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尸骨,莫非就是失踪的柳点尘?”
“非常有可能,”湛流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出去再说,这里的空气实在糟糕透顶,待久了让人头晕目眩,湛流走在前面碰了碰前方封路的石板,石板向上升起,新鲜空气瞬间灌入,眼前豁然开朗,茫茫云海印入眼帘,湛蓝拉着萧凡走去,站在那天然形成的平台上,石板在他们身后应声关上,萧凡一惊,想要回身阻止却被湛流拉住,“没事,待会按住机关再开就好了。”
“机关?”
“恩,是啊,机关,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估计是吃太闲,要知道从这里打个洞到上面还要设计个莫名其妙的石板机关是非常耗费财力也非常浪费时间的事情。”湛流冷笑,“我实在想不通他们这样做的目的,要知道,能够发现这块平台证明他的轻功和我一样神乎其技高明绝顶,潇洒飘逸……”
“咳!”萧凡重重咳了一声,打断了他无耻的自吹自擂。
湛流耸耸肩,“只要他能发现这个平台,就绝对没可能再花时间挖洞出去,除非……”
“除非那人上去以后把这个发现告诉其他人,而那个‘其他人’绝对是个有财有势有闲情的人,他没有能力下来,所以派人在这里打了条隐秘的通道。但是,他为什么这么做,这个山洞里应该什么都没有吧?”
“什么都没有?”湛流眼睛怪异的转了一圈,他看了萧凡一眼,只一眼,却让萧凡觉得浑身发毛,“干什么?”
“什么都没有?怎么会,这洞里有你啊。”他笑着凑近了他,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里面躺的可是天下第一高手萧剑天的尸体还有他那把名动天下的九州春光剑哦。”
“你是说……”
“让我们来整理一下眼前的状况,你也看到了,你的墓被人盗了,里面只有一具女人的尸骨,因为旁边的柳叶刺让我们初步认定那个人就是失踪多年的‘柳点尘’,可是柳点尘是谁,天下堡堡主的妹妹?不,她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身份,她是那个亲手杀了你,却又深爱你的人,”挥手没有让萧凡插话,“别急着反驳,听我说,你死的时候谁在你身边,是柳点尘。你没有任何的亲人朋友,谁会替你挖坟埋葬,除了当时就在你身边的她!而墓为什么会埋在这里?我想当时她不是想要埋葬你,而是想要带着你一起跳崖。”
“跳崖?!”萧凡的眉高高的挑起,“抱着一个死人一起跳崖?!”
“恩……”湛流思考了片刻,“你还记得自己是在哪里遇到柳点尘的么?”
“哪里?”萧凡低头想了想,又环顾了一下四周,“似乎……离这里不太远,我决斗的时候不喜欢太多人围观,一般都是哪里人少就去哪打的。”
“恩,”湛流点点头,“所以我猜想,当时你死了以后,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柳点尘不想让人发现你的尸体,否则要殉情她在你身边跟着抹脖子就可以了,应该是有什么理由让她将你拖到了悬崖边上,然后和你一起跳了下去。结果没想到摔到了这个平台上,”湛流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了停,目光在萧凡身上飞快一扫,“我说她喜欢你是因为她在发现这个石洞后没有再继续跳下去,而是选择在这里安葬了你,本来跳下去是一了百了的事情,一个女孩子,尤其是自幼备受宠爱又娇生惯养的女子,竟然凭自己一人的力量将你葬在这里,你可曾想过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萧凡有些惊愕,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却没有说出来,低头看着手中那柄光寒冰凉的柳叶刺,怔怔的。
“其实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并没有什么证据,”湛流摇摇头,“我现在想的是,到底是谁后来发现了这里,又是谁盗走了你的尸体,不可能是天下堡的人,如果是他们的话,一定会把柳点尘尸骨一起带走。而如果单纯只是为了你那把剑的话,为什么连你的尸体也要一起带走,更何况他们并没有带走柳叶刺,论名气,它虽然不及你的九州春光,却也是不可多得的珍贵兵器吧?”
萧凡沉默。
湛流嘿嘿一笑,眼中闪烁著名为天真的光芒,用力一击掌,“当然,我也不排除是你得罪了有钱有势的人,那人恨你入骨要把你拖出去鞭尸啦,那一切就都很好解释了,反正钱多不怕烧,挖你的坟盗你的墓,然后把你拎出去死劲儿的抽,抽完了就丢出去喂狗,嘿嘿嘿嘿……”
萧凡眸中一寒,手握住剑柄,“你想让我现在就把你切碎了丢去喂狗么?”
“咳,我说的只是不排除这个可能,考虑问题要全面啊。”
“没关系,你只要片面就好。”萧凡将剑抽出了几分,在寒光的映射下冷冷说道。
湛流耸了耸肩,“总之不管是全面还是片面,我们现在都必须先去一个地方。”
“去哪?”
“洛阳。”
06.重入江湖?
