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江南 上——夏扶桑
夏扶桑  发于:2012年06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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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溪笑笑收回手道:“不过后来王爷将我们捡了回去,那种感觉便没有了。”只有在想到那个人的时候,心里是暖暖的。

听着天溪柔和的说起刘萤,为月不禁有些皱眉,为什么这个人留给他的印象与留给旁人的印象完全不同呢?为月想到他心里多半怀有无奈,回忆起他缠着自己这啊那啊的,就觉得招架不起,很烦人的啊……可听说他父母被杀之后,自己又有些……心疼吗?可能吧,纵使不明白原因也是心疼的吧……

“他待你们很好吧?”没头没脑的问出这样一句。

“亲如手足。”

这次回答为月的却是天溪天泉两个人,一个声音沉稳有力,一个声音灵动跳跃,心有灵犀般的异口同声,把为月吓了一跳。

看来,这两兄弟是被刘萤抓的牢牢的了。

为月说要去看看城门口的情况,天溪本是担心小皇帝的身子能不能耐得住寒冷,他抬眼看他眼神坚定的看着城门的方向,便没有开口规劝。

城门那边御史中丞原明和他家夫人正在给流民开铺济粥,见为月三人踏雪而来有些慌了神儿,正要跪拜却被为月拦住了,说自己是微服来的,别惊扰了百姓。

那些流民用艳羡的目光望着为月,似乎都羡慕着为月的衣着。为月被流民注视着不禁有些赧然,轻咳一声别过脸,却正好看见原明在给灾民盛粥。为月忽的走过去,接过原明手里的铁勺,开始亲自为流民盛粥。这让原明吓了一跳,想要阻止却碍于帝王威严不好开口,只得在一边提心吊胆。

那些粥煮的很稀很稀,为月盛着盛着就觉得很别扭,这样的东西哪里是粥啊,根本就是水啊,连塞牙缝都不够,更何况填饱肚子?

“怎么不煮稠一点?这怎么能吃饱?”为月一时没忍住,敲着木桶问道。

“回陛……”原明习惯性的回禀,却想着是在民间,赶紧改口道:“回爷,这些虽是国库下发的接济粮,每天都有固定的粮,这些如果不煮稀点,恐怕一天都不够分啊……”

“怎么会?”为月挑眉怀疑道,给眼前的一个灾民盛了一勺,“朕……赈灾的粮食我给放的比这些多啊……”

那原明小心谨慎的看了看四周,轻声道:“爷……您拨的是多,但大部分都运去北方各郡县了,京城的并不多,更何况到了灾民手里,粮食恐怕就不多了啊……”

为月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原明话外的意思,沉思了一会儿,心里忽的闪过那他最不愿意相信的可能,脸色不禁沉了下来。天溪看小皇帝面色突然凝重起来,手中的工作也停止了,而面前还有流民在等着,他便上前,稍稍行了礼,接过为月手中的铁勺,继续他停下的工作。为月心思根本不在这,也便由着天溪去了。

为月回宫的一路上都在想着原明的话,他太过单纯,以至于想不到会有官员敢私吞赈灾粮。后又问了问天溪的意见,尽管天溪是下属,但是对为月来讲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天溪也是面色凝重的熟虑了半晌,才悠悠的同意原明的说法,并建议为月回宫之后调查一番,看看是否真的存在这个问题。

小皇帝将信将疑的派人去彻查有没有官员敢私贪国粮,当然,结果是肯定的,所以为月也是震怒的。

被调查出来的是太原郡和邯郸郡两个太守私扣赈灾粮,为月恼着召了各大朝臣到上书房议事,说是议事,可所以朝臣都闻了风儿,许是去听训斥的。小皇帝年轻的面容上带着不少怒气,即使再嫩,让人看着也不禁生畏。大臣们到了上书房便觉得气氛凝重得很,透不过气来,所有人也就不约而同的屏息听训。

小皇帝上来二话不说掷了个折子在地上,力道之狠震起了周围的灰尘,却惹得大臣们纷纷跪了下去。

他真的生气了。

就着太原、邯郸两郡郡守克扣粮食这档子事,龙颜震怒,为月指着跪在他面前大臣们,言辞中毫不留情面。先是训骂了一顿这些吃皇粮的大臣,言辞犀利且直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住的发抖。震怒之后,便是处置,为月毫不留情的下令将二郡太守斩首,以儆效尤,严查官员私扣赈灾粮之苟且事。

