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画 下+番外——茭白
茭白  发于:2013年07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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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谢静流挑眉替他夹了一筷子鱼。

“师兄。”檀静岩淡笑着从碗里夹走那条鱼,“我从来都不爱吃鱼。骨头太多了不想被卡死。”若不是谢静流爱吃,他这辈子恐怕都不想碰那玩意。骨头又多,肉又少,谁吃谁有病。当年为了讨谢静流欢心,自己没事就找虐陪他一起啃鱼。他当初怎么就那么蠢,这毛病一直都改不掉。甚至前一阵还不要命地大啖鲜鱼,惹得檀寂流老是不放心吃鱼前都要先剔了骨才夹给他。

谢静流看上去很是吃惊,他匆匆换了几样菜夹进檀静岩碗里,“你怎么从从来不说,我还以为你喜欢。”

檀静岩笑笑,“这些都不是我喜欢的。”

谢静流一脸疑惑,“你不是以前还很喜欢吃。”

“吃厌了。”檀静岩平静地抱起狐狸,“刚刚突然就觉得一道菜喜爱了那么多年,终究是会腻的。”

那双一直注视自己的眼睛,最终还是看向了别人。谢静流叹了口气,“是我晚了一步。”

“这么多年给你添麻烦了。”

谢静流别开眼,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五十章:沙利墨

和白毛团对弈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这种乐趣不仅体现在可以把对方杀得片甲不留鬼哭狼嚎,更重要的是欣赏对方苦思冥想乃至痛哭流涕能够得到一种变态的快感。檀静岩在这种氛围中升华了,一手握着书卷一手在点心篓子里翻检,他笑眯眯地注视白毛团抓耳挠腮痛苦无比。大概以前檀寂流爱找自己下棋也是这个道理,个中滋味妙不可言啊。

嘿嘿兀自傻笑一阵,随手扔了个点心果子给一边追着自己尾巴玩的狐狸。狐狸高高跳起,在空中做了个漂亮的截击,叼着果子滚边上玩去了。白毛团哀怨地瞪他们两眼,继续抓头发苦苦思索。

远处天空出现一个小白点,并且飞速放大着。等檀静岩看清时,那玩意已经一头撞上了棋盘。棋子四处散落,刚刚还纠结着的白毛团眼睛瞬间亮了,瞅着这只鸽子就跟看见亲爹似的。

“天灾人祸,阿弥陀佛。”

最兴奋的莫过于狐狸,它立刻抛弃那颗点心果子,扑上去咬住鸽子的脖子。可怜的鸽子含泪扑扇着翅膀垂死挣扎,似乎是看见鸽子希冀的眼神,檀静岩把手伸向它。

“有要事相商。今日未时于清池林详谈。谢。”鸽子腿上绑着个小竹筒,檀静岩取下它抑扬顿挫地念纸条。末了附上一句感想,“师兄家的鸽子好笨。”

狐狸叼着奄奄一息的鸽子甩着尾巴去厨房找老邱加餐,这只死不瞑目的鸽子到死也没明白自己不过就是来送个信怎么就被人炖了。为什么主人那么温柔,他师弟却如此凶残,呜呜呜。

狐狸上缴完鸽子就颠颠地趴在棋盘上流口水,檀静岩瞪他一眼,狐狸无耻地冲他伸舌头。

“我出去一下,你不许告诉寂流。”他捏着狐狸尾巴诱哄道,“回来给你炖只鸡。”

狐狸扫他一眼,伸了个懒腰团在棋盘上打盹。大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思。

檀静岩拍拍它的脑袋,换了件衣裳出门。虽然自己前几天跟谢静流一刀两断,到底还是师兄弟,自己年轻的时候哪次闯祸不是谢静流替他兜着,檀静岩觉得师兄找他自己没道理不去。悄悄地不让那臭小子知道就是了,省的吃醋。

清池林离长清宫不远,他踩着云斗颠簸几下就到了。绕着一弯月牙形的清泉在竹林中寻觅人影,他一路找过去被长势良好的竹林晃得眼睛疼。暗自嘀咕谢静流找什么地不好,非得附庸风雅找片小竹林。这又不是偷情,啊呸,他才不干这缺德事。

