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帆微微一笑,坐在床上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似乎八竿子打不着边似闲聊了起来,“不错,VIP总统套房……在医院里还真没看出来你这么有钱,不过……你到底是谁?”
仲彦眼神冰冷,勾着嘴角一笑,“我是谁很重要么?”
何帆直直地看着他,似乎想从其他地方入手,但很快便放弃,轻声道:“我只是来确认你是不是跟我一条战线。”
一条战线?难道何帆也以为他是警方派来的卧底?仲彦挑了挑眉:“我可不是条子派过来的。”何帆听见这话瞳孔顿时紧缩,停顿了片刻点着手指摇着头戏谑道:“真人不露相啊,竟然知道我的来路。”
仲彦微微颔首,何帆又继续道:“那我就开天窗说明话了,不管你与龙林到底有什么纠纷,但是请你千万不要扯上严柊兄妹两人。”
仲彦勾着嘴一笑,心房内突然涌入一股热流,“这个我可以答应你。”他郑重地承诺后,不意外地看见何帆稍微松了一口气,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仲彦犹豫再三,还是下定决心问清楚,抬头问:“……你……对……严柊……?”
何帆一愣,很快便恢复了表情,眼神中透出阴毒与冰冷,“有什么事吗?”仲彦静静地咽了一口吐沫,直勾勾地看着他,微微一笑:“我以前误会你了,谢谢,谢谢还有人关心着他。”
何帆不明所以,听到这些话蹙了蹙眉头,耸了耸肩,突然一下子从床上跃了起来,一脚踹开他手中的枪,一把揪住仲彦的衣领将他扔在床上,整个动作迅雷不及掩耳,任仲彦这种在江湖上混的人都难以反应。何帆吹了个口哨,细细地打量了一下仲彦的容貌,皱了皱眉头,“说起来,你跟阿柊长的还真像……不过也不像,阿柊如果是天使,那你就是恶魔。”
恶魔么……似乎何帆临死前也跟他这么说过,“阿柊!你怎么变成了恶魔!”那时候的他咳出一口血,什么话都没说,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补上了最后一枪。
仲彦这才觉得回到过去后他最大的毛病就是——容易走神。等到他回过神时,何帆早就已经走了,只留下敞开的大门。
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怎么都睡不着,仲彦总觉得自己忘了一件最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那应该是……严柊今晚要被人那啥!
这是什么猪脑子!自己的事情都记不住!仲彦急急火火地就想往事发地赶去,突然又想起了现在已经凌晨五点了,龙平早就英雄救美。
两人现在应该是在龙平那辆拉风的法拉利里说着话,仲彦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以前居住的小区时,第一眼便看见了龙平那嚣张的白发。
第五章
仲彦爱死了那头白色长发,这头白色长发轻浮过他皮肤时的那种感觉,便觉难以自拔,收回思绪,将自己隐藏在一根电线杆后,又点燃一根烟,慢慢地抽了起来,可是又突然想起来龙平最讨厌他抽烟,仲彦想了想,还是将烟一丢,默默地碾灭了它。
清晨这条路上没有任何人,所以仲彦很清晰地听见了两人的对话,严柊的声音比龙平要低沉很多,又逢人生惊变,当然没怎么说话,只听见龙平用清朗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安慰,“那个……你好好休息吧,过几天我再来看你……”,“你……也别恨我爸爸……这是道上的一条规矩……我只是不知道这条居然连男人的适用……”,“没没没,我绝对没有嘲笑或侮辱你的意思,我只不过想说请你……看开点,男子汉大丈夫,这个没什么的……”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仲彦偷偷一看,严柊已经气得有点发抖,满眼怒火地看着龙平,两人僵持了半天,严柊才似泄了气般,垂着头疲惫地说:“不管怎么说,今天谢谢你了,我累了,回家睡觉了。”说着,他抬起头浮起了一个虚假的微笑,扭头便向小区走去。
“哎……”龙平还想说什么,严柊已经走了,仲彦靠在电线杆上摇着头笑了笑,这个时候的龙平本是抱着要将自己压在身下的目的来往,结果自己鲤鱼大翻身,死死地压了他十年,直到现在龙平还天天吵闹,什么要反攻什么的,他都是一笑,不置可否,继续压之。
仲彦还在想着便觉自己太阳穴被冷冰冰的物体顶住,刚想扭头看去,那个冰冷的东西顶的更紧了,“不要动!你是谁!为什么鬼鬼祟祟躲在这里?”
