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眼中便有如洪水泛滥一般,时不时就要暴发一回。
蒋雍铭也不再说话,两人拥着好似要到天荒。
“将军,前方军情。”帐外传来的通报打破了静谧。
宋九推推还不打算起身的男人,不想他误了事。
蒋雍铭无奈,起身拉起锦被将宋九包了个严实,又在他唇边偷了个吻才步出内帐,剩下床上一人脸涨得似晚霞,不知是气的还
是羞的。
樊成看到自家将军那张脸心中暗暗叫苦,要说夫人被掳时您一张晚娘脸还说得过去,如今人都救回来了怎么还是一副怨夫像?
他如何知道这张臭脸就是摆给他看的,谁让他来坏了他的好时光。
“说。”出口的话也是颇不耐烦。
“是,方才探子来报,敌军已经退兵了。”
“嗯。”
“……”您能再给个字么?谁让自己是人部下,只能低头做人,“那……属下告退。”
这次蒋雍铭直接连一个字也不给了,转身走人。
宋九才要闭上眼就见那人挑帘进来,心下奇怪,“怎么这么快。”
蒋雍铭在他面前立马就是个完美丈夫模样,将他连人带被抱起来,“没什么大事,敌方退兵了。九儿,我们去城里住吧。”
敌人退兵了还不是什么大事?还有……“为什么不回去?”
“九儿不知道,那匄柯就是踹不死的臭虫,你今日把它打跑了过两日又来,需待在这守着才行。九儿是想回京了么?”
“我……我有些想娘了,不知她身体怎么样。”
“九儿放心,我早已吩咐府中总管每月派大夫为娘她把脉,若她身体有什么不适定要让大夫好好医治,况且那两名丫鬟一直在
她身旁照顾,该是无恙的。”
“嗯。”
见他还是有些闷闷不乐,蒋雍铭又道:“不然九儿写封家书,我派人送回去可好?”
“可是……我不识字,娘她也不识。”说起这个,宋九一颗头垂得更低了,心里仿若压了一块大石,他和这个人,真是差太远
了。
蒋雍铭抬起他的下巴:“又在瞎想什么,九儿就是最好的。你看皇帝多能,可我还不是没看上他,所以说,九儿比皇帝还要厉
害,可不许再胡想。”
宋九又好气又好笑,人家皇帝还看不上你呢,只是脸上终于露了今日第一抹笑。
第三十二章
看他笑了,蒋雍铭诞着脸凑上去,“就让为夫给你代笔如何?到时我再写一封给总管,让他拿着信念给岳母大人听。”
宋九拿眼瞪他,什么为夫、岳母的,这人越来越不要脸!将撂在他手上的下巴收回,背过身去抬手给他一个手肘。
捂住被打疼的肚子,蒋雍铭看着他发红的后颈笑得邪恶,真会害羞,他的宝贝。
下床拿了笔墨纸砚至于一旁小柜上,蒋雍铭对背着他的人道:“九儿过来帮我磨墨可好?”
宋九转头看他,真要写么?往床边挪了挪,将墨拿起来在砚台上磨了两下,抬头问他:“这样么?”
