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散亲眼看见搭档被吞，气得两眼充血，就快赶上蛊雕的那双眼睛了。他手中的匕首紧了又紧，额头青筋暴起，向前进了一步，咬牙道：“时小舞，不要封印！我要宰了它！告诉我怎么做。”

随着离散话出口同时，陈染和胤禩皆转头去看他，只见从来都是嬉皮笑脸的这人现下一副决绝神色，明显是要搏命。两人心头本就悲愤，又被他一感染，也咬紧牙关一起看向时舞。时舞心叹到底是群血气方刚的男儿，沉不住气，往旁扫一眼，发现蛊雕刚吃了开胃菜心情正好，此时已经悠哉的开始舔舐身上的皮毛，并没有攻击的趋势，于是缓声道：“你们不要冲动，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人都死了，还怎么转圜？”出声的是陈染，他十分悔恨早先没有听时舞的劝告离开。如果不是为了自己，连理根本不会在让人拉走的情况下又折回。想到这里，他抬眼看了看危急关头不顾自身安危来救连理的胤禩，那人正是之前在连理家卧室看见的与屋主扭作一团的人。

胤禩察觉到对方看向这边，想起还有尚未解释清楚的事情，但现下，明显不是解释的好时机，于是也就没有回应。他见过时舞的本事，虽然不清楚要怎么样才能把死去的人救回来，但此等关头有人丢出一线生机，总是聊胜于无的，当即开口道：“若是你有法子，还请尽快，时不我待啊。”

“时小舞，你要是能救得连理回来，我离散以后当牛做马绝无半句怨言。”离散不示弱，也紧跟着表态。

“你们……”陈染确实没想到，他俩居然会相信这么不靠谱的事情，可转念一想，都已经到了这般走投无路的境地了，何不尝试看看？于是握紧拳，亦道：“时警官，我也拜托你。请救连理回来。”

时舞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的几人道：“连理是我的下属，救他应该的。不过，能救得了他的并不是我，”话到一半停下来看一眼大家惊愕的表情，她继续道：“我有理由相信，虽然我做不到，但我的高祖父，肯定能做到。”

没明白她搬出一个早已驾鹤西去的祖先做什么，三人皆是茫然。时舞紧接着道：“我能做法请我高祖父回来，但是，家中素有祖训，回魂只能借死人或是异类身。”

“死人？难道不能直接上连理的身吗？”离散提出建议。

时舞看他一眼，摇头道：“连理在那上古怪兽的肚子里，哪怕上身了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那……”正是奇怪她怎么会提出个没有执行力的方法，离散和陈染同时发现，时舞的目光越过他俩，直接落在胤禩身上。

“我？”指了指自己，胤禩颇为不解。

“你并不属于这一时空。理论上来说是三百年前的人，按正常时空顺序发展，本该阳寿已终，所以是在场唯一符合条件的人。”

“……嗯，义不容辞。”

胤禩答应的轻易，时舞却犹豫起来，决定先道出自己所知的事实：“续魂之法我没用过，因为我道行不足，修行不够。但所需条件，我还是得和你说清楚。”

“救人事大，经不得耽误……”

“不，我必须说清楚，你听好了，”时舞固执的看着胤禩，等他点头，才接着道：“虽说我高祖父是借身还魂对连理施法，但说到底不过是建立起契约的纽带罢了。”

“契约纽带？”听见新鲜词，离散忍不住发问。

“人活着，体内分住三魂七魄，三魂为天、地、命，七魄为天冲、灵慧、气、力、中枢、精、英，七魄若散，三魂自然离身，人就会死。我高祖父回来，以续魂之法强行封住离体的三魂，但绝然挽不回七魄，没有七魄，连理就是活过来也是行尸走肉。因此，我们需要找一个生灵共享七魄。古时用续魂之法，都是先找世间生灵，通过天师做法使它与将死之人签订契约共有七魄，方能成功。”

“这有什么难的，用我的。”

“不，用我的。”