哦,原来小混蛋的机警性很高,仲彦慢慢举起手来,龙平便慢慢地转到了他的正面,同时后退了几步,戒备地看着他。
仲彦歪着头,嘴角带着笑,用怀念的目光打量着龙平。年少的他像极了他早逝的母亲,都有一双狭长勾魂的丹凤眼,还有那似乎永远都勾着笑微微上挑的嘴角,不过他的脸型像极了他父亲,瘦瘦尖尖的。这时的他肯定比三十岁的时候青涩很多,不过身量已经很高了,都快赶上现在的仲彦了。
龙平歪着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虽然举着双手但依旧懒洋洋靠在电线杆上的仲彦,冷冰地问道:“你是谁?”
仲彦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摇了摇头,突然缠身而上,双手发力,将他拿着XX的双手用力上举,龙平猝不及防,狼狈地朝天开了一枪,只听“砰”的一声,寂静的小区发出沉闷而又巨大的声音,仲彦暗自骂了一句,扭身来了一个过肩摔。龙平被摔的满眼冒星星,清醒过来便看见仲彦骑在自己身上,拿着自己的枪指着自己。
仲彦看着狼狈的龙平,用单手温柔地缕了缕他散乱的长发,低声说道:“龙平,你给我听好了,我只说一次……你要珍惜那个叫严柊的男孩,他值得你付出一切……还有……这个是跟以后的你说的……你听不懂就算了……不许给我随便吃飞醋!严柊这一辈子只爱你一个!”龙平被这一番风马牛不能及的话绕的晕晕乎乎的,等到清醒的时候哪里还能看见刚才那个男人的身影?
龙平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疼的肚子,呲牙咧嘴的站了起来,愤恨地向四周看了一眼,只能不甘心地坐上法拉利,呼啸而去。
仲彦笑了笑,掏出一根烟,点上,扭身便向自己住的单元楼走去。
这栋楼还是老样子,外表破破烂烂的,只有六层高,他们家住三楼,还安着防护窗,仲彦慢慢地走上了楼。
一楼……二楼……跟他记忆中的一模样,每一位住户的防盗门,每一位住户贴着的对联,都跟记忆中的一样,就连每一个台阶上贴的什么通下水道的小广告,还有在楼道处堆放的破烂自行车,也都一样。仲彦静静地享受着这份熟悉的感觉,来到了三楼的301户。
幸好钥匙包随身带,仲彦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找了半天才找见属于这栋门的钥匙。他一直舍不得卖这套房子,即使那年他家破人亡,债台高累,有的时候他会在清明节的时候回来住上几天,怀念那段他与家人美好的日子。
悄无声息地关上门,仲彦打开鞋柜,取出了父亲的一双旧拖鞋,换上。这套房子不大,属于老式房屋,三室一厅一卫,客厅很小,只有八九平米的样子,他第一眼就看见了父亲母亲的照片与牌位。
浴室传来水声和零星的吼声以及不停捶墙的沉闷声,仲彦知道,严柊正在不停的敲墙,直到精疲力竭。
他叹了口气,慢慢地靠在厕所门一边的墙上,沉默地听着严柊的吼声。
“喵……”严柊一僵,又是一个老熟“人”,这是严柳捡来的小东西,一只已经九岁的白cat,一个眼圈是黑的,一只眼睛已经瞎了,胡须长长,平日非鱼不吃,有个高贵的名字:尼菲提提皇太后陛下。
猫咪也不认生,凑过来非常温顺地蹭起了他的裤腿,他一笑,弯腰将尼菲提提抱了起来,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顶,猫咪享受般地眯起了眼睛。这只老猫应该是八年前去世的,某个温暖的冬日在阳台上睡懒觉时便寿尽终止,仲彦将它埋在了严柳的身边,看见它还活着,仲彦不禁悄悄问起了它:“喂……皇太后陛下,你说,要不要我劝一下这小子?”