蒋雍铭端来茶盏倒了些茶水在砚台里,又握住宋九的手旋了两圈,“就这样,一直这样磨,九儿想想有什么要对娘说的。”
宋九蹙眉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心里头有一堆的话,却不知如何开这个头。
“娘,我是九儿。”
蒋雍铭在纸写下龙飞凤舞的几个字,又转头去看宋九,等他下文,“慢慢来,有什么想说的都说出来。”
“嗯……我们到西疆好几个月了,娘,你知道么,这有座城,跟我们的谷雨城好像,叫谷口城,人不多,大家也都很和善。
我随将军到军营里去,照顾伤兵,前一阵一直在打仗,好多人都受伤了,好在那些敌人终于被我们打跑了。”
宋九慢慢说着,好像还是小时候,他躺在床上,对坐在床边做女红的母亲讲今日在外边的所见所闻,“娘,”他的脸有些发红
,“将军……对我很好,事事都顺着我,您别担心我。”
蒋雍铭手一颤,险些毁了这张纸,搁下笔,将人圈过来,“九儿,你这是要让我惭愧么?我没有那么好。”
宋九将头贴在他胸口,感受着那一下一下的脉动,以前,他怕,甚至是恨这人,不管他做了什么只觉得厌恶,如今心境变了,
一颗心搭在他身上,每每看着这人为自己做了什么,就好似满满的蜜水要从心口溢出,欢喜得不得了。
“娘,九儿不孝,不能在身前侍奉您。”想到母亲或许生病他却不能再榻旁照顾,宋九声音里有了哽咽,“娘,九儿从小没有
爹,全靠您受苦受累将我拉拔大,您是九儿最亲的人,九儿求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若您出了什么事,九儿该要怎么办?娘
……”
蒋雍铭抱紧他,声音里已有了决绝:“九儿,我答应你,不用太久,我定会让你回到京城陪在她老人家身边。”
“嗯,”宋九深深吸了一口气,“就这样吧,没有其他话了。”
“那好,九儿再睡会?我给总管交代两句。”
宋九摇摇头,“不了,你写吧,我看着。”
一时帐子里只剩笔尖在宣纸上划过的唦唦声,宁静祥和。
“对了,李大哥和军医怎样了,伤的严重么?”呆呆望着帐顶的宋九想起了那日因他受伤的李默和江滩,昨日便不见人,应该
去看看他们的,只是与这人闹误会给忘了。
蒋雍铭握笔的手顿了顿,当日宋九在营中被掳,显然是有人给了姜启烨方便,那人是谁他心中有数,只是不去说破,这十年来
那个人也是为大承立了不少功劳,况且宋九并未受伤,他也就不想多做追究,但是绝没有下次!
“江滩昨日就醒了,李默伤势有些严重,但也无性命之忧,九儿不必太过担忧。”
“那就好,将军,我想去看看李大哥。”
“去看看也好,待会我陪你去。”
那一纸薄薄信笺被信使小心收紧怀中,跨上千里良驹踏上漫漫归途。
宋九掰着手指细细数着日子,待到陌上白杨成荫之时,从千里之外一刻不停赶回的飞骑终于踏入城门。
蒋雍铭揽着人半倚在谷口城宅子里花园中假山下贵妃榻上,看宋九抖着手小心拆了封口,仿若珍宝般捧着那自信封中滑落的一
截红线,心下不能说不纳闷。他那丈母娘让人千里迢迢送了一根红线做什么?
宋九却执了他的手,挽起袖子将红线绑在他腕上,脸已红了个通透。
那红线乍一看无甚特别,握在手里却觉得较一般丝线结实许多。
那时谷雨城中的传统,家中女人怀了孩子,男人就在后院种下一簇麻,等熟了收起来将一根根细麻抽出理清,放于阴凉处。孩
子出生后若是女孩,就用十五根细麻绞成线,若是男孩就用十二根,绞好后浸入放了红花粉的水中,染成红线,待干了仔细收
入绣了并蒂莲的锦布袋子中,再不拿出。直到孩子大了,与人成婚,次日由两方父母将红线取出,系于对方腕上,且三月之内
不能取下,意喻着要将人绑在身边三世不离。
蒋雍铭手上这条红线本该是由宋母在宋九‘回门’之时取出,只是当时那样的状况,谁也没有精力注意这些。如今她知道宋九
与他就是这样了,这跟线除了蒋雍铭的腕怕是那都别想去了。
蒋雍铭听宋九闷着脸讲完这些,那张嘴就要咧到耳根了,低下头就是狠狠一通亲,把宋九弄得羞恼不已。
宋母未让人代笔写信,只让信使带了话,说自己如今身体硬朗,知道宋九平安无事也便没什么可忧心,只是盼宋九早日回去。
宋九听完,眼中光彩暗淡许多,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当年蒋雍铭在这地方一呆十二年,莫非自己也要那样?只怕母亲等
不了那么许久。
第三十三章
离京之时桂香正浓,如今,该是满山杜鹃怒放了。幼时常与林哥雁儿在暮春时节上了后山采摘蕨菜,见着开得欢的满山红,雁
儿就扯着他的衣摆眼巴巴望着他,他露齿一笑,转头攀上陡峭的小山坡,将那些粉的红的娇嫩鲜花捧了满怀,更会摘下一朵肥
厚花瓣轻轻哈一口气,再放进嘴里,酸酸涩涩的汁液溢满唇齿之间。
谷口城到底不是谷雨城,没有啼血的娇花。
那日晚间,蒋雍铭没如往常一般早早赖在他身旁。宋九寻到书房,却见几个下人正在收拾行囊,那人坐于书案后,单手撑额,
不知是睡了还是醒着。
走进一些,那些下人纷纷向他行礼,宋九想要阻止已是不及,回身一看,那人果然抬起头来,额上一个红印,看起来着实有些
滑稽,只是眼中清明,“九儿怎么过来了?”
