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三言两语将打算说了个清楚。

在床脚找到一双短靴，看大小也是他的尺码。展陌荻低下头，准备穿着。要准备的事情还有很多，从书籍上得到航海知识是一

回事，实际操作是另一回事。不管怎么说，他已不可能再求助于暮云沙，一切只能靠自己。

“你真的急于弄清意孤行的生死？”展陌荻的背后传来有些沉闷的问话。

“……”没有回答，也没法回答。这个时候能给出怎样的答案？说是，只会让暮云沙更加难受与难以自处；说不是，明摆着的

谎言又有谁会相信？

兀自轻轻地摇头，蓦地一阵天旋地转，展陌荻被身后的一股大力重新扯回了床铺。先前的头晕症状并没有痊愈，只是稍微缓和

了而已，这般激烈的突然躺下，他的头更加眩晕起来，甚至有了些恶心的感觉。捂住嘴巴，脸色灰白的丧失了所有的生气，直

到那种想要呕吐的感觉退去，他才慢慢睁开眼睛。抬眼看见了暮云沙，想要叫他的名字，挣扎了片刻还是放弃。

如泥潭般被凝滞的空气。

“刚刚才将医嘱转告给你，怎么这么快就忘记？这样的身体状况，你能去哪里？”暮云沙压抑着濒临爆发的情绪，让自己稍微

远离他一点。看到一缕散乱在他脸颊上的黑发，犹豫半天，终究还是没有去拂开。

“头晕的后遗症总会要持续一段时间，但有些事却是不能耽误的。”第二次尝试让自己起身，发现浑身软绵的没有一点力气，

方才的一番折腾似乎耗尽了全部的体力。这种状况下想要独自出航，看来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确定意孤行的生死不能耽误，自己的身体却可以不管不顾。“荻啊，你真是淡漠到了残酷的地步。要怎么做才能像你一般彻底

忽视他人的关心？”

他的声音喃喃，可是展陌荻还是听的清清楚楚。忽然之间连直视对方的勇气都丧失殆尽，不知不觉中似乎又欠下了自己难以偿

还的东西，陡然加重的债务让他胸口陷入越来越深重的沉闷。

“你不用勉强自己，想要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望了许久的黑发，此刻终于抬手替他拂开。病中的容颜上嵌着黑曜石般的

眼瞳，幽深的足以吞噬一切。

“我前面也说了，接应的手下适时赶到，平息了这次事件。赶到的，不仅是我的属下，还有涅普顿号的海盗们。这场叛乱，顾

佩奇和杨城应该是计划了很久，所以才能这般天衣无缝。只不过，实力还是差了些。”

顾佩奇的所属，杨城的手下，即使同为海军或者海盗，但比起暮云沙真正的直属和意孤行培养的心腹来，到底不是在一个档次

上。那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不知顾佩奇、杨城两人怎么会选择铤而走险，不过事情已经结束，再去深究理由也没多大的意

义。

这是战斗的结果，展陌荻猜得到，可是他不关心这个。他想知道的是，那个人怎么样？意孤行怎么样？在援兵赶来之前，到底

有多么长的时间空隙？他本已受伤，还替他们挡下了大部分的敌人，这个过程中，他会不会又添上了新的伤势？

“荻，意孤行没有事。那种情况下，受伤是免不了的，不过没有生命危险。今天早些时候，海盗那边还送来了意孤行的亲笔信

，这场叛乱事关我们双方，他提出要双方共同解决。”轻描淡写的说着足以引起世界动荡的事件，即使这封信的内容在外界还

是彻底的秘密，不过暮云沙却丝毫不介意让他知晓。

看着展陌荻的表情一点点放松下来，暮云沙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有些自嘲，“或许，当时留下来断后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

第七十三章：真意

既然得知了想要了解的情况，相信展陌荻也不会再继续做出不顾自己身体状况的举动。暮云沙说不清是安心还是别的心情，总

之觉得没有再滞留下去的理由，从床上撑起身子，准备离去。

暮云沙有些自嘲的声音还响在耳边——或许，当时留下来断后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不是这样。

虽然与他起身的时间没差多少，但侵袭上来的晕眩还是让展陌荻的动作慢了半拍，真正站立起来时暮云沙已经走到门口。想要

去拉他，却发现他与平日的穿着不同，不是宽松的长袍，紧窄的袖口没有可供他拉住的袖摆。情急之下，展陌荻一下拉住了对

方修长有力的右手。“暮云沙，我并不希望由你留下。”

展陌荻的体温似乎要比自己低一些，不知是不是大病未愈的原因。微凉的手指就这么缠了上来，带着不轻也不重的力道，却让

暮云沙的脚步再也无法迈出一分。加上那句话，明明都有些凉，然而就这么慰贴上来，从手心，直到心间。

有些无奈的回头看他，语调和神情里都蕴含着宠溺与包容。“那种情况下，总需要有人留下来。你不愿见意孤行受伤，那么让

我留下，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不，我不希望你留下。”展陌荻重复着这句话，夜黑的眸子里满含真意，甚至忘记了将对方的手放开。

