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尼罗
尼罗  发于:2012年06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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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端被这帮士兵推搡着走入林中深处。两只枪口在后方瞄准着他们,他们没有办法,只能是自认倒霉,一路走的垂头丧气。

陆云端一边走一边回头张望,想要看看林中情形,然而林中已经空无一人,黑小子和他的部下们大概是爬回树上去了。

陆云端自己估摸着,大概走了能有两三里地了。

大汗淋漓的出了树林,摆在前方的正是一座小小寨子。领头士兵像牵羊一样攥着草绳绳头,带着后面一串三人走入寨子里。寨

子平平无奇,但是居民很少,倒有士兵在成群结队的游荡,全是类似黑小子的装束。陆云端环顾四周,没有看出端倪,隐约怀

疑这些人是泰共或者缅共,然而也很不确定。

领头士兵停下脚步,再次对这三人进行了搜身。陆云端衣着平常,除了一块手表之外,再无其它值钱物件,司机打扮的也是邋

遢马虎,只有苏家栋穿戴的略微讲究一点,结果被士兵把腰间一条崭新黑亮的银扣牛皮腰带扯了下去。亏得他那裤子很合身,

否则反绑双手不得自由,非出大丑不可。

陆云端斜了他一眼,心想:“笨蛋,让你臭美!”

念头尚未闪过,他的手表也被人撸下去了。至于裤兜里的一只钱夹,自然更是不能幸免,幸而里面钞票有限。

然后他们就被撵进简易监狱里去了。

简易监狱是陆云端自己想出的名称,其实就是用铁丝网围出的一小片空地。铁丝网有一人多高,用结实的木栅栏撑开支起,上

面全是锐利倒刺。一只干干瘪瘪的人头险伶伶的挂在网上,惨不忍睹的面对着三人。司机一眼望去,立刻闭上眼睛扭开了头。

而陆云端未等苏家栋放出目光,便直接低声喝道:“背过身去,不许向这边看!”

苏家栋不明所以,但是很听话,果然做了个向后转:“少爷,怎么了?”

司机神情痛苦,感觉自己今天要做噩梦,抢着答道:“那边有个人脑袋!”

苏家栋立刻闭了嘴。

然后这三人无处可藏,只好原地立正,就这么晒着。陆云端心里七上八下,暗想等到见了大长官,自己无论如何得把话说明白

了——这地方对待叛徒间谍,向来就是斩首。他可不想把自己这个英俊的脑袋挂到铁丝网上。

思及至此,他也转过身来,低头在苏家栋的肩膀上蹭去了额上热汗。三人被草绳捆绑牵连着,这时凑做一群,一起被晒的快要

冒油。

三人从下午一直站到傍晚,又累又渴,支撑不住,便乱七八糟的坐成了一堆。正是难熬之际,陆云端忽听远处起了骚动。抬头

觅声望过去,在一大群士兵之中,他很奇妙的看到了那黑小子的身影。

黑小子背着两把冲锋枪,头上还戴着钢盔,墨绿军装很合体的箍在身上,勾勒出了苗条而又结实的高挑身材。他健步如飞的从

监狱前方走过,很快便是不见了踪影。陆云端想要唤他一声,可是犹豫了一下,却又不知应该如何开口。

幸好,不过片刻的功夫,他又回来了。

黑小子打开了监狱小门,放出陆云端三人,又让人解下了他们身上的草绳。陆云端一边搓着双手,一边好奇的望向对方。而黑

小子抬手摘下头上钢盔,这回露出了本来面目。

陆云端愣了一下,感觉黑小子似曾相识。

黑小子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睫毛浓密,越发衬得眼瞳清澈;鼻梁挺拔,鼻尖微翘,嘴唇薄薄的带着棱角,正是个黑里俏

。陆云端说不清是哪里眼熟,可是越看越困惑,简直无法移开目光。

他看黑小子,黑小子也看他,双方都不说话,也不微笑。

最后,还是黑小子面无表情的先开了口,语气淡漠:“前边在打仗,这条路走不通。明早放你们原路返回。”

黑小子说完这话,转身就走。而陆云端盯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追上一步,下意识的大喊出声:“纳卡!”