萧凡觉得,湛流这个人,或许是个谜一样的存在。
“为什么是洛阳?”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些许异样,不是因为这个问题,而是因为此时的湛流,给他一种……一种奇妙的威慑感。
而湛流只是懒洋洋的斜靠在石壁上,手指了指他身后的剑,“因为给我剑的母……咳,落花楼楼主在洛阳,你不好奇这剑她是从哪得来的吗?”
“你是说……”
“她能那么轻易的把剑送给我,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有阴谋,要么就是她根本就是有眼无珠,身佩宝剑而不自知,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她得到九州春光的理由都值得我们问上一问,现在的线索实在太少了,”微眯了眯眼,“我的直觉告诉我,或许从柳点尘杀你开始,你和她,还有很多人都落进了一个阴谋里。”
笑了笑,他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一个,巨大的阴谋。”
身后是茫茫无际的云海,而眯着眼面对着他的湛流,长发翩飞,白袍舞动,三分笑容里有三分的嘲弄三分傲,剩余七分,高深莫测,深深浅浅,不可捉摸。
那一刻,他心想,湛流这个人,或许是个大人物也不一定。
然而,这个大人物在回到村子以后立刻用他极其猥琐无耻的气质粉碎了他的一切猜想,他一回到村子就欢快的四处蹦跶去拜访各位邻里乡亲,一会儿说自己沦落天涯无依无靠,一会又说自己身世凄惨被爹赶被娘扔,装乖扮可爱,总之就是极尽无耻之所能认了干爹干娘无数,然后以一句你们的干儿子要和你们的二狗子一起闯荡江湖了,硬是涎着脸骗来了几斤干粮,什么猪肉馅饼包子馒头的堆了一堆,还有换洗衣物两套和碎银子若干,让萧凡吃惊之余不由的对着自己手中的九州春光剑沉思了起来。
为了自己的尊严,他是不是应该假装忘了他是谁然后直接把他给抹脖子眼不见为净呢?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困扰太久,因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湛流在认了干爹干娘的第二天就以一句“我先去前面打点打点的”狗屎理由,先行跑路了。
萧凡初时还甚感疑惑,心想自己睡醒时虽然花了比较长的时间才认出此君面容,但在过程中并没有使用任何暴力武力,应该不至于把他吓成这样啊?直到隔壁的隔壁的隔壁他实在叫不出名字的花裙大娘带了他们家宝贝女儿来他的小破屋子拜访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
虽然他身上的猥琐气质太过明显常常让他忽略了他那绝对可以用俊美来形容的长相,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啊,至少在认清此人本质之前,他们眼中的湛流可谓是神仙一级的人物。
于是萧凡在出发时,身上除了重达几斤的干粮外还被硬生生塞进了几封东大姑西大伯托他一定要亲手转交给他们‘干儿子’的‘情书’。
漫漫江湖路,萧凡就在乡亲们殷殷期盼的星星眼中咬牙切齿的抱着一定要把姓湛的分尸喂狗然后骨头丢给他干爹干娘的坚定信念,昂首阔步的出发了。
时近黄昏,满天的彤云似火,绚丽的彩霞被层层金光包围。
萧凡静静立于一隅,仰头时,看见宿鸟的长翼划破金色的长空,扑腾着归于林间。潇潇风起,伴随着树枝摇晃的沙沙声,他身上的劣质布衫亦随风翻飞而起。
都说上天是公平的,它给了他记不住人的糟糕记性,自然……也不会给他良好的认路本事。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眼见太阳已经慢慢西垂,他立在第九次做过记号的岔路口,背影无比萧瑟……拜托随便出来个人告诉他他现在到底是在啥鬼地方吧?为什么明明刚才卖粽子的大伯跟他说去洛阳的路只有这一条他却还是会迷失在这个连鬼影都没有的破林子里呢?
远方忽然传来模模糊糊的人声,萧凡浑身一震,竖耳聆听片刻,隐约似乎还有兵器交接的打斗声,当下掠起身形,风驰电骋般朝人声之处赶去——好不容易碰到人了拜托千万别太快消失啊。
人还没有消失不过很麻烦就是了。
是三个男人正在欺负一个女子,三人的功夫都不算太高,当然也不会很差,欺负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实在是绰绰有余了,只不过这三个人明显有故意调戏女子的念头,所以迟迟没下重手,刺来的剑不是朝衣领划去的就是慢悠悠的割向她的长裙子,女子惊呼不断,一面怒骂一面几次试图逃跑,当萧凡赶过来的时候,恰好与女子回头时的目光对上。
女子眼中盈满了急切的哀求。
萧剑天轻轻冷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笑女子还是笑那三个男子,他素来是讨厌麻烦的,若是换做平常,他会直接走掉也说不定,只不过今天他急于走出这鬼林子,想来那三个男子应该不会有这种乐于助人的好心。
就在他冷笑的同时,那三个男子也注意到了他,他们似乎商量了几句,然后由其中一个拿双刀的男子跳出来跟他呛声,“喂小子,这不关你事,识相的话快滚。”
萧凡笑笑,身后的长剑划出了个漂亮的弧度,指向双刀男,“可以啊,不过可能需要你带个路,你先滚出去如何?”