喵咪似听懂人话般又“喵”了一声,仲彦做了个鬼脸,揉了揉猫咪的头,转身便不耐烦地大力敲上了厕所的门:“喂!大老爷们的!哭什么哭!赶紧给老子出来!”
厕所的哭闹声戛然而止,立马水声也停了,不一会儿严柊湿哒哒的只穿着一条裤衩开了门,看见仲彦抱着自己家的猫立在门口,先是倒抽了一口冷气,立马大叫了一声:“啊!是你!”
仲彦耸了耸肩,单手挥了挥:“Hi~~~~~~~~~~~~”
严柊一脸震惊,张大了嘴,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穿着黑风衣的男人抱着自家的猫竟异常的和谐,似乎原本就应该是这样,他甩了甩头,看了看自家大门,问:“你你你你你你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仲彦快速看了看四周,扬起了一个无害的笑容,举着怀中的猫咪,眼神一闪一闪,看起来非常无辜:“是尼菲提提皇太后陛下让我进的门啊!”
严柊嘴巴依旧没有合上,一脸震惊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家猫的名字?”
仲彦“嘿嘿”笑了一声,似无赖般咂了声嘴:“是尼菲提提皇太后陛下亲口告诉我它叫什么的呀。”
第六章
猫能说话?好吧,这里不是美少女战士的现场,严柊不可置信地哼了一声,蠕动着双唇张了好几次嘴,看了看自家的尼菲提提,又看了看仲彦,始终没有说出话来。
眼前的这个男人显然把他当成了傻子,把什么都推脱给尼菲提提,以为这样就能说的过去。他和他之间只有交易,现在交易完成,这个男人一个劲地出现在他身边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能急躁,这个人肯定有什么目的,严柊复杂地看了一眼尼菲提提,它平时又胆小又凶,陌生人肯定抱都抱不住它,怎么现在这么乖巧的在这人怀中?……想不明白,最后,他只是指着门口,低声严厉地说:“出去!”
仲彦看着对面的男孩,弯腰将尼菲提提放下去,环顾了一下周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房间,从怀中的钱包中掏出一张卡,递给了严柊,“这是一点钱,给你。”
严柊警惕地看着他,仲彦突然笑了出来,比划着手中的银行卡,不耐烦地说:“这张卡里似乎有个十来万,最近我要住在你家里。”
严柊抱着胳膊,一句话也不说,微微抬着头审视地看着仲彦,眼神中满是猜疑。
也对,作为一个陌生人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别人家中确实很不妥。
仲彦耸了耸肩,决定换个套路出牌,问了句:“我出了点事,只能躲在这里,你放心,绝不会伤及无辜,你是不是饿了?我们边吃边说。”说完,他立即转到了厨房,打开冰箱看了一圈,发现有鸡蛋、西红柿和挂面,便打算做一锅挂面汤,严柊站在他身后,看着眼前的男人似乎是回到了自己家中,从一个个抽屉里找出围裙,锅,铁勺和碗。
哼着歌,愉快地做好了面后,仲彦弄了两碗,端到了餐桌上,将其中一碗给了严柊。严柊端正地坐在餐桌前,狐疑地看着他,仲彦温柔一笑,“吃吧。”
仲彦长的很像他的母亲,尤其笑的时候左边的脸颊还有一个小小的酒窝,严柊一愣,对这种莫名的熟悉感感到非常烦躁,他皱着眉似尝毒药般吃了一口,当下愣住了,这个味道很熟悉!很像母亲那会儿做的挂面汤!他死死地皱着眉头,问:“你会做饭?”仲彦耸了耸肩:“小时候自己一个人摸索出来的。”
严柊吃了几口,看了看仲彦,诧异地问:“你也是左撇子?”仲彦一笑,很得意,“是啊,小时候拿左手写字,可是被我爷爷一顿狠打。”刚说完,他便像想起来什么,叫道:“啊,忘了给尼菲提提喂吃的了!”起身便从客厅的电视机柜子下拿出猫粮袋子,将一旁的盘子撒上满满一盘,这才坐回到了餐桌上。
严柊惊奇地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半响后才呆呆地说:“我怎么感觉你像回了自己家。”
这本来就是我的家啊,仲彦起了逗弄这心,但面上不动,柔声道:“你累了,还是睡觉去吧。”严柊皱眉,看着面前一脸风淡云轻的男人,低声问:“你到底是谁?你有什么目的?”
