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错 中——七月流火
七月流火  发于:2012年06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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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人终于放开了他。他的眼前又是那人温温柔柔的笑。那眉眼就好似三月的春风般和煦温暖,弯弯的唇角好似初一的月牙儿半勾,他说:“既然苏儿原谅了我,那么,现在我们就做其他的事儿吧?”

其他的事?白苏眼睛跳了跳。

“嗯。”司祧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从袖子中掏出一把精美的匕首,唰的一声拔出,然后看着白苏轻轻汤汤的笑。

看着那泛着寒光的刀锋,白苏眼眸微动,脸颊上的梅花胎记透出一股子阴冷的煞气来,他道: “你打算用这匕首干嘛?”

“自然不是伤你。”司祧答得飞快,反手,就将锋利的刀子对准自己的肩胛用力的一刺,拔出刀子时,他甚至看到皮肤里面的血肉外翻出来,红艳艳的刀子红过二月的花。

“你,这是苦肉计?”在他给了自己一刀时,白苏已经猜出他的想法。司祧笑着点了点头,道:“你不用担心,这把刀子是没有毒的。”

“你是为了救我?”问这句话时,他并没有觉得欣喜或则感动,反而阴鸷而冷酷。

“自然不是。”司祧飞快的将刀子扔在地上,一手捂着那鲜血汩汩的伤口道:“宋子固虽然是死囚,但是,没到行刑之日就死在牢狱之中,杀他之人依然有罪。”

白苏眼神闪了闪:“所以,你刚才就故意用淬了剧毒的匕首割了他喉管?”

司祧笑着点头。而后又道:“宋子固行刺摄政王,我是为了自保,才失手杀了他。”

闻言,白苏眼神一黯。固然,司祧为自保伤了宋子固,他们不会有事,但是,他答应了要救宋子固。这会儿,救不了宋子固不说,反而连他的清白都保不住。

司祧看他脸色发白,叹了一口气,柔声劝慰道:“宋子固为了保住张岱,自愿担那贪赃枉法的骂名,你跟他是结拜兄弟,想来,他也不会怪你的。更何况,如此一来,你还能为他留具全尸,你说,不是吗?”说完,也不给白苏辩解的机会,兀自朝那门外喊道:“大胆宋子固,你连本王也敢行刺,看我今日不杀了你。”说着,就抬起脚作势朝宋子固的身上踢去。

第二十二章:变故(2)

白苏连忙上前,挡在宋子固的面前,看着司祧说道:“你不能再碰他。”

猜不透白苏的心事,司祧不由微微的蹙眉。“苏儿,你让开。”

听到响动的狱卒,持着戈矛齐齐的冲了进来。白苏看着那明亮的火光,抿唇笑道:“皇叔,你当我来杀宋子固,就只是为了给他留具全尸那么简单吗?”

司祧一怔,随后冷声说道:“不管因为什么,你现在给让开。”

白苏固执的摇头。

一个管事模样的狱卒,提着灯笼上前问道:“摄政王,二皇子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白苏敛眉看那狱卒手中的灯笼,那灯笼的样式极其简单,雪白色细棉纸上没有书画丹青,残灯如豆,映照在宣纸上有些昏黄的光晕。司祧看了白苏半晌,见他一直低头看着灯笼,心下已经明白了一二道:“宋子固行刺本王,已被本王就地解决。”

白苏眼皮微动,却并没有说些什么。

司祧又道:“宣仵作验明宋子固正身,明日午时三刻,将他的尸首挂于城门。”

那狱卒虽然心中疑惑,可是,面对着两个同样高高在上的人,却又实在是不敢多问。只好点头说道:“小的遵旨。”

司祧点头。转身,扯着白苏的手臂,勉强的扯了抹笑,道:“苏儿,我们走吧。”

监狱的甬道十分的漫长,稻草的霉味扑鼻而来。两人却仿似什么都没闻到一般,直直的朝门外走去。

细草愁烟,幽花怯露。

太仓并不像京畿繁华。此时除了花街以外,大街上看不到一丝的亮光,没有月光,天上的星子倒是十分的明亮。司祧转身拿了送行狱卒手中的灯笼,道:“你们退下吧,我跟二皇子殿下有话要说。”

