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金之手的加入不仅为濒危的抗议团体注入了一剂强心剂，更是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公会退出协议，甚至干脆站到抗议团体一边。随着双方的势力逐渐变得均衡，第三十七天，白金之手呼吁抗议团体暂时休战，保存实力以待更大范围的战争。同日，反垄断同盟正式成立，向审判庭索取自由处理战略信息的权力。

对此，审判庭的回应只有一句：你要战，便作战。

而反垄断同盟却反常地沉默下去。论坛上的声音却是对审判庭越来越不满，种种分析帖子将审判庭背后的利益团体都拎出来揭露了一遍，矛头尤其对准其中四个老牌公会，四方联盟一词也应运而生。其中最普遍的一种观点，是四方联盟阴谋垄断游戏资讯，依仗先进入游戏的优势试图制造特权，特别是混沌工作室这个摆明车马就是来赚游戏玩家的钱的金币农民组织，更是策划垄断资源以牟暴利。

玩家对四方联盟的不满持续加深，终于在第四十天，“自由”宣言，代表着反垄断同盟以新玩家的名义，正式开展对抗旧势力的活动，首先，从打破老玩家的不败神话开始。

大量闻所未闻的高手纷纷涌现，将一个又一个等级榜或旧高手榜上的名人斩于马下，整整齐齐一片战斗视频看得人热血沸腾——想成为众人瞩目的玩家高手吗？想在战斗中证明自己的实力吗？想铲除游戏里的毒瘤成为被人传颂的传奇吗？加入反垄断同盟，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

然而更多的玩家还在观望，犹豫着加入哪一方势力。四方联盟看似节节败退，却并未伤筋动骨，反垄断同盟选择从高手战开始，除了宣扬实力，也暗示着底气不足，没有打消耗战的能力。这场战争，最终谁胜谁败，暂未可知。

不少人相信，四方联盟收敛爪牙，只是为了更好的反扑，为了隐忍后的一击致命。小规模的决斗后面，是双方的蓄势待发。越来越多的人被卷入其中，各处都在紧急筹备物资，焦虑紧张的战前氛围弥漫了整个游戏，所有人都知道：

全面战争，一触即发。

但对于游离在主流之外的小团队，大势力之间的开展并没有对他们的日常游戏生活造成太大影响，虽然有时候也会遇到些给心底添堵的情况，比如此刻在训练场外，低调正面对着审判庭的来使头疼不已。

“我看不出这对我们有任何好处。”和审判庭的人磨叽了半天，他已经快没有耐心了。

“根据协议，你们应当对术士转职途径保密，现在信息泄露导致了如此大的变故，你们至少要负一半责任。倘若不协助制裁泄密者，我们将视你们为白金之手的帮凶。”审判庭使者语气生硬。

“你是在威胁我？”低调一挑眉。

“两位冷静、冷静。”鬼谷连忙站出来打圆场。“小薛，我看这事挺好的，白金之手是抢了你们的人啊，本来这些想转术士的玩家，都该加入你们日月颂歌才对。这样，你们出来发个声明，说白金之手是窃取了你们的信息资源拿去卖人情，对你们也没什么损失嘛。这要是解决了白金之手，法师玩家不得都奔你们这儿来？”

“当初申报职业垄断时，我们就没交术士的材料，哪来的窃取？哪来的保密？”说到这个低调就来气，申报垄断要提交一份秘密文件，送交审判庭保管，而审判庭也宣誓不会泄露，只作为判决时的证据。但唐朝敢说混沌工作室的人没偷看过材料？

前段时间战士训练导师还向他感慨，现在练武奇才太多了，已经有十来人成为军道之剑，低调还奇怪，军道的转职方式被他得知纯属偶然，怎么一下子就如此普及了？何况四项考验之难，突然这么多高手都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好奇之下，他借着战士训练导师的关系去旁观了一次考验，随后让金币跟踪对方，才知道这些人竟是都来自混沌工作室。

当初没报术士的材料，是因为帝国荣耀说技术不成熟，转职成功率不高，所以先搁着，等什么时候研究完善了再报上去。从白金之手那边流出来的视频来看，他们用的确实是帝国荣耀发明的办法，但继续问，几名法师都对此事三缄其口，低调不好意思深究，也就不去管了。

“嗨，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好办。谁不知道第一个术士出自你们公会啊？大不了放个视频证明一下，至于材料么，补交一份就成了。”鬼谷连忙转头询问使者，“补交可以吧？”

“当然，程序上的问题我们可以解决，只要你们配合就行。”见事情有了转机，使者脸色稍霁。

感情是一帮做假账的。“报材料的事，我一个游侠什么都不懂，你们找当事人问吧。”低调摆摆手，把这个烂摊子甩了出去。

那使者立刻转向旁边翘着二郎腿的术士。

“干我屁事？”术士丢了块胡萝卜出去，趴在地上的兔子宠物哀怨地瞅着他，好半天才不情愿地挪动着圆滚滚胖乎乎的身体，朝胡萝卜奔去。据术士说，他的宠物快胖得走不动路了，他需要帮忙减肥。

