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快动手?真的想等人回来吗?”
尚青拿着瓦片的手有些发抖,他割不下去,做了几下深呼吸还是割不下去:“我……不行。”
那人回头看看尚青那张稍微发白的脸,反过来安慰他:“你当割猪肉好了,怕什么?还是不是男人了?”
被人说不是男人尚青怒了:“谁说我怕了!我是可怜你才下不了手的!”说着把瓦片扔了,从腰间噔的一声抽出他的轼凤,注入真气对准那堆烂肉一剑挑过去,一时间流不出血来继续挑。
“唔!”那人忍着痛,微微惊讶,喘道:“有,剑,不早拿,出来。”
“保命的,那这么容易见光。”尚青边回答边专注于手里的动作。
轼凤不愧是杀人封血的名器,因为它的纤薄和锋利使得疼痛减轻了不少,要是用刚刚的瓦片不知要痛上多少倍,新的伤口也不可能切得这么快,这么齐整,不过也亏得尚青这半个月来在公主府练就了一手挑小草挑花瓣的好本领,纯熟得像是在耍绝世武功,不到一刻两边的勾子明显就有些松动。
那人喊停,尚青收剑时还多挑了两下过足手瘾,问:“这就行了?”
那人冷汗流了一脸,喘了一会缓过那疼痛的劲儿,道:“帮我慢慢抽出来,别太使劲。”
尚青重重的做了一个深呼吸,手搭上勾子的源头找到比较恰当的位置,然后固定抓紧,使了点力慢慢的试着抽出来,才刚抽出一毫米,血就顺着切割的伤口不断的涌了出来,流得背部一片鲜红。
那人咬紧牙关,低着头什么都不说,心里不停的想着其它的事试图把剧痛的感觉移开。
当尚青好不容易把两个勾子抽出来后,两人都虚脱了,软软的倒在地上,不住的喘气。
尚青大大的喘了几口气后捡过不远处的钱袋从里面拿出一颗药丸子,这是杨越给他帮翼飞疗伤剩下的,走过去放到那人的嘴边,那人咬紧牙警惕的盯着他。
尚青撇嘴:“小人之心,我要想害你刚刚在你背后就能一剑捅死你,这是疗伤的药,爱吃不吃!”
尚青说的是事实,练武之人最忌拿后背对着别人,要不是机会难得他也不会冒这个险,静静的看了他一会,轻启唇齿,尚青将药丸子粗鲁的塞进他嘴里,然后解下自己的上衣,也不理他痛不痛的就用力的按紧还在不停流血的黑洞。
那人忍着痛一把抓住他的手,尚青一愣,刚想说,忍着点这血要先止住才行,便听那人小声的急道:“有人来了。”
尚青吓得整个人弹起来,手足无措的问:“怎么办?”
“扶我挨到墙上,勾子放在我背后。”
尚青听完便快手快脚的把他扶好,让他压着身后两勾子,中间掂着他的上衣,然后快速的用脚擦了擦地上的血迹,抱过一推草盖上,做出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场景。
刚好做完这些便听到有脚步声混杂着交谈的笑声传了进来。尚青脑袋里转了转,急中生智的大喊道:“你娘的两个死阉人快把我放出去,我不要呆在这啊——!死混蛋——!王八蛋——!他娘的臭死我啦——!”喊完扶墙做呕吐状。
两贼人喝了点酒,本来好些的心情被这大喊声骂得又沉了下去,挑开门上的小窗向里望,看见尚青在干呕,一阵凉凉的笑意:“呸,骂谁阉人?想我们放你就先把自己阉了吧。”
“草!回家阉你儿子去!”
“啪”的一声,小窗再次关上,尚青喘了喘嘴里碎碎念。对面墙的‘狗’裂嘴笑了笑,口形说:“不错嘛,反应挺快。”
尚青挑挑眉毛,口形问:“现在怎么办?”
