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过忘川——笑过红尘
笑过红尘  发于:2013年08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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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莫不语,提笔在画卷左下角落了款,搁笔后才抬头。瞟一眼圆桌上的盘子,淡声道:“扔了。”又打开墨绿锦盒,拿出私章。

小侍立在月门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虽说太子已废,但仍是凤国二皇子,如何也不能得罪。正为难,忽而响起一把清亮的嗓音:“不喜欢赐给下人便是,二哥哥何必浪费食物?”

四皇子凤珅穿了件紫红轻衫,腰挂龙形佩,发悬宝珠绦带,慢悠悠走进花厅。挥手赶了小侍出去,径自端起糕点步到书案前放在画边。水亮的凤眸透着万般风情,嘴角一抹挑笑,直直望着凤莫。

“为兄不至于拿下人的性命开玩笑。”凤莫手拿印章,淡淡的看向凤珅,眼中没有多余的感情。

凤珅轻笑一声,“二哥哥多虑了,珅儿毒谁也不至于害了二哥哥呀。”低头见淡黄的画纸上一座雪城,没有行人,单单几座四合院子,斜巷里几棵梅树,勾墨成枝,点红成梅,留白成雪,宁静与祥和渲染满纸,让人不自觉想走进画中的小城。布局简洁,笔触纤细,着墨精简,画功可见一斑。

暗自叹息,面儿上却是笑意不减,凤珅笑道:“二哥哥画的真好,什么时候能为珅儿画一幅呢?”

覆满朱红印泥,凤莫拿私章在落款后压出形状,轻吹两下,再将印章放回锦盒,抬眼只道:“宫里画师妙手丹青,为兄比不得。”

凤珅哈哈一笑,“二哥哥过谦了。”抬手替凤莫盖上锦盒,拿起一块黄金枣酥倾身喂到凤莫嘴边,“二哥哥不尝一口?”

看着眼前金黄的糕点,娇笑晏晏的少年,凤莫只觉得心寒。

见凤莫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甚至刻意疏离的神色,凤珅的笑脸也快挂不住了。淡下笑意,轻蹙柳眉,凤珅软语相诱:“二哥哥,给珅儿一分薄面也不肯么?”

凤莫轻瞟一眼装腔作势的凤珅,索性拉开距离,坐到太师椅上,端起茶闲闲喝着。“四弟该回去了。”

放下糕点,凤珅转过书桌,两手撑在扶手上,将凤莫圈在面前,依旧笑着说:“二哥哥这么不待见珅儿,到底为何呢?珅儿还记得小时候二哥哥带我爬树偷枣,一颗一颗擦干净喂给珅儿吃,我以为二哥哥该是最喜欢珅儿的。是从什么时候起,二哥哥变的不再是那个一心一意对珅儿好的人了。看珅儿的眼神那样陌生,是故意的吧。珅儿总觉得自己的玩具被人抢走了,二哥哥不该替珅儿找回来么?”

凤莫仰头看着凤珅苦恼的神色,继而换了虚伪的笑,心里仿若三尺寒冰。曾经天真无邪的孩子,从什么时候起,学会了杀人不见血,学会了手足相残,学会了虚伪背叛。

眼前似乎又出现那张清雅的容颜,弯着眉眼淡淡地笑,会手握书卷跑过来,软软叫着“莫哥哥”。握住他的手一笔一划的描绘小猫打盹儿,白嫩的脸上泛起红晕,然后呆呆傻傻地望着自己……

凤莫心痛,心伤。每每回忆起那个可爱的孩子,都会怨,会恨。

“二哥哥怎么还在伤心,凤疏早已经死了啊……”

耳边响起凤珅的声音,回过神来,便见凤珅的娇笑。说着刺耳的话,却笑得妖娆。美丽的人,是蛇蝎。

凤莫直直看着凤珅的眼,将那笑容生生看灭,才开口说道:“四弟该回了。”

凤珅的笑早已挂不住。眼前的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换过表情,除了刚刚的悲伤一闪而过,便又是冷漠。你可以对着大哥笑,对着朝臣笑,却单单不再对我露出丝毫表情,你凭什么!

