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纳兰性德

主角：方少阳，冷渊

配角：周秉风，成然谷，传飞，官红娟

第一章

拍卖进行近半方少阳才到。他一跨入会场，依在椅上的冷渊立时直起了背。

他们在等他。今天是个难得的机会，这位欧洲奉天重工业集团的少主，在繁忙的工作中抽空独自出来买聘礼。

冷渊脑中迅速把方少阳的资料又过了一遍——

流求出生，德国成长，德国籍。父：方远，奉天掌门人。母：早逝，不详。

身高一米八五，体重一百七十斤上下，好欧式足球，擅中国武术。

剑桥与麻省理工学院毕业，主修机械工程，材料科学；辅修生医工程。

目前是奉天集团副执行长，负责研发与设计部门。

其人交游广阔，人缘奇佳，尤受女性青睐。少虽放荡，唯近年专心事业，虽往来各地应酬，却色利难诱，只能智取……。

所以他和官红娟才会在这儿。只不过，智取的背后仍是美人计。既然是好色的大少爷，斗智也得派美女。

冷渊慎选了座位，隐在暗中纵观全场。官红娟像朵盛开的牡丹花儿在他身前招展，没人会注意他，他尽可放轻松观察。

方少阳的资料附了照片，长镜头拍摄，放大后颗粒有些粗糙。两张都是企业家的西装打扮。一张像在饭店门口，风很大，吹得

他领带翻飞。他听着行动电话拧着眉，眼底有一丝凌厉决断的光芒。坚毅不屈，冷渊评断，无论多棘手的事儿，这人都会铁了

心去解决。

另一张是在露天餐厅，背对镜头的是个身材窈窕的女性。不知谈什么，方少阳又圆又大的眼睛专注地凝视着她，像小孩儿那样

抿着嘴鼓着腮子，原本显圆的脸这下更饱满得像个胖呼呼的包子。“真是可爱，让人想使劲儿捏捏，咬上一口。”官红娟当时

站在他身边说。冷渊翻个白眼，这方大少还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照片虽是偷拍，神韵、气质、个性都抓到。然而此刻亲见方少阳，冷渊才明白，照片不及本人于万一。

眼前的人不像企业家，休闲猎装外套卡其长裤，充满了设计师的典雅风格，配上比例悦目的挺拔身材，十分招人意乱情迷。本

人比照片具亲和力，也成熟得多，脸没那么圆跟稚气，神情在顾盼间有一种照片上没捕捉到的磊落大度。虽然进来时步履匆忙

，坐定后却散发出安定沉稳的气势，让人觉得天塌下来都有他顶着。冷渊心里暗暗喝了声采，有这样的人做朋友，肯定无往不

利。

组织看方少阳油盐不进，色利难诱，为什么不找人跟他拜把呢？兄弟道义一定是他的软肋，怎么没人看出来？

奉天重工业集团最大宗的生产与买卖是高科技军火，方少阳的专长是尖端精密武器设计。国家多年来一直试图招揽方家回国投

资设厂，开出的条件甚至包括归还东北的祖产。无奈方老爷子毫不理睬，从方少阳下手，也无结果。

上级这次派官红娟跟他来，有点死马当活马医的味道。官红娟婚后已不出任务，而他专擅的更不是这种事。跟危险任务相比，

结识方少阳，见机行事，委实不难。可是不知怎地，看着方少阳的资料，看着那两张照片，他内心就是忐忑不已。

胜败乃兵家常事，官红娟说，尽管他们二人从未失过手。冷渊加入组织三年，没有败绩不算什么。身为组长的官红娟在十多年

的历练中不曾失败过，才是厉害。见官红娟也在观察方少阳，他倾身耳语：“他投胎那天老天爷一定心情特好，有钱有才有貌

，我是女人也愿意跟着他。这回无论成败，你都算中头彩啦。”