“只要填写转职过程就行了，剩下的事我们会处理。”使者递了份印着魔纹的空白羊皮纸过去。

“转职过程？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个会发火的炮台，技术问题不懂。”挡开文件，术士一脸的不耐烦。

“这……你不是转职了吗？”

“我转职了就得知道是怎么转的啊？”手一抖，术士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没把胡萝卜扔那人脸上。“那么多人去白金之手转职，他们知道转职方式吗？啊？”

那使者不禁露出窘相。目前转职术士的玩家保守估计已经破万了，还没听说谁成功破解过转职办法，只知道要举行一场神秘仪式，但即使模仿着录下来的视频操作一遍，也无法获得相应的效果。

“得，正主来了，你们问他吧。”瞥见帝国荣耀走了进来，术士面色阴沉地一甩袖子，将胡萝卜拍在桌上，弯下腰抄起兔子，起身就走了。

那次从副本回来，帝国荣耀就和他那些法师同伴处的比较冷淡，和术士更是吵过好几次，虽然总是以帝国荣耀的沉默退让为结局，二人的关系却愈发恶劣，如今已经到了连看到对方都觉得无法忍受的程度。

这段时间，帝国荣耀憔悴了太多，脸色苍白得可怕，看上去一副重病未愈的模样，平时总见他意志消沉有气无力的，只有埋首书中才能焕发出往日的精神，那却是一种病态的狂热，加速燃尽了他的精力。低调倒是想过劝他修养一阵，但他知道对方的心结所在，自己也是当事人之一，没好意思去说这个事。

两次三番被人推诿，使者几乎要当场发作，深吸几口气才冷静下来，拦下了帝国荣耀。“你就是那个发明术士转职仪式的人？”

仿佛没听到一般，帝国荣耀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绕过挡在前方的障碍物，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站住！”那使者终于忍不住了。

“你是何人？”法师脚步一顿，昂起头，背对着使者问道。

要糟，低调听到这里，赶紧起身过去。精神上持续的疲惫和焦躁让帝国荣耀的情绪变得异常脆弱，平日掩藏于严谨克制的外表之下的属于雅利安人的骨子里的傲慢完全暴露出来，这也是最近他和同伴关系恶化的原因之一。

“他是审判庭的人，来这里让我们填下术士转职过程的材料。”低调对使者笔了个安抚的动作，才向帝国荣耀解释道。“你知道最近白金之手……”

“我当然知道他转职的事！”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失控，帝国荣耀扯了扯袖子——他一急就习惯性地整理着装。“不是……转职仪式不是我发明的。”

“嘁，你个欺世盗名之徒总算肯承认了？”术士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在门口。“你就承认吧，本质上你只是个整理资料的。发明？这么有创意的事，是你那死板的大脑能胜任的吗？”

见帝国荣耀沉默，术士奚落得更来劲了，“早知今日你何必当初啊？现在嫌弃我们没法帮你了，那你为什么把唯一能帮你的人赶走？是，我们都是群没脑子只能听你指挥的蠢货，也没见你好到哪里去啊？离了他，你什么都不是，他离了你，嘿，还改进了转职仪式……”

“那是他抢走了我的笔记！”出离愤怒的帝国荣耀打断了术士的话，“没有我的数据模型，他能有这么高的成功率？是我，我第一个发现知觉对互动的增幅关系，也是我先找到环法基阵制造谐振的作用。他？他比我多的只是试验数据……骗取无知之人的性命堆砌出来的血淋淋的数据！”

“好像你有资格说他似的。”术士一句话就将对方打回原形。“呸！你们两个都是一路货色。”

“这是什么情况？”见二人吵的不可开交，使者惊讶地问向低调。

“就是说你想要的转职过程我们是真没法给出了。”低调耸肩，“研究笔记被对方抢走了，就这么回事。”

见那使者又要发作，低调正好看见门口又进来一人，便扔下使者招呼道，“噢，你终于来了，怎么这么久？”

进来的是魁斯特，这位圣武士说有点事要找他帮忙，但迟到了少说有半小时，要不是为了等他，低调早就撇下那个不知所谓的使者自个练级去了。

“真是太抱歉了，但路上遇到有人找我挑战，神圣的挑战我无法拒绝，就耽搁了些时间。”魁斯特表现得非常诚恳，低调也没有真和对方计较的意思。

不过挑战……“不会是那什么同盟的人吧？”最近反垄断同盟的人到处挑战，这种踩别人来博出名的行为低调素来看不惯，心底对其实在没有什么好感，只是对唐朝更加讨厌，才打定主意两不相帮，看他们狗咬狗一嘴毛。

“好像是的。”也就魁斯特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干正义活的死脑筋才会对游戏中的势力斗争如此迟钝。但同盟的人挑上魁斯特可算是昏头了，以这人的没事找事的能力，虽然赞同他的人不少，想将他从游戏中清除出去的也同样多，此人竟能活到现在还没被杀到删号，便证明他打发麻烦的能力同样不可小视。