这一下,为月这小皇帝的威严在朝臣心中有所增加。原来很多人都认为皇帝年轻,都不把为月放在眼里,这次小皇帝却雷厉风行处置了两郡太守,让人意外,也对他多了几分的敬重,也便认为这年轻的皇帝并不是花瓶。

天下苍生为重啊……如今百姓受了灾,朝廷虽然开放国库下发赈灾粮食,但也供不起众多灾民一年半载啊……本来粮食供给北方灾民就是心有余力不足,现在又有官员监守自盗,不顾灾民百姓安危,趁火打劫,实在是让为月愤怒不堪啊!这些吃百姓血汗钱养的奴才们,竟然反咬百姓一大口,若是不杀,怎么对得起黎民百姓?

为月想着,攥紧了拳头。

他的统治下,绝对不允许官员欺压百姓。

之后的几个月里,为月一直在忙碌着赈灾的事情。虽然在龙颜震怒之下很多地方官员不敢再造次,但之后为月又陆续揪出几个不安分的地方官,不过这些人贪的不多,且知道及时认错改正,便没有斩首,而是发配边疆了。

严寒的冬季过去之后,大地复苏,又一年春暖花开。

可是因粮灾饿死的流民,却不能再醒过来了。为月让魏君良将客死京城的流民好生安葬,皇室不能救他们的命,给他们灵魂一个安息,还是朝廷应尽的责任。

暖春时节,京城的流民已经陆陆续续的回原籍了,都城恢复了以往的生气。流民走之前,为月不仅发放给他们每家每户一些饷银,还让大司农发给他们一些优良的种子,让他们回原籍好生耕种,来年等待成果。一群流民都是感激涕零,临行之前在城门里向着皇宫叩首跪拜了良久,才紧紧握着手中的希望,转身离去。

今年秋风拂过,十里稻香,便不再是憧憬了。

几个月的光景晃眼即过,北方各地的生机也逐渐恢复,大地解冻之后,很多地区都可以重新种地了。虽然到秋季之前还得需要国家的接济,但至少不会那么苦了,不至于流亡在外了。为月下令让大司农将良种派发到了各郡县,每家每户都拿到了一些。

由于粮食受灾的缘故,年末的税收便少了许多,于是为月便下诏书命江南王和蜀中王裁减一些兵员,因为朝廷供不起了。

江南刘萤那边自是没有问题,为月担心的是蜀王。连着几个月来的安静本就让为月心生不安,但是为了民生这道旨意又不能不下。若是每年能少拨给两王一些安养兵士的钱财,朝廷便能更多的用在受灾郡县的百姓身上,让他们少受苦。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蜀中王周隐竟然也没因着这道旨意发怒,反而是乖乖了裁了兵。其实怒也就怒了,为月是做好了八分蜀中王会因这道旨意而反,但他这么听话,却让为月更加不安了起来,疑惑逐层叠加。

19、再下江南

经过这次粮食受灾的事件,为月深刻体会到了百姓的不易,自己盘中餐,是由多少农耕的百姓辛苦耕种而得,但这些农耕的百姓却不一定能吃饱穿暖,这让年轻的皇帝心痛了一番。而心痛的结果就是他决定以后自己餐桌上的食物一切从简,除了奉节过年,或是宴请全臣等大型活动之外,自己平时的饭菜,简单一点便好。起初桂德显是不同意的,他劝为月说若是皇帝都吃不饱百姓怎能安生?

为月轻轻皱眉回了桂德显一句:“桂总管以为朕是猪吗?”

