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今天才得到？是我们自己人发现的还是？”大白惊讶。

“虽然我很希望那些股东能提供点消息，但显然他们没有这种仁慈。”鬼谷耸肩，“是一个外围成员看见的，他没多想，也没人上报。我偶然听到他们谈起才知道的。不过新职业的发现和就职都要依靠任务，这个就纯属机缘了，至少我现在还没看出其中有什么规律。”

“我个人猜测职业相关的NPC应该是个突破口，但具体怎么突破，没有头绪，毕竟我们公会还没人找到职业任务。小薛说的对，这款游戏和以前的很不一样，我揣摩不透游戏设计者的心思，以前的游戏再怎样都是围绕着吸引玩家来设计的，但这款似乎不那么商业化。”

“我大约只是想追寻那人走过的路吧。那些游戏技巧，我比不上你们，也只能用这个笨法子了。”拿杯子碰了碰大白手上的啤酒瓶，不理会他瞪大的牛眼，低调将剩下的苏打水一饮而尽。“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突然间这么强烈地想放纵自己去冒险，我还以为自己已经过了这年纪。”

“既然决定了，就全力以赴吧。”举杯致意，鬼谷微笑道，“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一定不要忘了和我们说，别不好意思。”

“喂喂，你们两个什么意思，这半瓶酒都要我一个人吹了？”那边大白终于忍不住嚷嚷了起来。

在两人的起哄下，大白一鼓作气，将那半瓶酒直接干了，顿时脸上升起一团红晕。喝的多了，几个人口中也就没了遮拦，鬼谷毫不留情地说大白有脚臭，而且睡觉还会打呼，大白则抵死不认，反过来揭露鬼谷学俄文的时候会在半夜偷偷唱歌，虽然一个字都听不懂，但知道他唱的很难听。这两人在原先光芒之池还是个小小的工作室时睡在同一间屋里，对彼此的糗事都装满了一肚子。

低调比他俩稍晚一点加入工作室，那时他还是个从乡下来的大学生，听了同学的介绍才来这里应聘，连网游是什么都没搞懂。但听多这年头工作不好找的说法，低调被拒绝后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最后在鬼谷的提议下，光芒找出一款简单的小游戏给他测了下APM和动态视觉，结果低调就以彪悍的成绩和手速帝的威名成功加入光芒之池。

当时大家都好奇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教低调玩游戏的是被大白称为闷骚死别扭的鬼谷，也就无从得知。后来有人发现低调习惯在大清早上楼顶练拳，这才知道低调家里祖传六合拳，据说是形意拳的一派，但更侧重养生。虽然不少人对此羡慕不已，想学这套拳法，低调自己思想也挺开放的，愿意倾囊相授，但大家一看他平时站桩就要一个小时，练拳又要两个小时，而且刮风下雨都不中止，也就自觉收声，没再提这事了。

“练拳时毛孔是闭合的，下雨影响不到身体，所以没事啊。”低调这才知道原因，挠头道。

“不，你搞错重点了。”大白一脸沉痛地拍着他的肩膀。

几人聊起当年一起在工作室的日子，那时职业玩家的境遇还没现在那么好，往往是租间地下室，几个大老爷们就挤在一间屋子里打地铺，平时都是泡面快餐解决。低端的职玩就是金币农民，每天对着电脑至少十来个小时机械操作，毫无乐趣可言。虽然光芒建立工作室时就下定决心走高端路线，但缺技术缺人才，也只能从低端做起。

当时最糟糕的是国内的网游发展状况。网游是款新出炉的大蛋糕，国内的产业人眼红外国游戏大把大把的捞钱，想尽办法限制外国游戏的进入，而国产网游呢？因为都抱着捞钱的目的，加上国人游戏素质确实一般，大多把游戏当成纯粹发泄情绪或者花钱买爽的地方，国产网游不仅做不出内涵，还越做越傻瓜，只要往里面充钱就能堆出高等级好装备。这种游戏周期性也短，只捞开服前几周的那一票，卷个几十万就算，但胜在成本低，结果竟然是暴利。

