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那种事——每当这个时候,他的目光总是停留在父亲日益苍白的脖颈上——
可最终,他以为无法忍受的,还不是都忍受了,他以为不能妥协的,还不是都妥协了……
郑重地推出刀片,一格一格,宛如他分割成几段的生命。
对不起,我真的需要暖和一下……
尖锐的触感,可是感觉不到有多疼,切割下去的那一瞬间,很轻松,借着外面微弱的路灯,愣愣地看着温热的血液沿着苍白的
手腕流下来,很暖和,但天气太冷,没一会儿,血就止住了,于是他抬起手,又割开一道更深更狠的伤口。
迷糊间,他想起了些什么,父亲一直很温柔,可是现在他却一点也想不起来,那些温暖的感觉,他曾经偷偷看到过,父亲真正
温柔的样子,浅浅的笑意,淡淡的泪光,彼时他的手里拿着的是一张照片。
生活中,从来没有人能够让他露出那样的表情,越长大越明晰,父亲的笑容背后总藏着无尽的疲倦,反倒是那个女人终于卷了
所有的财产跟着情夫走了之后,父亲在最后那几年,表情终于轻松了一些,即使劳累,即使穷苦。
原来自己并不是他与所爱之人的孩子,所以他才能跟自己说对不起,所以他才能走得那么坚决,留下自己一个——“爸爸,所
以你才不要我跟你一起去是么……”
四肢渐渐僵冷,老鼠们在黑暗中蠢蠢欲动。
2、
有那么一小块空地,长满蒿草的土地上盖着矮小的窝棚,背面倚靠着胡同里其他的人家,不合时宜地存在于繁华的都市背后,
每每被开发商遗漏,甚至连流浪汉也不屑一顾,窝棚上方的天空,似乎从来未曾晴朗。
“是这儿么?”一辆银灰色的法拉利停在外面,草丛里肥硕的老鼠和面目可憎的野猫“刺溜”一声窜入黑暗中。
“就情报显示来看,没错。”
“尾巴处理掉了么?”
“是,大爷。”这还是古早时候传下来的叫法,现如今的华人世界,除了黑白两道都有涉及的人,竟然已经没有人记得这些了
。
面目冷峻的中年男人从车上下来,带得黑色风衣在风中猎猎作响,看到破败的窝棚时不着痕迹地拧了拧眉头。
这么个破棚子,连门都没有了,四下漏风的壁板居然比外面还要阴冷几分,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完全无法相信这里有活人的
存在,底下的小弟们马上往里面放置了适量的照片设施,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小棚子破败简陋,高度倒还贴心,再矮一点儿,他就得弯着腰进去了。
一进屋就闻到一股腐败坏死的味道,冲得他差点岔气。
那么窄小的一点空间,转个身都困难,破破烂烂的书桌和床板尽收眼底,然而他花了好半天时间,才适应了里面的空气和光亮
,才看清光明照不见的床板上,躺着一个人。
身上搭着一床破烂得露出败絮的灰色薄被,苍白细瘦的手腕垂落在床板外面,双眼紧闭脸色青白,一个板寸头丝毫不见阳光的
气息,反而更像常年服刑的劳改犯。
更早的几个月前,在市区医院的病房里,他陪同老头子一起看见过相似的场景——相似的场景相似的脸,老四,你一走倒是潇
洒了,把个孩子留在世上也没托付给任何人,何等的狠心,别人为难你,大哥你也信不过么?弄成现在这样,你心疼不心疼…
…
不过想想也是,他们家的老四,不就是狠心出的名么,他们家,除了老四有谁敢跟老头子叫一辈子的板?其实也不能怪他,他
唯一一次的低头,也是为了这个孩子,只是被老头子拒绝了,再见面时,只剩下一个灰白的墓碑,一抔焦黄的封土,老头子脸
色虽然淡淡的,但是自己这个做儿子的还是感觉到,他的身体情况迅速下降了,一辈子的英明神武,突然就变成了一个日暮西
山的老朽。
老六不着痕迹添油加醋的一番传达,造成了天人永隔的遗憾,就是宰了老六,老四也回不来了,但是想到那日老四在门口哀求
服软的样子,依然不由心惊,那是老爷子的枪都逼不回来的老四——
老四的儿子,牙口也是这么硬,明明知道有更好的选择,偏要把自己逼到更艰难的地步,看看这张脸,要不是瘦脱了形,还真
是跟老四一般无二,跟那个女人,倒不怎么看得出来是母子。
他刚想亲近地抚摸一下这张脸,少年却突然警觉地睁开眼睛,但也仅仅是睁开,双眼没有任何焦距,而且马上又疲惫地合上,
没有丝毫理会他的意思。
除了这一睁一合的动作,再看不出半点还活着的气息,身边黑暗猥琐的小怪物肆无忌惮地爬来爬去,竟然像是想对侄儿下嘴。
“小瞳,我是大伯,跟我回家!”语气相当的强硬,一派雷厉风行的BOSS做派,不由分说地扯掉脏兮兮的被子抱起他,然而小
鬼的身子只是顺着他的动作软软地倒在他的手臂上,半张的嘴唇喃喃地唤着:“爸爸……”
他心中一软,却见一只鲜血淋漓的手腕搭在身边,上面赫然两道皮肉翻卷的口子,只是天气太冷,血已经不怎么流了,一把沾
满血迹的美工刀还扔在旁边。