压下离散，陈染上前，一派肃穆的神色盯住时舞。时舞摇摇头，指向胤禩，“只有他可以。”

“为什么？？！”

不满自己一点忙都帮不上，离散撇嘴看着胤禩，对他身为连理堂弟的身份越来越怀疑。时舞余光瞟了瞟蛊雕，见那畜生还在自顾自的顺毛，安下心解释道：“生灵并不能是人。人身为单独的个体，七魄刚好只能够自己，若是妄想共有，两个人都会变成白痴的。所谓生灵，指的是自然界中的生物修道所成之灵。”

“那我怎么会……”

“我只是初步猜测，”时舞首次显得没底气，声音小下去，“越过时空裂缝需要强大的精神力，就算你是被动，也应该与普通人有异了。不过具体到底能不能帮上连理，还要请高祖父来了，才能完全断定。……对不起，时代流传到现代，失传的东西真的太多了。”说到后面，这个素来雷厉风行的女人竟然不好意思的低头赔礼。

离散和陈染此时都还没消化过来她话中所包含的冲击性信息，这么说，胤禩不是人？还穿越了时空裂缝？结合这人极有特色的清朝辫子一联想，两人立马反应到事情的真相，心里直呼惊奇，原来胤禩这名不是巧合啊。

由于情况紧急，也容不得胤禩多做考虑，他眨眼的功夫就点头应承下来：“我知道了，没问题。这就请高祖父上身吧。”

时舞没料到他居然这么快答应了，反复确认道：“你想好了？不反悔了？你现在救了他，就必须呆在他身边，此后约束条件……”

“若是有这闲情空想以后，不如先抓紧时间救人性命如何？”大手一挥制止了对方继续，胤禩摆出“我准备好了”的表情。

时舞瞧他一眼，叹了口气，不知从哪掏出几张黄纸，再度咬破已经止住血的食指，往上涂画着些什么。片刻之后，她将五张符纸分别给离散和陈染，吩咐道：“这些是生符，能够伪造人气。请高祖父上身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如果中途让那畜生打断，我和胤禩都会凶多吉少。你们拿着它，必要时刻帮我吸引开注意力。”

伸手接过血涂的黄符，陈染不安道：“就凭这个东西，能骗得过它吗？毕竟，就是几张纸而已。”

“蛊雕此兽在黑暗里沉眠了这么久，眼睛早就退化的看不见了，它如今全靠灵敏的嗅觉找准位置。只是这嗅觉，找的不是气味而是人气，你们拿着生符，它肯定会被迷惑，到时发难起来，多少也可以拖延些时间。”

时舞把原因都解释清楚了，两人会意的点头，走的远了些，全神贯注盯牢还在顺毛的巨兽。胤禩见他二人就位，于是转头向时舞示意，“开始吧。”

“嗯。”

扫一眼并没有被惊动的蛊雕，时舞拉胤禩席地盘腿而坐，将自己的血点在对方的印堂，又将手从下向上握住这人的手腕，按在他的动脉，口中念念有词，“时家第七十六代传人时舞遭遇上古怪兽蛊雕袭击，实无应对之法，现请列祖列宗借力，请我七十二代先祖——时仲卿借体还魂，解救现世于水火。”

胤禩听她念完，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扭头看看周围，仍是活动自由。时舞咬了咬下唇，道：“再来。”纤细的手指把对方箍的更紧了些，又念：“时家第七十六代传人时舞烦请列祖列宗借力，请我七十二代先祖时仲卿借体还魂，斩妖除魔，解救人命于生天。请列位回应。”

“哇呜——”

这次，回应的不是时家祖宗，而是整理完形象开始嚎叫的蛊雕。离散和陈染看那怪物动了，手上渗汗，各自拿着生符，往远处移动。对方似乎上了当，摇摇脑袋，跟着二人的方向踏步前行。离散见状，连忙回头朝时舞喊：“你快点，我们先引他去别处。”

