邓吉,换我。”

“少主!”

黎岱渊眯起眼睛,道:“你们几个反正逃不出去,换来换去有什么意思?早死晚死都是一样的,何必抢来抢去。”

“黎岱渊,放了邓吉,换我,否则什么都不要谈。”

“奇了,”黎岱渊道,“我跟你有什么可谈的,你们的选择,要么是做困兽之斗,要么是乖乖就死。”

“呵,你绕来绕去却又迟迟不动,何必装傻?”列潇云出声道,“你盗走龙箫,无非就是觊觎仙派的至高心法,又苦于不知这龙箫何用,却在这里装出一副无谓模样,想骗谁呢?”

南叠枫胸中一震——龙箫怎会与仙派至高心法有关?

黎岱渊抬了抬眉毛,唇间笑意弥散开来,却倒也真的不再隐藏,道:“那么请问南庄主,这龙箫要怎么用呢?”

南叠枫继任之后,其陵鹤子弟子的身份也不再隐瞒,立时传得天下皆知,而黎岱渊将四人困于此厅却迟迟不动手大开杀戒的缘故,也正是因为如此。但怪的是,阳灵教历来专注制毒用毒,于这等深层内功习化向来兴趣不大,何况仙派内功精深沉厚,当世能习之人尚且不多,黎岱渊更是不在此列,明摆着会走火入魔的事情,却为何对他吸引如此之大?

“龙箫便是龙箫,又哪里来的‘怎么用’之说,”南叠枫皱眉道:“黎教主深意,恕在下无法领会。”

“呵呵呵,南庄主若然也装傻,这便不好了。”黎岱渊正了正身子,道:“龙箫若只是龙箫,又为何会被仙派奉为传派圣物?南庄主可莫要说,没听说过‘凤凰冢’这支曲子。”

凤凰冢?!

南叠枫心中一凛。

“既然话到此处,大家不妨都挑明出来。”黎岱渊道,“凤凰冢这支曲子,是贵派历传而来的内功至境要诀,因百年前战乱之故,此曲碎成上下二部,但若同时习得,则可横扫天下再无敌手。南庄主既是陵前辈亲传弟子,这凤凰冢之曲,南庄主至少有其一罢?”

南叠枫面色淡然,心中却已是惊浪滔天,目光轻轻转向汪云崇,却自对方眼中读到了同样的惊骇。

正是数月前在长清居,本是映月奏曲之时,却无意地发现,两人各自所知的哪一篇断曲,却正是一首完整音律的上下半部——而且,还是可以催发相克劲力的上下半部。

黎岱渊许是无端猜测,可竟是猜了个十全十中,不仅南叠枫知其一,另一半,正好就在汪云崇手中。

可是……即使有这《凤凰冢》曲谱,这又与龙箫何干?

“南庄主?”黎岱渊耐性颇佳,见南叠枫半晌不答话,出声提醒道:“南庄主若是不吝指点一二,我可保世子与南庄主无恙离去。”

汪云崇看向一边的邓吉,对黎岱渊道:“你先放人再说。”

黎岱渊也回头看向邓吉,一脸咋舌神情,道:“啧啧,真想不到你这么个小人物,居然还有这许多人担待着。”又转脸向慕容笛道:“放了邓吉,换你?”

慕容笛毫不迟疑,点了一下头。

邓吉显是中毒颇深,方才用尽气力喊出那几句话后,现在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只能连连摇头。

此时,上层入口处隐约的厮杀声顿歇,以如今状况可想而知,守在那入口处的远烈帮帮众已是尽数覆灭。

黎岱渊疑心极重,饶是此四人已是插翅难飞,却仍是处处惕厉,向身边的一个侍从低声交代了几句后,目光重又投向南叠枫,道:“南庄主不若先来一曲,我这便同时放了邓吉,如何?”

南叠枫拧了一下眉,道:“好。”

黎岱渊笑意加深,伸手一挥,方才那侍从已自后室内捧出一个桃木长盒,盒上仔仔细细地盖了一层红色绢布。

绢布轻褪而下,古朴的盒盖揭开,入目的第一眼竟是一只翘首游龙。

游龙口中含珠,宝珠为浮雕,尽管年代已久远到难以追溯,却仍自那箫身之上透出不可忽视的浑茫大气。

龙箫!

“南庄主,请罢。”那侍从双手一举,将木盒捧至南叠枫面前。

南叠枫伸手取出龙箫,纤长的指尖缓缓拂过箫身,抬眼看了一眼前方的慕容笛,将龙箫搁在唇边。

徐徐而起的震音飘渺悠长,绵延连接的是清虚幽凉的擞音,自起音而始的悠远越来越缓,直至缓成了一抹化不开的浓愁,这才徘徊而上,如忧结缠于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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