那几个狱卒忙不择跌的点头,转身,就吆喝着另外几人离开。

司祧提着灯笼走在前面,白苏紧跟在他的身后。

即便是受灾的太仓,在夏日的夜晚也格外的热闹。叫不出名字的虫儿、鸟儿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漆黑却又悠长的道路连绵延伸,黑黑白白的剪影之间,偶尔透出一个狰狞的房顶,或是栖于矮檐下的蛇目菊。苍穹之中,仿佛有无数的活物争相涌动,暗中较劲。于是,屏息聆听,在青砖红瓦下,那些熏醉的气息翻扰起来了,血红的灯,碧绿的酒,钗头的玉凤,足下的金莲,云篦击节碎,舞罢彩云归。说不尽的繁华温柔,原来都藏在这暧昧不明的夜色之中。

渐渐的,色彩化了,声音淡了,长街的尽头,又是一片凄怆又浓郁的墨黑。一盏小小的灯笼,划破了那片层层叠叠的黑暗,孤独却又固执的踟蹰而来。

谁都没有打破沉默的迹象,两人就那样慢吞吞的走着,仿似,一直走到天边也誓不罢休。城门即在眼前,司祧挑高灯笼,转身去看跟在身后的白苏。

白苏默契十足的停下,他甚至没有抬头,低头,慢条斯理的拢着雪白色的衣襟。脸颊上的一朵梅花胎记,在清冷的夜色之中,散发着月光一般凄清而圣洁的光晕。司祧微微的眯眼,而后上前一步,捉住他的双手。

白苏拢着衣襟的手放下,抬头,定定的看着他。眼神之中,没有慌乱,没有诧异,冷静而孤傲的与他对视。

“你……。”司祧一时顿住了,他有很多的话想要问他,可是这会儿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深深的吸了口气,他道:“你,刚刚是要给我说什么?”

白苏低声一笑,轻轻的挣开司祧的五指,退后一步,那原本格外的突出的五官,被夜色晕开,缥缈得仿若一闪即逝的幽魂。“皇叔,你猜得到的。”

司祧呆了呆,秉着灯笼的五指青筋暴起,看着与夜色笼罩在一起的白苏,水蜜色的眸子狠狠的眯成了一条直线。

“我说过,我不需要你的帮助。”白苏的声音又冷又淡,被那柔和的风,轻轻的一吹,就化作了微小的尘埃。即便是那样微笑的存在,司祧也听得清楚,他微微的勾唇,笑道:“我从来没想过要帮你。”

“那就最好不过。”白苏也笑:“就算我想要这天下,我也希望是依靠我自己的能力得到。”

司祧一愣,随后了然的点头:“你并不是不知道杀害宋子固你也会犯罪,而是,你想借着杀害宋子固的罪名,让陛下召回你吧!”

白苏坦然的承认道:“皇叔果然聪明。”

司祧低叹了一口气,紧握着灯笼的手总算松开了些许,他轻声说道:“这样的做法,不会太冒险了一些么?”

“皇叔应该明白,父皇虽然宠我,但是,他却并不信我。他将我调来太仓,开始的时候,我也认为他是想要磨炼我,可是我后来才明白,且不说太仓县令仍在,照目前的处境,没个三两年我是绝对走不开的。更何况,现在太仓县令和师爷,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你觉得,我还有回去的机会么?”

第二十二章:变故(3)

这一点,司祧早些时间也听关睢景提过。他一直以为,以白苏那单纯的性子,一定不会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却不料,那个他一直将他当做孩子一般宠着的人儿,是这般的睿智。不但连白尧章的目的看得清楚,就连回击的方法也在短时间之内想好。只是,他一想到他之前为宋子固求情的画面,一想到他不准自己伤害宋子固,又觉得心里酸涩难耐。若是前面几次,他都是在演戏,那这个孩子,早就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他突然有些怀疑,自己到底还能不能再继续帮他,抑或,他是不是真的就是那个被百姓们认定了的明君。

