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会不会对哈桑不太公平？”哈桑是这里拥有现金最多的人。

“不，恰恰相反，我喜欢这个主意，我还从来没尝过花光身上所有的钱是什么滋味。”应该说有钱人的思维就是与众不同么？

无论如何，这个更接近盟誓的筹钱方式让在场的大多数人有些兴奋，付出全部现金，象征着彼此间完全的奉献。玩家如果有钱一般都会兑换成装备和道具，身上留下来的都是零头，这笔开销也不算太难接受。很快克里希面前就堆满了灿烂的金币，雪白的银币和零零散散的铜币，最低的一笔是低调的1金币37银币54铜币，最高的则是哈桑付出的696金币20银币，没有铜币，堆成小山的金币从魔法口袋里倒出来的时候周围人都看直了眼睛，连其他桌的客人也频频侧目。

“你家不是卖石油的吧。”一名玩家感慨道。

“你怎么知道？”哈桑一惊，一直捻着胡子的手也停了下来。

“我X！你丫居然是个卖石油的？你们这群吸血鬼整体炒油价害得我把爱车都卖了啊！”那玩家一怒之下扑到哈桑身上死命掐着对方的脖子，“我让你炒油价让你炒油价……”

其他人赶紧将他们两个拉开，失去爱车的怨念似乎让那名玩家临场领悟了狂化，足足四个近战职业才勉强拦住了他，倒霉的哈桑被人扶起来时已经只剩半口气了，“真主在上，油价上涨和我没有一美分的关系！”

这事确实是那人冤枉哈桑了，且不说油价上涨是多少机构运作的结果，哈桑一看就知道是个不问家族产业的公子哥儿，估计连油价多少都不知道。几经劝说，那人也冷静下来，哈桑除了抱怨几句“野蛮的美国人”什么的，并未计较太多。

一番折腾，低调总算带着点好的金币将公会注册了。除开大型活动上的优势，公会还带来其他直观的好处，比如内置私密论坛和自由组队。奥秘时代这款游戏对组队的限制比较严格，一般玩家要注册冒险队伍才能获得经验加成、队长分配和DKP计算等等功能，然而注册队伍后再想离队就非常困难，即使队伍带来的便利很多，也少有人选择注册。因此公会成了大多数人青睐的选择，就算同一两个人交恶，也很难与公会全体人不睦，相对而言灵活许多。

尽管组队后依然可以PK以及造成误伤，但奥秘时代常规的战斗模式决定了这不是一款个人英雄主义的游戏，尽早选择合适的战友才是长期制胜的必经之路。或许新手村阶段还存在如低调这样仗着现实世界带来的优势暂且领先一步的独行侠，未来却是团队与大型势力的逐鹿天下的舞台。询问在场诸人加入公会的缘由，多半归结于此。

“我已经升到了10级，再往后练级变得非常困难，技术和独特的职业并不能弥补个人和团队的力量差距。但在普通的公会，他们有更多的选择，自己熟悉的朋友，实力强大又有亲和力的偶像人物，乃至平庸乏味没有主见的群众演员，哪一个都好过不擅长团队协助偏又性格古怪的刺头吧？”那名精灵自嘲道，“所以当我在论坛上得知这则消息，就克制不住过来看看的冲动，一群素不相识的人组成的队伍，至少最初每个人都拥有相同的起点，何况会选择追随那人脚步的，恐怕也都是奇崛之辈。现在看来，我的选择没错。”

不少人心有戚戚焉地点头。低调回想自己在光芒之池的经历，似乎人数众多的大公会竭力去取悦大众群体的同时往往会造成少数优秀人才的流失，在场之人放在外面都是其他公会争先笼络的对象，实际情况却是无家可归。很难讲是哪一方的不对，他们说自己是刺头，但低调却觉得他们很好相处。某种程度来讲，一个另类看世界上每个人都与自己不同，若想接受这个世界就必须容忍异己，而一个大众看世界上大多数人都与自己相同，少数的不同就如白纸上的污渍般显眼刺目如鲠在喉，又因为他们缺乏处理异己的经验，不可理解和不可预测就激起了恐惧与愤怒，结果便是更大的裂隙。

