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伤这么快就不疼了?”沈瞳横了一眼过去,同事们毫无压力地笑笑,因为之前的动荡,公司走了许多人,老李带着沈
瞳亲自去别的场子里挖墙脚——其实SP影片的拍摄,相当艰苦,也只有顾老板这一家,有那么优厚的条件。
挖墙脚的那天,沈瞳把一叠红票子拍在桌上,直言不讳道:“拿了钱的,就可以跟我走,顾氏的拍摄条件和报酬,岂能是这种
地下场子可以比的。今天我墙角挖也就挖了,我倒要看看谁敢上顾少的地盘去撒野。”
顾少这块牌子,让他在外面用来撒野还挺硬的嘛。
这些新进的同事,多数都是他这么挖过来的,有了一定的经验,马上就可以参加拍摄。
他现在在公司里,主要负责招人和培训,年纪不大,也得众人称一声“老师”。接过培训课程的时候,他的手抖了一下,才恍
然想起程唯说的:“你知不知道他们这半个月参加了什么样的训练。”
如果当初他参加了训练,可能还没开拍,就已经被打烂了当教学用具牺牲掉……想起来就不由皮肉一阵发紧。
只是现在轮到了他当老师,也不得不如此,这些挖来的墙角还好些,那些刚刚入行的新人小孩,用老李的话说,可不是各个都
有他这思想觉悟,不下点猛药,怎么震得住场子。不过好在,顾氏还算人道,一人两罐云南白药随时准备着。
4、
晚上,他带着一群新人走进了“妖后”的大门,不同于顾某人的大排场,这里就是一个规模不大的小酒吧而已,当然,也是419
的高发地。
他选择这里,迎接这些新入行的孩子,一如当年程唯做的那样,不同的是,他不会再对谁倾注特别的关注,一碗水端平了,才
是对他们最好的保护。那时的程唯不管是出于好心还是出于看热闹,倒也确实让他几经凶险。
下班从公司出来之前,他跟老李说了要给这些新来的孩子们做欢迎,老李顺口就说:“叫别人孩子,你自己多大了——”一说
完,脸色就暗了一下。
沈瞳了然地低下头,轻声问道:“我一直想问,程唯哥哥跟你这么多年,为什么就是不肯要他呢——对不起,不想说就算了。
”
老李也仔细地想了一下才回答:“我的爱人死了很多年。所以没有办法再爱上其他人——听我一句劝,爱与不爱,和死不死,
没什么必然联系……”
沈瞳笑道:“比起做说客,导演您的水平可不如程唯哥哥。”言下之意,程唯都劝不动,您老就趁早歇菜吧。
不知道是不是离群惯了,简单的欢迎致辞完了之后,就放他们各自去舞池玩,自己则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慢慢喝着鸡尾酒。
从小养成的寡淡又刻薄的个性,连他自己都讨厌,实在想不通,还有人会喜欢,真是蠢透了——当他回过神来之后,才猛然发
现,自己盯着报纸的版面在傻笑,笑得,比那个卖盒饭的男人还蠢——让你笑,明天找城管去撵你……
他恨恨地想着,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逐渐想起这一年来的许多事情,那些发生在周围,以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残酷现实。明
明是被那个资本家欺负得凄惨悲戚,偏偏却如瘾君子一般无法戒除那些如影随形的贪恋。
他不过,贪恋着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把他当做最重要的存在,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放弃他——连他的父母,都相继抛弃
他,他怎么还能够期待,在不相干的人身上看到希望。
于是在试探出顾少的深浅之后,如寄生植物一般贪得无厌,他有什么资格,还去指责那个现在当街卖盒饭的男人。
5、
“你需要帮助么?”一个帅气的男人站在他面前,绅士地微笑着,“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哭?”
沈瞳下意识摸了摸脸,脸上干干的,并没有眼泪,“这是您习惯的搭讪方式?哪怕对方笑得跟喇叭花一样,您也说对方在哭?
”他出言嘲讽,习惯中带着让男人心动的挑衅微笑。
“看你的样子很需要帮助,要试试么?我技术很好的,保证不会让你哭。”说着,他又凑近一点,暧昧地揽过沈瞳的肩膀:“
像你们这么点年纪的小孩,都不吃饭的么?这么瘦,做起来能不痛么?”
似乎是有一点赌气的成分,却不知道在跟谁赌气,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任由那男人凑上来吻他。
陌生的唇齿,陌生的面容,陌生的气息,席卷而来的感觉,不对——他怎么会蠢到在夜店里随便跟个男人玩亲亲,来区别一下
对某人的感情,真是蠢透了……
“对不起,请您找别人吧——”他霍然站了起来,推开男人的怀抱,抓起围巾对不远处的同事交代了一句就匆忙跑了出去。
跑到路边的枯树下,睽违已久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落下来——
6、
“你怎么在这里?”熟悉的声音,是那个卖盒饭的男人,正推着他的小摊子,半个月不见,瘦了很多,脸上也添了几道风霜。
“我在里面玩……”他随手指了指闪耀的广告牌,看到男人走过来,想着可能会被打吧,却没有躲闪的意图,许久没被打了人
是变得有些贱。
“这么晚了还在里面玩?!还有上回,几月份了吃那么一桶冰激凌?!”顾承危险地皱了皱眉头,他的气魄,反倒被这半个月
的锅碗瓢盆历练得更加凛冽了。
“这是我的自由——”嘴上还是不肯退让半分,心却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就落到了实处。
“怎么还哭了?被谁欺负了?”霸道成习惯的男人不悦道,谁敢动他的奶酪?!
“没什么,酒喝多了。”说着身体就配合地打了一个酒嗝。
“还喝了酒?!喝了多少?”对于娃儿一系列的挑衅活动,他终于是忍无可忍不想再忍,把小鬼翻过来压在摊子上就打了两巴
掌。
“不记得了,一杯……不,两杯……”他挣扎了两下,闷闷地说道,“这么久没见了,见面就打人,真是白心疼你了——”
“什么?”
“这个。”沈瞳解下了脖子上的围巾,麻利地套在某人脖子上,那力道活似谋杀亲夫一般,“早就买了的,一直没工夫给你,
我就将就着先带了,拿去,五十块的东西,嫌弃就扔对面垃圾桶去——”
已经是三月中旬了,倒春寒的威力还没有过去,盒饭摊的老板乐呵呵地傻笑了一下:一把搂住他再不肯放手:“就这个、没别
的了?”
“走了,回家吧。你那地盘荒凉得跟公墓有一比,再不回去等下就没车了。”他的眼睛看着晴朗的夜空,这么直白而强势的对
白让他有些羞赧,但是现在都这样儿了,也只能继续崩住了,不然这一路上有得被某人嘲笑的。
“等一下,摊子。”
“还什么摊子啊,不要了。”这人还真当老板当上瘾了。
“不行,这是你送我的大礼——以后等我退休了,我们一起出来摆摊安度晚年用的。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我打算修个纪念
馆,给我们顾氏的全体员工参观。”
他看到男人宽容而温和的笑容,心里的某些角落,悄然融化,用了他平生最大的勇气,狠狠吻住了男人聒噪的嘴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