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拉住谢以安的袖子。「对了,我记得那楼里除了小蕾和这个女人还有一个人!」
「是谁?」
我摇摇头,「我那时候和小鬼躲在门后,没有看到他的样子,但是我记得他的名字,叫……沧流。」
「啊,原来是两位无常大人,怪不得那么厉害了。」
小蕾的声音忽然在我们身后响起。
我转过身,看到她站在一个高大的黑发男人身边。
唔,很面熟,不就是我在老家门口遇见的那个男人吗?
「黑鹫,好久不见了。」那个男人微笑的看向黑鹫。
我原本以为黑鹫会拔刀,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砍再说。
岂料,他向那个男人轻轻点了点头,就好像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朋友一样。
那个男人忽然又看向我。「深月,上次来去匆忙,还没有自我介绍,不过你似乎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
「难道你就是……」我惊讶地看着他。这个男人看上去斯文尔雅,带着书卷气,而且成熟稳重,看起来就像一个年轻教师。
「我叫沧流,请你好好记着我的名字。」他温文一笑。
「呐,我叫小蕾。」小蕾向我招了招手,「别把我忘记啊。」
「……」我转头看谢以安。
「深月不需要记着你们。」他冷冷地说:「黑鹫,动手吧。」
黑鹫依然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把长刀从刀鞘里抽出来,对沧流说:「失礼了,老师。」
老师?我对这个称谓感到十分迷惑。难道他们之间,其实是师生关系?!
就在这个时候,沧流轻轻伸出手,掌心对着我们,意思让我们别动。「我还不想跟你们打,就算你们不来,我也打算让小蕾收手,这趟我是来带她走的。」
黑鹫往前走了两步,谢以安忽然拉住他。「让他走。」
黑鹫停下来,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不过也没有再向前。
沧流向我笑了笑。「之前发生的事情很抱歉,请原谅这个孩子,我那时候正好不在。」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我却感到一阵恶寒。
这个男人明明那么斯文儒雅,可却散发着一种令人畏惧的黑暗气息。他云淡风轻的口气,好像是自己家的小孩做了什么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那么我们告辞了。」沧流轻声说:「以安……你要好好保护自己的眼睛。」
谢以安冷着脸没有说话。
火光中,我们三个人看着沧流带着小蕾离开,小蕾临走前还向我招手说再见。
等他们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我才发现我的身体有些僵硬,应该刚才是太紧张了。
我抓着谢以安的手问:「喂,老谢,他到底是谁?」
「别问。」谢以安的口气很差,但是他的脸色更差。
「他是我们的老师,当然,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黑鹫忽然开口道。
「我没有这样的老师!」谢以安忽然大声否认,他很少这么失控,反握住我的手,说:「听着,深月,他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要相信!」
「噢……」我乖乖地应了一声。
我知道,之前骗走他的眼睛的人就是沧流,原来那个人是他的老师啊,怪不得他那么生气了。
这时候那个红衣女人身上的皮肤逐渐干枯,然后那张包裹在她身上的人皮出现在我们面前。
那张皮上画的美女真的和她一模一样。
谢以安紧抓着我的手慢慢松开,我知道他已经恢复了冷静。
他侧过脸看着我。「回去吧,事情结束了。」
我知道,还没有结束,或者该说,一切只是刚刚开始,因为沧流出现了,他的出现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那……」我看看那个盖着人皮的老妇人。
谢以安看都不看她一眼。「画鬼已经放弃她了,她会变回原来的样子,并且老得更快,心智已经迷失的人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我点点头,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的报上,报道了这场夜半的恶火。内容指出,还发现图书馆一名失踪的老员工,她已经神志不清,而且联络不到她的亲人,只能暂时送进精神病院。
我放下报纸,抬头看谢以安。「他们并没有提到人皮的事情,为什么?」
这太奇怪了,因为只要一拿去化验就可以知道那是人皮,这种骇人听闻的事居然连提都没提。
「谁知道。」谢以安拿着白羽扇轻轻扇着,靠在门口看着外面的庭院,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我自讨没趣地把报纸合上。
说起来,鬼月好像已经到了月末呢。
第十八章:呼~差点从账房升格老板娘!
