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小时候和附近的孩子们常常在房子里玩捉迷藏,有一次我跳进了这口箱子,结果没有人找得到我,我在里面足足睡了一个下午,天黑的时候才被我爸爸找着,我妈妈简直吓坏了!”教授用温柔的声音述说着,俯身艰难地打开箱子,“这里面藏满了我童年的回忆。”
一把玩具冲锋枪、几个手工贴布相框、散乱发黄的照片、和一个坏掉的铁皮模型车,箱子里满是这些东西,教授用充满怀念的目光浏览着这些小东西,连里欧也忍不住泛起了温暖的微笑:“看来你有一个快乐的童年。”
“啊哈,居然被我找到了这个!”教授从冲锋枪的下面捞出了一条发黑的怀表,露出惊喜的表情,“这是父亲的老怀表!”
“这可真好看,它是银制的,是吗?”里欧拿过来看了一会儿,没有人怀疑这是个古董,非常厚实的两层银壳,机芯上刻着制表师的名字和制造的年份,这只表已经有157年的历史了,可惜白瓷的表面已经出现了一条明显的裂痕,“如果我找人把它修复好,上上发条,它还能走动。”他翻开表壳,盯着里面的照片看了又看,那是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一个小男孩生动的笑脸,“那是你吗?教授。”
“是的,如果你喜欢,就把它拿走吧!”
“这可是你父亲的东西!”里欧吃惊地看着教授。
“不,他早就将它送给了我,但是我几乎从来不用它,再说它的表盘是裂的,不是吗?”教授无所谓地说,“我很感谢你愿意和我共同回忆这些珍贵的日子,如果不是你,现在它还呆在箱子的最底层,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找到它。”
“这可是一件贵重的礼物。”里欧想了一会儿,把怀表揣进了口袋,“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恭敬不如从命,首先我得把它修好,但是我不能保证我有耐性能经常给它上发条。”
“这我完全明白,走吧,我们该上去了,在这里呆太久人会发晕的。”教授拉着他的手臂说,“一会儿你有空的话,能陪我去一趟教堂吗?我习惯每次出远门之前都要去祈祷,是的,我还要告解。”
“当然,你需要告解,为过去的日子里对我做过说过的那些……”里欧跟在他后面小声地说着。
“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也需要告解。”
“那很好,怀着一颗虔诚而忠实的心,我们的西岸之旅会顺利的,学院已经批准了,我今天早上刚收到文件。”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作为回报,我一定会把你的表修理得完美无缺的!”像个兴奋的大孩子,里欧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哦,回报难道不是一个吻吗?”教授半开玩笑地说。
“这绝对没问题!”里欧从兜里掏出那只怀表,在它的雕花表壳上印下了一记响亮的吻。
这趟旅途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
里欧打算祈祷的是,宾馆分配房间的时候,可别跟教授在同一间。
3.低垂的阴云
上飞机之前,里欧和他的上司再次通了一次电话。
“听着,里欧,晚上我会带人在酒店和你们会合,还有维拉教授,他是海洋中心特别推荐的乌贼专家,和卡拉肯教授是学术界上的知音,他们是未来一周的主角。”
“哦,佩姬!别告诉我他也是个乌贼狂热者,一个卡拉肯教授已经够受的了!现在变成了两个?”里欧头疼地捂住额头,一边小心地向四边张望着他说的坏话有没有被其他人听见。
“不,不,相信我,维拉教授是个温和的绅士。”
“很好,那么你把两个教授安排在酒店的同一个房间吧?能够促膝长谈他们一定很高兴。”
“啊,不,教授们和他们的学生代表住在一起,学生们需要监督和管教,教授不能对他们松懈,而且那里是拉荷亚,无论谁都会为那里的美景疯狂而失去理智的。”
“嗯,当然,那也很好。”里欧几乎是松了一口气说,“但是你看了天气预报吗?一个飓风正在大西洋海面上形成……”
“放心吧!那只是个小小的热带风暴不是吗?它也不一定会到加州来的。”佩姬语气轻松地说,“你不知道我有多期待见到卡拉肯教授本人!在过去的几周里,听说你和他相处得不错?甚至在他家过夜了?据我所知,他是个非常难搞定的人。”她说完,暧昧地笑了起来。
“呃……佩姬,你知道的,这只是为了工作,工作!明白吗?他简直是只野兽!”里欧用愤慨而无奈的语气说着。
“是吗?他对你做了什么?撕碎了你的衣服咬住了你的大动脉吗?”佩姬再次笑了起来。
“啊,至少目前还没有。”但是他预感离那不远了,里欧向后瞥了一眼,看见教授带着他的学生们拖着行李涌进了候机室,“他来了!好啦,我要关机了,我们拉荷亚见,顺便说一句,那儿真是个好地方!”