“吵醒你了,怎么不回房睡下?”宋九朝他走去,他一身素青长袍,衬得原本不高的身形显出些修长来,身上原本带着的庄稼
人特有的一丝土气,也在这几月中消失殆尽,反而多出一股书卷气来,脸上淡淡的宁静笑容看得蒋雍铭有些恍惚。
伸手扯了人卷进怀里,宋九一声低呼,脸上泛起红晕,慌忙间抬头看眼那些虽是在整理物件,双眼却不住往这边瞥的下人,扭
着身就要起来。蒋雍铭将人锁得更紧,低低吐出一句“出去。”一群人赶忙放下手头上的活,推攘着出去,还不忘带上门。
一时宋九脸上红潮更甚,身后抵着的火热器具他不是不知道是什么。他两人房事并不频繁,一月也就四五次,且都是他点了头
那人才会做到底,只是每每事情过后,他总是要在床上躺上一天,不是受了什么伤,而是那人兴致一来,总要折腾一整晚,直
弄得他腰酸腿软动弹不得。以至如今,宋九对这事是既有点小期待,又有些害怕。
蒋雍铭却没有馋着脸问他可不可以,只是抱着人,任身下火热奔腾,臂中温香满怀,他是坐怀不乱。
宋九害羞之余察出些反常来了,动了动身子,与他贴得更紧些。他知道这人有许多事需要操心,在他身后是无数黎民百姓,他
得稳稳地站在那些手无寸铁的无辜子民身前,护着他们不让匄柯铁蹄践踏,即便他已是伤痕累累,体无完肤,而自己能做的,
只是在这时候让他紧紧抱着。
蒋雍铭埋首宋九颈窝,兀地开口,温温热热的湿气如一只小爪轻挠宋九心房,他却无暇感觉这些,那几个轻飘飘的字不断在他
耳边回旋“九儿,我明日回京。”
两瓣唇开开合合,最终只吐出一句‘一个人么?’
肩窝处的头沉了沉,那人点下头:“一个人。”
酸气热气膨胀开来,通通抵不过心中一股委屈。为什么是一个人?回去多久?去干什么?为何不带着他?
“一个月,九儿,等我一个月,到时我便来找你,我们一起回去,回谷雨城。”
那股委屈散了。这人做什么都是为了他。知道这点就好,不问他去做什么,知道这点就够了。
澎湃的情潮向他涌来,里头一朵朵浪花上都是写着蒋雍铭三个字,兜头罩下,他无处可逃。那样浓厚的喜悦之意,宋九不太灵
活的脑袋控制不了双手,他握住了后腰上炙热的铁杵。
然下一瞬,他后悔了。手中活物跳跃鼓胀,那人惊异过后玩味的笑容,腰间不住摩挲的大掌,这一切,使得宋九成了饿狼口中
的肥羊,还是他自个儿洗白白掰开狼嘴钻进去的。
灯,自然是灭了,一身素青长袍顷刻成了素青布条,整齐的裂口,或许缝一缝还能让将军大人再撕上两回。
书房里传出的低低哀求,绵绵啜泣,以及细细吟哦,使得还在院里待命的下人逃得狼狈。
东方现了鱼肚白时候,宋九醒来,摸向一旁被窝,已是冰凉。瞌睡虫跑个精光,掀了被子翻身下床,却在触地时腿软,膝盖狠
狠磕在青石板上,骨头与硬石相击,发出沉闷的响声,痛。
侍女闻声推门进来,惊呼一声上前扶起尚不能起身的宋九。
宋九拽了她的衣袖,急道:“将军呢?”