目的?仲彦沉默了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目的,忽然之间他有点自暴自弃。反正自己的人生都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半生峥嵘,快跟革命岁月里面的人一样了,还有什么改变的?就是改变龙林的死亡时间么?还是改变自己愧疚的心?
对面坐着的是活生生的自己,仲彦细细地打量着年少的自己,眉目阴郁,瘦瘦弱弱的,一点都没有他现在的样子。该怎么做?劝导自己不要走上这条路?他舍不得龙平,劝导仲彦沉默了一会儿,吃了一口面,“我没有什么目的,你放心,我绝不会害你。”
严柊深深吸了一口气,拿着筷子低着头不吭声,他不相信。一时间房间内寂静无声,过了好一会儿严柊才问:“你到底是谁?”
……是谁?仲彦一下子迷惘了起来,他到底是谁,他是严柊吗?不是早在十年前就改了名字,他是仲彦?也不是,他只是改了一个名字。仲彦沉默了一会儿,半响后才说:“现在的我叫仲彦。”严柊默默地看着他,低头吃了一口面条,“你知道我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不就是被龙林的手下差点XXOO了又OOXX了么?随着时间的流逝,仲彦已经将这些看的很淡了,他在国内说一不二,反正侮辱自己的人都会死,但面前的少年还没有经历过他这些年来遇到的各种事情,还是不说为好,仲彦抬起头,好奇地问:“什么事情?”
严柊死死地看着他的眼睛,最后似放弃了般放下筷子,“再给我十万,你就可以住在这里。”仲彦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自己小时候性格真不是怎么很好,但他还是从怀中掏出一张卡,扔个严柊,说:“这个,我忘了里面有多少钱了,大概四五百万的样子,你随便用吧。”
“你有这么多钱?”严柊拿上这张卡狐疑地问,仲彦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严柊想了半天,下了决心:“仲先生,你可以住在这里,事先说明,这里的三个房间你都不能睡,只能睡在沙发上,同意不?”仲彦无所谓地点点头,“随便。”
这个人究竟要干什么!严柊皱了皱眉头,留下一句“睡觉去了。”便走开了。
仲彦自嘲地笑了一声,将桌子上的碗收拾了,洗干净后,才疲惫地走到了父母亲的牌位前,静静地看着他们的照片。现在是十月底的话……马上就到母亲的忌日了。
仲彦轻轻叹了一口气,慢慢伸出手拿起母亲的照片,细细地端详了起来,记忆中,她是一位坚强又温柔的母亲,父亲自杀后她连哭都没有哭,只是默默地变卖了她一切值钱的首饰去还债,那天她要去外地出差,临走前还带着笑说只要一回来就做他们最喜欢吃的炖排骨,他等啊等啊,只等来了一个电话,一个她出事了的电话。
记忆中,母亲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全身都是血,鲜血滴在洁白的床单上就似一朵花,她的脸被撞的血肉模糊,一头长发也散乱粘在头上,已经看不清容貌,严柳已经崩溃,扑倒在床上嘶声尖叫着,他也默默留着泪,跪在地上抱住严柳轻声安慰着,母亲用无神的眼神一直盯着他,似乎示意着让他上前,他赶紧扑了上去,握住母亲湿粘冰冷的手,母亲只说了两句话,便赫然长逝。第一句是:男子汉流血不流泪,第二句是:一定要照顾好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