“嗯，多加小心，”应了一声，时舞急得满头大汗，低声骂道：“去你妈的列祖列宗，子孙有难居然见死不救！”话音刚落，周围突然阴风大作。胤禩吞下口水，艰难道：“断然不是又来了个上古奇兽吧？”

“呸——呸——乌鸦嘴！”

时舞也紧张，让胤禩一说，更是心慌意乱，当即反驳。哪知，这阵阴风的势头越来越大，连身边的小石头都被吹的翻了个个，看来确实来了不得了的东西。

这下可好，腹背受敌，加上损兵折将，特别刑侦处理科，难道要全军覆没了？

第二十三章：重生的条件（二）

这方，离散和陈染各自拿着生符，将怪物引到了岔路口。两人一对眼，兵分两路，等着看蛊雕跟谁走。哪知道，离散不愧是苦逼中的战斗机，那上古怪兽眼都没眨一下，跟着他就拐上右边的山道。心酸的看了看折回来站在岔道口遥遥相望的陈染，离散大声对远处道：“时小舞，你一定要救活连大人，不能不辜负我豁出去的这条命啊！顺便……也记得要我回来啊。”

时舞听见喊声，心知那方撑不了多久了，咬着牙看了看胤禩，又望了望周围不平静的景象，少顷绝望的大喊回道：“不是我不想，实在是先祖不回应我的请求啊！怪只怪祖上那些老不死的，死了也不保佑我……”

“不肖子孙，这是骂谁呢——”

话还没来得及讲完，胤禩忽然一个巴掌扇到时舞头上，直打的那人眼冒金星。待到时舞稳住神再去看，发现他俊秀的脸蛋上已经是极不协调的老成之色。四周风起云涌骤停，似乎还有放晴的趋势。

“高祖父？”战战兢兢的问出话，看得出时舞还是相当忌惮这位求他相助的老人的。

胤禩不屑的瞧她一眼，双手背到身后，鼻子里哼哼：“小兔崽子，刚才不是还骂我是老不死的，死了也不保佑你么？现在倒怕了？你的狠气呢？”

时舞哪里敢招惹时家最厉害的一辈，更别提时仲卿还是时舞童年的噩梦。她打小便在这位手下修习道术，直到到高中那年，时仲卿一百一十岁高龄为了处理某个棘手的案子而魂归天际，时舞才算是松懈了些。此后多年没有人再严厉管教，她早就成了口无遮拦的性子，如今被老爷子一质问，心里猛地又萌生惧意，年少的感觉渐渐回来。

时老爷子见她心虚不说话，也不强逼。抬头看了看天色，又往蛊雕的方向瞧了一眼，掐指一算，对玄孙道：“蛊雕出世绝不简单，今后恐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高祖父，那我们……”

“小舞，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时仲卿打断了时舞，低头看了一眼此刻占据着的胤禩的身体，继而道：“虽然不能说是因为他的到来引起了时空混乱而导致上古怪兽出世，但是他穿越时空缝隙的行为，的确引起了不小的效应。不过，另一层意义上，他也是助我们渡过劫难的关键。”

“劫难？……高祖父，先不谈这些，救人要紧！再晚一点，估计三魂都要离身了！”时舞其实很想问个清楚，但考虑到已经入了蛊雕肚子好一会，估计都快要消化掉了的连理，便压下好奇催促时仲卿赶紧行动。老爷子拿胤禩好看的凤眼瞟了瞟跟着离散越走越远的蛊雕，沉声道：“赶紧叫那小子停下，再远就超出范围了。”说着就足尖点地，腾身跃于半空之中，没几下就到了傻站在路口的陈染身边。时舞看他要出手，慌忙发力赶上，到了陈染身边将他拉到后面，扯着嗓子向前方喊：“离散，想办法让蛊雕停下，你们不能再往前走了。控制好距离，高祖父才能施法——”

离散人在前面拿着生符引诱上古的怪兽，此刻听见时舞终于给了个回信，希望还没重拾起来就又给拍到了万丈深渊下。停下？开玩笑呢吧？他回头看一眼面目狰狞的大怪兽，艰难咽下口水，又左右看看斜坡向下的山石，眼睛一闭，转身停了下来。