拉荷亚,与阴郁的伦敦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阳光与浪漫的南国气息,它是大西洋上的一颗珠宝,被誉为世界上最性感的25个海滩之一。
“哦,上帝,这海的颜色可真是太美了!”下了飞机,就马不停蹄地赶到酒店,站在180度豪华海景的大厅落地窗前,里欧对着闪着光芒的湛蓝色海洋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跳下去了。”教授拿着一杯橙汁,站在他背后说,“啊,这里的阳光可太刺眼了,我要去买一副墨镜。”
“去吧!我猜你会买卡地亚的。”里欧在他背后瞪着眼睛说。
上午10点半,里欧终于见到了佩姬和维拉教授,在简单的握手之后,那两个人就开始围着卡拉肯教授不停地说话。
“佩姬,佩姬,你要给我剪辑片在哪里?”里欧好不容易插上了话,局促不安地拉着她的袖子。
“在车上,去拿吧!你快去确认一下大家是否都找到自己的房间了。”佩姬对他摆摆手说。
“我……好吧!”里欧无奈地耸了下肩膀,转身走开,不知道为什么,这三个人一见面就像刚揭锅的开水,沸腾个不停。
被打法离开的里欧走了几步,闷闷不乐地停在一棵室内植物的旁边,回头看了卡拉肯教授一眼,他与维拉教授一见如故,谈得开心极了,脸上始终洋溢着热情的笑容,目光从来没有一刻离开过对方的眼睛,里欧猜想,他们一定在谈论有关乌贼的事情。
里欧和摄影师安排在同一个房间,这家伙是个话唠和教育偏好者,企图在一个小时里把水下摄影机的操作完全讲解给里欧听。可怜的里欧一边咀嚼着密密麻麻的行程安排,一边听着他的室友喋喋不休地说着那些难懂的术语。
摄制组开了一个长达数小时的会议,并在晚上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宴会,准备迎接第一天的拍摄。
里欧很早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惊奇地发现摄影师也提早回来了,他们都想早点休息,养精蓄锐。
关灯前,里欧从旅行袋的深处掏出了卡拉肯教授的老怀表,放在台灯下仔细地欣赏着。
它很沉,足有150G重,圆润小巧的表身可以很轻易地握在手心里,光是触摸着壳面上的雕花,就有一种温暖的感觉,里欧打开表壳,盯着照片上的男孩看了一会儿,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
“这是什么?这是你的吗?”不知什么时候,摄影师突然把脑袋凑了过来。
里欧本能地想将它藏到被窝里,但是已经太迟了,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呃……这是……”
“这个男孩真可爱,是谁?”摄影师好奇地问道,伸出手想要夺过来看,“瞧瞧,你笑得多开心,他是你的小表哥?”