“你找死!!”双刀男大怒,喝了一声举刀便要劈来,他的动作很快,跳的也颇高,所以刀落下时他根本都没有去看站在自己眼前的人,因为在他眼中,那已经是个死人。但出人意料的,刀并没有切入肉体的感觉,他诧异的抬眼,发现挟着万钧之势的双刀被一柄剑鞘给架住了,来不及瞪眼,一柄长剑已经没入他的胸口,直直贯穿,一个旋身,萧凡拔剑回鞘,血喷出来的时候他人已站的老远,脸上的笑容冷厉而凉薄,“真可惜,我可是说真的哦。”
秒杀,绝绝对对的秒杀!!
另外两人看的几乎呆了,他们的老大竟然在顷刻间被一名貌不惊人的少年给诛杀,不敢置信,这让人太难以相信了。他们老大可是江湖赫赫有名的‘旋风霸刀’啊!
“你杀了老大,臭小子你……”
话音未落,一道银白剑光扫过,两人只觉得脖子一痛,连惊讶的时间都没有,就和这个美好的世界说再见了。
伸出三根手指,萧凡踢了踢倒在地上的尸体,好心为他们解释自己动手的原因,
“第一,你们废话太多了;第二,我今天心情很不好;第三,早说过了,只要我手里拿的是剑,我是不晓得手下留情是什么玩意的。”
慢条斯理的冷笑着说完,萧凡将剑回鞘,转身面对也已经呆住的女子,“你知道怎么离开这个鬼林子么?”
女子似乎是个见惯大场面的,只呆了几秒便反应过来,并没有对着地上多出来的尸体尖叫什么的,反而很冷静的弯身拘了个礼,“司空莞儿感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萧凡维持着他那张死人脸,冷哼一声。
司空莞儿小心翼翼的瞅了萧凡一眼,似乎对他的冷淡反应感到奇怪,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这里是迂回林,路多迂回,但并不难走,只要绕过西北角,走南面岔道,再转弯,一路向东即可出去。”
“……”说了等于没说,他要分得清东南西北还会迷失在这破林子里么?
“公子会经过迂回林,是要去洛阳么?”司空菀儿问。
萧凡慢慢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那太好了,莞儿也是去洛阳,与公子同路。”司空莞儿快乐的一拍手,“公子,莞儿可以与你同行么?”
“随便,但是别靠我太近。”萧凡淡道,并不是因为讨厌这个女人,反正第二天连她是谁都不会记得,也没什么好讨厌不讨厌的,只是经过柳点尘事件后,他对任何女人的靠近都比较敏感,这可以说是他为了女人的生命安全着想提出来的善意忠告。
但明显司空菀儿不这么想。
她在又呆了一呆后,水汪汪的眼睛有些委屈的眨了一眨,“公子讨厌莞儿么?”
“并没有。”都说了不是因为讨厌了。
“那,可是莞儿说错什么话了?”
“没有……”你不要说话就可以了。
“那,公子是因为害怕与莞儿同行遭人误解?”
“……也没有……”误解个鬼啊。
“公子……”
“又怎么了?”杀气腾腾的转过眼,大有你再废话老子宰了你的气势。
司空菀儿吓了一大跳,纤纤玉手捂住胸口,泪眼汪汪的指了一个方向,“这里才是南面,你走错了。”
“……”
长途奔波,在离开迂回林后,天差不多也黑透了,萧凡和司空菀儿随后来到了一个叫‘滨海’的小镇,并在镇上唯一一家‘笑客来’客栈住了下来。
醒来结账的时候,萧凡满头黑线的发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那个湛流留给他的只有干粮和衣服,所有的碎银子都被他‘顺道’揣走了,早先没注意是因为他身上也有一些平常积攒下来的铜板,不过几个铜板哪里够付房钱的?
“萧公子,怎么了?”旁边走来一个‘似乎有点眼熟’的女子,穿了身招摇过市的粉色长裙,头上的金步摇走一步晃三晃的,见到萧凡,一副极其熟稔的样子靠了过来。
萧凡硬生生把那句“你是哪位?”给吞了回去,能叫出他的姓,证明他俩应该是认识的,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位‘似乎有点眼熟’的女子看起来比较有钱,他俩认识的话,借他点钱付房钱应该不算过分吧?
“你……”
“咦,萧公子?请问你是萧凡萧公子么?”店家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我是,怎么了?”
“哦,有位姓湛的客官早些日子已经替你将房钱给结了。”
“是么?”萧凡眼睛微微一亮,想起湛流说是到前面去打点打点,还真的有打点啊。
“不过这位小姐的房钱……”店家并没有让他兴奋多久,很快一盆冷水泼下来,“总共是一两二钱银子。”
“什么?”萧凡的脸立即变色,这个女人关他啥事,他们又不熟,为什么她的房钱要找他要?
“客官昨天说的是定两间客房,一间你住,一间给小姐住的。”店家陈述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