‘狗’勾勾指头,尚青一边盯着小窗一边轻飘飘的爬过去,还有一步的距离时‘狗’又勾了勾指头,尚青不太愿意的捏着鼻子把耳朵凑近他的唇边,没办法,这‘狗’实在太臭了。
‘狗’小声说:“接着骂,能把人烦走最好,不能就等到晚上,他们每晚都会在外面赌牌九,直到有人来换替他们,四人接着赌,他们一开局你就装睡,兴起了就不会再看我们了。”
尚青扁扁嘴:“那不是要骂到晚上?我会口干的啊。”
狗说:“我背后有血,你要不要喝点?”
“呕——”
尚青还真的一直骂到晚上,只是骂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节奏也越来越慢,到后来有一搭没一搭的拖长尾音像猫叫,门口那两个人像是免疫了似的忍耐力另人敬畏,直到密室里没再传出声音才从小窗处探望进去,看见尚青缩在墙角里睡着了,于是两人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一轮冲锋抹抹嘴,拿出牌九来打得噼里啪啦。
尚青一听外面的声音就猛地睁开眼蹿到‘狗’的身边,‘狗’挪了挪身子,从背后的墙上拉出一块大砖石,尚青的鸡血一再飙升,这偷偷摸摸的勾当很是刺激,砖石一拉出来就逼不及待的把头伸出去瞧完又瞧。借着月色眼见前方一段沙石黄土后就是一大片草地,静悄悄的夹杂着一阵阵的虫呜,四周找只鬼影都没。
于是,在两人努力的拉出一个狗洞般大小的洞口后,尚青一路扶着‘狗’逃了……守门的四条狗还懵然不觉玩得汗流夹背,兴高彩烈。(好多狗……汗!)
第36章
越过草原,翻过一座小山来到一处猎户的小村,‘狗’说:他们在暗,我们如今就是在明他们也不敢声势浩大的到处搜人。
尚青听完后一路紧绷的神经才算松懈下来,将‘狗’安顿至村外的一个草棚,然后进村向猎户买了些草药棉布和衣物必须品,还带了不少吃的回来,随后给‘狗’从新包扎。
也难为了‘狗’在重伤之下跑了这么远的路,像个垂死之人似的瘫在草堆上呼吸微弱,一动也不想动,脸色蜡黄得让人看着不忍。
尚青虽然脾气不好,但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就是陌生人,素不相识的他也会出手帮忙扶一把,看他对翼飞的态度就知道了,把他弄掉下山崖差点一命呜呼了还跟人家称兄道弟,尽心尽力的找人帮忙治病,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跟玄天较劲,觉得玄天才是不讲理的人,而只要他认定了那个人不坏,他都会救,所以,做他的情人,还不如做他的朋友。
更何况,不是因为有‘狗’,他也不可能逃得出那荒原里的牢笼,肯定还在那里挨饿,不明不白的受气,怛惊受怕的等死。以至于他把‘狗’照顾得特别妥帖,不嫌臭的帮他打水洗脸,擦身换衣服,洗头,梳头。
不过别说,‘狗’换了一身整齐后还长得人模人样的,小小的眼睛圆得很有神,一双剑眉又浓又黑,鼻子也直,嘴唇厚薄适中,就是脸色不太好,像是有点缺钙营养不良。不过五官看着很熟悉,好像在哪见过……想了半天,终于让尚青想起了一个曾经让他感觉到暖意的妇人,妇人的亡夫姓姚,他的干娘,一个总是盼着儿子回家的娘亲。
出于怀疑,尚青试着喊了一声:“姚上进?”
姚上进听了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的姓名?”
“啊,还真是。”尚青有些惊讶却又了然的从脖子里掏出一双玉配。
姚上进看了更是立刻坐起来,后背的痛也忘得一干二净,就着他环在脖子上的绳子一把扯过来认真细看:“你怎么会有这对玉的?”