这游戏的职业设置很怪异，大部分职业的等级提升并不能带来明显的实力增长，换句话说，等级高也没多大优势。那些等级高的令人咋舌的所谓高手，也不过是PVE上强悍，PVP指不定菜成什么样，才会被同盟专擅PVP的玩家打败。而魁斯特的PVP经验，在整个游戏里也算是前几号的。

“他们还真是踢到铁板上了。”颇有些幸灾乐祸地感慨一句，低调拉着魁斯特走出去，“说说看，遇到了什么麻烦？”

第四十七章：营救人质

魁斯特的事情其实很简单，他在追捕一个绑匪，那个恶棍绑架了一名少女，由于对方的狡猾，他追丢了，只能大致判断方向。因此他希望能借助游侠的追迹能力找到那名绑匪，而他能想到的合适的帮手，就只有曾经向他求助过的低调了。

圣武士的手上有一串挂着少女肖像的项链，低调召唤金币将少女的模样记住，便派它出去找人。他和魁斯特两人在后面慢慢跟着，等待金币的消息。

“很少见到你没和你的同伴在一起。”走在路上，闲着也是闲着，低调索性找点话题。圣武士是公认的群战职业，单打独斗并不强悍，而魁斯特名声在外，竟然会遇到无人追随、必须寻求外援的情况，委实罕见。

“嗯……他们都去追杀那个神弃者了。”魁斯特答的有点不情愿。

“神弃者？”低调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不知道？唐朝公布的消息里说你是知道的。”圣武士的声音听上去很惊讶。

果然是他……慢着，唐朝怎么可以泄密？他难道不知道，神弃者会遭到所有神职人员的追杀吗？难道他是故意的？为什么？那人与唐朝又没有什么过节，之前副本里还是他发现了梦境的秘密，否则他们就该永远被困在里面了。唐朝不感谢对方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倒打一耙？

“呃，这段时间公会事情太多了，我都忘了。”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低调连忙转移话题，“那你为什么没去？”

虽然隔着一层铁皮，低调还是感觉到圣武士迅速萎靡了下去。“我……”他欲言又止，“唉，那个人是无法战胜的。啊，不对，我的意思是，邪恶虽然强大，但正义终将胜利，嗯，就是这样的！”

囧……

也不知道该说是魁斯特的脑筋确实有问题，还是欧美人中脑子里塞满神的似乎往往有审判狂热，但这话低调听着却觉得很不是滋味。神弃者，按帝国荣耀的解释就是无神论者，在康明内森思想熏陶下，中国新一代年轻人中的大部分都是无神论者，包括低调自己也是。如果说无神论就等同于邪恶，低调自己岂不是也被骂进去了？

“也不能说对方就是邪恶吧？这毕竟只是个游戏，不能当真的啊。”低调倒是想说对方现实中也许人不错，话到嘴边又觉得太违心了。

“我们建立人物的时候都是中立的，之后的选择，才决定了现在的阵营。无论他现实中是怎样的，至少他要为自己在游戏中的行为负责。如果说因为游戏是虚拟的，就不需要负责，那么玩家可以随意杀人夺宝吗？可以随意欺侮新人吗？甚至将NPC都当成数据，肆意屠杀凌虐吗？现实中的罪行也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被人遗忘，游戏里的罪行或许只是一段数据，但犯罪的选择却真真实实地由人做出。邪恶来自于内心，而不在于影响，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这个世界里世俗法律无法约束拥有强大力量的玩家，幸而有神，给予愿意执行律法的人以权力，去惩戒罪犯，这便是我们的使命。”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仿佛所有的疑虑一扫而空，连低调也听得心神动摇，魁斯特的人格魅力确实不能小觑。定了定神，他才发现话题已经被带偏了，原本他是想委婉地说无神论者也不等同于邪恶，但按照魁斯特的理论，神是为了维护律法而存在，那么否定神，也就否定了这个世界的秩序，或许算是某种邪恶吧？

但神真的能代表世界的秩序吗？“如果神是唯一，为什么还有这么多违逆神之意志的存在？”他想起那人曾经如是说道，不觉喃喃念诵出口。

圣武士被噎了一下，“这个……呃……”他支支吾吾半天，才想出一套说辞，“那是神给我们的考验，通过战胜邪恶，我们便能实践自己的正义。”

“那邪恶的存在就是必要的了？”低调反问。

“当然不是……呜……”

就在低调以为这罐头已经被自己憋死时，魁斯特才勉强说了一句，“我只是个凡人，无法揣度神的想法，但我相信神，并且按照神的启示去做，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更好的方式了。”他长出了一口气，仿佛终于从呼吸不畅中解脱出来，“刚才那句话，是你的想法吗？我说那句对神的质疑。”

“不是。”生怕这个死脑筋的罐头误会自己也是神弃者，低调连忙摆手，“是那个人说的，我听来的。但他的质疑也有道理，不是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他想必见过什么让他信仰破灭的事情。嗯……也许你可以尝试着去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中国人有句话，仁者爱人，杀戮和死亡想来不是爱人的方式，消灭邪恶，并非只有杀死对方一途，感化也是种办法。”对不住了……这罐头我搞不定，你多担待下吧。心底默默地向血匕告罪，低调偷偷抹了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