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掩春秋之天狼——某live
某live  发于:2012年06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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隗天狼淡笑还礼,而后道:“不必多礼。”

提弥明站直身,道:“久闻天狼将大名,恕小人冒昧。前时有故人传信,道有事相邀,约于将军大人府中相见,未知将军大人

可否请小人这位故人现身相见?”

不等隗天狼回答,门外便传来了知无玥爽朗笑声。

“疑心不小!莫非以为堂堂将军府还会骗你这个贩浆的家伙来卖了不成?”

声随人至,提弥明见了来人,也不由放下适才略见拘谨的神情:“果然是恩公!多年不见,不知恩公安好?”言罢向知无玥行

大礼。

知无玥并未相阻,淡笑不语。

提弥明请之上座,自己坐到下手处。

“并非小人多疑,只是恩公未以真名相示,故而存疑。”

知无玥点头,道:“当年离晋,已弃荀姓,如今名知无玥。”

提弥明倒也是爽快之人,并未刨根问底,只直接问道:“未知恩公急召小人,有何差遣?”

“确有一事,需借你之力。”知无玥便将有意引之为相国赵盾护卫一事细细道来。不过说到是何原因,却碍于政局而不便明言

,只说近日邑中实不太平,为了赵相安危,特意邀他前来襄助。

然而提弥明似乎不需他详述,便已心中明了,其实邑中百姓谁人不知晋公生性奢靡,横行跋扈,更对赵盾不假辞色,极为厌恶

乃至驯犬噬咬赵盾草人,他在近邑之地谋生,也是略有耳闻。

此事虽说也有风险,但提弥明知道这是知无玥为他谋得的机会。须知能当上权相赵盾的护卫,不必碌碌营生,自比他如今的行

当要好上百倍。更何况习武之人,岂有不愿一展所长?

当即也不推辞:“多谢恩公提携,提弥明铭感五内!”

显然被撂在一旁的隗天狼颇不是滋味,忍不住咳嗽两声想引起坐在那里的人的注意。知无玥闻声,倒也确实转过头来,淡淡看

了他一眼。

终于跟隗天狼说了一句话:“之后就要烦劳隗将军代为引荐,无玥功成身退,先行告退了。”

这话在情在理,不愠不火,险些没把隗天狼给急得蹿跳起身。

“先生且慢!!”

知无玥顿足,回头:“不知将军还有何吩咐?”

好不容易逮着了人,隗天狼岂会轻易放过?须知野狼捕食,一旦咬到,可不会轻易松口。

他倒还沉得住气,看了旁边的提弥明一眼,道:“记得先生说过,三百招后必两败俱伤,天狼不信,想要一试!”

所谓文人相轻,武人相重,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文者,各领风骚,难分高下。武者,场上过手,胜负立判。隗天狼这番相邀,倒也同样在情在理。

知无玥闻言挑眉,心中暗诧,既要为赵盾所用,在带去相府之前先试一下功夫深浅,也是无可非议,而提弥明既为他知无玥所

引荐,这场打斗自当在旁观看。想不到这头狼倒也不笨,三言两语,便将他留下了。

于是不动声色,点头:“亦无不可。”

这话一出,当即看到那男人咧嘴笑了,一脸雀跃,像个孩子。本来郁结胸口的怒气因为这个不加修饰的笑容而在不知不觉间慢

慢散失,取而代之的是自己对这个没什么脑瓜子的莽人劳心劳力,还因为几句酒后胡言而忿忿不平气恼多日的行为大感无力。

演武场上,二人对面而立。

隗天狼抱拳道:“今日比试,点到即止。”虽知此时当要专心,然还是忍不住偷眼瞥了瞥一旁台阶上站着的知无玥。

见他成竹在胸的样子,看来是对其引荐之人的武艺颇有信心。

心里不由有些不甘。

“未知阁下要使何种兵器?”