后项被绳子勒痛了,尚青苦着脸要他松手,揉了揉脖子才浅笑道:“你娘,就是我干娘,他一直等着你回家,还让我给你送信呢,只是我问了许多也找不着你人,呵,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你。”难道这就是姚大婶说的,他与他们姚家真的很有缘?
从尚青口中,姚上进得知了他跟他娘的相识过程,更为自己多了个干弟弟感到意外,欣喜,尚青给他的感觉很好,虽然脏话多了不只一点点,但生性纯良又聪明,一边大喊大叫着救命,但其实眼里没有一丝惧怕,胆子一点都不小。
“你是怎么给人困在那的?我记得干娘说过你应该是在城里做事的吧,怎么会来到这里?”尚青咀嚼着一块野狗肉,一边问着一边想,做猎户也不错啊,野味多,天天有肉吃,饿了两天,今天总算能填饱肚子了。
姚上进也吃得满嘴油,一听便怒上心头,狠狠的咬下一大块肉,便劲的嚼着:“别提了,出任务整队给人灭了,兄弟们都死了,我杀不死那帮垃圾,还让他们锁了琵琶骨逼我说出组织里的内幕。”
“组织……”这小孩不学好,瞒着家里的娘加入黑暗社会。
姚上进看他表情古怪,失笑道:“想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虽然在暗,但是,是正的,他们才是邪的。”
“哦……”尚青嘴角抽了下,还正邪呢……
姚上进侧头看他:“你不想知道?”
尚青摇头:“不想,正也好邪也好,有些东西还是少知道点的最好。”他是个热爱自由的好孩子,组织两个字对他来说太恐怖了。
姚上进笑,他这弟弟果然不笨,什么事都能置身事外那的确是最好的,就是某些地方还是太单纯了,或者说是根本不上心,不想去思考:“对了,你又是为什么给他们捉去的?”
尚青撇了撇嘴,表情又无辜又无奈:“不是说了不知道吗,我当时还在喂鱼呢,突然间就跳出来了一堆人把我捞去了,我有个朋友为了保护我还给他们打伤了,现在都不知道有没有事。”说的是里游,为了尚青他是一伤再伤,真是够忠心的。
“在家给人捉的?”
“不是,前段时间我都住在公主府。”
“公,公主……”姚上进愕然,蒲国只有一位公主,也史无前例的只有那位公主还没嫁就在外建府的,虽然那位公主的身份很少人知道,而他就是其中之一:“你跟公主什么关系?”
“朋友啊。”
“那……”姚上进刚想通过尚青的口中打听某些事情,最后想想还是算了,尚青既然不想知道他的事,也没理由让他掺一脚,于是问:“那你要回去吗?”
“不回。”尚青一口否决,公主府当时那么大的动静,他知道玄天一定得知他又被劫了,玄天担心他就最好,也恶意的想让他多急一会,如果不怛心,那就算是他们白认识了这一场,以后都不要见了。
这很明显还是在赌气的想法,要真的以后都不见他绝对没有表面想的这么轻松。
只是,他还是低估了玄天紧张他的程度,又怎能仅用一个急字就可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呢……
蒲仲明要他起兵,而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违抗圣旨,强硬的必须要他二哥帮忙找出尚青才肯动兵,只是对方一直没有消息,连威胁的信都没一封,他的二哥也查无头绪,连他都开始怀疑是不是他们都猜错了,敌方根本就没有劫过人。
直至蒲仲明忍无可忍,勒令他立刻起兵,不然就将他拖出去斩,坚固的桌子被不懂武功的他硬是拍出了一条裂缝,龙颜震怒:“不为朕所用,阻朕者死!”