官红娟噗哧一笑，拍了下冷渊的膝盖。冷渊正想再说什么，倏地一道目光如电射来。他一抬眼，就撞上那双圆活灵敏，侠气逼

人的大眼睛，彷佛越过千年滚滚红尘，带着人生所能承载的全部情感，以惊涛裂岸之势袭来，夺魂摄魄，要他灭顶。他呼吸一

窒，心中一慌，急忙转头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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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门坐下，方少阳就知道有人在打量他。天生的直觉，习武练就的敏锐。那打量的目光没有恶意，反而带着点兴味。他不在

意。从小到大走哪儿都是众人瞩目的对象，他早习惯了。人品家世跟本事都出类拔萃，不招人才有鬼。他撇嘴自嘲地笑笑，无

论对方图什么，他都能四两拨千金，愿者上钩吧。

就这时，他听见噗哧一笑，声音柔媚甜腻，搔痒人心，他终究忍不住转头。美女他见多了，但如此国色天香又妆点得恰到好处

的女人还真不多见，不看就太对不起自己。见美女正望着他，他本能回个亲切迷人的微笑，眼角余光扫过隐在她身后阴影中的

男子。

方少阳如遭电击。那眉眼那轮廓，他见过。一股刻骨铭心之感袭来，死生契阔，不由分说。他绝对是生平第一次遇见这人，他

的记忆力绝佳。可是，相识感如此强烈，强烈到可以为之生，为之死。

对方抬眼撞上他的凝视。那一瞬间，方少阳脸上血色褪尽。彷佛有人狠攥住他心口，痛得他几乎窒息。原来你在这里，我终于

找到你了！下一刻，那人转头别开视线，一脸冰冷。方少阳的心咚一声坠入谷底，惶乱欲绝。不，别视我如陌路，别不屑一顾

，我们不能再错过。

他正想起身，哗地一阵热烈掌声响起，主持人大声宣布成交。他回过头望向台上，刚才卖的什么？怎地如此轰动？主持人说：

“北宋的汝窑青瓷色泽青翠，釉汁莹润，曾有‘雨过天晴云破处’之誉，可惜开窑烧造时间短暂，传世真品不足百件，大家抱

憾实属正常。接下来是与汝窑齐名的钧窑作品：梅子青双锦鲤……。”

该死，为什么轮到他的标的物。

灯光转暗，多媒体开始从各角度介绍老头子命他来买的那两条蠢鱼。老头子说：“三书六礼，我们方家一样不会少，一定照传

统规矩将孔家小姐风风光光迎进门，免得人家笑我们方家喝洋墨水长大，把祖宗规矩都忘光了。”

他啼笑皆非。老头子七岁到德国，在洋人的墨水里浸泡了一辈子，娶的也是日耳曼帝国的贵族后裔。平日就算他们父子俩私下

闲聊，老头子也难得说上一言半语的中文，这会子却讲究起什么祖宗规矩来了。

三书六礼，什么鬼！方少阳在百忙中抽空去纽约哥大的东亚图书馆查资料，搞清楚内容。他影印了资料拿去给维真看，纽约土

生土长的维真能听中文，说则勉强，读写全不行，要靠他翻译。

三书六礼的内容委实太过匪夷所思。当维真听到新郎要备两对鸡，三斤猪肉跟两条大鱼时，笑得打跌。“克劳士，你穿礼服，

一手提着四只鸡，一手提着两条鱼，what a view！哈哈哈哈……。”

