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淡淡笑笑，画完设计图上的最后一笔，开始收拾东西，「好了，走吧。」

高毅应着声，站起身把椅子拖回原位，伸了个懒腰。

下了楼，高毅径直往公司边上的饭店走，秦风跟在他后头，打量着他修长健美的倒三角身材，嘴角勾起一丝邪恶的笑意。

高毅走着走着突然就觉得背脊有些发寒，打了个寒战，回头看着秦风说：「今天晚上好像起风了啊，有点冷。」

秦风脸上的笑容已经恢复了原样，正儿八经地答道：「是啊，要降温了。」

心里却在想，这家伙倒是挺敏感的嘛，就是不知道他的身体是不是和他的神经一样敏感。

进了饭店，高毅点菜，也没问秦风要吃什么，就利落地点完了。

秦风听着他跟服务生报菜名，眉梢一点点扬了起来，这小子，挺不容易啊，从来没和自己吃过一顿饭，竟然自己喜欢吃什么他都知道。

「就这些吧，再来两瓶啤酒，要冰的。」

「好的，您稍等。」

等服务生离开之后，高毅抬头对上秦风玩味的视线，扯着嘴角干笑了数声，最后在秦风的逼视下笑着开了口：「一直想请你吃饭，一直没机会，今天找采妍她们问了下。」

虽然秦风是个标准的笑面虎，不过他在公司里对同事还是很和善，加上相貌堂堂又是黄金单身汉，公司里的女性职员眼睛都盯着他。

因为她们常常拉他一起吃饭，又喜欢打听他的喜好，所以高毅找她们问秦风喜欢吃什么，自然是一问一个准。

「她们没好奇你为什么打听我的喜好？」秦风微微笑了笑，语气揶揄。

高毅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只笑着说：「我说为了搞聚餐，所以要调查每个人的喜好，她们给我列了好长的一个清单呢。」

想起女同事们列出的那份长得吓死人的清单，高毅就觉得浑身冒冷汗，天知道他当时是多么不容易才从密密麻麻的字中找出秦风的那一部分。

秦风见自己隐藏的问题被高毅堂而皇之地无视了，心里无奈，脸上还是不动声色，只继续问：「那你为什么想请我吃饭？」

问完，他狭长深邃的眼眸就那么直直看着高毅，那里面隐约闪烁着的狡黠让高毅觉得有些窘迫。

脑海中突然想起几年前的那一场失败的告白，高毅吞了口口水，喉结上下滑动，却终究是没有胆子在双方都清醒的现在把那句话再说一遍。

记得那一次是在他们常去的酒吧——挪威之森，其实当时不仅秦风醉了，他自己也醉了，而正因为醉了，才有勇气一口气把表白的话全部说了出来。

可说完之后却没有得到秦风的回应，他这才意识到醉醺醺的秦风根本没听到他的话。

那之后的记忆就完全一片空白了，听说是他醉倒在了酒店里，后来被人送回了家。

总之清醒过来之后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之后也就没好意思再去问秦风那天是怎么回去的。

「这个问题这么难回答吗？」秦风见高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地像变色龙一样，不禁勾着嘴角追问了一句。

高毅眨巴了下眼睛，抬头说：「就是一直想请你吃饭嘛，其实也没什么理由，自从认识你之后，一直挺佩服你的。」

高毅说着，拿过服务生送上来的酒，笑嘻嘻地给秦风和自己倒酒，然后举起杯子认真地说：「我说真的，你对设计的认真和执着，真的挺让我佩服的。」

秦风耸了耸肩，举起杯子和高毅碰了下，没接话，仰起脖子喝酒。

高毅看着他喝酒时上下滑动的喉结，看着他因为解开了衬衫上头两颗纽扣而露出的一点锁骨，手心和喉头突然同时有点发热，当下尴尬地别开视线，头一仰，大口大口地喝起酒来，就指望着冰啤酒能为他降降温。