白苏也不看他。自己这些年一直以那一副天真单纯的模样示人,突然间将自己的心计摆在别人面前,他自己都有些不适应。更何况,是面前这个看着他长大的男子。只是,司祧是个擅于隐藏真面目的人,若他,真有任何不妥,也是因为司祧。他都不愿意对自己坦白,而自己,又如何能对他坦白。低低的叹了一声,又道:“我自然不会放着太仓的百姓不顾,若我杀宋大哥的罪名得以落实,想必,父皇也必须得派一个真正能治理好太仓的能人下来。比起我这个,对水利完全不通的外行人来说,哪一个人,才是太仓真正需要的。”

猎猎的风,将两人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发冠也被风吹歪了些许,司祧拢了拢遮住眼睛的黑发,轻声说道:“既然你一切都想好了,为何还要为宋子固求情?”若是求情是假,他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对一个表面单纯,实际上却是心狠手辣的白苏。若求情是假,他又怎么会想着利用宋子固的死,而做出铤而走险的决定。

白苏苦苦的一笑:“皇叔,你是在怀疑苏儿了么?”

司祧抬高了灯笼,或许,是因为夜色太沉,所以,他才会看不清楚他。所以,他抬高灯笼,努力的看着他,试图从那样一张美轮美奂,此刻却满布无奈与忧伤的脸上发现些端倪。可是,很快,他就挫败的放下了灯笼。那张脸,实在是太哀伤了一些,仿似在无声的控诉他一般,控诉他竟然不相信自己看大了孩子。控诉自己,口口声声说着要给他最好的,结果却连信任也做不到的自己,卑劣的行径。“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想了许久,他才轻轻的说道。

白苏凄然一笑:“皇叔,在皇宫里面,就你与苏儿最亲。苏儿的性格,想必你也大概是了解的。我若真是你想象中的那般卑鄙无耻,这会儿,我也不会告诉你事情的真相。我知道,你给宋子固补一刀,是想帮我顶罪。可是,你会这样做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你早就不再相信我了。”最后一句话,他虽然极力隐忍,可是声音还是有些歇斯底里。

司祧再次呆住。他之所以这样做,只是不想他遇到危险,他希望他的白苏是那个盛世明君,是一个身上没有一丁点污痕的天子。却没想到,在他的眼中,竟然成了不相信的代名词。或许,也是真的不够相信他的能力,否则,他又怎会千方百计的想着要为他铺平道路,碾碎那一地的绊脚石。

见他不说话,白苏又再一次勾起了唇,那笑,如当空冷月,脸颊上的梅花胎记中,透出的,是嘲弄。

“你真的不相信我。”他用缓慢的语气吐出那简简单单的几字,那语气极其的淡,甚至,还带了些许温和的笑意。不明就里的,会恍然以为,他是在说着一些风花雪月的故事,无关离别,无关怀疑,无关情殇,有的只是平静与温和。可是司祧明白,他用那样的语气说话,是代表着他真的生气了。

他伸手去拉白苏的手,白苏不动声色的避开。司祧叹了一口气:“我若是不相信你,又何苦为了你,千里迢迢的赶来太仓。”

白苏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只是,自己从小看大的孩子,突然间长大了,什么都不需要我这个做皇叔的打理,我觉得有些不习惯罢了。”没有怀疑,的确只是因为不习惯。只有天知道,这会儿,他的心中涌起了比怀疑更加汹涌的情感来。他在害怕,是的,非常害怕。若是有一天,他的苏儿再也不需要他了,那时,他该用什么样的理由,继续留在他的身边。

第二十三章:暧昧(1)

宋子固行刺摄政王的事儿,白锦澜是到第二日的早上才知道。昨儿晚上,宴会进行到一半时,司祧抛下众人离开,他本来想跟着前去,但是却被越小照缠着,在加上宴会上又来了一些在官场之人,他更是不便前去。他不善饮酒,宴会结束之时,他已经烂醉如泥。

前来通报消息的衙差倒了一杯水递给他,问道:“七皇子殿下,您要去监牢里面看看么?”