是啊，方少阳完全无法想象。于是来买这该死的梅子青鲤鱼。看着拍卖目录上的荒谬金额，虽说对方家而言不过九牛一毛，他

还是不赞成。老头子不理他，要他别管价钱，去买就对了。老头子对他很少这样没得商量。

十一岁到德国，奶妈月姨本来很担心他跟陌生的父亲会处不好，结果出乎众人意料，他们父子相处和谐，像朋友。老头子的整

个成长过程没有父亲参与，所以亲子相处模式是自创。无论工作多忙，老头子每天花九十分钟陪他，吃饭聊天、切磋武艺、讨

论读书或待人接物，十分有耐心，且一直坚持到他高中毕业离开德国为止。

长大离家，对生活体验渐深，他为此十分感激父亲。一个可说是没有爸爸的人，却认真学着做爸爸，对他事事费心又通情达理

，令人心疼。也许是这样，向来自由惯了的他才能忍受老头子突然管起他的终身大事。

他一点不着急结婚。维真是剑桥的同学，后来工作往来才相熟。当老头子频问婚事，他决定跟她交往。他不明白四十岁才娶他

母亲、四十二才得子的老头子急什么，就算想含饴弄孙，他的德国姊姊已经生了一对双胞胎给家里添热闹了啊。

灯光复明，方少阳打起精神。转头一瞥，美女遮住那男子正在低语。赶快买完交差，他好过去结识他们。

台上主持人说：“底标五十万美元，请出价。”

一分钟过去，主持人不时说话拉台场子，众人一片冷清，大概热情都给了方才的青瓷。等了一分钟，没人捧场，方少阳只好举

了举牌子。唉！只有他这白痴会买那种蠢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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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儿你？”官红娟趁灯光转暗凑过去问：“脸色这么难看。”她素知冷渊不喜无故跟人亲昵，但她这师姐不是外人，

除了他爹娘跟罗莹，她肯定是他最亲的人了。再说，她不就拍了下他的腿，干嘛脸色就白成那样儿。

“没事儿，别多心。”冷渊低声说：“注意，开始干活儿了。”

冷渊总能一眼看穿他人心思，巧妙转移对方注意力，不使自己成为焦点，不叫人摸透。天生能吃这行饭，官红娟心里叹息，偏

偏愈认识他，就愈为他走上这条路心疼。

他们聆听观看有关那鱼的介绍：尺寸、色泽、大约年代，以及给鱼编派的故事。冷渊得一结论：那两条蠢鱼除了是一千年前的

作品、如今举世无双外，在当年的汴梁城说不定满街都是，卖价五十铜钱。这个方大少虽然长了一双犀利慑人的眼睛，对艺术

品的鉴赏力也太差了。想到方少阳要将他连人带魂都吞下去的眼神，冷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官红娟察觉他发抖，这下也顾不得是否引人注意，灯一亮就转身看他。冷渊那犹如极品白瓷的脸，此时竟又白了三分，丰润的

唇淡到几无血色。“伤口又疼了是吗？”她边问边握住他放在膝上的手，冰寒彻骨。她心里一急，忍不住就说：“告诉你大雪

天里不能这样穿，你偏说穿长衫才配得上看宋瓷。这下好了，受伤再加风寒，怎么得了。”

“嘘！”冷渊不由苦笑。这话真是打哪儿来？暖气十足的屋里起码有二十五度，短裤都穿得了，他这从脖子一路遮到脚踝的中

式长衫，还受的什么风寒？

官红娟抓着他冰凉的手，这太不对头了。她跟冷渊熟，不是随便说说。冷伯母以为她是冷渊外交部外电翻译组的组长，盼她多

照顾冷渊，请她到家中吃过两次饭。冷伯母说冷渊身体不好，是因为当初怀他时跪在隆冬雪地里挨批斗，让他在胎里就带了病

，本来以为是保不住了，没想到冷渊命硬，不但挨到生下来，还克服孱弱体质长大了。

“不但长大，还长成了人中龙凤呢！”官红娟说。冷渊抿着嘴斜她一眼，可冷伯母十分受用，微笑说：“都是党跟国家的栽培

。”听到这话，官红娟脸上的笑僵了僵，心想您要是知道党跟国家都派您儿子去干什么，怕就不这么说了。天底下没有哪家父

母，乐见自己的孩子把脑袋系在裤腰上过日子。

他们做特工，基本马步是练就一副六亲不认的铁石心肠。完成任务报效国家第一，自个儿性命第二，其它的，管他老子娘亲还

是儿女私情，统统往后排。冷渊分到她这一组，她愈观察他认识他，就愈为他担了份私心。像现在，她决定不去跟方少阳竞标

鲤鱼、寻机搭讪，先带冷渊回去看医生要紧。

台上主持人喊：“72号先生五十万，谢谢。再来，五十万五千，五十万五千。”

