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狼入室 上——四时江南
四时江南  发于:2012年05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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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连一个眼角都没给惊蛰,转身走了,把惊蛰气得发飙。可是没办法,这不知是早饭还是午饭的一个馒头有总比没有好,虽然小了点还没有一个巴掌大,好歹能塞塞牙缝。他像条大虫子似的蹭过去,躬下身,叼起馒头,不敢咬太大口,怕馒头掉了,就用嘴唇夹着,这么一点一点,吃完了。

把口腔里最后一点残渣都打扫干净,靠在墙上,兀自无声苦笑起来。

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在孤儿院的时光,一整天也只能有这样一个小小的馒头充饥,自己瘦弱,打不过那些壮实的大孩子,有时候连这一点馒头都吃不到。如果不是后来新来的修女注意到他,恐怕他早就饿死了。修女到孤儿院的时候也才二十多岁,花一般的年纪,他一直当她是世界上最美的人,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修女要到孤儿院来与一堆孤儿为伍。很久之后他偶然听别人说起,修女大学的男友为了甩掉她跟富家女结婚找人轮奸了她并且拍了艳照,毁了她往后的人生。那个时候惊蛰十六岁,发誓要为修女报仇。

可其实冥冥中自有轮回,待他找到那个男人,却发现他已经是癌症晚期,三十多岁的人,浑身萎靡的气息,像在召唤死神。

惊蛰咳嗽两声,嗓子眼发紧。修女对他很好,让他一直上学,就算他成绩不好也从来不批评他。惊蛰不是多么聪明的人,看着数学公式就头大,古诗词背下来根本不能理解意思。初中草草念完就随便念了所中专,谁成想那所学校是违规办学,高二的时候被教育局查封,几千师生没了着落。惊蛰就是那个时候辍学的,不敢跟修女说,就每天装成上学的样子打工。他还剩几个月成年,在KTV打工,因为长得好看常常被咸猪手非礼。十八岁成人那天被老板以庆祝之名叫到包间,灌了两瓶洋酒,差点给他办了。他拼了命逃出来,衣服扯烂了,不敢回去见修女,蹲在桥洞下过了一夜,有人把他当做乞丐,扔了几块零钱。他用这点钱买了一笼小笼包子,也不顾烫,吃得舌头起泡。

趁着修女不在,收拾了东西不告而别。他知道一直以来修女是怎么辛苦地供他读书,反正都是要卖的,不如,就自己去卖吧。

他闭上眼,有时候还是会梦见修女下身是血躺在床上大叫着叫他别过来别看她。他挣得第一笔钱,自己只留下一点,剩下的全寄给修女了。这不是什么干净的钱,可在这世上活着,几个人挣的钱是干净的呢?

秦佩佩被反缚着双手,一路七拐八拐带进一个房间。她这才知道这幢楼其实并没有想象的破旧,大概因为关自己的是类似地下室的地方,所以才阴暗潮湿并且寒冷。乘电梯到达三十三楼,电梯门一开,刀疤男没动,却示意她继续往外走。她摇着头不挪步,张张嘴,想起来惊蛰嘱咐自己可千万不能随便说自己老爸在道上的地位以免惹事,终于把威胁的话咽下。刀疤男没什么耐性,推了她肩膀一下,她被推出电梯,踉跄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关上了。

“你!”佩佩眼里有了些湿意,肩膀忽然被一只手搭上,形如鬼魅。她猛地转头,眼前画着淡妆的女子对她盈盈微笑。

“摔疼了么?”那女子微笑着扶她起来,顺便解开让她胳膊酸麻的绳子,“他们干嘛捆着你?”

佩佩愣了一下,对面前这个温柔的姐姐一下子涌出无限好感:“你……你是谁?”

“我叫宁飞。”女子抓着她手往里面走,而佩佩竟然跟着去了,“你呢?”