白锦澜揉了揉疼痛不已的额角,皱了皱眉:“不用了。”昨儿个没跟去,也不是没有收获的。就好像面前这个衙差,就是白苏目前在太仓的左右手。姓赵,至于名字昨晚听得迷迷糊糊,这会儿也忘了个干干净净。

那赵姓衙差又道:“摄政王吩咐狱卒们,今儿个午时三刻,将宋师爷的尸体悬挂于城门之上。”

“二皇子殿下没有阻止?”

“这?”衙差琢磨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宋师爷行刺皇家之人,二皇子怎么会傻得为他求情。”

白锦澜眉峰一挑,而后笑问道:“如此说来,他没有求情了?”

赵姓衙差点头应道:“是的。的确没有。”

白锦澜点头,道:“你先下去。顺便派人帮我送一壶压惊茶到摄政王的房内。”

“好叻,小的这就去。”

赵姓衙差离开之后,白锦澜才晕晕沉沉的从床上爬起来。喝了一口那衙差准备的白开水,头却晕得更加的厉害。他甩了甩头,苦笑道,宿醉啊,果然是自讨苦吃、

咚咚咚。低沉有力的敲门声响起,他眉头一皱,忍着疼痛叱问道:“是谁?”

“我。”司祧嘶哑而温柔的嗓音透过门缝传来。白锦澜一怔,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一把拉开木门,愣愣的看着提着食盒,站在面前的司祧。

司祧温和的一笑,道:“我知道你昨儿个喝了不少酒,今儿早上我便让小照准备了醒酒茶和一些清粥,吃了对你的肠胃好。”

白锦澜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司祧竟然会这般的细心,知道他喝了酒,身体不舒服,连醒酒茶都准备好了。

见他半晌都没有反应,司祧挑眉问道:“怎么,你不欢迎我?”

“当然不是。”白锦澜下意识的回答道。出口后,却已经后悔。如此一来,他在他的面前,会越来越卑微。

司祧又是一阵轻笑,也不待他邀请,便自动自发的从他身边进了房去。白锦澜怔愣的跟在他的身后,对于司祧的目的他实在是摸不透。

将食盒中的食物一一摆出来后,司祧有些不安的看了看那些清淡的素食,道:“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只叫人准备这些。你若是不喜欢,我这就差小照再去准备。”

“不用了。”白锦澜连忙阻止,端起卖相不错的醒酒茶,有一下没一下的呷着,不时的,皱着眉头偷偷的打量司祧。

司祧装着没有发现,只是温和的笑,见他将醒酒茶全部喝了之后,又将清粥推向他,道:“这清粥的味道也不错,我刚刚试了一点,你尝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道理他明白。可是,面对着司祧那明显过于殷勤的行为,他却舍不得拆穿。哪怕,他这会儿全是假装,他也觉得现在是他十几年内最幸福的时刻。

早晨的阳光穿过窗棂,柔柔的洒在房内。沐浴在阳光中的二人,仿似度了一层金子一般金光灿灿。白锦澜一边喝着那清清淡淡的清粥,一边悄悄的抬着眼皮看司祧。司祧的嘴角漾着浅浅淡淡的笑,布满血丝的双眼炯炯有神的看着他,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就像振翅飞动的羽毛一般。看着看着,胸口趟过一阵莫名其妙的暖流,好像一条流淌着的小河,那种温暖,慢慢的浸透四肢百骸,就连那一直冰冷而带着怀疑的心,这会儿也开始变得温暖起来。若是以后,能一直被司祧这样看着,就算不要那皇位,大概也不会觉得可惜。他被自己这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大跳。慌忙的低了头去,不敢再去看那一双会蛊惑人心的眼神。

“觉得怎么样?”见他放下了勺子,司祧连忙殷切的问道。

白锦澜不敢去看他的眼神,胡乱的点了点头,道:“还不错。”

哪里会还不错,太仓长时间水患,这会儿虽然缓解,但是粮食却是极少。这碗粥的材料虽然还不错,但是吃惯了山珍海馐、美味佳肴的他,哪里会看得上这些食物。司祧在心中冷笑了一声,也不拆穿,依然温和的说道;“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不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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