黑小子脚步一顿,回身望向了他,依旧是一脸漠然。

“纳卡”二字一出口,不知怎的,陆云端忽然觉出了一阵狂喜;对方这个反应如此异常,让他越发坚信了自己的猜测:“纳卡

,我是陆云端,你还记不记得我了?你曾经在我家里住过一年,那时候我和爸爸都叫你小黑,爸爸教你功夫,你还踢过我一脚

——想没想起来?”

黑小子用干净的大眼睛看他,眼神里空空荡荡的,既不反驳,也不承认。

陆云端心花怒放,大步走到了对方面前:“当初托尼杨说你死了,我就不信,果然是在骗我。这些年你跑到哪里去了?怎么当

上了兵?”

黑小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随即重又黯淡下去,变成了不带活气的黑白二色。

“你认错人了。”黑小子用冷淡的声音告诉他:“我姓张。”

陆云端十几岁就出来跑世界,一双眼睛连石头都看得透,何况黑小子只是一具凡胎。一把抓住黑小子的手腕,他心中暗笑,心

想你现在想要伪装,已经晚了。刚才听到“纳卡”两字的时候想什么了?那时候怎么就站住了?

“不许说谎。”他低声对着黑小子笑道:“小时候我请你喝汽水,你打了我一顿;现在我和你相认,你又要装傻。为什么?”

此言一出,黑小子那面具一样的冷漠面孔上,果然是显出了一瞬的慌乱。

狠狠的看了陆云端一眼,黑小子用力甩开了他的手:“滚开!”

陆云端知道黑小子从小就是狗脾气,所以并不和他一般见识,只心平气和的告诉他:“爸爸前一阵子还提起过你,他也认为你

不会死,他在等着你去看望他。”

此言一出,黑小子果然是动容了。可是垂死挣扎的转过身,他逃命似的快步离去。

陆云端拿黑小子没办法,只好是悻悻回来,被士兵安顿进了一间草棚子里过夜。吃过一顿没滋没味的肉汤泡饭之后,三人无话

可说,席地而卧,卧了没有半个小时,外面开始下大暴雨。

三人都不在意,随它下去。结果下到半夜,草棚塌了。

当时司机滚到了角落,苏家栋紧缩在陆云端的怀抱里。三人睡的正酣,也没有听到什么异响,毫无预兆的就被棚顶拍到了下方

。陆云端糊里糊涂的只觉头上受到一击,随即挣扎着推开身上的草帘木梁,想要立刻爬起。哪知正在此刻,一双手伸过来抓住

了他,力大无穷的把他拎了出来。他晕头转向的睁开眼睛,在瓢泼大雨中看到了黑小子的面孔。

鲜血从额角伤口中涌了出来,随即被雨水淡化冲刷。陆云端弯腰正要去救苏家栋,可是黑小子拉扯着他拔腿就走。他在轰隆隆

的雷声中还要说话,刚一张嘴,便被灌了满口雨水。回头看到苏家栋已经从废墟中站了起来,他放下心,这才身不由己的随着

黑小子走了。

04.小黑

黑小子把陆云端带进了一间铁皮房子里。

铁皮房子总比草棚更坚固,因为地势较高,所以也还干燥。落汤鸡似的陆云端摸黑站住了,依稀就见黑小子擦燃火柴,点起了

桌上一根蜡烛。

房内有了光明,陆云端瑟瑟发抖的望向对方,就见黑小子周身上下只有一条裤衩,黑脊背上的点点水珠反射了烛光,亮晶晶的

闪闪烁烁。抬头看了陆云端一眼,他没说什么,只从暗处拎出了一只暖水瓶,提起来倒了一杯热水。

陆云端抬手去解衬衫纽扣,又温和笑道:“小黑,你来的真是及时。”

不等回答,他随即又问:“我可不可以叫你小黑?我知道你的名字是纳卡。”

小黑把那杯热水推倒桌角,然后简单答道:“随便。”