其实每次的膳食为月都是吃不了的,就算他一个人,御膳也是摆了满桌子,为月吃不下了那些御膳就会白白浪费掉,没人敢吃皇帝的饭菜不是?就算残羹冷炙也是不行的。所以为月下令由以前的好几菜好几汤改成两菜一汤了,若是敢擅自给他加菜就廷杖。

皇帝发话谁敢不从,就是桂德显也在小皇帝的威严下不再进谏了。

不过,皇帝能由百姓身上受教,也应该是受人敬佩的。天下百姓,本就是帝王最好的老师,只有深解民意,才能知道百姓要什么,才能更好的守着这江山万里,千秋百代。

其实在为月下令将自己的御膳从简之前,让他意识到自己以前浪费粮食的行为,是天溪天泉两兄弟。

那次是晚上,二人刚伺候完为月吃晚膳,他便让天溪天泉下去歇着了,本来两人还想留一个在为月身边照顾着,但为月说让他兄弟俩一起吃个饭去,两人也难得坐在一起吃饭,二人便领了命去。后来为月突然想起之前答应他们去江南看看老王爷和王妃,但这粮灾的事情一出,便耽搁了小半年的光景,让他有些过意不去(其实也不能赖咱小皇帝的,刘萤怎么忍心怪一个为天下苍生尽责尽力的为月呢?),所以决定到天溪天泉那商议下江南之事。

守在正阳殿前的两个侍卫主动说要去叫他俩过来,却被为月瞪了回去,说他吃多了,要遛弯,便转身潇洒而去。两个侍卫对望了很久,都不约而同的想着,皇帝不是御膳从简了吗?怎么还会吃多?

踏进天溪天泉的下房时,二人正围在桌前有说有笑的吃着饭。本听见脚步声以为是内官或侍卫,便也没怎么理会,谁想到当朝天子一脚踏进来了,二人才慌忙放下碗筷见礼。天泉嘴边还挂着一颗米粒,为月见了不禁温和的笑了起来,扬手示意不必多礼,然后径直坐到他俩中间。

待为月坐定,才发现天溪天泉桌上的饭菜很朴素,只是两道菜和一个汤。

当时为月有些愠意,以为是宫里的下人欺负这两个江南兄弟,后来经天溪解释才知道二人的饭菜一直是这么简单。

“江南的饭菜就是这样的,很清淡,很朴素,王爷家里亦是如此,我们原来一起吃饭的时候饭菜也是刚好够吃饱,一点也不会浪费的。”天溪如是说。

这才让为月意识到原来自己桌上慢慢的大鱼大肉,是多么可耻的行为。若是他能省一点,哪怕是一点,这次受灾也不会让百姓这么辛苦了……

小皇帝慢慢的又开始自责了,但其实这并不是他的错,为月不知道的是有些达官家里一顿餐比他还有奢侈,还要浪费。要是为月一人就能让百姓如此辛苦,那么那些达官恐怕要死上一万次,都不够偿还百姓的辛苦了。唉,可怜的小皇帝既是如此单纯啊!

其实为月的这种性格并不适合做帝王的,腹中没有沉淀勾心斗角的血腥,心中也没有心狠手辣的阴毒,遇到不好的事情就自责,毫不懂得查究下属和大臣,这样一个单纯的皇帝,让人很是担心啊。

不过,日后当刘萤似真似幻的带出一句让为月退位别做皇帝了,为月是勃然大怒,竟又怀疑起来刘萤的真心。刘萤只好无奈的笑笑,说他是开玩笑的。

可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到底谁听信了谁的梦呓,而丢了这江南,亦或丢了这天下……

灾情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为月松了口气的同时,觉得总算可以去看看江南老王爷了,却没想到宫中又一情况,竟缠了为月一个多月。

那便是小皇子的诞生。

为月的第一个儿子,北朝太宗的第一个后代,是早产的。怀胎十月,本应该是永平五年八月出生的皇子,结果因着等不及想早点看看这个世界,竟然提前两个月从目前肚子里跑出来。

魏萱生这个孩子的时候都快死过去了,太医们在紧急的时候都提出孩子母亲只能保一个。为月还没发作,梁太妃闻言已经怒了,直骂庸医无能,还说若是死一个都让他们陪葬。太医们吓得连滚带爬的。

本来为月想找医素问,可是素问却说自己不会接生……这倒让为月忽略了,素问本是妙手神医,专治外伤内伤毒伤之类的各种伤,接生孩子这等事情当然不能会了。

不过结局很好,魏萱和小皇子都平安,呱呱坠地的孩子更是精神奕奕,一点都不像早产出来的。为月抱着新生的孩子,开心的笑了,看着他那尚睁不开的眼睛,心里一阵欢喜,自己竟然当爹了,当父皇了。