之前因为破棚子里味道杂七杂八的相当诡异,他居然忽视了——“来人!准备急救!”小鬼的身量已经轻得让人心寒,这一身
骨头仿佛一碰就能散了,哪里比得上自家那个忤逆不孝的畜生。
3、
当顾某人一路跋山涉水彻底废掉那辆专业改装过的跑车来到目标地的时候,窝棚还是那个窝棚,老天阴着个死人脸,白天黑夜
没有区别,呜呜的四处漏风,老鼠从脚边窜来窜去,只是他敏感的察觉到这里面混合了一丝人味儿,对着床铺上一照,果然跟
书桌上的积灰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薄薄的床褥上堆着凌乱的破絮,上面留着些许已经干枯的暗褐色血迹。
如果是小鬼自己离开的,绝对不会是这个模样,小鬼无论去哪里,离开哪里,永远都会收拾得整整齐齐,把每一次离开都当做
诀别——
一个山寨兮兮宛如玩具的小灵通代替他的主人躺在中间,已经彻底没有电了。
电话铃声又响了,他木然地接了起来,视线还停留在那个小灵通上面:“喂……”
“刚才,小瞳的讯号消失了……”宋扬咬牙道,那么微弱的信号,但好歹还知道位置,这一消失,心里一下就空了。
“就在刚才么?他们早走了……床铺都冷掉了……估计是小灵通在刚刚终于没电了吧……”这是他二十多年来最为挫败狼狈的
早晨,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丢了自己的人,让周围这一群畜生看笑话——
“对不起……”老宋的心都沉到潭底了。
冷风吹过来,用来糊住破洞的奖状哗哗作响,呜呜的像哭泣的声音。
“从程唯打电话说他不见了到有讯号的这段时间,中间隔了那么久,我们都白痴了……”坐在小鬼躺过的地方,顾某人苦笑一
下,“这不怨你。这群王八蛋,暗地里不知道准备多久了,就等着今天大举进攻,你继续帮我盯着局面,让小胖过来接我,不
要走密道,弄个公交车过来——我身边一个人都没带,到现在还没发生械斗有点不可思议呢……”
小瞳,流了这么多血,你痛不痛——手指流连于干枯发硬的血迹上,瞬间拳头紧紧拽着破烂的床褥,把那些血迹通通收进手心
,些许水滴晕开在干燥的土地上。
4、
“我们的目标是共同的,我沈家出了这样的败类必须要料理,否则在社交圈中怎么还抬得起头来,所以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暂时合作有什么不行,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你赢回你的顾少,我们清理我们的门户,不冲突吧……”——这是一切开始之前
,那些人对他说的,也是他深以为然的……
早在顾少沉重的急促的脚步声还在走廊那头的时候他就醒了,事实上他现在多数时候分不清什么时候是清醒的什么时候在昏睡
。
但还是被顶在额头上的枪口给惊呆了,顾少凶神恶煞的模样,不似昨晚离去时的温柔,本以为,他不屑与自己计较——“你终
于还是决定提前结束我的生命是么……”
此时的之寒一脸淡漠,笑看着已经方寸大乱的顾少,泛出些许苦涩,“老实说我的确没想到你是这么温柔的人,能忍到现在…
…”平静了之后,他等待着顾少给他一个枪子,时时刻刻等死的日子他受够了。
“姓顾的!你冷静点——”老宋从监控室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这个画面。
“闭嘴!说,人在哪儿?!”他残酷地冷笑着,显然是所有耐心消耗殆尽之后的狂躁。
“人是我藏的,你杀了我吧……”之寒闭上眼睛,对于不怕死的人,你何必如此呢——
“你别以为我不敢!说,你到底是干什么来的,稿子是不是你偷渡出去的!人你藏哪儿去了!接头暗号是什么?!”刚刚经历
了一场械斗死里逃生的某人,左臂还在淌血,宛如一只杀红眼睛的狼。
“你真的觉得我有这个能耐么……如果这么笃定,何不马上开枪……”
“明明知道他就是个枪,何必非要在你和小鬼的未来里添加一个败笔。”程唯靠在门口冷漠地看着里面冲动的众人,“将来发
现冤枉他了,冤死了一个对你用情至深的人,你要是不记他一辈子,你就是一畜生,你要是和小鬼在一起了还记着他,你也是
一畜生,总之跟老宋半斤八两,你自己看着办吧——”
“小顾,先包扎好么?现在我们这么多人都得靠你指挥着,你一倒下,拿什么找小瞳回来?别的不说,在自己地盘上把人弄丢
了,对顾氏的声誉也是一种损害不是——”也管不上程唯又拐弯抹角骂他,当下安抚这个暴走的火药桶为先。
小胖接他回来这一路,山遥水远状况百出,幸好在京郊,谁都有所顾忌不敢太过分,交战几分钟之后对方也就撤了,他们才得
以留了囫囵个儿活着回来。
顾承沉默了两秒,收了枪往外走去,“你们下去休整一下,把起诉的材料送到我书房里去。老宋小胖,还有在海外的某人妖—
