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没有做到。
仲彦将母亲的照片摆正,又静静地凝视了一会儿,这才后退了几步,跪了下来,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这一切,严柊看的清清楚楚。他将自己的房门偷偷开了一个小缝,发现这个自称仲彦的男人做的一切,他认识……爸爸和妈妈?还给他们磕头?想到这个男人当得知他叫严柊时的激动,亦或是他对这个家莫名其妙的熟悉,便觉得里面有着很大的问题。
或许他是自己的远房表哥?亦或是某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亲戚?或者是小时候曾经来过他们家的客人?还是父亲或是母亲的私生子?可是他们已经那啥了,这算不是乱……伦?严柊胡乱地猜想着,欲言又止。
仲彦一回头便看见男孩咬着嘴唇一脸怪异地看着他,天,发现了,仲彦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反正迟早有一天他需要坦白这一切,想了想,还是问:“怎么了?”
严柊没有说话,直勾勾地看着他,但眼神中明确表示,这一切需要他现在就解释清楚。
仲彦叹了口气,转身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闭上了眼睛,打算非暴力不合作。
严柊看了看父母的牌位,不满意地跑过去,将父亲的牌位扶正,大声道:“喂,你把我爸的牌位弄歪了!”父亲?仲彦一下子来了情绪,睁开了眼睛,低声道:“他算是父亲么?”
这句话虽然说的很轻,但全都飘进了严柊的耳朵里,“你什么意思?”
话语中夹枪带棒,仲彦笑了一声,站了起来,微微俯视着眼前的男孩,一字一句地说:“我的意思,很简单,他不配做这个父亲!”
严柊微微愣了一秒钟,立马反应过来,急急地吼道:“你啥意思!你又算哪根葱!凭什么这么说!”
我算哪根葱?仲彦仰头大声嗤笑了一声,继续平稳地低声道:“父亲?他是父亲么?他就是个懦夫!他是好了,做生意欠了钱,做牛做马还上不就行了!可是他选择了什么!上吊死了……是不是就在你洗澡的那个厕所里,用一根破麻绳结束了他的生命!他好了!他是升天了!把一大摊子事都留给了你的母亲,你的妹妹还有你!这种人他配吗?你扪心自问,是不是你也很恨他?你认为他配当你的父亲么?”
“闭嘴!”严柊已经被这些话说的急红了眼,他似失去了理智般箭步冲了上去,一把将仲彦推到了墙根,揪着他的领子愤恨地大声吼:“我父亲做了什么你管不着!你到底是谁!凭什么说我们家的事!”
仲彦冷笑了几声,垂眼看着眼圈已经泛红的少年,用轻飘飘地语气问:“我是谁?”刚刚说完,他突然发力,双手拽住少年的衣领转身将他压在墙上,盯着他的眼睛激动的说:“我是谁?我是谁?我到底是谁?你说我是谁!”
严柊被这种歇斯底里的问话问住了,没有说话。
仲彦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少年紧紧地抱在怀中,感受着少年纤细的身躯和柔软的腰肢,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第七章
严柊狠狠地将他推开,从兜里掏出那张仲彦给他的银行卡,一下子摔到了他的脸上,恶狠狠地说:“你是谁我一点都不知道,现在,给我滚出去!”
一旁察言观色的尼菲提提皇太后陛下喵喵只叫,仰着头一脸无辜地看着两人。严柊快速瞥了它一点,冷笑了一声:“我大概知道你是谁,我猜你也就是父亲或者母亲的私生子,亦或是我的叔叔,反正就是跟我有亲属关系的,对不对?”