“那珅儿便回去了。”凤珅收了情绪,直起身来,又挂上惯常的笑容,翩翩然出了花厅。

安静的院子,安静的屋子,安静的画,安静的城。

第四章:出逃

撑着脑袋,侧头望向窗外,枝叶摇荡,细细密密的光线铺满窗台,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懒洋洋地卧在阴影下,形状各异的光斑在小猫身上扫来扫去。

“看,这里应该用细笔轻扫,墨色要淡。”凤莫握着凤疏的手,一边画一边讲解。

“莫哥哥,小猫不会被吵醒吗?”凤疏仰着红红的脸蛋羞怯地问。

凤莫抬眼扫了眼小猫,笑道:“应该不会,现在正是睡午觉的时候,它醒不了。”

凤疏放了笔,起身将凤莫推到榻边,“那莫哥哥也睡,疏儿画莫哥哥好了。”

凤莫哭笑不得,只好躺下,“那我闭上眼睛了。”

“嗯嗯,莫哥哥睡吧。”凤疏点着脑袋,期待地望着凤莫。

闭了眼,仍是偷偷的眯开一条缝,特意打量。清秀的眉眼,认真的神色,不算修长却白净的手指轻轻握着毛笔,一笔一笔地描着。光斑在少年的乌发上跳跃,仿佛晶莹的水滴。

“莫。”

一眨眼,窗台仍是雕花的窗台,没有懒洋洋的小猫,也没有树荫和亮亮的光斑。只有浓如墨汁的黑色。

“这么晚了……”凤莫好笑,多少年了,还是忘不了。

烛火燃起,回头看见寂一身黑色劲装,手上却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鱼片粥。接过碗,凤莫笑道:“你吃了么?”

寂点点头,“在想合约的事?”

尝了鱼片粥,鲜美爽口。“算是吧。他们写什么,就签什么。我也管不着。”

寂看着书桌上的那盘黄金枣酥,凤莫只道:“扔了吧。”

“没有毒。”寂仔细查看一番,缓缓说道。

凤莫摇摇头,没说什么,只埋头喝着粥。忽而想起来正事,才道:“凤业可有动作?”

“暂时没有。不过……”

抬头却见寂皱着眉,凤莫奇怪,“怎么了?”

寂看着凤莫的眼,烛火映在漆黑的眼瞳中,仿若明星。“月国来使和他走得近,似乎起了争执。”

“竟会有这等事。他向来稳重,怕是月国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吧。”凤莫浑不在意,反正现在自己只是个闲散皇子,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乐得悠闲。“寂,各处都打点一下,该收的本息都收齐了,待入冬后,我们就走吧。”

寂点点头,脸上显出笑意。凤莫见了,拿勺子指着寂,调侃道:“我有没有说过,你笑起来很好看?”

寂抿了唇,又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凤莫眉眼弯弯,吃完粥,抱住寂,任他替自己擦嘴。“我们就要解放啦,先往北方走,在雪都住一段日子,再从东边绕过去……”凤莫笑眯眯地讲着自己的出游计划,丝毫没有废太子的颓丧。

寂抱着凤莫躺在床上,听着枕边人快乐的声调,似乎整个世界便只有快乐。

原以为生活将改变,可命运偏偏不会这样轻易退让。

一纸诏书,凤国废太子凤莫入月为质。

“父皇,儿臣绝对不会以为凤国有向月国送质子的必要!”凤莫立在书桌前面对凤帝的背影,在这个人面前,凤莫永远是骄傲的。

凤帝依旧背对着凤莫,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从墙上的画卷上移开。画中的女子温雅淑和,颊边是浅浅的笑,手托一支玉笛,靠在柳树下随意吹着。微风掠过,杨花漫天。

凤莫认识那个女子,母后死前最恨的人,也因之而死的人。御书房里的丝帘后,永远挂着这幅画,凤帝的心里,这人到底是何种地位,凤莫也知一二,却从未服气。

“父皇应给儿臣一个交待。”凤莫冷冷地质问。每次面对凤帝的时候,都无法容忍他的沉默和忽视。在凤帝面前的凤莫,像个真正的孩子。

凤帝眼神未动,只淡淡地说:“这是月国提出的要求。”

“您应当拒绝。这不是在侮辱儿臣,是在欺辱凤国!”