秦风眼角的余光却把他的动作和神态都捕捉到了，放下酒杯，眼中泛起深刻的笑意，不过，没让高毅看到。

两人边吃边聊，谈得大多是工作上的事，吃完了看时间差不多了，就一起去高毅朋友开的电子游艺城。

路上自然免不了要飙一下车，一直以来，高毅是想赢秦风想破了脑袋，可惜他的天赋实在是比不上秦风，加上后天似乎也不见得比秦风努力，所以这么多年来，真是一次都没赢过。

何况秦风这个人，本来也不会让别人赢他。

就拿这次飞车大赛的结果来说，如果不是高毅和狄清宇联手使诈，他们都不可能赢秦风。

高毅本来想他们现在不是在彼此都很熟悉的山道上，而是在错综复杂，又人流车流极为繁密的马路上，自己总应该能赢秦风一次。

可事实证明，所谓真正的高手，是不论换了什么样的赛场，都不会输的。

而秦风，本来就是高手中的高手。

第二章

「怎么？你以为到了马路上就能赢我？」在游艺城门口停了车，秦风摘下头盔，斜睨着高毅勾起轻笑。

高毅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心里不爽，也不答话，半晌后咬着牙说：「走，进去比赛车游戏，我就不信我什么都赢不到你。」

「这倒真的不至于，你之前打赌就赢了我。」说着讽刺的话，秦风笑得没心没肺。

高毅却不生气，转过脸厚着脸皮说：「没错，你不提我都忘了，那可是我这辈子赢得最爽的一次赌约。」

一句话让秦风心里一堵，脸上的笑容也隐约有点变形，心里想着到了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就是有一点不好，社会经验已经算丰富，所以脸皮厚，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进了游艺城，高毅一眼看到焰火盟里的兄弟们都站在赛车摩托游戏前面，就也带着秦风走了过去。

走到跟前，才发现摩托车上坐着的人不是他们焰火盟的兄弟，而是两个不认识的人。

那两个人的打扮看上去都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很年轻，也很张扬，坐在游戏机上玩得开心，就好像压根没意识到周围围了十几个人等着一样。

「老大，你来了。」有人看到高毅，开口招呼。

其他人都一下子转过头，看到高毅后面的秦风，都挺兴奋，一口一个地叫：「秦哥。」

高毅朝大家笑笑，顺手拍了拍站得最近的两个兄弟的肩膀。

秦风也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大家的热情，半点儿尴尬也没有，高毅本来倒是还担心他被自己强逼来焰火盟会不愉快呢。

「老大，他们玩了一个多小时了，就是不走。」有兄弟凑到高毅耳边，轻声抱怨了一句。

高毅微微有些惊讶地挑起眉，忍不住仔细打量起那两个年轻人。

其中一个戴着鸭舌帽，看不清样子，不过看他一双握着油门的手白皙修长，感觉长得肯定也不会差。

另一个人穿着深色的衬衫和牛仔裤，面容冷峻，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游戏机屏幕，明知道周围的人在议论他们，也完全不为所动。

高毅觉得这两个小鬼有些来头，所以一时之间也没有作什么反应，就静静地看着他们。

两个小鬼的车技却是极好，高毅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最高分是他自己都没有玩出来过的，不禁有些惊讶。

一盘比完，戴鸭舌帽的小鬼又从口袋里摸出两个游戏币，就要往机器里放。

这时，从边上伸出一只手，拦下了他扔游戏币的手，「不好意思，两位，你们玩得太久了，别的客人都等着呢，能不能请你们换个游戏玩玩？」

高毅抬起头，看到来的正是他的好朋友，也就是这家电子游艺厅的老板。

看来，是底下哪个兄弟忍不住，去跟他说了这事。

「等就等呗，我今天就是要他们等，你想怎么样？」戴鸭舌帽的人一把拍开老板的手，冷笑着说了一句。

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让众人都是一愣，有兄弟压不住火，当即出口骂道：「你他妈是谁？毛还没齐呢就想出来混啊？」