陆云端满不在乎的脱了个光屁股,因为没有毛巾来擦,只好就这么晾着一身雨水。拎起衣裤奋力拧了几把,他自来熟的环顾四

周,然后将其搭在了纵横房内的一根铁丝上。

端起那杯热水喝了几口,他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大冷战。借着烛光再一瞧房内模样,他却是感到了一阵酸楚——城市里的贫民窟

都比这里好上百倍。

房里什么家具都没有,一张床是板子搭在了四摞破砖上,上面铺了一床破席子,睡上去的感觉,大概仅比席地而卧稍好一点,

因为能够隔开地上潮气。

和床相对着的,是靠墙一张木桌,桌上摆着一只肮脏的铁皮罐头盒,桌下放着那只暖水瓶。两支冲锋枪倚在墙角,另外还有一

只搪瓷水杯,正被他捧在手里。

陆云端一直觉得小黑很可怜,当初听托尼杨说小黑死了,他还情绪低落了好一阵子。现在小黑没死,这当然是好事,可是看到

小黑活的好像野人一样,陆云端就又难过起来了。

当然,人各有命。小黑的命运大概就是吃苦受罪,这也没什么的,这地方穷,大家都是吃苦受罪。但是小黑总像是与众不同,

陆云端认为小黑是应该受到一点怜爱的。

于是在外面隆隆的大雨声中,陆云端直接说道:“小黑,和我讲讲你的事情吧!”

小黑站在烛光旁边,颇为惊异的看了他一眼,因为从来没有人关心过他的事情。

陆云端自行走到床边坐下,坐的很小心,怕把床压塌了:“我一直记得你。”

小黑垂下眼帘,依旧是沉默,良久之后才开了口:“我在澳门,打输了。”

陆云端看着他,没言语,是恭听的姿态。

于是小黑语气平淡的继续说道:“肋骨断了几根,吐血。老板认为我没用了,要毙掉我。我不想死,就逃了。”

说到这里,小黑顿了一下,脸上没有表情,仿佛讲的都是别人的事:“我不服气,养好伤后回到清迈,把老板杀了。”

陆云端心算着托尼杨横死街头的时间,发现那时候的小黑也就只有十七八岁。十七八岁的小黑单枪匹马干掉了清迈大佬,杨家

立刻混乱败落下来,托尼杨的儿子彼得杨一边焦头烂额的收拾局面,一边发动所有人马,要为父亲报仇。

仿佛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全世界都没有了小黑的立足之地。想要活命,他只能往山里跑。

北方山区各种武装林立,形势复杂到了令人头晕的地步。他所加入的那只小小队伍前年被段家军打了个七零八落,领导人死绝

了,他还算是个有勇有谋的,这时就带了一队人马狂奔逃命。在经过无数次死去活来的战斗之后,他们在这一处小寨子里盘踞

下来。他们唯一的财富就是手中的枪,虽然常常穷的没有子弹。

他们没有什么活路,有时给过路商队保镖,有时打劫过路商队,有时弄一点烟土贩卖,时常断炊,还要抵挡周围强大军队的围

剿吞并。这一阵子游击队闹的厉害,他们受了牵连,惊弓之鸟似的又不得安宁了。

小黑是个寡言的人,虽然肯对陆云端开口,但也常常只说到一定程度之后就停下来,不肯渲染自己的贫困。事实上,他并不认

为自己凄惨,他只活了二十多年,可是已经受过旁人一辈子的痛苦。

陆云端告诉他:“彼得杨年纪还小,现在清迈是派吞最大了。”

这消息并不能让小黑心动,他没有回归城市的打算。

陆云端抬眼看他,就见他胳膊腿儿都很细,薄薄皮肤下面便是肌肉骨骼。打黑拳的人不该瘦削到这种地步,他想小黑一定是营

养不良。

所以陆云端又说:“杨家已经不行了,我和派吞有点交情,你不要怕。”

小黑听闻此言,很疑惑的看了他,没听明白——陆云端与派吞有交情,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陆云端对他一笑:“我说,这地方太苦了,你和我走吧。我不会亏待你,你也可以去看看爸爸。”