林中有人在低声吟唱,和着如泣如诉的琵琶声听得人都要碎了。檀静岩心道这必然是个美人,歌声如此醉人想必相貌也是天仙一般。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馀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抱着琵琶软哝低唱的是一个着嫩黄衣衫的女子。

檀静岩站边上静静听了会儿,搓着手一阵唏嘘。男欢女爱,哀哀凄凄,这可比他当年在人间听那些浣纱女哼得好听多了。茂密的竹林,神秘的女子,低诉的歌声,种种要素凑活在一块,他本能觉得今儿这事有点意思。十有八九谢静流那张条子不是真的,而是眼前这个大美人编的。

檀静岩还没有自大到和锦逸一样,瞅见个人看自己就觉得他对自己有意思。既然他今年桃花凋零少得可怜,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一种可能。

禁不住扯开一个微笑,胸有成竹地向那女子走去。刚迈开步子,脚下松软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震,低头去看他原先站的地方,白净的雪地上突兀的一片凹陷。什么时候下的雪?随意从肩上拈了几个雪粒放在鼻下轻轻一嗅,神色不由凝重起来。浓重的血腥味掩盖了竹林的清香,在不断下降的温度下更让人毛骨悚然。就像是身体本能不受控制地开始恐惧。

檀静岩什么都不敢想了,赶紧站直身体恭恭敬敬朝那女子行了个大礼。“沙……沙姑娘。”

沙利墨心不在焉地摆弄手上的琵琶,琴弦在她的抚弄下发出飘渺的声音。比起刚才的哀愁眷恋,明明是一样的琴声,檀静岩却觉得自己的小命就跟这纤细的琴弦一样在她手上一掐就断危在旦夕。

他大气不敢出老实在一旁垂着手傻站半天,见对方似乎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大着胆子抬起眼悄悄打量这位传说桃花遍三界的魔君,巴掌脸,柳叶眉,一双眼睛顾盼生姿仿佛能说话。典型的小家碧玉,低头不说话时,一缕发丝垂在颈边勾的人心都痒了。

长了一张良家妇女的脸,骨子里却藏不住一股浑然天成的媚态。凡间最风流多情的妓子都比不过她微微颦眉时的风情。

檀静岩眼中不由流露出一丝欣赏,难怪那么多人被她迷得死去活来。糅合了天真和娇媚,是个男人看见她都挪不开眼。不过檀仙君目前心有所属,眼中只有纯欣赏,或许还有略微的对比,怎么看都是他家寂流比较对他胃口。

“本君和檀寂流比起来如何?”仿佛看透了他在想什么,沙利墨轻启樱唇。漂亮的眼睛里满是玩味。

檀静岩愣了愣,“啪”地一下脸通红。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沙利墨眨眨眼站起身,似乎觉得这是个好玩的游戏,柔荑从他脸上划过带起香风一阵。檀静岩僵得跟块木头一样,一动不动任那双柔若无骨的手在他胸膛上抚摸。色是刮骨刀,他看不见看不见。

沙利墨笑呵呵朝他脸上吹口气放过饱受折磨的檀静岩,“人倒是和以前一样傻。难怪他……”她顿了一下没往下说,转而用一种暧昧的眼光在他身上扫视。眼神所到之处,感觉就像是被人剥了个精光。檀静岩尴尬地直视前方,这女人十个壮汉都不是她对手。

“什么以前?我们以前见过?”他忽然意识到沙利墨的话里似乎有些问题,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自己面前一晃而过却抓不住,朦朦胧胧想不清楚。

沙利墨咬着嘴唇,双手撑在青石板上,一脸委屈的模样。那样子谁看了都我见犹怜,檀静岩倒抽一口冷气往后退。沙利墨美则美矣,但一想到她的年龄,再大的好感都烟消云散了。这女人娇嗔的模样无人可挡,他想起从前听别人说起深山里的狐妖变作娇憨少女来吸人阳气,恐怕沙利墨就是那群狐妖的老祖宗。

“沙,沙姑娘……咱们有话好好说成不?”檀静岩吞了口唾沫,能不能别搞这套,他冷汗都下来了。

沙利墨收起媚态,左手随意地勾了下食指,檀静岩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吸力将自己扯了过去。

“喂!”话音刚落整个人被摔在青石板上,沙利墨坐在他边上勾唇看着他。

“你你你……”

对方飞了个媚眼,地上的青苔野草立刻疯了一样的绕着青石板生长,把他缠了个结实。

“别动手啊!”檀静岩急了,他无比后悔今天没把这个面见美人的机会交给锦逸。锦逸这厮一定会流着口水忍受这个甜蜜的煎熬。

檀静岩挣扎地越强烈,沙利墨心情越好。等他放弃挣扎像一尾死鱼躺在砧板上一样时,沙利墨的眼中已经带上了明显的笑意。

“你知道我找你做什么?”