杨越拼了命的求情,基本没哭过的她流了一脸的泪,还是不能让蒲仲明收回成命,最后以命要挟,要斩就连她一起斩好了,是她走露了消息,是她让玄天两面不是人。
玄天更加黯然了,他死没关系,但是要杨越赔他这是不可能的,就是心再痛,这个命令还是要实行。
双脚如套上千斤重的枷锁,每走一步都异常的艰难,却又不得不面对该上的战场,那份沉重的压力,又岂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可是,就在另一边,在姚上进了解到尚青被捉的情况后给了尚青一个答案,捉他的人是单国的余孽,又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在民众口中展转下得知了玄天带兵灭了敌方几千人,俘虏了近两万,又与当朝将军范図文一次激烈的战争,以一面倒的胜利宣告结束。
百姓说得津津乐道,大将军何等英姿,如何打得豪气干云,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砍杀了敌方近千人,彻底震撼了六十万将士的心,还得了个俗透的绰号,千人斩,好听点就以为别人赞他英勇善战,实际上就是个十足的杀人狂。
而千人斩这名头,说来真的不是该哭就是该苦笑,范図文心知将败之时也不让玄天好受,说尚青让他们给杀了。于是,玄天杀红了眼,带头冲入敌方阵营,失去理智的见人就砍,而且是一刀一个,不是断头就是切腹,连求饶的机会也不屑施舍,身上沾满了血水,周围血花四溅也不及他眼里那般赤红,不仅震慑了敌方,他所到之处没人敢靠近,就是后方自家将士也被他吓着了,最后他在众目之下,数千敌军的中央将范図文擒获,拖入遍布尸体的主战场上当众砍得血肉模糊,把敌军震退于半里外器械投降。
然而到了最终他还是倒下了……一个人躺在血腥中,环绕他的半里内再其它生人,身下尸骸堆积如山,一片血湖从断肢残骸下向着四周敞开,红色在夕阳的余晖下分外的妖艳,数十万双眼睛肃静的看着他,他却看着万里无边的天空,就如百里先生给他改的字,无边,自由自在永远走不到边,却需要有个人赔着,也只有那么一个人,觉得这一切都完了……什么都没了……心被那人掏空了……跟着那人一起走了……
尚青听着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人的事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心里冰凉刺骨,他不清楚玄天知不知道他逃了,如果这些事都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的,那么自己在他心里面到底算是什么?……什么都不是……
尚青没想过蒲仲明会给玄天带来多么大的压力,虽然勉强说是轻轻的踏出了第一步,但他始终不是那个世界的人,梦始终是梦,与现实有相当大的一段差距,也可能是两个极端,梦里义薄云天,可以为正义而战,做的所有事都是对的,但现实,就是利益,权力的斗争,下面的人永远都是上位者的附属品,甚至牺牲品,他不可能想到玄天不出兵就要面临他们两兄妹的生死,不懂皇帝会这么没人性,不懂以大局为重这个道理,要坐上江山最高的位置就必需要狠,不听命令的就是亲人也要杀,更想不到玄天此刻的心情,就像石沉大海,一点点的往下沉去,直至没入深不见底的世界,想捞都捞不回来。
所以,尚青跟姚上进回家了,去见见他的干娘,让心底那份寒意试图用另一种方式暖起来,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同时经过驿站时也给杨越写了封信,说自己没事,找到了干哥哥跟他回家了,要她不用再担心,但也不要告诉玄天。
信虽然是这么写的,但他只是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如无意外,杨越一定会告诉玄天的,到时就看玄天的表现了,他要是来找他,态度再好一些,那么,他会考虑跟他回去,这个借口说到底就是不死心,拿得起,却放不下,他要是能以平常心对待,毫不在意的话又怎么会像个小孩子似的跟玄天怄气?
第37章
“一会见到干娘你打算怎么说?两年不回家的借口想好了吗?”
两人两马站在村口不远处,姚上进正一下下的做着深呼吸:“想好了,就是有点激动,我怕……我怕我会哭。”
“噗!哈哈哈~不是吧你。”看他一付鳖得十分紧张的神情,尚青一下喷笑出来。
姚上进端起脸:“很好笑吗?要不是为了报搭主上,给家里生活好过些我才不想当整天不见天日的暗卫!你也不知道我有多想娘……”说着眼眶开始眨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