凤帝未答,又是一阵沉默。

凤莫很生气,瞪着凤帝的背,眼中窜起了火苗。每次都是这样,不做解释,毫无理由地去做莫名其妙的事,一纸诏书什么都不管。当年母后和淑妃的死是这样,后来三弟凤疏的死也是这样。似乎不理政事,什么都漠不关心。

“为什么?我一直不明白……母后毒杀淑妃是你授意为之,之后却将她治罪处死,又把淑妃的画像挂在这里!明知我体弱多病,活不了多久,根本不足以担太子大任,却一意孤行封我为太子!凤珅意外毒杀凤疏,你不闻不问!凤业结党营私,草菅人命,拉我下台,你默认放纵!如今可好,遂了你们的意,当年又何必封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这么多年,凤莫从未明白凤帝的所作所为,他看不透这个人,所谓仁君明帝,凤莫向来嗤之以鼻。

“你说你爱淑妃,却让她死的不明不白。一幅纸做的画卷挂在这里也是死物!母后那样爱你,依旧是承受你的背叛!凤疏……疏儿也该恨你!”凤莫越说越是激动,尤其想到凤疏,那个可爱天真的少年,再也不会傻傻的喊他“莫哥哥”。

“你……不懂。”凤帝的声音很淡很淡,淡的不像人声。

“不懂?不懂什么?不懂你所谓的爱?不懂你所掌控的权势?”凤莫好笑。“什么权势地位,我都不想要。我已经有了一份爱,只想安安静静地守护。望父皇成全。”凤莫压下翻腾的气血,尽量淡定地说。

凤帝垂眸,凤莫和寂的爱情,知道的人不多,却是有几个的。轻叹一声,凤帝只道:“朕亏欠你良多,也还不了了。你自去罢。”

凤莫不知心里是何滋味,从小到大,怨过恨过,此时只有无奈,分出一份怅惘。不再试图改变什么,转身出了御书房。临行一瞥,瞅见画上的女子右颊一个浅浅的酒窝,心里一惊,不动声色退了出去。

犹记得,淑妃的脸上,不曾有过酒窝。

真是够乱的。

不过,都已成了过去。母后和淑妃,凤帝和那个女子,凤疏,还有曾经的太子……如今,只有凤莫了。

恍恍惚惚走进寝殿,一头扎在床上,凤莫累的不想动。寂现身坐在床头,轻轻抚着凤莫的黑发,没有说话。

“寂,怎么办?我们怎么办?”凤莫清凉的嗓音带着浓浓的悲伤和无助。“我不想被困在皇宫里,不想被困在凄冷的笼子里。”

“莫……”

“我们逃吧!”凤莫抓住寂的衣袖,仰起脸,眼中透着哀求,“带我逃吧。”

寂伸手覆上凤莫的脸颊,展颜笑了,“好。”不管去哪儿,我都跟着你,永远永远。

“你们能逃到哪儿去?”洪亮的声音响起,刻意拔高的声调,让屋内两人一凛。寂起身挡在凤莫面前,警惕着门口悠然走近的凤业。

凤莫从床上爬起来,倚着寂站立,沉下脸冷冷的说:“大皇子是何意?”

凤业走到寂面前,无所畏惧地与之对视,面无表情向凤莫说道:“请吧,月国使团正等着二弟。你不想我凤国难做吧。”

凤莫看着凤业,两双不含感情的眸子,从小就是这样直来直去,没有掩饰,没有虚假。却生死不容。

“月国只允许你带他去,其他的我也帮不上。”凤业神色如常,自顾说着。

凤莫收回目光,拉起寂的手,越过凤业往外走,头也未回。“有寂陪着,黄泉不惧。”

凤业身形一震,缓缓转身,早已没了凤莫和寂的身影,苦笑一声,我这是何必。

凤莫拉着寂一路往皇宫门口走去,冷冽的秋风扫落黄叶,枯枝颓然地迎风摇晃,冰凉的空气覆在枯草地上,留下浅浅的足印。还记得回京时夏末的清风,凉爽舒适,吹起优柔的衣袂,轻舞荡漾,仿佛将要飞出金丝笼的小雀,鸣的欢畅,笑的明媚。转眼秋日黄叶,萧索寂寥,竟不知梦消逝的如此快,晃眼即变。

车辇压过黄土铺就的官道,弯弯的车辙映在夕阳下,满地金黄。

一个小包袱,一位携手并肩的爱人,再无其他。凤莫侧头靠在寂的肩上,嘴角挂着淡笑,望着车帘外缓缓向后移动的稻田,安宁而平静,似乎一切皆没有改变。

寂将车帘放下,搂紧了凤莫,让他舒服地躺在自己怀里。

“你也让我再看看这国家。”凤莫淡笑着说,窝在寂的怀中却也没动。

“有风。”寂淡淡地说。

翻了身,凤莫抱住寂的腰,嗅着清冷的味道,舒服地蹭两下,突然笑道:“你腰好细……还是我长大了?以前都抱不住的。”