“我是在美神感召下循着艺术的身影而来~~”曼陀林在克里希的弹拨下奏出叮叮咚咚的小调，“繁花如炽，死亡与鲜血交织一曲凄美的哀歌，生命绽放其中升华成美之极致……他是我的偶像，是我的梦中情人，我苦苦追寻着能让我倾诉心肠的存在，你们一定和我有许多共同语言。”

不，我们对你无话可说= =克里希周围的一圈人瞬间将椅子挪开一尺的距离，用警惕的目光盯住荡漾中的法国基佬，生怕他突然发难。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是为了转职而来？”杀破狼惊讶地望着众人。

“还有一个。”克里希从他身后拽出了一名半身人，从他的表情来看似乎对克里希的拉拉扯扯很不愉快，“沉默的石头，我的伙伴，在现实里就认识了。十分遗憾他是个哑巴，这让他的表情看上去很像德国人，”他扯了扯半身人的脸皮，“非常的……哦，阴沉。”

“我不得不表示抗议，对你未经调查的不负责任的言论，它充斥着狭隘的民族偏见和逻辑缺陷。”之前帮克里希抄录协议的法师沉着声音道。

克里希翻了个白眼，对众人一摊手：看，德国人。

“我讲到哪里了？嗯，阴沉，没错。”无视对面那名德国人的不悦，克里希继续自己的话题，“但他确实是个好伙伴，每次我被那些粗俗的卫兵关进监狱——你们知道那个被称为政府的暴力机构在人类漫长的历史上从未停止对艺术家的戕害——在阴冷潮湿的墙角下仰望伶仃的阳光，缅怀着无数有着相同经历的先人，哀叹我们共同经历的悲惨命运之时，我的好朋友石头总能及时出现，用他灵巧的双手将那可怕的大锁撬开，让我得以逃脱。”从袖

口抽出散发着浓烈香水味的手帕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克里希完全没注意到，他身后的好朋友默默地举起一块牌子：

“我会说话。”

然后翻过来：

“但千万不要让他知道。”

虽然克里希的性取向让众人面对他时总是控制不住地风中凌乱，但不可否认他在处理公会事务上真是一把好手。就在大家喝酒聊天之际，他已经将转职攻略全部录入私密论坛，连带着公会成员的基本信息和协议书的备份也整理得清清楚楚，还开辟了一个资料存放区，收录网络上收集的有效游戏资料。公会成员的DKP，财政开支和事务处理则单独做成了插件，使用和查询都非常方便。如果不是克里希式的页面艺术设计，低调认为这是他见过最棒的公会主页。

一群人笑闹到了后半夜，酒馆打烊时，老板才出来赶人，“总共消费16金币5银币，承惠。”

“……”冷场。

“……貌似……好像……刚才我们一不小心把钱花光了，允许物品抵押吗？明天我们就可以把钱还过来。”克里希擦了擦冷汗，仗着自己的高魅力属性去和NPC交涉。低调在注册的时候把余下的钱存入了公会的银行户头，此刻银行已经关门，要明天才能取钱。

“16金币5银币，请付钱。”老板面无表情地重复。

“这个NPC的AI太低啊，我没辙了。”克里希低声说道。

现在怎么办？众人面面相觑，但刚才盟誓之时当真是一个铜板都没剩，虽然身上随便一个物品都超过16金币的价值，但那NPC不认，也没办法。街上的店铺在后半夜都关门了，玩家也都走光了，想找人交易都找不到。一群人连忙呼叫亲朋好友，更有财大气粗者如哈桑直接在论坛上发帖说以二还一，急需金币。但大半夜的，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没找到人，那老板已经等不及了，抡起杀猪刀朝桌子上一砍，“伙计们，扒了这群吃白食的！”