提弥明坦然道:“早闻天狼将军刀法如神,战场之上无人能匹,提弥明也是使刀之人,自问不及将军,若以兵器相拼,也不过

是贻笑大方。”他略是一顿,续而道,“将军容禀,若小人有幸成为相国之卫,相国入宫觐见之时尚不可携剑,我等护卫自然

必须卸兵随护,此时若遇险,多作徒手相搏。”

隗天狼点头:“不错,所言极是。”

提弥明拉开架势:“小人便请将军赐教了!”马步一开,揉身冲前便就占了抢功先机。

“好说!!”隗天狼嘴角笑纹一深,接下一招。

眨眼间拳来脚往,十招已过,隗天狼意在试探,自不会出尽全力,对手体力轻盈,起落合一,出拳之时刚捷不露形,万力用于

臂,技击之能确令人侧目。

对方既是个中好手,隗天狼也就不再怠慢,这些天不能去军营习练,早就技痒难耐,当即凝神沉起,力奋形骸。

隗天狼的刀,在沙场上所向披靡,无人敢阻,世人只知天狼将军的刀,如狼牙凶狠,噬人饮血。至于他的拳头,却鲜少人能见

识一二,毕竟如今身居高位,统领三军的将军,自不必走下战车与敌军肉搏。几乎没有人记得,这个男人其实并不是一开始就

是将军,他也曾是军队里冲锋最前,以矛杀人、矛折以身的步卒。

与使刀的时候不同,他如今的凶器,是他的拳头、手臂甚至身体,他的拳头相当威猛刚劲,拳风所到带你一股逆耳风响,久经

生死沙场,他清楚知道人体最脆弱、一击必杀的部位,每拳出,必是杀招,没有一丝留手,如同饿狼噬兔,只击要害。

提弥明的拳法虽然也是高明,但与战场厮杀的隗天狼相比,仍是差了不止马鼻之距。一百招过,已开始汗流浃背,虽仍能招架

,但换招之间已现乱势。

“嘭!!嘭!!”两声拳头砸得人身上的声音,虽没骨碎之声,但也足够骇人听闻。提弥明当即被砸倒在地,右手按胸,嘴角

溢出一缕鲜血。

一旁知无玥也不由眯了眼睛。

一百招。

自问他是做不到。且隗天狼未尽全力,显然手下留情,若换了在沙场之上,这两拳砸的绝不是皮肉结实的左胸,而是两乳之间

膻中要穴。膻中乃人身要害,一旦击中,轻者内息散乱,以至神志不清,重者立时毙命。

不过这一拳也足够让对手至少闷气半刻。

隗天狼收招站立,待对方认输。然这提弥明却未如他所想那般立即认输,就见他喘过气来,复又一跃而起,出拳攻击。若单论

拳法招式,来人完全不是隗天狼的对手,然而此人却有一种顽练无比的意志,被隗天狼的拳头砸倒在地,仍旧一次一次,坚韧

地爬起身来,体魄之结实,耐力之坚韧实在是匪夷所思。

只不过,再过了五十招,提弥明的出招已慢了许多,显然已见强弩之末,连眼神也开始散乱难聚。

然而即使败迹已现,处于劣势的人居然没有半点投降退缩之意,反而更为奋勇,仿佛垂死的野兽冒死也要咬下对手一块肉来的

顽固,生死相搏,隗天狼亦不免被他激起斗性,不知不觉间动了真力。

狼目凶光一闪,脚扫乾坤,提弥明本来已有些不稳的脚踝被扫到,站立不稳之际眼前便见带着破风狠劲的拳头迎面而来!!

“嘭!!——”骨头咯咯之声,演武场上扬起的灰尘缓缓坠地。

一直在院外偷偷瞧着比武的下仆都不由吓了一跳,待视线清晰,竟见那位平日文雅随和的知先生,正站在斗得正剧的两人之间

,左手,稳稳地接住了将军的拳头。

那、那可是一拳就把结实的床板砸出个窟窿来的拳头啊!!