—老宋那边的线路一直通着没——现在起,就是我们顾家和沈家的事了,你们要退出的话我不怪你们。”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少数几句的真心话了吧,他自己都快被感动得泪流满面了。
67、飞翔
1、
网络上的热情依然不减,传媒界的报纸杂志一直在乱斗。一会儿有人爆料说顾氏私下从事黑市奴隶交易,买卖未成年人供给上
流社会享乐,诱骗未成年人为同性提供性服务,导致多人致死致残。
过不了多久,马上就有另一家报纸刊登出沈家绝情绝义,将离家出走的儿子逼迫到绝境,对于未成年的孙子也不闻不问置之不
理,这一次更是利用这个机会企图一举除掉旗鼓相当的顾家准备独霸天下进行垄断。
进而就发展成人生攻击了,相互揭对方老底。顾家操纵国内既得利益集团枉顾人民意志践踏法律尊严,沈家跟外国反动势力勾
结企图挑起战争以倾销商品……
“都看完了么?”沈家大伯坐在侄儿的病床边关切地问道。
沈瞳的眼睛一直迷离地半开着,灰蒙蒙的眼眸里找不到汇集的焦点,不动不言。
“原本老爷子也交代过我们,不可以再骚扰你,但这一次,是他们顾家想利用你来在我们的社交圈里狠狠甩我们一个耳光,你
看这一行,华语论坛的首页头条热点——顾家出手相助之时也并不知晓内情,只知道该未成年演员欠下高利贷差点横死街头,
哪里知道是沈家打压对手埋下的暗桩——我们不得不自卫,当然指望这个弄死顾家还不至于,但这一次也一定要让他们有所顾
忌。”
他缓了一口气,发现侄儿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食物都喂不进去,那脸庞隐隐地与他最后见到老四的时候重叠。
“你恨我们家我理解,我不会奢望你的原谅,但是大人的事,你一个孩子就不要管了。你想离开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在媒体
面前承认,是顾家逼迫你签下卖身还债的单子,把顾家对你做的事和顾家大少爷怎么玩弄你的事说出来,我们就放你回去,并
且帮你把债务还清,并且给你安排个假身份送你去国外,让你能够自由富足地度过以后的生活。”
“你爸爸在天上看到你过成这样,也会难受的,难道你要让他连走了都得不到安宁?”
“当然,你可以不答应,这样我们和顾家就不得不拼得鱼死网破了,介时明里暗里会死伤多少就不是我说了算的。当然,我会
顺便告诉顾家,这一切是你策划的,别不相信,顾少的成人礼——”他扬起手腕,一块低调精致的纪念款出现在面前,细小的
钻石折射出美丽的虹光,因为用过许久,整体呈现出温润舒适的感觉。
“你说顾家看到这个,会不会相信我说的话?他们根本不需要真假,只要有一个过得去的理由就可以了。”然而他的侄儿,似
乎打定主意不理会他,依然维持着那样的姿势和神态,甚至换药的时候,也不见分毫变化,仿佛早已冻结成冰。
“或者你和他之间真的产生了那种畸形的感情?那你就不在乎顾家内部蠢蠢欲动的反派势力利用这个机会干掉他,如果我说这
是他给我的,这个作为里通外敌的证据有多重的分量你觉得呢——”
“你想不想离开这里?想不想继续读书?想不想过有尊严的生活?”
“你想不想知道顾大少爷现在在做什么?”
“你想不想……”
无论换了多少种诱惑,沈瞳眉目间的死寂完全没有变化,仅仅靠营养液维持着的生命迹象在仪表上机械地起伏。
2、
“老大,你这样不行的!让我来!”终于老六忍不住了冲进来指着他的鼻子臭骂道,“小王八蛋!再不点头,四嫂的日子可就
不好过了!要不要我在你面前讲她刮成一片一片给你尝尝?!老子看到你这要死不活的样子就来气!”
“老六你疯了!滚出去!”
“老大你们才疯了,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个丢脸的小杂种我们的股票跌得有多狠?!老头子怪罪下来你担着!起开,今天老子替
他爹好好教育教育这小杂种!”
然而女人的尖叫声,也没有换来他的任何表情,那种没有睡着,也没有醒来的样子,一直持续着,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结束。
“信不信我挖了你父亲的坟墓把他拖出来鞭尸!?”终于抛出杀手锏来,只见躺在病床上宛如蜡像的病人睫毛轻微地眨了一下
。
女人愣了一下,突然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小瞳,你知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跟其他男人跑了么?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来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