然而那段时期却是职玩的黑暗时代，外国游戏进不来，国内游戏不需要职玩，就只有想办法翻墙去赚外国人的钱。美国那里限制的紧，又是众多人眼红的一大块肥肉，光芒觉得没有奔头，就转向俄罗斯市场，这也是当时鬼谷苦练俄语的原因，工作室对外谈生意基本上都是他负责。

现在回想起来，却只有一句话能形容，那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条件的艰苦并没有降低工作室众人的热情，反而让大家更加团结，有股不落人后的拼劲。一切证据都显示未来几年职业玩家将迎来新的春天，现在的艰难是为了抢占先机。但当春天真的到来时，却已物是人非。

有些人顶不住家里和社会舆论的压力离开了，职玩是上不了台面的工作，又是吃青春饭的，在当时看了毫无未来可言。还有些人却是因为身体吃不消病倒了，不久之后也离开了这一岗位。最终坚持到最后的，只有光芒和低调他们三个人而已。

三人看着工作室一点点发展最终成为一个公会，记得赚了第一桶金后众人集体否决了出去搓一顿的提议，而是选择更换新机器；记得从地下室搬进宽敞的公寓楼时为了节约资金，工作室的人自愿充当搬运工，什么旧三轮车之类的都贡献出来，虽然那次之后也就报废了；记得工作室第一次有妹子加入时，一群大老爷们自发打扫了猪窝似的房间，还给妹子专门留出个单间作为工作场所……

公会变大了，矛盾却也多了。加入的人不再是怀着理想，而是各有各的心思，那时负责带二线的大白经常感慨，队伍大了，不好带了。随着越来越多高手的加入，三人心中却不知该是什么滋味，看到公会壮大的欣慰与日渐产生的陌路之感混合成困惑与茫然，让三人成为了这家酒吧的熟客。

“那么艰难的日子，我们都一起挺过来了，却在公会即将走上颠峰时分开，果然应了那句古话，共患难，不能共富贵吗？”鬼谷已经喝的半醉，说话声音低低的，带着鼻音，有如哀泣。

“不管在哪里，我们总是朋友，何必在意共患难还是共富贵呢？”低调也觉着有些醉意，大约是之前那半瓶酒的后劲上来了。

“嗯，一直是朋友。”拿杯子碰了下低调那杯苏打水，鬼谷喝干了剩下的啤酒。

那边大白倒拿着啤酒瓶当麦，开始嚎了起来，“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

眼前景象越发模糊，斑驳的色块层叠在一起，仿佛抽象艺术，恍恍惚惚觉得世界离自己那么远，那么难以理解，也不知是谁支离了谁，又是谁破碎了谁。

终究还是、醉了吧。

第二十七章：独孤九剑

那夜以后，低调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加入公会，像个独行侠那样在游戏中浪迹天涯直到终结。他没有想到冲动会来得这么快，毫无征兆得仿佛命运。

既然脱离了光芒之池，公会也就不再包吃包住，低调当天就搬了出去，跟同学合租。这年头找房困难而且房价死贵，低调的工资又都用去买电子设备，手头确实紧张，新住处远远比不上原来公会的宿舍。10平方米左右的小房间挤了两个人，附近各种钉子户和违章建筑，房顶堆满了杂物和天线，弄得低调没处练拳，要说站桩还可以在阳台上凑合，这一套拳法打开了可是需要很大空间，无法，他只好把拳法的温习换在游戏里进行。

事实上低调对家里这套祖传六合拳并无多大兴致。虽然年少时也有过武侠梦，但被学校附近的小混混揍成鼻青脸肿之后，他就知道武功这玩意都是小说里吹出来的。但从小养成的习惯懒得改，也就一直保留下来。何况这套拳法养身健体确实不错，打架不成，帮妹子搬个行李还是成的。

