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明显被瞎蒙了,黑洞洞的枪口指住了头,只能极度恐惧地看着他,半响没人说话,只能听见男孩上下牙齿不停打颤的声音,仲彦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男孩如小鹿般无助,他就是狠不下心去,但想到幕后居然还有人知道他真实的身份,便一下子硬下心,挥手扇了男孩一个耳光,蹲下来单手掐住他的脖子,轻轻地说:“不说也没关系,不过只要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还可以免你一死。”
这句话虽然轻飘飘的,成功地让男孩全身颤抖起来,低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的名字叫严柊……我什么都不知道……”
仲彦张了张嘴,又看了一下手中的身份证,生日都没有错,1981年12月11日,他还在这里狡辩什么,仲彦想了半天,还是忍住了扣动扳机的欲望,最终起身咬牙踢了男孩肚腹处一脚,又蹲下来用枪身拍了拍男孩的脸,冷笑道:“你会是严柊?实在是太搞笑了……你小时候生活在一个非常温馨富裕的家庭,母亲是出车祸而亡的?父亲是自杀?……死的时候舌头都伸了出来?而唯一的妹妹也进了精神病院?”
男孩表情一怔,眸子从惊怕慢慢化为不可思议,一会儿又变成了震怒,嘶声高喊道:“是的!我就是严柊!那个父母双亡,妹妹进了精神病院,家里连看病的钱都没有的严柊!我就是那个穷的只能出卖自己肉体……出来卖的严柊!我这辈子就是严柊!不可能是其他人!”男孩的眼中泛泪,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这些话吼了出来,他停顿了半天看着仲彦不可思议的表情,也冷笑了几声,问:“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事?你又是谁!”
仲彦怔怔地看着男孩,想从他的眼睛中找出任何谎言——但却无能为力,他只能从男孩的眼中读出绝望、伤心以及深深的懊悔。
正如他以前一样。
仲彦叹了一口气,他的第一次卖给了谁,早就已经忘了。
他只是记得父母双亡后刚一开始非常迷茫,三天两头有人跑家里要钱,他那会儿都恨不得卖肾,后来经过一个叫王强的人指点,来到了龙林开的酒吧跳钢管舞。跳到第三天的时候,便有人指明让他卖身,行那事的时候真的非常疼,可是那人给了他一大笔钱,他用一大部分钱还了父亲生前留下的债以及妹妹治疗的费用后,便所剩无几。
后来呢?仲彦笑了笑,自己幸存侥幸,还以为不用上缴费用,结果被酒吧里的人告发,龙林决定小惩大诫,派了店里的十几个保镖狠狠将他“教育”了一番。
后来的后来,简单多了。
他自己碰见了不知为何事从美国赶回来的龙平,龙平救了他后,两人一见钟情,而他自己也因为得到了一名陌生人的资助,收买了手底下一群兄弟,这才在南方站稳了跟脚……
仲彦叹了一口气,放下枪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这一切实在不可思议……莫名其妙出现的挂历,还有这个坚持称自己叫严柊的少年,深深让他困惑了。
他心中虽然起疑,但还是不由自主地相信了男孩的话,但还是不自觉地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个男孩叫严柊的话,他又是谁?
仲彦无意思地瘫坐在地上,呆呆地想了一会儿事情,才愣愣地对男孩说:“你走吧,今天我不杀生,以后我都不想碰见你。”
目送着男孩出了门后,仲彦这才惊觉他们已经搞了一个晚上,都已经到了早上,饥肠辘辘,拿起电话让服务台点了些餐。不一会儿,衣着整洁的服务生便将冒着热气的中餐端了上来,还恭敬地附送了一份当地报纸《XX日报》。
仲彦无意地瞟了一眼报纸上的新闻,没说什么大事,只不过一个小片段让他一愣……什么时候领导人又变回XXX了?他……十年前早就退休了啊!