“不,不,这不是我的。”里欧慌乱地把表壳关上,将它攥得紧紧的,“这个男孩是小时候的卡拉肯教授,这是很重要的东西。”
“什么?是卡拉肯教授的怀表?为什么会在你那儿?”摄影师紧紧地盯着这个闪闪发光的小东西。
“这是他……呃,他只是委托我将他修理好,我表叔是个杰出的钟表匠,你知道的。”里欧撒了个小谎,实际上他并没有什么钟表匠表叔,说这些话完,他小声地咳嗽了一声,把怀表塞进靠近胸脯的睡衣口袋,“好吧!睡觉吧!这只是一个小玩意,没什么大不了……”
“你一定要把它放进你的睡衣吗?你可真奇怪!”摄影师疑惑地瞪着他。
“好吧,好吧,晚安!”里欧把它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到床头的小抽屉里,飞快地关上了灯。
拉荷亚的天空纯净得几乎没有一丝云彩,夕阳用柔和的光芒拥抱着这儿的每一个角落,白色的教堂,缤纷的鲜花,这在时常下雨的伦敦,简直是无法想象的美景。
远处,孩子们在草地上自由地奔跑着、尖叫着,摄影师站在一个高大的礁石上捕捉海鸟的演习,同事在身后兴致勃勃地议论着如何找到某个隐蔽的裸体海滩,卡拉肯教授买了一副新的太阳眼镜,可惜不是卡地亚,而是CK的,但不得不承认他戴着那副墨镜站在船头上环着双臂眺望远方的模样可不比电影明星逊色,而维拉教授,这个头发花白留着一撮滑稽的小胡子肚子微凸鼻子发红的小老头,此刻正拿着望远镜在海面上观察着什么。
地板上到处都是电线,里欧小心翼翼地在甲板上跳来跳去,他们花了好大一番力气才确保机器工作畅通,再过半个小时,一切各就各位——
“嘿!各位能猜得到这里是哪里吗?世界上最美丽的海岸线,最性感的海滩旅游地之一,是的,这里是拉荷亚!圣地亚哥的蓝色宝石!它凄美的落日吸引着来自全球各地的人们!现在我们在拉荷亚外海,这片蔚蓝的海域下藏着什么?金枪鱼?海豹?哦,你一定猜不到这么迷人的海面下居然藏着一种被当地人称为红色恶魔的洪堡乌贼!”镜头前,里欧露出了灿烂的职业笑容,他以极快的语速和激动人心的语气讲解着,现在游艇开得很快,海风吹乱了他的一头金发,不过这不要紧,“近年来,随着地球变暖和过度捕捞的现象日益加剧,加州沿海水域出现了一种原本只在热带气候区活动的大乌贼,它们的身体可以长到2米长,还有3个心脏!确实是大家伙,但是远比大王乌贼要小得多,庆幸的是它们的触手上没有可怕的尖牙,但是它们依旧是恶名昭着的水下猛兽,现在让我们在它们最常出现的海域逗留一会儿,看看卡拉肯教授能不能钓上来一个大家伙!”
游艇稳了下来,天色渐渐地变暗,镜头移到卡拉肯教授,他一言不发专心致志地握着钓鱼竿,对于钓乌贼,船上大概除了维拉教授,再没有能与他抗衡的人。
“卡!”一次过关,导演喊停。
在钓上大家伙之前,摄影师终于可以得到短暂的休息,周围的人则忙碌地筹备下一个场景。
里欧坐在船舱门口的绿色小凳子上,从屁股后抽出一叠行程和台词,打开手电筒见缝插针地温习,过了5分钟,他看见有人把水下摄影机从船舱里抬了出来,只要乌贼一上钩,就把它丢到水里去。因为据维拉教授说,一旦有一只上钩,就会引来许多只。
里欧只钓过一次乌贼,就在半个月前的伦敦,为此他的T恤还遭了殃,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大约过了10分钟,有些焦躁的里欧踱到专心垂钓的卡拉肯教授身边,忍不住问:“鱼群还没来吗?你估计还要多久能钓上?”
卡拉肯教授只是耸了耸肩,一副无可奉告的模样,倒是站在他身后的维拉教授开了口:“年轻人,你未免太心急了一点,天才刚刚暗下来呢!别担心,它们就要来了,我能嗅到它们的味道!它们会被灯光吸引过来的!”