小黑摇头,说:“我不去。”

小黑不想去见陆雪征,因为无颜相见。

他没能赢上十年,也没能成为拳王。他只是擂台上的一颗流星,大家都以为他前途不可限量,没想到强中自有强中手,对方一

腿扫过来,把他的肋骨和前途全部扫断。他从一名身价几十万港币的高级拳手,变成了苟延残喘的垃圾。他多么希望老板可以

大发慈悲,给自己一个养息康复的机会;可是老板没有那种耐心,反正他已经为老板赚到了足够多的钱。

当年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陆雪征对他说:“将来发达了,带着礼物来看阿爸。”

他现在长大了,没有发达,也买不起礼物。所以他谁也不想见,宁愿这样野兽似的活着,过一天算一天。

陆云端问他:“为什么不去?”

小黑不说话,因为不知道怎么说。

陆云端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小黑面前:“你怎么就像和我有仇似的?我都是为了你好,可是你既不听话,也不领情。”

小黑抬眼看他,就见他一脸悲天悯人的郑重神情,然而下面光着屁股,胯间那里晃晃荡荡的垂下一具器官,随着他的步伐摆来

摆去。

小黑脸上没有笑,心里觉得这很滑稽。

陆云端倒是不在意,继续问道:“你到底是有什么打算?真要在这山里混一辈子?”

小黑这回说了实话:“我不知道。”

陆云端无可奈何的咽了口唾沫:“不知道——那就过来睡觉!”

陆云端和小黑挤在那一张破床上。陆云端见小黑是块不开窍的顽石,索性死心大睡,睡着睡着就糊涂了,以为身边这人是苏家

栋,张开手脚就把人往怀里搂。小黑搞不清状况,懵里懵懂的任着他搂,后来反应过来了,有点不好意思,想要下床逃走,哪

知陆云端忽然撅嘴亲了他一口,又含糊说道:“别动,再动干死你。”

小黑听了这话,心里暗想:“看来他脾气也不是很好。”

小黑打了个盹儿,清晨又被陆云端戳醒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见对方下身那玩意儿直挺挺的翘起多高,就很坚决的挣扎起身。光脚在地上来回走了两圈,他在心中自言自

语:“唉,原来他长大了,会变成这个德行!”

05.纪念

清晨时分,朝霞鲜艳。

陆云端穿着潮湿衣裳走出门去,自行找水洗漱。苏家栋和司机在马厩里对付了一夜,这时也出来了,统一的蓬头垢面,一身马

粪味道。

苏家栋熬了一夜,立刻就憔悴起来,裤腰都松了。一手提着裤子走过来,他摸不清状况,所以只沉默着蹲在了陆云端的身边。

陆云端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昂首眺望林颠朝阳,苏家栋像只猫咪一样,歪着脑袋枕上了他的大腿。

司机则是类似一只黑狗,忠心耿耿的在后方徘徊。

远近升起几道炊烟,早饭时间到了。

早饭是米饭,起码陆云端等人得到的是米饭。米饭能有一碗的份量,用片芭蕉叶托着,上面浇了很浓的肉汤。司机犹豫了一下

,没敢张罗着去找筷子勺子,用手指捏了一点米饭送进嘴里。苏家栋皱皱眉头,伸舌头舔了一下肉汁。

陆云端训他:“有饭快吃,乱舔什么!”

苏家栋仰头望向他,表情无辜而茫然:“怎么吃呢?”

陆云端看惯了他这娇模娇养,又最看不惯他这娇模娇养。伸手捏起对方米饭上的一块肉扔进自己嘴里,他三嚼两嚼的咽了下去

,然后告诉苏家栋:“就这么吃!”

苏家栋发现自己这米饭上肉块多一些,正要让陆云端再多吃点,哪知陆云端随即起身,向小黑走去了。

小黑不大合群,独自坐在一棵树下吃饭。

他的饭碗,就是屋内桌上的那只铁皮罐头盒子,早饭也是米饭浇肉汤。其他士兵三五成群的散在一旁,有人吃米饭,有人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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