再次翻了一眼报纸的报头,一下子挪不开眼。
公历1998年10月15日。
仲彦的脑海中突然想到了一句话——这种事只有在电视上才会发生,那就是他回到了过去。
这不可能……如果他真的回到了过去,为什么自己住的酒店还跟自己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并且九八年怎么可能有电子音乐?
亲爱的……你来到了平行世界……心中突然传来一阵小小的声音,解释了这一切。仲彦细细想了一阵,也没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浑浑噩噩地叫了一辆出租车,竟是十几年前的黄色小面包,仲彦又觉得怪异万分,止不住地报上了一个地名:宝山精神病院。
走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到了医院,仲彦在门房办理了证件后才进入了医院。刚走了几步,便再也挪不动步子。
他看见了一个女病人,胸牌上写着1038号。
少女只有十五六岁,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在一群精神病人无意识地大声喧哗和打闹中格外扎眼,一头长发梳着马尾辫,大大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小巧红润的嘴巴,正仰着头抱着一只白色大熊没什么精神地晒着太阳。仲彦只觉心脏不知被什么东西扎过般,锐疼的难受。
眼前这个少女是他的妹妹,一模一样,这个女孩叫严柳,他清晰的记得。
原来他真的回到了过去。
仲彦静静地走到了少女面前,查看了一下少女耳后的红痣,这才似没有力气般慢慢地跪了下来,拉起少女的手,痛哭流涕。
上苍保佑,他回到了过去。
第三章
“哇,那人肯定疯了!”
“太好了,咱们有同伴了!”
“那么帅,不知把他剁成肉泥会怎么样?”
一旁病人的窃窃私语让仲彦猛然回过神,快速用手背将眼泪擦干,又温和地点头对一旁监护的工作人员表示他没有事,这才慢慢坐到了少女身边,将米色风衣脱掉,温柔地披在了她的身上,柔声道:“阿柳,是我。”
少女抱住大熊,正在低声哼咛这某个音调,目光呆滞,依旧仰望着天,仲彦耐心地又说了一遍后,她才扭过头,呆呆地看着仲彦,眼神游离地上下看了他半天,不确定地小声问:“你是……哥?”
仲彦的眼睛眯了眯,里面尽是暖暖的笑意,彻底颠覆了平日里杀伐果断的“麒麟”老大的形象,掏出兜中一块纸巾,温柔地擦干净了少女流下的透明鼻涕,才低声说:“阿柳,这十年以来,我想死你了。”
差不多就是在十年前,阿柳自杀在了这间精神病院里,和父亲一样,都是用一根细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那时的他正跟着龙平处理龙林死后留下的各种事务,竟疏忽了探望他唯一的妹妹,导致严柳半夜三点钟吊死在了自己病房门的横梁上。
仲彦从怀中掏出一根烟,刚想点上,扭头便看见墙上贴着的禁烟标志,他无奈地只能将烟又收了回去,用胳膊环住严柳,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喃喃自语道:“有点冷了吧?我觉得冷死了,但是这场梦怎么还没醒?”说着,他自己嗤笑着摇了摇头,“这是个好梦……阿柳,哥要给你说声对不起……严柊活了将近三十二年,唯一对不起的便是你,我曾经发过誓的,要让你重新过上公主一样的生活,但,你为什么那么早就走了呢?”
严柳依旧嘴里哼着歌,紧紧地抱住大熊,但一点都不排斥他的怀抱,仲彦拉起了她的手,少女的手细细软软,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就像猫咪肉肉的爪子,身上带着一股“家”的味道,仲彦勾着嘴角一笑,像很久以前一样刮了一下她的鼻头:“你再讨厌我,也不能自杀啊。”
严柳听到这句话时,突然低下头歪着脑袋好奇地问:“自杀?”仲彦勉强一笑,贴心将她吹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本来带着点点暖意的眼眸立即变幻,死死盯着严柳,低声道:“阿柳,你必须向我发誓,永远不自杀!”