“寂流。”檀静岩冷哼一声。上次自己被兰亦砍得晕乎乎的,后来被那小子救了感动得差点没以身相许。这几天回过神再仔细一想,兰亦当初会追着自己不放,其实根本就是为了引檀寂流出来。自己给人当棋子使,还白白挨了那么多剑,想起来就有气。

“那你知道本君为什么和他过不去?”沙利墨轻拍他的脸颊以资鼓励。

檀静岩向天翻了个白眼,他怎么会知道。总不见得沙利墨爱慕檀寂流然后因爱生恨,又爱又虐,想想就一地的鸡皮疙瘩。

沙利墨也不恼,笑嘻嘻用食指描摹他的眼眶,檀静岩有种眼睛要被挖出来的感觉。打了个激灵赶紧闭上眼。

沙利墨吃吃笑了几声,“这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以前了,那时候你看到我也是这个样子。”

“啊?”檀静岩刷一下张开眼一头雾水,怎么沙利墨说得好像自己认识她一样。

见他一脸傻相,对方毫不犹豫轻轻扇了他一巴掌。“我没办法杀了檀寂流,他已经回到当年的巅峰状态。不过弱点,还是有的。”当年那个完美又骄傲的人居然会有弱点,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估计檀寂流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败在最亲近的人手上。

沙利墨青葱般的手指滑进檀静岩的衣领,在他脖子上肆意描绘,“他这辈子是不是还是很爱你。”手指用力一勾,檀静岩的衣襟自动分开露出白皙的胸膛。注视着那些斑驳的痕迹,沙利墨一阵冷笑,“他还是控制不住。要不是因为你,他也不会害自己全身修为被废。”

“你不记得是不是?”她注意到檀静岩神色不对,立刻想到可能发生了什么。

檀静岩模模糊糊觉得脑海中有什么记忆在翻腾,心口一阵接一阵钻心地疼,沙利墨的话听了一半就什么都听不下去,痛苦地皱着眉。

沙利墨一指抵在他眉间,一股平缓的气流随着指尖注入。檀静岩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似乎舒服了不少。沙利墨的脸色却越来越白,片刻之后她脸色铁青收回手。暴怒的气息在她周身乱窜,随手一挥,面前的竹林喀拉拉倒掉一大片。

“我倒要看看他那么宝贝你,你要是死了他会不会心疼。”想到自己的过往,她咬牙切齿拎起檀静岩的衣领重重摔在一旁。

檀静岩一看再不溜今天小命说不准就交代在这里,一个鹞子翻身单手拔剑沙利墨躲避不及被削掉一小片衣袖。

本身就怒极攻心,又看见檀静岩使得是那人最得意的剑法,怒气收都收不住操起落在地上的琵琶随手一拨。琵琶弦像是自己有意识一样在空中飞舞盘旋,抬起的一端像一条条嘶嘶吐着蛇信的蛇。毫无疑问,檀静岩又被捆成一团粽子结结实实绑在一边。

沙利墨突然对他抱以歉意的一笑,檀静岩小心肝一跳以为自己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当年其实我也有错。放心我不会杀你。”檀静岩一颗心刚放下一点,下一句话又被刚刚吊起,“可能疼点,你忍忍。”

沙利墨用他的剑划破自己的手掌,鲜血顺着伤口滴到地上,在雪地上形成一个狰狞的图案。她走到月牙形的清泉边上,血液流进泉中,由于气温已经结出薄冰的水面上沸腾起来。大量冰片夹杂着血液在湖面上翻滚。一股腥臭味道扑鼻而来。“知道这是什么吗。”