“时小舞，你最好给我快点！我若是枉死，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收到，”迅速答了对方，时舞转向胤禩，恭敬道：“高祖父，可以了，您请吧。”

时仲卿看见蛊雕停了脚步，一刻也不耽搁，立即气行周身，将阳气聚到掌中一块，光是发力就让掌心裂了道小口，殷红的血液不断流出。他皱着眉将五指按到地上，另一手冲破食指，绕着这边手掌画着奇怪的图形，嘴巴里念念有词，脸色由润红转为青白。

陈染在旁看着，见他面上失了血色，不由有些担心，“高人，你没事吧？”思索半天想出这么一个称呼，陈染叫出来自己也够呛。时舞听闻，倒没纠结称呼的问题，拉着他向后退了一些，手指放到唇边做出噤声的动作，示意他不要打扰施法。

另一方，离散转过身面对蛊雕，纵是浑身是胆也禁不住双腿发软，抬头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都快给跪下了。蛊雕瞧见追逐的食物停下，也不着急，张开嘴大口喘气，腥臭湿濡的气息喷得对方隽秀的脸蛋上蒙了一层水气。离散心里恶心的哇哇直叫，表面上却还是佯作镇定，又想到让这怪物吞进肚子里的搭档，不由悲从中来，进而满面染上决绝之色。定下心神之后，他开始挪着步子与蛊雕周旋起来。这畜生倒也配合，和着他的脚步，双方在狭窄的山道上兜起圈来。

时舞眼见一人一兽对峙绕圈，咬着下唇心里紧张的很。没过多大会，她隐约看见蛊雕的背上升起一团白气，刚想定睛再看看清，忽然听见身旁噗的一声，转头去看，就发现时仲卿喷出一大口血，脱力的坐到地上。

“高祖父——”

时舞也是第一次看见人用续魂之法，并没有想到会给施法之人带来这么大的伤害。她匆忙上前捉住对方的手腕，摸到的脉象十分紊乱，秀眉不由蹙起。正想说些什么，时仲卿就用胤禩的声音道：“小舞，扶我起来。当务之急是要宰了那畜生把连警官救出来，否则误了时辰，让胃酸把身体消化掉了，便是神仙也回天乏术了。”

时舞本来担心胤禩的身子能不能撑过去，此刻听时仲卿这样说，根本由不得忧心，当即依令去扶，陈染见了，也连忙上前搭把手。待到时仲卿站定，他才小心翼翼的询问道：“高人，您是要封印那上古怪兽么？”

时仲卿听闻问话，用胤禩狭长的丹凤眼看了看对方，道：“若是封印了，你以为你那心上人还出得来吗？我方才便说了，要宰了它。”

话音刚落，三人还不及细说方法就听离散发出一声哀鸣，循声而去，发现蛊雕已经忍耐不住腹中的饥饿感，准备开吃第二餐了。时仲卿眉头紧皱，猛地提气，足部轻点如若离弦的箭般冲过去。未待陈染看清，那上古的怪兽已经让人开肠破肚，腥臭的血液流成小河，伴随轰的一声倒塌在地的声响，不少林间停歇的小鸟被惊飞，脚下的土地轻微震颤了一下。再看占着胤禩身子的时仲卿，他此刻浑身都淋成了血人，肩上还扛着某样更污浊的人形物体，正离开蛊雕的尸体周围。

离散站在近处，同样沾染了一身血迹，摸一把脸顾不得体会劫后余生的喜悦，连忙紧追着时仲卿的步子，跟着人到了一旁干净点的地界，看着对方将不堪入目的连理的身体放平到地面。

“小舞，来。”

让祖辈的喊声叫回了魂，时舞甩头从惊异的情绪里出来，应声到了时仲卿跟前。这是她头一次见识高祖父的真本事，没想到那么大的古兽，这人在重伤的情况下还能凭掌刀劈开，并且瞬间将其置于死地，看来自己的功夫，确实没有练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