寂没有接话,一只手轻轻抚着凤莫的长发,感受怀中不算暖和的温度,运起内力调着自身的体温。

感觉抱着的身体渐渐发热,凤莫搂的更紧了些,恨不得将脸贴到肉上去。拱了几下,身上热乎些了,又笑道:“有内力真方便,省了钱买棉衣,开支也能节约不少。我们以前存的钱可带上了?”凤莫自顾说着,也知道寂不会答。

“以后多攒些,开客栈好么?或者办学堂?哎,我可没有苛待你,那些钱是我自个儿一笔一笔攒的,你说我是不是很贤惠……”

寂听着怀里的人兴致勃勃的言论,原本的担心消失不见,不自觉带了笑意,听到这,竟点了点头,笑着接道:“很贤惠。”

凤莫惊讶地抬起头,寂脸上的笑意未退,英俊的面容衬着难得一见的笑,仿若冰凌化成水滴,折射一缕温暖的阳光。于是乎,凤莫笑开了,如夏花般绚烂。

忽而车身一晃,寂连忙扶起凤莫护在身后,挑起车帘向外打探。只见车队外围了一圈夜行衣打扮的杀手,十来把明晃晃的长剑指着凤莫坐的马车,四周安静的一丝风声也无。寂用身形挡住凤莫,拿起搁在一旁的九珠剑,缓缓抽出剑身。

长剑刚露出全貌,清鸣彻天,泛着白光的剑尖眨眼间划过眼前,寂忽而消失,又轻飘飘落在马车顶上。离马车最近的杀手已睁着眼躺倒在地,神情未变。

剩下的人一齐出动,飞身直直奔向马车。寂冷冷地看着周围一圈晃眼的长剑,剑尖泛着寒气向自己冲来,却慢如飘絮。立持九珠护在身侧,旋身而起,铿锵几声,将攻势一一挡开,顺势削了一人右臂,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在车帘上溅了一长道。凤莫刚抓向车帘,打算下车观战,被车帘上突来的痕迹吓得一愣,继而皱眉,仍是掀开帘子下了车。

立在马旁,凤莫追随着寂的身影,凛冽的剑势,犀利的剑招,招招见血。只有在寂出剑对敌时,凤莫才想起,他终归是影,是暗处嗜血的杀手,不会给敌人一丝生机。也许残忍,也许血腥,但那把剑始终都会保护自己,绝无背叛。

周围的月国侍卫拿着腰刀,在外围布好防御,却没有上前加入战局的机会。寂一边挥剑,一边观察,似乎这样也不错。暗地冷笑一声,一剑挑断面前一人的手筋,将落下的剑踢向旁边的黑衣人,寂翻身一脚蹬在车辕上,顺手搂住凤莫,借力往山林里飞去。

凤莫只觉腰间一紧,空气往衣襟里直灌,眨眼间便出了包围圈,山林高树飞速后退。冷风凄厉,刮得耳边呼呼直响,只有身边的怀抱是温暖的。紧紧抱着寂的腰,将脸靠进寂的胸膛,暖和的温度顺着脸颊流进心里。

只要有你,就算逃亡天涯,又如何。

第五章:逍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划开晨雾,踱着碎步走进山洞。凤莫眯着眼醒来,挡了眼前晃眼的光线,靠在茅草上等待眼睛适应,才撑起身,恰好见寂进了山洞,用黑色衣摆兜着野果。拿竹筒里的清水梳洗一番,拣出黄澄澄的果子咬上一口,凤莫龇着牙笑道:“黄色的也不怎么甜,还凉凉的。”

寂掏出怀里捂热乎的大红果子,换了凤莫手中的黄色野果,拿在手里继续啃。看了看手中热乎乎的红果子,凤莫将它凑到寂的嘴边,亮晶晶的凤眼望着寂。寂没有犹豫太久,就着凤莫的手咬了一口,凤莫才在牙印旁咬上一口。你来我往,没几下果子就啃完了,凤莫扒着寂的手臂只笑着说“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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