周围的人都哄地笑了起来，却在这时，「啪」的一声脆响，所有人都愣住了。

却是那一直没反应只盯着游戏机看的冷峻小子突然站起身，极快地甩了先前骂人的兄弟一个耳光。

戴鸭舌帽的小子冷笑着转过了头，一张犹带稚气却英气逼人的脸让老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石少爷，您怎么会过来？」老板显然是吓到了，脸色在霎那间变得很难看，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抖。

高毅不认识这小子，不过看老板这副样子，就知道这小子来头不小，是老板绝对不敢招惹的人。

当即拉住了想要还手的兄弟，用眼神示意他们不要冲动。

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是在朋友的场子里，就算动手后占了便宜，也会害了朋友，不管有多大的气，只能先忍着。

石少爷嘴角还是维持着冷笑，眯着眼睛看老板，「我今天正好闲着没事，出来玩玩，不过我不想再看到这些人，你让他们走。」

老板被他说得一愣，当即为难地皱紧了眉，咬牙咬了半天，转头歉意地看着高毅，说：「不好意思，高毅，今天……能不能……」

「没问题，我们这就走。」高毅不想为难朋友，咧着嘴笑笑，拉紧了身边火冒三丈的兄弟的手，转身就要走。

一直没开口的秦风却在这时候挡住了高毅的去路，英俊的脸上收起了笑容，透出让人陌生的寒气。

「怎么了？」高毅不解地皱起眉，看看秦风，又转头去看那两个已经重新坐下的小鬼。

秦风没接话，往前走了一步，看着那又要往机器里扔游戏币的小鬼开了口：「石英，别闹了。」

听到他的声音，小鬼伸出的手骤然一僵，随即猛地回过了头，就连那之前打人的冷峻小子，也惊讶地转头看了过来。

秦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脸上慢慢浮起一丝无奈，又说：「大家都耐心等了你们一个多小时了，别这么过分好吗？」

对于秦风居然认识这两个小鬼，高毅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石英漂亮的眼睛里瞪出恶狠狠的光芒，看着秦风，突然爆发出大吼：「秦风！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吼完，他抬手就朝着秦风的脸打去，动作很快，看得出经过训练。

高毅眼看着秦风要被打，头脑一热，想也不想，一把抓住了石英的手，瞪着眼睛说：「喂，说话就说话，干嘛随便就要动手打人？」

话音刚落，冷峻小子已经一拳朝着他揍了过来。

高毅只觉得一阵拳风直扑过来，脑子一时没有反应，只瞪大了眼睛往后退了一步。

秦风突然动了动，一下子挡在高毅面前，淡淡开口：「卓然，你什么时候也变成这样了？」

被唤作卓然的小子一怔，停下了拳头，微微蹙起了眉。

石英听到这话，情绪异常激动，一把拍开高毅的手，冲着秦风吼：「什么时候？从你离开就变成这样了！」

「石英，我们不是都说清楚了吗？」

「放屁，谁和你说清楚了！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石英显然火气很大，口不择言地大声骂道。

整个游艺城都安静了下来，除了周围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外，所有人都看向了这边。