无限温情在心头。

安慰好魏萱,本来觉得这下可以安心去江南了,结果梁太妃又以魏萱刚诞下皇子,身体虚弱,最是需要人陪的时候为理由,又留住了为月在宫里,陪着魏萱坐月子。

在这一个月里,为月绞尽脑汁,翻遍了典籍书库,为的就是给自己的孩子起一个很有霸气的名字。但是览尽群书,也没选好哪个字合适,所以为月还是决定自己想一个,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嘛~

嗯……

姓叶……(那必须的……)

嗯……

取个南字吧,毕竟他父皇很喜欢江南。

嗯,叶怀南。

怀恋江南那风华景致,怀恋江南那湖水涟漪,怀恋江南灯火繁华……

都说孩子的名字,寄托了父母的心愿,那为月这个皇帝,对儿子的寄托却是稍微有些柔美了。这个名字,多多少少承载了江南在为月心中的位置啊。

再出发去江南的时候,已经是六月天了。夏意浓浓渲染了整个京城。

皇宫里闹腾着给为月收拾行装下江南,因为这次他去江南不像上次似的私去,而是告知了群臣要去慰问老王爷和王妃的灵。这下,所有人便都得知江南老王爷殁了。但为月只是淡淡的说老王爷是疾病突发,王妃因老王爷卒后伤心而亡,并未做过多的解释。群臣虽心知其中必有蹊跷,但是也没人敢问,皇帝都遮掩的事情,谁还敢多嘴?

于是向着刘萤发出去的慰问信,也便突如洪水。

梁太妃建议为月这次下江南多带点人去,她许是担心刘萤会对为月不利,毕竟这个王爷还不敢轻易相信,什么时候变卦了还不知道呢。

为月也没反对太妃的提议,但是也没答应。

不是思虑这次去江南要带多少兵,而是思虑自己对刘萤的怀疑,抑或是信任,到底是几分?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为月对刘萤的信任增加了几分呢?他自己也不确定。只是不想怀疑了,心累了,所以不想再怀疑了。他一向不是适合勾心斗角、阴暗诡谲的人,所以至今连怀疑都懒得怀疑了。

思来想去,还是带了中护军廖七,及其手底下禁卫两千启程。不带不安全,带了又嫌人多事多,耽误脚程,便少带了一些。为月想起当年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太傅秦文是陪着自己下江南的巡游的,所以这次便也一并叫了去。

只是……

叶御这小娃子如今已是九、十岁的男孩了,非嚷嚷着让为月带着自己下江南,因为以前听过很多江南的奇闻异事,小小年纪便也憧憬了起来,这次被他逮住了机会,又怎能放过?叶御自认为自己的兄长为月很温柔、很和善,可是他却不懂,温柔和善并不等于好说话。作为兄长,为月是不给予应允的。

至于叶御哭着喊着要的原因嘛……也是很简单的,危险二字足以解释。

叶御却哭丧着小脸,嘴嘟嘟的能挂上一只木桶,喃喃说着皇兄是去慰灵,能有什么危险?难不成老王爷还能诈尸不成?

只这一句话,为月原本沉着的脸又多了几分阴郁。桂德显在一边拉着年幼的康王爷,示意他不要哭闹了,惹恼了自己温柔和善的皇兄,也是没好果子吃的。当然,小小康王爷也不管那些,连着几天都跑到为月的正阳殿哭闹,抓着他的衣襟让他带自己去,甚至哭闹得累了,也抓了衣襟睡下。

梁太妃起初不想管这个小娃子,后来却看着叶御越闹越不像话,便在为月出发那天,恼怒着把年幼的康王爷关进了自己的祈阳殿,并派了侍卫看守,以防这小鬼头趁机藏在为月的车辇中。

为月对于梁太妃处置小鬼的方法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为了让小鬼知道这次去江南实属公事,而非去游山玩水,也不失为眼下一种好方法了。

浩浩荡荡的皇家队伍就这么出发了。

盛夏光年啊,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京城路两边夏花泛滥,莺雁相啼,一片沙暖泥融之景,甚是和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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