“秦佩佩。”佩佩环视四周,这是一条不算长的走廊,直通向一个门,门上标着门牌,宁飞掏出房卡,刷了一下,门静静地开了。宁飞回头,看了看走廊的另一端,轻声道:“跟我来。”

这是一间很标准的总统套房,只是窗帘拉合着,房间暗得很。宁飞打开灯,这房间的奢华便全在佩佩面前。宁飞的小皮靴在地板上敲出笃笃的声响,她走到茶几旁,凌空抛给佩佩一个苹果,动作做来优雅帅气,佩佩接到苹果,竟然忘记自己有多饿。

宁飞看着她傻乎乎的样子笑起来:“你知道自己被带到这里做什么么?”

佩佩摇摇头,半晌,小声问:“你也是被抓来的么?”

宁飞失笑,却点头道:“我比你来得早些,对这里环境了解的也多些。想吃什么就吃,里面有床,吃过东西,你可以去睡一觉。”

佩佩看过《啼笑因缘》,此刻已经把自己当做沈凤喜,而宁飞就是被先一步抓来做姨太太的思雨,她们现在是同命相怜。这么想着,对宁飞就半是同情半是亲近起来,有问题便直言不讳:“我什么时候能被放回去?”

宁飞想了想,说:“这个我说不好,也许很快,也许要很久。”

佩佩把下唇咬得血红:“我……要取悦他么?”

宁飞走过来,把她的公主发型揉乱:“不,是他取悦你。”

“什么?”

“没什么。”宁飞捏捏她的脸,“你饿不饿,我做东西给你吃?”

佩佩点点头:“可是,我想先洗澡。”

宁飞带她到浴室,调好水温,指指外面说:“我去做饭,你洗完了就可以直接吃了。需要什么就喊我一声,别客气。”

佩佩满脸感激:“谢谢,你真是个好人。”

宁飞耸耸肩,出去了。

好好把自己清洁干净,佩佩拉开浴室门,一套叠好的睡衣摆在外面,自己穿来的外衣已经在洗衣机中翻滚了。这间酒店就是要营造像家一样的感觉,也得以被市内许多大款用来长期租用金屋藏娇。宁飞的睡衣穿在佩佩身上有些长,佩佩边穿边想宁飞若是穿上了该是什么样,不禁微微笑起来。宁飞留短碎发,眼睛炯炯有神,看着她的时候总是含着浅浅的笑,非常帅气也亲切的一个人。

她的照顾让佩佩非常舒服。

穿着拖鞋往小厨房走,宁飞探出头,见她的头发还在滴水,嘴巴一努:“柜子里有吹风机。”佩佩摇摇头表示不用,她便洗洗手,从一旁取下大毛巾给佩佩一下一下擦着,笑着称赞:“你头发好长。”

“我爸爸不许我剪,他喜欢我长发的样子。”佩佩说。

宁飞递给她筷子,佩佩坐下,桌子上全是家常菜。佩佩的母亲厨艺不精,到了美国之后更别想雇到家政做地道中国菜,所以越家常的菜越叫佩佩兴奋。她狼吞虎咽吃了半天,宁飞却只是拿着筷子含笑看她,她吃得不好意思,抬起头,腼腆地笑了一下。

宁飞无奈地摇摇头:“喜欢吃就多吃点。”看着佩佩忙不迭点头,她用手支着头,浅浅地笑,“男人啊,总是希望全天下的女人都是长发,温柔又听话,依附他们。可是我偏偏不喜欢,我就是喜欢女孩子头发短一点,也不用很温柔,有点脾气更好,不要做谁的附属,独立一些。”

佩佩抬起头:“是说女孩子要独立自主,做自己的主人么?”

宁飞点头:“就是这样。”

佩佩嘟起嘴:“可是我做不到,我就是喜欢依赖谁,不喜欢做决定,随遇而安一点就好。”

宁飞大笑:“那我们搭配正好,我不喜欢依赖别人,却很喜欢谁来依赖我。”

佩佩用筷子戳着桌子笑:“那我以后就跟你混啦。不过,你这么独立,会不会有男孩子喜欢你啊?”

似乎问错了话,宁飞的眼神一下子冷静下来,似乎审视一般,很有压迫感地看着佩佩:“我为什么,要男孩子来喜欢我?”