隗天狼自知自己这拳力度之重,连忙撒手:“无玥!?你怎么……”

知无玥松了口气,甩了甩被震得有些麻痹的手,受不了地瞪了他一眼:“将军先前不是说过点到即止么?不知这拳又是哪门子

的点到即止?!”

第二十五章:解甲日,归田时。山中伴,铁砧炙。

“呃……我这是一时失手。”

见知无玥转身过去将人扶起,在提弥明身上摸摸捏捏,虽然知道他是在查看有无筋骨损伤,可这么看着看着就觉得碍眼了,拳

脚无眼,刚才比试之中他也挨了几记拳头,怎么也不见他来问问?

得胜的天狼将军不由有些憋闷。

知无玥面上虽未表露,但适才一场恶斗,对隗天狼更多了几分钦佩。若换他做提弥明的对手,自问亦未能如隗天狼这般赢得干

脆利落,更何况,隗天狼言明试招,已拿捏了力度,除了最后那一拳之外其他都无意重伤对手,否则别说一百五十招,恐怕五

十招内就能将断人性命。

只不过他无意表露悦色,反而皱眉道:“方才那一拳下去,少说也要养个十天半月。还是说将军还是打算自己亲自挎刀,给赵

相当护卫去?”

但闻知无玥责难,听上去就像在维护提弥明,而责备他出手太重,其实功夫比试损伤难免,更何况遇到难缠的对手,便连他也

难免被逼出斗意,一时重手在所难免。这几日的憋屈都挤上心来,忍不住也拗气转过脸去,并不解释。

反而是提弥明咳嗽两声,忍住被狠揍过的一身疼痛,道:“恩公不必担心,我只是受了些皮肉小伤,将军已是手下留情。”

知无玥瞧了那个外表看来无恙但衣下恐怕全是一片片青紫的提弥明,心中暗叹。如今天下嗜武之人,知天狼将名者,无不心存

敬畏。何况与他交手之后,更是折服在他强悍无匹的力量之下,别说是皮肉伤,就算打断了几根骨头,想必也是边吐着血边说

“多谢将军赐教”。

隗天狼见提弥明脸色发青,亦知自己出手过重,抬声唤来仆役,吩咐带他下去疗伤,并沐浴供食以作款待,休息一日再行引荐

提弥明谢了将军,便跟着引路的仆役离开了演武场。

场上剩下隗天狼与知无玥二人,适才热络的气氛变得有些凝固。

良久……

“咳咳。”有点突兀的咳嗽声,隗天狼握了拳头凑到嘴边,动作显得有些生硬。

知无玥瞅了他半晌,终于叹了口气,转身走开。

隗天狼急了,正要追赶,却见知无玥只是去取来一方长巾,回来递与他,吩咐道:“莫要感染风寒,你不是最厌喝我熬的药汁

吗?”

隗天狼连忙接过,适才一场打斗确实出了身大汗,春日暖湿反而不易干去,湿衣粘在身上确也难受。此时不由觉得知无玥这个

朋友实在难得,对他的关怀从来无微不至,却又如细雨无声,让人不知不觉中生出点点舍不得的依赖。

回想自己对他多有强迫,不但令他离开隐居之所,更陷入不必的麻烦之中,对方非但没有任何抱怨,甚至费煞心神为他解决疑

难,然而即便如此,他居然还一厢情愿、妄顾对方意志要他带走邯邱,如今向来,实在惭愧难当。

“咳咳,苦口良药,无玥对我照顾,天狼再是愚钝,也是晓得的。”

知无玥不由挑眉:“怎么?将军难道还喜欢喝苦药不成?那行,下次若熬下药汁,无玥自会记得多下几钱黄连。”

“……”

连大军压境也不能使之抖嗦半分的天狼将军,在春暖之日,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得此勇士,保赵相平安,全劳无玥费心。前时是我酒后失言,你就大人大量,莫要与我计较。”隗天狼抓着机会,当然要快