许是先前的战斗场面太过震撼，许是一下子见了太多死亡，陡然明白了生死就是这种程度的东西。到了真正的危机面前，再如

何努力都难以挽回生命。随之逝去的，或许还有无数的遗憾。正是这种无力的感觉，让一向寡言的男人话多了起来。

“如果非要留下一个人，我希望是我。”直视暮云沙的眼神中是全然的认真，这句话他已想了很久，说起来时没有丝毫停顿和

勉强。“那个时候，如果不用考虑我，你们两人都可以全身而退，根本没必要留下谁来断后。”

“这就是你想说的话？”暮云沙的脸色沉了下去，银眸中也隐隐透出危险的光芒。

展陌荻视而不见，即使可以想象其后的场面，他也不为所动。作为回答暮云沙的问题，淡淡的点了头。

“你……”一个字开头后却怎么也无以为继，一天之内暮云沙第二次失控。只是上一次撞上的是柔软的床铺，这一回却是冰冷

坚硬的门板。后背狠狠抵在门上，因为实在靠的太紧，能清晰的感觉出门板上雕花的纹路，就算展陌荻不想表现出痛苦，但有

那么一瞬脸上还是变了色。

巨大的撞击声让暮云沙回神，退了半步，却依然将对方挡在手臂与木门的空隙之中，脸上是交织着愤怒和歉意的矛盾表情。

暮云沙的收敛让他微微松了口气，因为还不能离开，就那么轻轻靠着木门站立。仔细的看着对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暮云沙。

“是不是所有的事实都让你们无法接受？”不是单指他一人，而是复数的概念。外表的差异并不能改变骨子里的趋同，同样习

惯了高高在上的掌权者，无论怎样的温文尔雅，但却总有不能触及的底线。

“你说这是事实？”暮云沙继续问，克制着自己与他保持着距离，即使那个距离在现下的姿势中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

“在危机时刻放弃最弱的那个人，这如果都不是事实，那还有什么是？”这个道理，不该是他们这些所谓的将军、海盗最清楚

的生存准则吗？怎么反倒需要他来教授了？

放弃他，展陌荻？暮云沙突然笑了，“荻，这就是你能找到的借口吗？”他边笑边慢慢说。那笑容，说不上温和，也谈不上柔

美。如果不是真的到了这一天，暮云沙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也会有嘲弄这个黑发男人的一刻。“找不到解决办法，也找不到解

释的理由，你觉得用一件怎么也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可以让自己安心了吗？”

无论是他暮云沙，还是焰皇意孤行，怕是终其一生也不可能放弃他了吧？

原来，展陌荻，你是个懦夫。

从对方眼里轻易看出他对自己的评价，展陌荻并不在意。

懦夫又怎么样？倘若时光有倒转的可能，回到他们两人订立计划的时候，如果他能破悉了他们传音的内容，一定不会同意意孤

行留下断后。不，不仅是意孤行，他也不希望那人是暮云沙。

贴在胸口的水晶骷髅，还是冰凉的质感。你们可以慨然赴死，没有犹豫，可是我要那些来做什么？

求的心安吗？

是还是不是，只有他展陌荻能给自己一个答案吧。

第七十四章：札记

“船长，我们抵达极京岛了。”敲门进来的是属于涅普顿号的一名水手，见到屋内的情景后，再次不由的暗自摇头叹息。

意孤行靠坐在舷窗之下，身上是密密麻麻的绷带。此行船医轩墨没有跟随，实在是相当失策的一点。意孤行的伤势虽然得到了

处理，不过也是利用船上现有的药物和材料随便包扎了一下而已。没有专业的医生，他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色一直没有好转。

最要命的一点是，明明是重伤之人，这两日之内他竟然没有真正的休息一分钟。实在倦极，也不过是在椅上坐下小憩而已，任

谁劝都没用。

水手想不通，有什么样的事情可以值得堂堂焰皇寝食不思？实际上，这个问题的答案也简单至极——

只是，一片羽毛而已。

从战乱的场景中拾起，经过一个黑发男人的手，插在一艘海军军舰桅杆上的鸟羽。

没有机会将那片羽毛取回，那毕竟是在宿敌海军的船上，况且当时的情况也不允许。意孤行每每想起就禁不住苦笑，他不知道

，这会不会成了自己今生最遗憾的事情。

意孤行不开口，那名水手也不敢擅自离去，只好有些尴尬的站在门口，看着焰皇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

“踏、踏、踏……”急促的脚步声穿过走廊而来，只是眨眼功夫，背着药箱的轩墨已经出现在门口。“船长情况怎么样？”接

到涅普顿号回港消息的同时，也得知意孤行重伤，轩墨等不到他们上岸，取了必要的药物和器材直接赶到船上。

“轩墨吗？”意孤行回头向门口看来，面色还是一径的惨白。“我不要紧，你先去看看十雨的情况，那家伙也受伤不轻。”那

般惨烈的战况，全身而退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十雨毕竟太年轻了，避免不了受伤。

知道不是坚持的时候，再说十雨的情况同样让他挂心。“那我先去十雨那边，然后再过来。”

“不用到这里来了，我准备回弄潮居去，在那里等你吧。”