“我们走吧。”她拉着他起身。

“怎么？”冷渊诧异，官红娟这时应该举牌竞价的。

“要认识他还有机会，我先带你回去看医生。你上次任务伤得厉害，上面不该派你来的。”她起身，却见他一脸惊怒，倔强地

坐着不动。她脸一沉，低声说：“走，这是命令。”

冷渊闻言一僵，长官下令，必须服从。收拾情绪起身，有什么不满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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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少阳瞥见动静，转头见美女勾着那人手臂起身，准备离去。那人身形一动，他才看清他穿的是一袭青色长衫。方少阳不曾在

真实生活里见人这样穿着。古雅的衣衫他穿得一派自然，迈步行进间衣裾飞飘，更显得他丰神秀骨，超凡脱俗。眼看两人就要

走到门口，他一时忘了此行的目的，起身一个箭步追上，想也没想开口用中文说：“两位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

官红娟一个诧异站住脚，半转过身。哈！这不就上钩了！得来全不费功夫！“先生您是……？”

“哦，我叫方少阳，”方少阳忙伸手到口袋里掏出名片夹，抽出一张中文名片，双手递上：“请多指教。”

官红娟瞄一眼，上面头衔是奉天工业集团的工业设计师。她抬头问：“方先生有事？”

方少阳暗骂自己一声白痴，把人拦下来到底要干嘛！？开口却说：“不知女士贵姓大名？”

“白牡丹。”官红娟亮出最具杀伤力的笑容，内心呐喊，果然没人能逃过我白牡丹的魅力！

方少阳笑眯了眼，魅力十足，“白女士真是人如其名，在下有幸请两位喝杯咖啡吗？”他口里问着美女，眼睛却不由自主望向

那始终没回头的人。心中忍不住问：我已经来到离你这么近的地方，你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不让我看看你？你知道这重逢的

一刻，我等了多少年么？

问完，他自己也一愣。方少阳你今天是中了什么邪？！

“方先生，”官红娟拿名片敲敲他手腕，说：“主持人宣布您得标了。”说完指指他手里的72号牌。

“噢！”方少阳如梦初醒，用英文嘟囔了句：“该死的蠢鱼！”就听那人嗤地一声笑出来。他神情一亮，正要开口，却被官红

娟打断。

“方先生，抱歉，我要带弟弟去看医生，”官红娟从皮包里摸出名片递上：“这样吧，我们保持联络，改天再聚。”美女守则

第一条，欲擒故纵，愈难追愈有滋味儿。

方少阳接过名片，刚才瞥见那人脸色不好，竟是病了？他一下紧张起来，问：“要紧吗？约了什么医生？我有很好的私人医生

，你们住哪儿？我让医生出诊过去看看。”说完见那人背脊一僵，全身散出一股强烈的抗拒。他一个没忍住，脱口说：“怎么

还是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下一刻，对方猛转过身，白牡丹给带得一个踉跄。那人脸色寒中带怒，开口更是冰冷：“方先生我们素昧平生，您还是管好自

己就行了。”

官红娟错愕得下巴差点掉下来。冷渊你今天是吃错什么药，煮熟的鸭子还打飞！心里想着脸上绽开如花笑靥，上前半步说：“

方先生接下来还忙办手续，我们不耽搁您，保持联络吧。”说完，拽着两眼还在冒火的冷渊就走。

方少阳握紧拳头克制着不追上去，眼看一白一青两个背影穿过长廊，接过衣帽间递上的大衣围巾。那人先帮美女穿戴好，然后

一抖手敞开一件衣物往背上一披，竟是件斗蓬，也是青色。门房为他们开了门，撑起了伞，那修长的飘飘身影没两下就消失在

外面的大雪中。

他竟忘了！忘了他们的约定——方少阳脑中浮起——不过奈何桥，不喝孟婆汤，要生生世世牵手走下去。他竟然都忘了！方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