仲彦靠在墙面上没有说话,严柊的眼神就似一头被侵略自家地盘的小兽,恶狠狠地瞪视着他,让他说不出一句话。仲彦耸了耸肩,勉强笑了笑。
严柊红着眼睛,撕心裂肺地吼道:“我该叫你什么?哥哥?!哈哈!叔叔!还是什么!你告诉我啊!”仲彦抱着胳膊,还是没有说话,显然,他没有想到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就是自己,严柊还在自以为是地吼着:“真是好啊,我竟然多出来一个亲戚!你早干什么去了,你给了我这么多钱……”说着,他的气势突然软了下来,就似一只被戳破的气球般,语气嘶哑无力,带着浓浓的期盼和祈求的口吻,继续说道:“你如果早出现一段时间,那该多好啊……”
这些话说完,严柊干笑了两声,转身扬长而去,连门都没关。
只留下仲彦一人依旧靠在墙面上,呆呆地看着大开的门。
那个时候的他也曾经这么幻想过,幻想过自己突然有一天天上掉下了巨大馅饼,幻想自己一夜暴富,成功挽救这个破碎的家庭,可惜,幻想只是幻想。严柊误会了,很可能将自己误会成了严家的一个亲戚,并且还是一个非富即贵胡乱享乐见死不救的亲戚。
仲彦瘪了瘪嘴,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能帮了自己,为什么那么多人还是期盼有人能来帮助呢?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这些年自己实在活的太过自私,太过自利,可是自己需要帮助的时候,那些人又在哪里?仲彦冷漠地看着对面曾经隔三差五就来求父亲帮忙如今却藏在防盗门后探头探脑的邻居,用力关上了门。
严柊一口气跑出家,等到站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时才惊觉竟然是自己跑出了家,他想了半天,还是慢慢朝何帆开的奶茶店走去。
何帆的奶茶店地方不大,又破又烂,严柊也有门钥匙,有时候实在没事干他会帮帮忙,那个时候奶茶还不是怎么很流行,一般人喝的还是街边一块五一桶的“魔奇”,对又是一股茶味一股奶味的奶茶很是不喜欢,何帆的奶茶店每年几乎稳赔不赚,但年年不倒,也真是奇了。严柊热了一壶开水,又熟练地给自己泡了一杯香芋奶茶,静静地等到水开了,何帆才姗姗来迟。
看到严柊一个人蹲在角落处静静地忙着自己的事情,何帆轻轻地唤了他一声,才成功地将他从沉思中唤醒。
严柊依旧蹲在地上,低头看着那杯紫色的奶茶。
何帆一笑,从手中拿出了一张彩色硬硬的卡片,递给了严柊:“你是在烦恼这个叫仲彦的人么?”
严柊一愣,迟疑地接过了这张硬卡片,差点被闪瞎双眼,是一张身份证,上面印着仲彦的出生年月和地址,旁边配着一张彩色的照片,里面的仲彦照的非常狰狞,似乎快要从这张身份证中蹦出来。生日是1981年12月11日和自己一样,地址也是自己家的地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严柊迟疑地将两面统统开了一遍,只见背面的有效期限上写着2006年10.29——2016年10.29……
……
严柊没有说话,张着嘴愣愣地看着背后的有效期限,第一反应是这是《回到过去》的电影片段。何帆一笑,用不怎么很大的声音温柔地问:“吓到了吧?”
严柊机械式地点点头,突然抬起头,问:“这个你是怎么搞到手的?”
何帆当然不敢说自己曾经跟踪过仲彦进到酒店后跟他打斗中偷了出来,只能装作一副“山人自有妙计”的模样眯着眼笑着不说话,严柊将那张二代身份证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也参悟不透里面的奥妙,只能呆愣愣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个像中年男人模样的人跟我同年同月同日生?”
中年男人……何帆干笑了一声,伸手将严柊从地上拉了起来,微笑着安慰道:“人家面相显老而已。”
严柊低着头,似蚊子般小声说:“这个人刚才去了我家。”何帆一惊,不动声色地说:“哦?他是怎么进去的?”严柊疲惫地摇摇头,“我哪里知道的,等到我从厕所出来便发现他抱着尼菲提提正在我家里站着。”
尼菲提提?那只脾气不是怎么很好的猫?何帆想了想,对仲彦的身份更加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杀手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叫仲彦的人绝对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那件送给严柳的风衣,竟然是Burberry的,可是当他托人去查这件风衣时,却发现根本就没有这件风衣,但这件绝不是假货,是Burberry的正品,这又是怎么回事?