刀斩乱麻,否则知无玥一走,又不知要几时才找到他了,“邯邱与我自幼相伴,并不因狄人见鄙……只要是她的事,我便无法

袖手旁观。”

知无玥不语。

西方狄人勇悍无匹,马术高超,乃虎狼之师,更常斥军滋扰中原诸侯,小国受其掳掠,唯有晋楚此等千乘之国,方有实力驱狄

于国门外。故此中原百姓对狄人是又惊又怕,难于相容。而像隗天狼这般混血之人,更视为异族。

知无玥也知其中艰难。

邯邱以公主之贵,心怜于他,赵盾以相国之权,知遇于他。一腔热血酬知己。这头狼为了公主、为了赵相,不惜耗尽心力。他

虽无开天之目,预见之能,却已可料到,早晚一天,隗天狼会为他二人浴血沙场,刃穿一身。

思及此处,不由如这几夜一般,心头踏空,闷痛难休。

“将军既然有意,何不向公主提亲?”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问,然而却忍不住。

隗天狼稍是一愣,似乎没有料到自己对邯邱的心思居然被知无玥觉察,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知无玥的眼神锐利得仿佛能够剐开皮肉,直视心房。

“与其让一个有名无实的天虎将军为公婿,号令三军、战功彪炳的天狼将军应更为吸引。将军本就是晋公拉拢的对象,一旦开

口要娶公主,相信晋公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隗天狼别开视线,嘴角露出一丝苦涩自嘲的笑意,“我不行。”

“为何?”

“你也曾为将帅,应知战场之上,人命危浅,朝不虑夕。纵使是长胜将军,亦难免总有一日,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我只希望

有朝一日,回来的是一捧泥尘,邯邱能为我哭过祭过,也就罢了。或可偶尔怀缅隗天狼此人,而不是孤独一生,郁郁终老。”

“呵……呵呵哈哈哈……”

知无玥笑了,笑得苍凉,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生生撕裂。

隗天狼何曾见过他如此狂态,不由一惊:“无玥你……”

“隗将军。隗天狼。”

幽深的眼神,看得隗天狼一阵寒颤,他认识的知无玥一直是温和儒雅,斯文淡定,何曾有过这般咄咄逼人,浑身冒着杀伐侵略

之息?

“将军处处为人设想,却不知对方是否当真需要?想那赵相并非手无搏鸡之力的士人,他也曾率军平乱,威震诸侯,并不如你

所见所想那般束手待毙,虚弱无助。邯邱乃以公主之贵,无论下嫁何人,非富则贵,即便嫁为人妇,亦受尊重,均较那些身不

由己盲目婚嫁的妇人不知要好上百倍。”

知无玥的话,锋利无比,字字扎在要害之处。

“反观将军,空有一身军功,却无封邑,也无禄田,他朝一日退下战场,无权无势,除了这将军府,只怕是一无所有。需要别

人挂心的,只怕是你。”

隗天狼始时有些微微愣忡,却并不因为他那锋利得能够割裂人心的话而难受,反而咧嘴笑了,嘴角的笑纹深得让人迷醉。

“你在为我担心吗?”

“……”

要不是拳脚功夫显然打不过他,知无玥真想一巴掌骟过去,看能不能把这头不知是狼是牛的家伙给骟醒了!

“无玥所虑,我早年也曾想过。”被眼神凌迟却不自觉的家伙一脸笑眯眯,像是松了一口气的神色,“若是有朝一日解甲归田

,我便背个包袱,离开新田,找个远离兵祸的村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过一下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的生活。”

知无玥挑眉:“却不知将军何以营生?”

“打铁!”

回答得……斩钉截铁。

“……”

隗天狼对于他得惊愕不以为意,从旁将他惯用的战刀拿了过来,挥舞一下,阳光反射其上,尽管早已洗净血污,然而曾舔血的

兵刃,再怎么擦拭,也洗不掉刃上戾意。可隗天狼的表情,却像是一个向好朋友炫耀自己亲手做的草蚂蚱的大孩子。

“我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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