许久已经不回的居处，轩墨不知有什么理由让意孤行改变了主意。这一趟出去，除了这场圈套之外，他还见到了什么？随即一

想，答案立刻呼之欲出，能让意孤行重回弄潮居的理由只有一个——展陌荻。

这么说，他真的平安无事。轩墨觉得自己心底的焦躁也平复了下去。

安顿好十雨后，轩墨悬起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将他送回了极京岛上的房间后，又是一番治疗，轩墨的额头已经泛起了一层薄

汗，然而心头却是轻松的。不由的摇头笑叹，死小子，还真是命大，竟然只是一些皮外伤。

既然这边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轩墨便马不停蹄的往弄潮居方向赶去。无论怎么看，意孤行的伤势都要重的多，还是不要耽误

的好。

踏进弄潮居的轩墨，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弄潮居发生入侵事件，展陌荻被雷一鸣掳走之后，这里便维持了事发时的原样，一片狼藉也没人收拾，当然了，也没人敢收拾

。维持当时的情景，这其中包含了意孤行怎样的心情，已是无法也不忍深究的事情。不过，今天意孤行既然决定重回弄潮居，

那么，当时的悔恨也好、绝望也罢，那种负面的情绪都应该烟消云散了才是。

那么，弄潮居也应该已经整理干净了。尽管当时所属弄潮居的仆人已经全部身亡，但这毕竟是焰皇的居处，新的仆人早就挑选

好补充了进来。只要不用再维持原样，那些手脚麻利的仆人很快就可以还弄潮居一个干净整洁的原样。他给十雨疗伤，也耽误

了很长时间，足够仆人们打扫的了。

轩墨没有想到的是，他看到的弄潮居竟然更加杂乱，比之前的狼藉还要多了几分。之前打斗的痕迹不仅完全没有整理，反而更

添杂乱，仍在地上的东西，全部都是书籍。各种书籍被人粗鲁的抛掷到地上，一些装订不是太紧密的已经崩裂开来，纸张翩飞

。

红发的海盗王者，有些孤独的站立在书柜前面。柜子里的书已经少去了三分之一，这应该就是地上那些被摔破的书籍来源。他

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本，书页起了褶皱，那一只手也突起了青筋。轩墨不知是不是看见了幻觉，那坚强到不为任何事所动的肩

膀，竟然在……微微颤抖。

“船长？”轩墨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像是怕惊扰了那个沉思中的男人一样。

意孤行回头，邪魅的面容与平日里看上去并无二致，就连表情都是一样不可一世的王者风范。方才所见，也许只是幻觉。不然

就是被风吹起的长发，微微晃动罢了。

“船长，我替你疗伤吧？”

意孤行像是没听到般，喃喃的回了一句有些莫名的话来。“原来，戴羽的意义，他早就知道了。”

轩墨没敢细问，只是看了看被意孤行放在一旁的书——《海盗札记》。记得那是一本内容很繁杂的书，记载了很多琐碎的东西

，诸如海盗传说、海盗习俗之类的东西。

书像是被翻阅过，不是刚才被意孤行攥出的褶皱，而是留下了那种正常阅读后的浅浅痕迹。

第七十五章：弹劾

“这简直荒唐透顶！”海军现任元帅范公佐大吼一声，完全不忌讳面前坐的都是些什么人。若说平日的他是神采奕奕，声如洪

钟，那么现在简直仿若雷霆一般，戎马一生造就的杀伐之气哪是一般人承受的起的？更何况他面前的都是一群养尊处优的贵族

。

元老会的成员全部震惊，早就耳闻过这位海军老元帅脾气暴烈，但亲眼一见后，发现现实的情况比起传闻，简直是有过之而无

不及。元老会面前，除了首席元老阳弋以外，其他十人全部到齐。如果是其他人在这种场合之下，早已吓得双腿发软，要多恭

敬就有多恭敬。偏偏这个范公佐，一点也不买他们的帐，张口就骂“荒唐”，他的这份态度和指着他们鼻子骂“蠢猪”，也没

什么区别了。

“范元帅，请注意你的态度！”元老之一，来自曼施的孙逊终于忍无可忍。“这是元老会议，不是你的海军总部！”

“既然这样，那本人就告辞了。”如果孙逊好言相劝也就算了，偏偏范公佐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典型，这么一来，他更是干脆掉

转身子准备就此离开。

“孙元老，你冷静一点。虽说这是元老会议，不过事关海军人事调整，当然需要听取范元帅的意见。”这种政治会议上总有一

个充当和事佬身份的人物，今天，这个重任落到了万中天的身上，同样来自三个小国之一的万丹。

有了台阶下，范公佐也不好再继续端着架子。所谓发脾气也要看场合，元老会的确是不能得罪的地方。虽然海军与元老会之间

，一个管军事一个管政治，日常的事物中互不干涉，但名义和法律上元老会才是掌管五国联盟的权力中枢。海军军务之上，元

老会不方便插言，但如果真的得罪了他们，不说别的，单是每天来一个弹劾案就足够范公佐受的了。

眼下，就是这么一件极其麻烦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