严柳恐惧地看着眼前这人那一双阴鸷的眼,半响后才疑惑地看了看四周,喃喃自语:“你不是我哥哥……我哥哥呢……我哥哥呢……”
仲彦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不停地摇晃着厉声道:“我就是你哥哥!不用看了!听着!我再说最后一次,你不能自杀!”
严柳被晃的几乎坐立不住,她静静地咬着嘴唇,死死地抱住大熊,努力将身体缩成一团,轻声说出了一句让他惊天霹雳的话,“不……不对……你不是我哥哥……我哥哥很爱笑……他经常给我好吃的……他从来不会这么吼我……”说着,她的泪水源源不断地留了下来,仲彦手足无措,只能掏出刚才那块已经擦过鼻涕的纸巾,不停地哄着她:“别哭别哭……哥哥错了,哥哥知道你最喜欢老李家的糖葫芦,我给你买,可好?”
严柳破涕为笑,一下子似来了什么精神般,指着仲彦便高兴地说:“对了,我知道你是谁,你是我十三年后的哥哥!”
仲彦呼吸一窒,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严柳笑颜如花,拍着手道:“对对对,我曾经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我已经死了,但是哥哥一点不幸福,所以我就祈求爸爸妈妈让哥哥重新回到这个时候。”
气候无常,突然刮起一阵冷风让仲彦打了个寒颤,他愣在原地,并没有消化严柳所说,严柳孩子气地抱紧大熊,歪着头嘟着嘴大眼睛扑闪扑闪地问:“哥哥,你不喜欢这样?难道你不想回到过去纠正这错误的一切?”
回到过去?错误的……一切?
不错,他仲彦就是严柊,他真的回到了过去,可是这个时间上却还存在着另一个严柊,那他……又是谁呢?在这场戏剧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想到和那个叫严柊的男孩那啥时,仲彦愣了半天,最后才似领悟了什么般,喃喃自语道:“我TM以后再也不想做了。”
我竟然把自己给睡了!仲彦叹了口气,颇为疲惫地揉了揉脸,半响后抬起头问严柳:“阿柳,我要怎么才能回到我的时代?”
严柳堵着嘴表情可爱的想了半天,犹犹豫豫地说:“纠正了你认为最大的错误?”
仲彦听到这话,舒了一口气,他最大的错误,便是杀了龙林。但是他并不后悔,为了他“所谓”的最好的朋友,他一点都不后悔。
“喂!你是谁!赶紧放开我妹妹!”
突然而来的喊叫声打断了仲彦的思绪,他及时转身,躲过了马上要扑上来的黑影,等到他下意识就想拔枪时,不经意地看见了两道人影。
是另一个年轻的自己,还有他最好的朋友,何帆。
严柳眉眼弯弯,看着严柊和何帆,伸出了双臂,大声喊道:“哥哥,何帆哥哥!你们来了!”
严柊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转头一脸警戒地看着眼前只穿着白色衬衣的男人,表情怪异地问:“你是……变态吗?为什么还要骚扰我的妹妹?”