如果说站桩是为了锻炼，那么练拳只是怕自己忘掉拳谱而已。毕竟这东西还要传给他的下一代，祖训不可违。何况练拳对环境也有讲究，这现实里放眼望去都是钢筋混凝土，视野不开阔，容易胸口发堵，而且呼吸的空气还带着工业废气和汽车尾气。到了游戏里，低调站在屋顶上将整座城市一览无余，西边天色尚沉，黝黑的树林与远山连绵成片，冰湖般清澈的湛蓝天空上一抹浅白勾勒出弦月的形状，向东渐渐染上温暖的颜色，让人不敢直视的灿烂金辉映得城郊的麦田仿佛提前进入了秋天，薄雾在晨风中摇曳成一水金粉色的潋滟。

站在日与月之间，恍惚间沉浸于阴阳割昏晓的意境当中，天地如潮水奔流，涤荡着自己的心魂，只觉招不是招，势并非势，举手投足皆是随天地而起舞。一切俗世尘嚣仿佛都随之远去，心中一片空寂，种种思绪如白驹过隙，万品之流形，山川之融结，无想而无不想。

一套拳法打完，过了好久低调才回过神来，发现系统提示已经刷了一满屏，最上面一行是“感天地日月之运行，领悟世界本质，开启心灵之道，获得职业：武僧”，后面则跟了一串领悟的武僧威能，最后一句是“通过练习武技，灵能（内功）增长1点，请选择一样物品作为自己的气印。”

打开人物面板，原来呈五芒星分布的五项职业之路已经变成了六芒星，力量与诡秘{力与技}相对，奥秘与神圣{理性与信仰}相对，自然与心灵{物质与意识}相对。心灵之道下面，武僧职业只有0级，目前是灰色锁死状态，要求转换成守序阵营才能解锁，威能也是灰色的，不可使用不可升级，灵能池却是开启的，但总量只有悲哀的1点，刚好够放一次最低级别的威能。

这就好比天上掉下了个大馅饼，咬了一口才发现这饼是没熟的，进入游戏后低调的阵营倾向还没变过，依然保持在绝对中立的5050上。外国人的道德观念委实奇怪，比如说谎，视情节严重程度要扣5点善良或者再扣5点守序，但如果是欺骗对方，反而没有任何影响。具体在游戏里，杀死非邪恶混乱阵营的玩家或NPC都会直接降低5点善良和守序，但不求回报地救人性命则可以加善良，唯独守序不知道怎么加。

去了个消息给鬼谷，把自己获得新职业的过程写了一下，数据发一份过去，顺便求问怎么加守序。不一会儿，大白来了个消息，说鬼谷已经悲愤到掉线了，由他代为转达，把新职业贴到论坛上去问加守序的方式，反正这职业得来的不明不白，也不怕泄密什么的。

论坛上果然一阵哗然，尤其是外国玩家多在质疑这个职业是否仅限中国玩家获取。不过也有人比较后得出结论，说武僧职业其实相当于东方版的圣武士，东方人在扮演圣武士上先天弱势，因为他们的善恶倾向非常模糊。这话说的也有道理，武僧的攻击与圣武士几乎相当，总体上这二者是目前最强力的近战打击角色，比起圣武士丰富多样的DEBUFF，武僧威能的特殊效果集中在加速和闪避上，可以说圣武士是群战专家，而武僧则是千里独行。

这样一分析，众人对武僧的热情也就稍淡了些，毕竟这职业怎么获得也搞不清楚，还不如一目了然的圣武士。至于说如何加守序，论坛上的人多不清楚，毕竟守序按常人的理解就是遵守法律，但不违法并不会增加守序点数。倒是有人建议他去问问圣武士魁斯特，那人把善良和守序双双刷上了75，应该很有心得。

魁斯特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低调以为对方未必会理睬自己这么个小人物，没想到魁斯特还挺和善的，很快就给他回了信。低调打开一看，上面只有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一句话：主持正义。

= =……

算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虽然是心灵之道的职业，但武僧么，怎么都沾个武字，那么去训练场找战士导师询问多少都该有点头绪。不知是不是换了风水就换了运气，一进入训练场，低调就看见俩老头站在那里，连战士导师都毕恭毕敬地从旁侍立。

身材高大的那个白发垂肩，长须飘飘，宽袍广袖，双手拄着一把形似玄铁重剑的阔刃长剑，而且低调怎么看都觉得那把剑特别眼熟。他身旁的干瘦老头只到他肩膀的高度，皮肤黝黑，头顶光溜溜的，雪白络腮胡子仿佛一大团蓬松的棉花，此刻正和善地朝低调微笑。