可能这个人来自未来?说不定来自公元4000年?
何帆笑了笑,微微拍了拍严柊:“要不然跟我住上几天?”严柊心烦意乱,反正那个叫仲彦的会自己开门,眼不见心为静,说不定他还是自己的兄弟什么的,
这边严柊怒气冲冲外加失魂落魄地离开,却让仲彦捡了一个大大的便宜,再次给属于他那个年代的龙平打电话,依旧是嘟嘟的提示后转为语音信箱,反而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垂头丧气地挂了电话,又玩命发泄般玩了半天切水果,仲彦这才疲惫地将尼菲提提抱上膝头,看着电视,舒服地哼起了调子。等到晚上十二点,严柊还是没有出现,他这才慌了神。
自从自己走上这条路,以往的朋友同学统统断绝了关系,现在唯一和他亲近的也就是何帆还有龙平了,难道他住进了何帆家中?还是又跑去龙平那里了?
等到仲彦走到何帆的奶茶店时,不期然地看见何帆一人站在奶茶店干净的玻璃后,正看着一本一看就是盗版的《米兰?昆德拉全集》,修长的手指不停敲打着营业台,恰似如玉君子,仲彦想到这里自己打了一个冷颤,走到奶茶店玻璃前重重敲击了一下,然后大声道:“一杯丝袜奶茶。”
何帆挑着眉抬起头,摇摇头:“没有!”说着,他打开了门,将仲彦的身份证伸到了仲彦面前,我没想到你竟然干起三只手的行业?”仲彦一愣,皱着眉一把将自己的身份证抢了回去,点燃一支烟,眯着眼睛看着面前带着微微笑容的何帆。
何帆没有说话,半天后才慢慢悠悠地说:“看来,你真的来自未来。”仲彦一惊,不动声色,何帆反而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说了一句:“他去了龙平开的酒吧。”
龙林和龙平这对父子很会做生意,龙林曾经跟龙平有一项约定,那就是每年龙林做生意所得的百分之十,都归于龙平,龙平不得再用任何理由索要生活费。
这一项约定就促使了酒吧的诞生。仲彦管这个酒吧叫嘟嘟酒吧。
嘟嘟酒吧其实没有这么俗气,大名为do it all night,仲彦觉得比较搞笑便自己瞎取了一个名字,可惜这所酒吧三年前被查封了,至今也没有重新开张。
仲彦这时才觉得自己一直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严柊穿着从何帆那里借来的西装,系着一条细长的黑色领带,匆忙穿过正在热舞的人群,龙平这个时候正被一群人围住,一头白色的长发没有束起,在昏暗灯光的映照下带着一种病态的美感,穿着一身灰色西装,领带歪斜,看起来已经享受其中,一群人嘻嘻笑笑的也不知在说什么,只能看见所有人都在开心地大笑,龙平笑的极其夸张,严柊紧张地走上前了几步,龙平便挥手致敬:“喂!这里!”
严柊走了几步,看着这一群人探究的目光,竟感觉这比在台上表演舞蹈都要紧张,手脚不知道应该搁在哪里时,便被龙平探身抓住了手腕,大力拉在了他身边,还没等到喘口气,他便听见龙平说出了一句让他差点心脏病突发的话:“这是我的男朋友,阿柊,记住了,你们都给我叫柊哥。”
这一圈人都恭恭敬敬地低头叫了一声柊哥,反而让严柊无措地看了看龙平又看了看这群人,半响说不出话,没想到龙平爽朗一笑,探出手臂搂住了他的腰,亲昵地说:“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一说?”