我勒个去！感情你就是个开黑店的故意找茬呢吧？然而这事对方占理，众人是有苦说不出，不敢还手，只得慌忙逃窜，当即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克里希见势不妙，一个脚底抹油从还未关紧的门边滑了出去，沉默的石头直接潜行，顿时不见踪影，杀破狼也是游荡者，只是此人估计投奔邪恶阵营已久，匕首连挥从NPC间杀出一条血路，结果身后哈桑喊了一嗓子，“谁带我出去我付他一百金币！”已经跑到门口的杀破狼又折返回来，拎着哈桑逃了出去。

低调则是展开翔鹰拟态，从窗口翻出，与他同样跳窗而逃的还有身手敏捷的精灵弓手。回头一看门已被封上，逃出来的人才不过一半，正想冲回去解救同伴，却见酒馆大门砰地一声裂成碎片，原来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半兽人玩家发动冲锋撞破了大门，后面呼啦一下涌出剩余的玩家，还缀着挥舞着杀猪刀的老板和伙计。

怎么办？继续逃吧。街上顿时上演了一出高等级玩家被NPC用杀猪刀追着跑的奇景，幸好此刻没有路人围观。然而让低调泪流满面的是，他保持到刚才都没有破处的阵营值居然向混乱方向倾斜了2点，他可是打算往守序方向发展好转职武僧的啊……

总算摆脱追杀后，一群人才有心思感慨。

“原来付不起钱是这样的啊，我还是第一次体验到。”这是哈桑。

“X！从来只有老子追杀别人，今天居然反被人给追杀了。”这是恶行恶状的狼。

“呜呜呜~我竟然成功从NPC的追捕中逃脱了，多么值得庆祝的一件事啊~”这个……不说了= =

“各位，我们在哪里？地图上显示不出来。”还是精灵首先发现了异状。

地图上显示不出来的，只能是隐藏地点了。低调打开系统地图，发现标记功能也无法使用，看来是遭遇事件，该地点只会出现一次，事件结束后就会消失。

悚然一惊，众人才发现头上夜空无星无月，四周一片漆黑。“我们还在城内。”拥有黑暗视觉的矮人说道，他敲了敲身旁的墙壁，随即皱起眉头，“是烧出来的砖，奇怪，城内的房子应该是石头砌的。”

见事情有异，在场玩家也都是精锐好手，立即与身旁同伴五五组成圆阵，警惕戒备着。每组都带一名具备黑暗视觉或者昏暗视觉的玩家，不制造额外的光源，只依靠武器装备上的魔法灵光辨认彼此。

“听！”一片寂静中，精灵游侠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率先朝一个方向走去。石头连忙跟上，在他身边侦察着陷阱和机关，低调和狼护住浑身珠光宝气暂时充当光源的哈桑缓步跟上，后续队伍尾行前进。

远方一点赤红火光缥缈，走近了才看清是个铁匠铺，之前精灵听到的声音便是这里传出来的。半夜看见有人打铁委实诡异，但至少不是什么怪物之类，众人也就放下了一半的心，随意浏览起铁匠铺内陈列的武器，发现全是些白板装备后就没了兴致。

倒是有人尝试着和NPC铁匠对话，但那NPC不理不睬，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触发对话。这边低调却被一对无鞘双刀吸引，刀色暗沉，缎纹如水波般均匀细密，入手掂了掂，分量正好，一弹刀身，低低的嗡鸣颇有肃杀之意，尝试着舞了几招，低调对这刀越发爱不释手。

“先生，这刀怎么卖？”

方才对众人毫无反应的铁匠看了他一眼，瓮声瓮气地说了句，“不卖，只换。”