“哦,那太好了!”里欧笑着敷衍回应着,实际上心里正暗骂着:这个糟老头,我又没跟你说话。
实际上从昨天开始,里欧就很少单独跟卡拉肯教授说过话,只要他一抬头,就能看到两个教授靠在一起说着没完没了的悄悄话,还时不时不约而同地发出爽朗的笑声。
乌贼!乌贼!大王乌贼!洪堡乌贼!大乌贼!难道他们就能那么愉快地没完没了地聊乌贼?明明在伦敦的日子里,在卡拉肯教授身边如影随形的那个人是这部纪录片的正牌主持人里欧·阿曼丁才对!
整整5分钟,里欧的脑海里都盘旋着这么一个念头:好吧,卡拉肯教授只爱乌贼,只要有乌贼,他就不会寂寞,除了乌贼,他什么也不缺。如果自己背上没有那该死的像抹香鲸身上的伤痕的奇怪印记,大概也不会被莫名其妙地压到沙发上啦!
正当里欧脸色低沉盯着平静的海面发呆的时候,卡拉肯教授小声地说了一句:“乌贼上钩了。”
1分钟内,这个令人欢欣鼓舞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游艇,所有人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镜头捕捉着钓鱼竿的弯度和水里那个深色的身影。
“哦,它正在挣扎!这种时候是很容易被挣脱的!在灯光的照射下,我们可以清楚地看见它的身体呈现深红的颜色,这就是红色恶魔!”镜头前,里欧迅速换上一副兴奋的神情,“看啊,钓鱼竿多弯!这是个大家伙!就算没有2米,目测也有80公分以上那么长!哦!看来我们的钓鱼竿不够力!”
卡拉肯教授小心翼翼而富有技巧地收线,企图把这只大乌贼拉上来,它在水里从这头被拖到了那头,几乎半个身子露出水面,看起来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并且喷出了大量的墨汁染黑了周围的海水,但是还是没能被钓上船。
同时,碰地一声,水下摄影机被丢到了水里。
“用这个吧!”维拉教授拿着一个巨大的网勺走了过来,他趴在栏杆上,竭力地用网勺把那只大乌贼套起来。
“很好,这个相当有用。”卡拉肯教授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跟维拉教授配合着,大约过了3分钟,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这只洪堡乌贼终于被捞了上来。
“哦,真是个可怜的家伙!”里欧走到旁边,想用手指拨弄一下它不停扭动的触手、
“嘿,别碰!它的墨汁还没用完呢!”维拉教授笑了起来。
“好吧,我可不想当第二次受害者。”里欧无奈地挑挑眉毛,走开了,他来到船舱里,导演和佩姬,还有其他人正围着水下摄影机传递来的画面认真地看着。
“这数量真是惊人。”佩姬盯着屏幕惊讶地张着嘴巴,“让我数数,我好像一下子看到了十几只!”
“而且它们都很大。”有人说。
里欧凑过去看了一眼,这些被光吸引过来的大乌贼似乎把摄影机的探照灯当做有趣的东西,它们围着它飞快地游来游去,动作迅速得令人不敢相信,在水里,它们简直是小型喷气式飞机,他甚至能看到一只乌贼对着镜头挥舞着触手,露出了血盆大口,那儿长着锋利的鸟嘴,它毫不犹豫地对着镜头猛扑过来,咬了下去。
人们发出一阵惊呼。
“够了,这些镜头足够了。”佩姬站起来表情严肃地说,“天啊,这些可怕的家伙们,可边把摄影机弄坏了!快把它捞上来!”
“啊,简直可爱极了,真是些好奇宝宝,跳下去与它们一起在海里畅游的感觉一定很有趣。”
低沉的伦敦腔突然在耳边响起,里欧吓了一跳,回头看了一眼,卡拉肯教授正站在他的背后,悄无声息,带着一脸诡异的微笑,这是他的招牌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