仲彦没有说话,只是眯着眼睛抱着胳膊歪着头打量着年轻时的自己,一脸稚嫩,情绪基本上都写在脸上,如果现在说自己就是十三年后的严柊,也不知眼前的男孩信不信,多半是瞪大了双眼,最后再说上一句:“你是变态吗?”他笑了笑,转头打量起了他的老朋友——何帆。
和最后何帆临死时狼狈的样子不同,现在的他只有不到二十岁,穿着一身白色休闲服,带着金丝边眼镜,个子比较高,看起来温文尔雅,犹如如沐春风,文质彬彬。
对面的何帆同时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他,镜片后的眼眸透出捉摸不透的神色。
文质彬彬?温文尔雅?仲彦苦笑了一声,现在他大腿的骨头里都还留着何帆当时拿枪打向他的弹头碎渣。仲彦抿着嘴讽刺地笑了笑,不错,人基本上都到齐了。
严柊,何帆,还有龙林,现在就差一个龙平没有回来,马上,好戏开场。
第四章
“喂!问你话呢,你已经发呆五分钟了!”严柊皱着眉头,看着眼前一动不动的男人。他现在恨不得想挖出男人的脑子,看看他到底想什么。
他打听过,这个叫仲彦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但没人知道,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个男人拥有敏捷的身手以及蔑视一切的眼眸。那双黑色的眸子没有任何温度,就似冰冷的黑珠,直勾勾地盯着任何人,所有人在他面前都会原形毕露。他精壮结实的上半身有着多处的刀伤和弹痕,一看就是道上混的,说不定还是个首领,想到他拷问自己究竟是不是自己时那冰冷的眼神,严柊便不寒而栗,这个人……招惹不得。
仲彦当然耸了耸肩,做出一脸非常无辜的样子,看着何帆摇摇头:“我什么都没做啊……”严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快步走到严柳面前,柔声问:“阿柳,这个人没把你怎么样吧?”严柳笑嘻嘻地抱住了他,开心地说:“哇!两个哥哥一起来看我,太好了!”何帆在一旁温和地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说:“阿柳妹妹开心就好。”
直到何帆死时,仲彦才知道他是一名杀手。
这个杀手当了多长时间,仲彦却不知道,只是后来知道他当时被警方的人买通,在这里做侦查,想一举打垮龙帮。当时何帆隐藏的非常好,自己在龙帮地盘不远的地方经营着一家饮品店,严柊穷困潦倒时还当过他的补习老师,两人自然而然成为了最好的朋友。
没想到龙林那个老混蛋色迷心窍,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看上了何帆,公然将他抢进了自己的别墅山庄,而仲彦当时已经公然成为了龙平的新宠,可以公开出入这所别墅。
还记得,当他挥起一个花瓶狠狠向龙林砸去,龙林一声未吭便倒地不起,是何帆小心翼翼将他转了个身子查看他的鼻息,半响后才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神中闪过不可思议,颤颤抖抖地说:“你杀了他。”
“你杀了他”,这句话成为了仲彦这一辈子的心魔。
他曾经也怀疑过是何帆杀了龙林,但后来的尸检报告也说明,龙林是因为后脑颅骨骨折导致脑中血管瘤爆裂身亡,而何帆却将所有过错揽到了自己身上,逃之夭夭。
这一别就是十年,等到两人再见面时,已经变成了敌人。
仲彦收回了自己的思绪,看着三人在一起欢乐的模样,调皮地向严柳做了一个鬼脸,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后,便听见严柳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哥哥,一定要幸福……”仲彦忍不住笑出声来,忍住眼眶中的泪水,背对着向她挥了挥手,大步向前走去。
精疲力竭地回到了酒店,仲彦先是冲了一下澡,然后才关上全部的灯,在黑暗中靠在床头抽着烟想着事情。
满手血腥,一身匪气,视人命为草芥,就是他,仲彦。他恨着自己,如果阿柳说的事真的话,时间倒流,说不定他还能阻止年轻的自己走黑道,完成他一两个梦想呢,仲彦想到这里笑了笑,在黑暗中吐出一个O形的烟圈。
半夜,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偷偷摸摸爬上了他的床。
仲彦一下子翻身将黑洞洞的枪口抵上来人的脑袋后,才谨慎地开了灯,灯光一亮,便看见来人是何帆。
何帆还是白天的那身装扮,只是没带眼镜,在微弱的台灯照耀下,竟似一把已经出鞘的利剑,将原先的温文尔雅丢去,浑身散发着致命的冰冷。仲彦用枪口紧紧地抵住他,低声道:“阁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何帆双手举过头顶,友好地笑了笑,“朋友,我来这里没有恶意,我没有带任何武器。”仲彦将信将疑地摸遍了他全身,最终还是放开了他,机警地退后了几步,坐到大沙发上,沉稳道:“究竟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