两人翻来覆去也没在嘟嘟酒吧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最后只能跑到男厕所最里面的小包厢里,龙平锁好门之后,便将严柊搂在怀中,呢喃了一声:“对不起。”
第八章
龙平从见到这个少年那刻开始,就认定了他,这完全是心中那份执念做的怪。
他父亲几天前也不知抽了什么风,下了十二道旨意让他回国,等到他回国后便被审问了半天是不是跟一个叫仲彦的人鬼混。
龙平再三解释,赌咒发誓,誓言中把死去的妈妈都搬了上来,这才饶过了他,允许他回家睡觉倒时差,还没出父亲开的酒吧,他就看见了严柊。
此时酒吧还没有营业,很多隶属于酒吧的小姐和少爷们都静静地站在角落处,一声不吭,低垂着眼帘,似乎事不关己。
穿着运动装的单薄少年被分开腿绑在一条长长的凳子上,重要部位已经被剪刀剪碎,一个光头大汉正不停在他身上匍匐,周围围了一圈蠢蠢欲动的壮汉,旁边站着的是父亲最得力的助手丽姐,尖着嗓子叫道:“大家都看好了!私自将客人给的服务费揣进自己的腰包就是这个下场!……”
一群少爷小姐们吓的瑟瑟发抖,少年却一声未吭,明亮的眼神中没有半点害怕,直直地仰着头看着墙角的大灯,恰似一波死水,唇边却勾着莫名的讥笑,龙平霎时心动,少年脆弱中带着坚强的模样深深让他着迷,他走上前,平静地喊了一声:“都给我住手。”
成功地救下他后,事情反而没像他想象般发展,少年防备很深,自尊又很高,期间还出来一个躲在阴暗处胡说八道的大叔,让龙平决定变化作战策略:闪电战。
轻轻松松就将少年骗进了厕所,龙平感受着他加速的心跳,没有说话。
厕所内十分破旧,依旧很吵,嘟嘟酒吧强劲的蹦迪音乐还是透过缝隙传了过来,隔壁的隔间也传来类似XXOO的声音,沉默的吐息和大声吸气声还有撞击声一声声传到两人耳朵里,明显让严柊不知所以。
龙平也听见了隔壁的动静,精心准备的大段告白瞬间忘的一干二净,他脸红了一下,用拳头捶了一下墙,嚷嚷道:“喂!要做开房去!”
隔壁的声音稍微停顿了一下,没想到越叫越响,竟是带着一股示威的样子,龙平冷笑了两声,打开门,转过身一脚踹开隔壁的门,吼道:“要做出去做!”
隔壁的小包厢里两个赤裸的汉子正以趴伏式XXOO,攻君本来懒洋洋地还想抬头讥讽几句,但看见踹门的竟是龙平,一下子竟萎了,“太子爷!……”两人一阵惊呼,严柊好奇地探头一看,两人这才醒悟过来,手忙脚乱将自己的衣物卷成一团,对脸色铁青的龙平点头哈腰,打开门便跑了。
龙平重新将男厕所门关死,用胳膊圈住少年的腰,换了一个舒服姿势,咬着严柊的耳朵,轻轻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严柊迷茫地抬起头,脸颊发热,望着他那双狭长的眼睛,没有反应过来。
龙平抬起头笑嘻嘻地说:“继续刚才那个话题,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说你是我的男朋友了,所以要对不起啊。”严柊傻呵呵地干笑了几声,没有接话。
龙平一笑,眼神中闪过一丝柔情:“那我再问你一遍,你愿意当我的男朋友吗?my boyfriend?”
沉默了良久,严柊怔怔地问了这么一句:“为什么……是我?”
龙平温和一笑,微微抬头亲了少年的额头一下,安慰道:“为什么不是你?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你。我不敢说这份爱能撑多久,但我敢说现在的我很喜欢你。”
严柊的第一反应是:这人到底要利用他做什么?不可能,他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除非是要他这条命。
眼前的这个人是太子爷,以后会继承龙帮,而他只不过一个跳舞卖身的,都是男人,怎么可能?可是如果答应了,是不是妹妹就有救了?
现实与情感两厢纵横下,他本就对龙平有好感,这些也没有什么顾忌,但想到仲彦那张脸时,严柊便下定决心,微微抬头,看着龙平那嚣张的白发,郑重地点头:“我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