佩佩一时口吃,勉强笑道:“那个……你喜欢男孩子也可以,你这么厉害,要追谁也一定不费吹灰之力。”

宁飞摇头:“不,我说的是,为什么,我要男人,来喜欢我。”

佩佩觉得,自己似乎是误会了她的意思,可是,却又好像没有误会。

于是宁飞就又说明了一遍:“为什么,不能是女人来喜欢我?”

佩佩手里的筷子忽然掉在地上。

宁飞微微探过身,黑的眼瞳像是要看进佩佩心底:“如果我说,我喜欢的是女人呢?”

29.假结婚

傍晚时分,小屋内的最后一点日光随着日光西斜也渐渐归于沉寂。惊蛰饿的头昏眼花,脚已经被冻得没知觉,墙角一直有老鼠扒墙的声音,他有气无力地想,老鼠一现身,他第一件事就是按住老鼠,常常茹毛饮血的滋味。

其实这滋味不太好,问过十九就知道了。

十九冲到这间屋子的时候,惊蛰正闭着眼睛假寐。他饿得头昏眼花,听见门响愣是过了三秒钟才知道睁开眼睛,就这三秒钟,足够十九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惊蛰。”十九的声音有些颤抖,却真实,“惊蛰。”

学的语言太少,竟没有词句来表达他此刻狂喜的心情,只能一遍一遍叫着这个人的名字。十九生平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刻骨的喜悦。惊蛰的手还反绑着,整个人埋在十九怀里,闻着久违的气息,也是一阵安心。猪脚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制止了其他人要进来的冲动,悄悄把门掩上了。

“惊蛰,你好不好?”十九双手稍一用劲,绳子就齐刷刷断了两半。惊蛰的手臂活动得有些缓慢,十九给他揉着,仰起头,惊蛰的眼底都有黑眼圈了。

“嗯……”惊蛰哼哼,“我饿。”

十九打横抱起他,一言不发踹开门走出去。本来以为里面会上演什么偶像剧经典场景的猪脚没想到俩人这么快就走出来,站在门外刚摆好偷听的动作就被连人带门板踹出老远。十九望了一圈没见到猪脚的身影,便对另一个守在外面的人说:“去弄点吃的。”那人应声走了,猪脚掀开门板欲哭无泪。

二哥等在外头,见十九抱着惊蛰出来,长长地出了口气,赶上来问:“佩佩呢?”

惊蛰在十九怀里探出头,比划着说:“被一个脸上有疤的大叔带走了。”

可怜刀疤男,正在三十岁男人如狼似虎的年纪,生生成了诱拐LOLI的怪蜀黍。

二哥哪知道什么大叔,追着问:“带到哪里去了?”

十九很不喜欢二哥跟惊蛰说话浪费他的体力,抱着人越走越快,二哥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惊蛰不忍心,大声回答:“不知道——”

二哥无语。

小弟很快送来盒饭外加鸡腿,惊蛰手被绑了一天,现在拿什么都没劲,手腕子肿得像戴了俩红色塑料大手镯。十九拿勺子一勺子一勺子舀起来喂进人嘴里,惊蛰吃得乐不可支身心满足,十九却自责不已,恨不得立刻找出那个绑架了惊蛰的人大卸八块。

“水。”惊蛰就着十九的手咕咚咕咚灌了半杯,坏笑着问他,“吓坏了吧?”

十九点点头,撕了一片鸡腿肉给他,惊蛰啊呜一口吞了,肉丝塞在牙缝里:“知道谁干的么?”

“你知道么?”十九问。

惊蛰看看鸡腿,十九又撕给他一块,他边嚼边说:“不知道。你别查了,我就是饿了几顿,没什么大不了的。”

十九听他这么说,就明白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是宁飞手底下人干的,不叫他查是怕他得罪不起对方。惊蛰大概一直在后悔当时头脑一热同意他混黑道,所以遭了罪也都自己忍着。他喂给惊蛰一口饭,拉起那人的手腕,红的地方一碰,惊蛰眼角就抽搐一下。十九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就算那个时候看到自己跟雷准吻在一起,他脸上的表情也没有现在这样,这么难看,难看得惊蛰心都绞痛起来。

“其实这都不算啥,伤疤是男人的勋章,况且打个电话给慕辰,拿点药搽了就好。”惊蛰顾不上吃东西,比划着说,“你刚来那时候浑身的伤,不也好了么?”