“将军正要出府,特意嘱咐奴婢们不许……”
宋九早已跑得没影。
蒋雍铭听到动静回身,就有人影奔进他胸前,撞得他不得不退了一步。怀里人松散的发,凌乱的衣服,颈根颗颗红印,抬起的
脸上更有滚滚的泪珠滑落。如何放心他不在自己身旁,只是此去路途遥远,时间紧迫,更怕他身子吃不消。
轻轻叹息,接过侍女手上的外袍给他披上,将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又仔细抹去他面上纵横的泪痕。
宋九始终不发一言,袍子下的身体却是在颤动,满心的落寞不舍竟是要将他的肠子绞断一般,揪住蒋雍铭衣襟的手泛白。
于府前相拥的二人丝毫不察周围愈来愈多的视线,只是要抱着彼此。
“你早点来接我。”撒娇指使的语气下是恐慌与无助。
“好,等九儿做完那件事,我就回来了。”蒋雍铭低头安慰他,“纪中睿樊成等人都在军中,李默已接了我的命令,今日就会
来府里,九儿遇了什么事只管让他们去做,受了委屈回来我给你出气,嗯?”
宋九闷闷点头。
终是要离别。
策马拐过街口,蒋雍铭最后望一眼风中孤立的消瘦身影,心中愈发坚定。
再等等,九儿,即便是要在刀风箭雨中走一趟,我也要让你回了心心念念的谷雨城,自此,再不分离。
第三十四章
等待的日子总是让人在无尽的期待与失落中煎熬。
将一颗心从胸腔拿出,受了普照阳光,受了和煦春风,哪里知道会不会有冷冽秋霜,冰冻冬雪。
五十七天。
那人给了他一张纸,上面是他的名字,他说,每日在纸上写下一笔,等他将那三个字临摹好,他就回来了。
如今,他已经写了一遍,现在第二遍写到‘雍’字了,那人还没来。
近两个月的时间,足以让杜鹃凋谢,野石榴盛放。那火红红火红的花朵,宋九却不怎么喜欢,艳丽如血,如血……
李默暗暗叹口气,自从将军走后,夫人每日只是对着那张写着将军姓名的纸张发呆,恍恍惚惚神情涣散,他心里着急却无计可
施,只能祈求将军早日回来了。
那一抹残阳斜斜挂在天边,也是血一般颜色。
府里突然热闹起来,管事跌跌撞撞跑进书房,京城里来人了。
“护国将军蒋雍铭,自恃位高,嚣扬跋扈,于君前失仪,触犯天威,朕念其为国效力,战功赫赫,然终是功不抵过,特夺其军
权,削其爵位,打入天牢,稍后发落。”
那位公公许是宣多了这种旨,生生将一纸判书念出几分抑扬顿挫来,好似那是华清殿大学士得意新作。
“夫人,接旨吧。”见宋九呆呆跪着不动,公鸭嗓的公公上前一步,低声道:“陛下特许,夫人回京后仍是将军夫人,还住将
军府,这可是天大的恩赐,夫人还不谢恩。”
宋九动了动,那公公一喜,将手中圣旨往前递了递,不想圣旨被人一下打飞,等众人反应过来,宋九已经冲出府门。
不可能,不可能,他说让他等他一个月,就一定会来,他必定是有事耽搁了,等他处理完,就会来接自己了。
怎么可能会出事呢,那个男人,怎么可能会出事呢。他是不是怪他什么都不做,所以故意吓他?是这样的,只要他回京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