檀静岩苦笑,“血池。”他从前在古书中看过,上位的魔凭自身的血液可以做出血池。魔进入池中梳洗可以功力一日千进,若是神仙掉进这池子……他只能祈祷等檀寂流到的时候还能捞到一把他的骨头。沙利墨贵为魔君,一滴血能抵别人十滴,效果自然也是好得惊人。对檀静岩而言,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消息了。

“放心,我会趁你快死的时候把你捞出来的。”沙利墨语气温柔道。

到时候拎出来也是个肉块,檀静岩哭丧着脸。“真到那个时候还请您高抬贵手,就让我自生自灭吧。”

“那可不行。”沙利墨咬着一缕发丝痴笑,“你死了,我上哪报复檀寂流去。”

第五十一章:狐狸

最毒妇人心,檀静岩总算深切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他不禁要对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锦逸顶礼膜拜,这厮怎么就能毫发无伤且颇为乐此不疲呢。如果他还能看见明天的太阳,一定要逮住这家伙好好问问。

“想谁呢?”沙利墨坐在岸边,玲珑的双足拍击着水面。檀静岩努力往后躲了躲,避免被她的洗脚水给溅到。自己已经够倒霉了,再惨下去他都该哭了。

辛苦地扯出个笑容,“没什么。就是水有点冷。”

沙利墨对他报以倾城一笑,特理解地给泉水升了升温。她左手撑着下巴,右手展开接住一片下落的雪花。雪花在掌心融化成一滩血水又重新汇入泉中。“边泡边看雪,我良心真好。”

檀静岩心中暗暗苦笑,泉水越来越热不停有沸腾地气泡从泉底冒上来,他就像热锅中的一尾鲜鱼泡在水里沉浮。这滋味……他打赌以后看见鱼汤自己一定会吐。

沙利墨偏头看着他,时间久了觉得特别没劲,抱着琵琶自个儿自娱自乐。温柔的歌声回荡在林子上方,时不时还抬头看他两眼,觉得效果不够好再往池子里加几滴血。檀静岩只能痛苦地闭上眼喘息。

从腿开始向上,所有浸泡在池子里的部分一开始先是觉得奇痒难耐,渐渐地皮肤红肿可怖的血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檀静岩注视着自己的皮肤上冒出一个个血泡然后破掉流出脓,再结成血泡破掉。很快如玉的肌肤被腐蚀地只剩下森森白骨。

檀静岩试着动下自己的手,只听见骨骼摩擦发出的咔咔声,疼得难以自制。他还挺乐观地想自己现在这样子出去肯定吓倒一片人。

沙利墨捡了枚鹅软石朝他扔过去,檀静岩闷哼一声哀怨地瞅她。

“舒服么。”

他不舒服地动了动,“好像卡在肋骨中间了。”

沙利墨嘴角抽了抽,“不害怕?”

“……我觉得要是寂流来了你会比较害怕。”檀静岩老实地说。沙利墨摆明了欺软怕硬,臭小子跑哪去了还不来。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贿赂狐狸了,这家伙不会那么尽忠职守一直帮他瞒着吧。

沙利墨美丽的脸僵了下,阴阳怪气地说,“你现在这样子挺好看啊。”

檀静岩低头看了眼谦虚道,“还好还好。你眼光真差。”

对方心不在焉用小刀削一段竹子,转动手腕顺手挥了几下,“在你脸上也来点?”

檀静岩打个哆嗦,又一次强调道,“你眼光真的不咋样。”

沙利墨笑笑,把削好的竹刀扔进泉水。竹刀翻腾几下,消融在水中。

“你还挺贫。”

没多久檀静岩就贫不了了,腐蚀的泉水漫过胸口带来铺天盖地的痛楚。脸色惨白,紧咬下唇,浑身颤抖。钻心刮骨之痛,何尝能忍。

沙利墨这时才提起点精神,笑吟吟上下打量他。“看来快不行了。”

檀静岩没心思搭理她,皱眉体会着身体内部灼烧般的痛苦。

沙利墨被人无视,不高兴地撅嘴站起身决定再折腾他一把。这时突然有人向林子靠近,在对方踏进林子的第一时间,她反手握住小刀冷眼直视来人的方向。

檀静岩被她的动作硬生生催出一分希望,眼巴巴顺着她的方向期冀能看见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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