十九摇摇头,撕了片鸡肉给他,惊蛰叼过来,手腕子垂着像只讨好鸡的黄鼠狼。十九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忽然被一声尖叫打断。

“十九!”

惊蛰转过头,都忘了自己手腕还疼着呢,对飞奔过来的女孩死命挥手:“佩佩!”

秦佩佩草草应了一声,跑到十九面前站定。十九压根就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位大小姐,见到她跑过来也不见高兴,面无表情,低头专心把鸡腿撕成一条一条。

于是大小姐泫然欲泣,转而对看着她的惊蛰说:“我没事。”

惊蛰刚刚眼巴巴看着她,伊人却无视自己,他现在被伤得不轻,闻言只是冷冷道:“已经知道了。”

佩佩跺跺脚:“你干嘛这么冷淡!我又没做错什么!”

惊蛰叹口气,刚想说句软话,被十九一块鸡塞进嘴里,几乎噎个半死。十九指指一边,对佩佩说:“你爸爸很担心你。”

“佩佩的父亲在哪里?”一只手搭上秦佩佩的肩膀,“碰巧,我很想见他一面。”

惊蛰这回是真的被噎着了。

宁飞言笑晏晏,眸子里却是不可忽视的压迫感。佩佩泪眼朦胧地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点电光火石晃得人眼晕。宁飞对惊蛰笑笑,冲十九伸出手:“你好,宁飞。”

十九最先学会的人类礼仪里握手是重要的一部分,他握住宁飞四指,防备地看了这个全市首富的女儿一眼,不着痕迹地把惊蛰挡在后面:“你好,十九。”

宁飞对惊蛰的兴趣却明显更大些。趴在佩佩耳边叫她去安慰安慰自己担惊受怕的父亲,这女人便垂了一下眼帘,抱歉道:“这次的事情,不好意思,是手底下人不懂事,自作主张。我已经让他自己把自己捆了,任由处置。”

“这就够了?”十九冷冷地问。

宁飞笑了一下,目光锁定低着头的惊蛰:“当然不够,所以剩下的,你们来提。”

惊蛰拽了拽十九的衣角,小声说:“算了算了,误会而已。”

“惊蛰。”宁飞忽然叫他的名字,“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惊蛰摇摇头,往十九身后又躲了躲,恨得牙痒痒要把幕后主使大卸八块的心情如今全演变成了快些躲开的执念。宁飞还要说什么,十九的面色已经很是不善,她双手摊开,后退一步,眼睛却不离惊蛰:“我们之间,的确有些误会。我也早就想见你一面,我们可不可以坐下来聊一聊?”她看看几乎露出獠牙的十九,眸中狡黠的光芒一闪,轻轻笑道,“你抢了我的丈夫,就不能给我个机会当面宣泄不满?”

惊蛰被戳在软肋上,食指勾住十九的手掌,却是很慢很轻地,点了头。

这三个人就抛弃了乱糟糟善后的人们,自己寻了附近一家重庆小吃店,要了一碟子豆干,打算边吃边说。宁飞看过惊蛰手腕的红肿,自己也觉得闹得大了些,心里那点小盘算大概不能如愿,便耸耸肩,充满歉意地说:“没想到伤的这么重,对不起。这件事,其实是我不对,我应该早点说明白实情的。”

惊蛰抬起眼,看了她一下,又低下头。

宁飞笑笑,解释道:“绑架你的,是我青梅竹马的朋友,他一直喜欢我,听说了我要跟雷准结婚,自己难受到现在。新婚之夜雷准开车出去,他就非常不满,我本来没当回事,却没想到他怀恨在心,竟然忍到今天,出手绑架。”

“他其实没打我没骂我。”惊蛰自动忽略那一巴掌一脚,“他的心情,我理解。”

宁飞笑出声:“你理解什么呢?其实这件事是我不对,我没有对他说明白,本想着瞒着他也许对他好,但是没想到他钻了牛角尖。我跟雷准结婚,只是各取所需。父亲逼我结婚,并且宣布如果我不结婚将永远不能继承家业。对我而言,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情就是找个男人结婚,因为我根本不喜欢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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