秦风看着比他矮小半个头的石英，半晌后轻轻叹了口气，淡淡开口：「我和你比一场，赢了我们离开，输了你们走。」

「好。」石英冷哼了一声，一屁股坐下。

卓然神色复杂地看了秦风一眼，沉默地往边上让开了。

「秦风，你……」高毅一把按在秦风的胳膊上，想说你从来没玩过这游戏机怎么和人比啊。

秦风却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神色似乎在说，你放心吧。

而事实证明，高毅显然是低估了秦风的能力。

比赛的时候，秦风几乎毫不犹豫地把油门一拉到底，虽然石英选了最难的赛道，但是凭借过硬的实战经验，他还是一路领先，将优势一直保持到了最后。

当屏幕上跳出被刷新的最高分时，高毅和焰火盟一帮兄弟的下巴已经掉到地上去了。

石英满脸怒意地猛站起身，一脚踹在机器上，对着卓然说：「我们走。」

「石少爷！」老板被他的态度吓到，慌慌张张地要跟上去。

石英却回过头，瞪着眼睛说：「别跟着我，以后我不会再来了。」

「对不起啊，不会有什么事吧？」高毅看着老板怔怔地看着石英和卓然离开的方向，拍了拍他的背，歉意地说着。

老板重重叹了口气，摇着头说：「不知道，这整条街都是石帮罩着的，要是得罪了石少爷那就麻烦了。」

一听石帮，大家都倒抽了口冷气，石帮是A市最有势力的黑社会组织，虽然平时接触不到，但是一直都有听说。

之前听到石少爷一下子没能联想到一块儿，现在知道了，就觉得事情真的有些麻烦，那石少爷，不会是石帮老大的儿子吧？

秦风从游戏摩托上站了起来，脸上又挂起了微笑，说：「没事的，大家接着玩吧。」

高毅看着秦风皱起眉，不明白秦风是怎么和黑社会的少爷扯上关系的。

因为有了这个小插曲，大家心里都有些疙瘩，玩起来也放不开手脚，高毅看气氛始终热烈不起来，就让大家早早散了。

出游艺城的时候看秦风一脸沉思，高毅拍着他的肩，笑着问：「想什么呢？要不要陪你去哪儿坐坐？」

秦风转过头看高毅，月光下，他狭长深邃的眼眸里藏着很深的光，半晌，他耸了耸肩，「好啊，去码头坐坐。」

本来做好心理准备他会拒绝的高毅骤然听到他答应了，愣了10秒钟，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两人一路飙车到了码头边上，秦风坐在河堤上看海，高毅去买了两罐啤酒，然后在秦风身边坐下，当然，没敢挨得太近。

夜里的码头很安静，只有远处波浪奔腾而来时发出的沙沙响声，秦风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给。」开了一罐啤酒递过去，高毅看着秦风英俊的侧脸，心脏有点不受控制地跳起来。

这样两个人的相处，他之前可是连想都没有想过。

哎，都说少女情怀总是春，他现在觉得自己这年过30的大叔一旦点燃起来也和那些热情的少女差不多。

秦风说了一句谢谢，接过啤酒喝了一大口，眼睛还是直视着前方。

好半晌后，他突然开始说话：「我小时候其实特别叛逆，我爸要我往西，我就偏偏往东。17岁那年我离家出走，结果我爸出门找我时发生了车祸，后来是华洛的父亲收留了我。」

秦风说这些时声音很轻，几乎一出口，就被码头上的风给吹散了。

高毅第一次看到这样安静说话的秦风，脸上没有挂着那面具般的笑容，而是微皱着眉，表现出的全是真实的情绪。

高毅和风华门的华洛也算是熟人，听说风华门的创始人就是华洛的父亲，他以前一直很好奇为什么风华门会传到秦风手上，现在听了秦风的话，他总算有点明白了。

「我认识石英的时候，他只有14岁，也是离家出走，我看着他就想起自己小时候，所以那时候我把他当弟弟照顾，他在我那儿住了大半年。」

秦风说到这里，低头无奈地笑了笑，拿起啤酒罐子仰头又喝了一大口酒。

高毅一直看着他的侧脸，心跳倒是渐渐恢复了正常，就问：「后来呢？」

「后来卓然来找他，我才知道他是石帮的少爷，我觉得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我离开了，虽然，我本来答应过会一直照顾他。」

秦风说到这里耸了耸肩，转头看着高毅微微一笑，「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过分？」

高毅皱起眉，看到秦风眼底深处凝结着的失意，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很心疼，他怔了几秒，笑着说：「确实，他当时肯定很依赖你。」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八年过去了呢，没想到还会有再见面的一天。」秦风轻声呢喃了一句，头一仰，直接躺在了河堤上。

高毅傻眼地看着他的举动，往他身边挪了挪，不解地问：「你对今晚的重逢似乎特别感慨？为什么？」

秦风看着头顶布满繁星的夜空，轻轻叹了口气，「大概是因为看着长大了的他们，突然觉得自己已经老了。」

高毅很不给面子得「噗」地笑出了声，迎着海风伸了个懒腰，喝口酒，笑着说：「不是老了，是成熟了，年少轻狂的年纪谁没有，你是不希望石英跟你一样后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