“这游戏是不是有个隐藏属性叫幸运，而且会长的幸运值特别高？”克里希在后面悄悄和石头咬着耳朵，但没收到任何回应。

“拿什么换？”这对低调来说是个好消息，真要付钱，此刻众人身上可是一分钱都没有。

“同样好的武器。”铁匠看了众人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杀破狼手中锯齿刃的奇形短刀上。“就这把。”

“什么？”狼一愣，迅速把爱刀抱在怀里，“这把可是我做任务得来的好刀，你居然要我拿它去换你那对白板破刀，做梦吧你。”

“狼……”

“不换！”

“我可以付双倍的钱……”

“不换！”

“下次弄到更好的武器再还你。”

“不换！”

“附赠一次与偶像亲密接触的机会。”

“不……嗯，我考虑下。”狼犹豫了一阵，“这样，混沌工作室最近挂出来的那把杀戮者之刃，你买下来补偿我，另外我想和那人见一次面，两个条件换这把刀，接受吗？”

“成交！”

之后众人没再有什么收获，反复搜索无果后只能无奈离开。这样的遭遇事件有很大的随机性，未必都能适合自己，尤其像铁匠铺这样的地点，很可能是针对具备锻造技能或者相关职业的玩家，众人虽然职业五花八门，但几乎都是战斗相关，想通了这点也就不遗憾了。至于低调想要的那对刀，一群人翻来覆去也没检查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归结为会长脑抽。

低调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想买，不过既然买了就不后悔。然而第二天找哈桑借钱去买杀戮者之刃的时候他就崩溃了。

“这这这这这个价格是在宰人吗？！”他指着价码悲愤道。

“小钱一笔。”哈桑爽快地付了钱，拍了拍他的肩膀，“记得还钱，看在你是会长的份上，利息就不用算了。”

“把我卖了也还不起这么多钱啊TAT……”

“咳，会长，看你这么可怜，我给你指条赚钱的明路吧。”狼拿到了武器又成功转职，此刻心情大好。

半天后，游侠所属的猎人公会内。

“年轻的猎人，请问你有什么请求？”

“找工作，来钱最快的。”

从此，低调开始了苦逼的还债生涯，其怨念之深，让他每次看见狼都摆不出什么好脸色。完成追杀小楼一夜听春雨的任务后，迅行之鹰的排名在赏金猎人中又往上升了几位，然而还债之路却堪堪走了一半。不过这些此刻在低调心中都不重要了。

“狼，战士训练场门口，速至！”

第二十九章：不是高手

他用过很多名字，贪狼、杀破狼、哮月孤狼……所有的名字都带个狼字。他有过很多外号，PK狂人、万年红名、抢劫专家……所有的外号都和PK有关。别人玩网游，是打怪刷副得装备，他是PK夺宝抢装备，没有他不敢抢的人，没有他抢不动的人，他的凶名甚至连外国玩家也多有所闻。

每到一款新游戏，他都会做一起大案子用以宣告自己的存在，比如抢了第一枚公会令牌再高价卖出，比如杀死游戏中公认的第一高手。然而这款游戏里，他还没开始筹划第一次行动，便有人抢走了他的位置。

从此他便开始留意那人的消息，知道的越多也就越沮丧，目标也从成为游戏第一杀星变成超越这个人。他拥有顶尖的技术和顶尖的装备，然而和他一样强大的传统游戏高手却都死在了那人手下。他想知道原因是什么。

因此他找上了会长。这个公会里的大部分人都是慕名而来，甚至在会长的同意下，他们公开宣称要挑战那人，想以此吸引那人出现，没想到将近半个月过去还是音讯全无，从期盼变成麻木，游戏还是照旧玩，只是从过去的独行侠，变成了在石油贩子的金币号召下组队练级罢了。

然而今天他早早收工回到城内，却是因为会长的一封急信。虽然会长经常不靠谱，却不会拿别人开涮，因此他在训练场门口站了半个小时，连个人影也没瞧见，也还是耐心等下来了。正在无聊之际，一声鹰唳传入耳中，抬头一看，原来是会长的鹞鹰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