“小友似乎对这把剑很有兴趣？”见低调盯着阔刃长剑，白发老者主动开口。

想起来了，那个黑袍法师曾经用过一把样式完全相同的长剑，但灵光的颜色不同，老者手中这把是明亮的蓝白色，应该是附魔了闪电要素，法师那把则是柔和的金色灵光，附魔的是光耀要素。“我曾经在别人手中见过类似的长剑，有些好奇。”对NPC，低调一向诚实，反正到底是什么关键词能触发任务谁也说不准，索性有什么说什么。

“莫非……你也是来自白石镇？”看到低调点头，白发老者抚须道，“过去确实有一位天资卓绝的年轻人从我手中传承过这把Kamate，他也是白石镇人，若你们见过也不足为奇。”

“请教前辈，如何才能获得您的传承？”虽然是款西方游戏，低调却觉得老者很像中国的古人，措辞也有些变调。

“原来小友是对我的武技感兴趣，哈哈，这回你可输了。”最后一句却是对着那干瘦老头说的。

那老头却只是和蔼地笑了笑，“小友莫急，既然小友已对世界本质有所领悟，又何必拘泥于相呢？”

这回低调傻眼了，难道说这两个NPC是要他选择职业方向？那白发老者应该是用剑的，既然那黑袍法师选了他的传承，应该是很强大的职业，而这干瘦老头与那白发老者并列，他传承的职业也未必会弱到哪里去，看他空手的样子，莫非是拳或掌的功夫？

拳脚功夫低调更熟，但从心底他还是觉得用剑要飘逸些，更有侠的味道。犹豫不决，他只好回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还请前辈赐教，何谓相？”

老头微笑不语，双掌合十，再打开便见掌间有白色钟形小花坠在金丝茎上纷纷盛开，远看竟似瑞雪漫卷，金丝勾连隐隐透着神秘。目眩神迷，忍不住伸手接住随风飞散的花朵，幽香沁人，未及感叹，美景转瞬衰败，花落凋零，只剩一点尘埃提醒着刚才一幕并非幻觉。

“万物化形，世界轮回，此乃相。”老头的话如一记棒喝落在心头，若有所悟，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片光明之海，模糊了世间万物的区别，枯荣寂灭，只是表象的变化，本质却是未变。

“多谢前辈指点，还未请教前辈大名。”抱拳问道，这回低调却是真心实意了。

“Atman。”

Atman？是他的名字，还是有其他的意思？

“我初次见到他时，他就自称是Atman，你叫他梵即可。我的名字是Varand，人们一般称我作岚怒。”白发老者见他不解，补充道。“像小友这般既有武学天赋，又有悟性的年轻人如今已经罕见了，这正是我二人来找小友的缘故。若是想追求宇宙至理，小友可选择跟随梵修行，若要修习战斗技巧，就要接受我的考验。”

你们早这么讲我就不发愁了。既然已经决定了要追随那人，他就只有一个选择，“我愿接受考验。”

对于他的选择，干瘦老头倒不气恼，只是递给他一样东西，“什么时候想通了，可以拿着它来找我。”

那东西姑且算是个小石片吧，大约四个指甲盖那么大，正面抛光，阴刻着一个盘膝坐在供台上的三面神，四周有各色动物向祂朝拜，上面还有六个看不懂的字符，背面凹凸不平，似乎是断裂面。石片似乎含有某种神秘力量，入手冰冷沉重，一看说明，拈花气印：优昙婆罗大士·梵的信物，气印特性：任何低于0.1磅的小型物品都可以作为擅长武器使用并造成轻型武器伤害，附带威能·每日·梵我合一：自由动作触发：全部状态恢复成最佳。目前封印状态。

……我可不可以重选，低调泪流满面，原来那干瘦老头才是武僧的职业导师。可惜那老头早就化作金光离去，此刻再翻悔也来不及了，只能寄希望白发老者的职业方向不输于武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