云来客栈开在我念大学对面,它年代悠久而且神秘诡测。当你迈进大门,如果不是你已经死了,就是你离死期不远……
「这是什么?」谢以安在我后面,用扇子轻敲着我的头问。
「别吵我,没看见我在忙吗?」我盯着电脑荧幕,一边拨开他的爪子。
谢以安看了一会,才问道:「你不会是在写小说吧?」
「对啊,感觉如何?」我回头问他。
他凑过来,看了看,然后认真地发表意见。「除了描写我如何不是东西,其余的都不错。」
我冷笑,「对你的描写是我最满意的地方。」
谢以安没说什么。
我蓦地想起一件事。「对了,这边的收件地址是哪里?」
他靠在一边的柜子上,轻轻摇着扇子。「是要收什么东西?」
「嗯,因为我的小说要出版,所以要填通讯地坪。」我盯着电脑荧幕回答。
「你觉得邮差找得到这里吗?」谢以安笑了出来。
我回过头,趴在椅背上,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不会吧,那我怎么办?总不能说我真的住在云来客栈吧?」
「你写的东西居然也能出版,」谢以安叹了口气,「好吧,我报个地址给你,东西寄到那里就可以了。」
其实我在网络写小说也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后来居然真的有出版社找上门,问我有没有出版意愿。
今天下午编辑打电话给我,说是主编要见我。
本来我和编辑都是透过电话和E-mail联络的,这次居然叫我直接去他们公司。
其实谢以安不太乐意我离开客栈。一来是因为鬼月刚过,客人一下子多了起来,玄珠和小桃忙不过来,两位无常大人当然只是吃吃睡睡,所以我就被玄珠抓去帮忙。也因为这样,感觉自己胆量渐大。
第二个原因还是谢以安的眼睛在我这里,而沧流一起觊觎着它,我出去乱晃似乎有些招摇,但也不能让我一直待在客栈里啊。我毕竟是人,和那些客人是不一样的。
我曾经问过谢以安,为什么沧流想要他的眼睛?其实我觉得以沧流的力量,用抢的或许也办得到,不知道为什么他用骗的。
我猜想,在他们的世界可能有各种规则,力量估计比我们这里法律的力量还要强。
就像小蕾要我的眼睛时,必须经过我的同意才能拿到,否则眼睛就会失去效用。
当然,谢以安还是像以前把话题转移开。
虽然我能够理解那可能是一段不太愉快的过去,但是现在攸关我的性命,让我知道来龙去脉,并不过分吧……
想着,我发现自己已经坐过站,只好下车又往回走。
编辑在公司的大厅等我,我之前传真过身份证影本给她,所以她一眼就认出我来。
编辑是个二十七、八岁的轻熟女,长得漂亮,打扮也很新潮,而且就像我在电话中对她的印象一样,说话直率得并不讨人厌。「主编一直在等你呢,你看都迟到了。」在等电梯时,她忍不住向我报怨,「主编很少直接找作者谈的,这是自我行销的机会,你要好好把握。」
我点点头,我知道,从事任何工作,态度都是最重要的,主编亲自约谈我,大概也是想看看我够不够积极,能不能成为长期合作的作家吧。
虽然我已经有云来客栈那份薪水,但没人会嫌钱多,尤其我还要存老婆本嘛。
乘着电梯到了七楼,编辑把我带到主编的办公室就离开了。
我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请进。」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大块的米白色地毯铺在地上,让我忍不住想退到门外去脱鞋,但既然刚才编辑没特别交代,我脱鞋反而失礼。
说起来,这里的空调好像开得特别强,一走进去就让我缩了缩脖子。窗帘全部拉上,一丝阳光也没透进来,办公室的灯倒是全开了。
室内装潢布置得十分大气,我走到巨大的办公桌前,一个男人坐在椅子上看着我。
他穿着深蓝色的条纹衬衫,头发梳理得很整齐,人又长得英俊,应该是很受女同事欢迎的类型。
桌上十分干净,我的稿子已经被列印出来,放在他的手边。
他朝我笑了笑,「苏深月先生?」
我点点头,有些心虚地说:「抱歉,我公车坐过站,所以来晚了,还有叫我深月就好。」
他按下内线请助理泡两杯咖啡送进来,接着从椅子上站起,拿过我的稿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我坐到一边的沙发上。
我乖乖地坐过去,看着他在我对面坐下,没一会儿助理端着两杯咖啡进来。
等助理带上门出去,他才把我的稿子放在玻璃茶几上,认真地看着我说:「云来客栈……真的存在吧?」
我正拿起咖啡要喝,听他这一说,差点把咖啡洒了。
我瞪着他,无法收回自己的视线。他刚才用的是试探的语气,但是他说「真的存在吧?」而不是「真的存在吗?」。两句话虽然只有一字之差,然而后者比前者更为肯定许多。
我连忙把杯子放下,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呃,主编,这是我写的小说……那种地方怎么会……真的存在。」说着,我自己哈哈大笑起来。虽然我感觉自己表现得很僵硬,但好歹对方的眼神里出现了迷茫和困惑。
我连忙又说:「内容只是杜撰来的,之前不是有本很畅销的书《八号当铺》吗?写得跟真的似的,但谁都知道是虚构的嘛。」
做为主编,你相像力也太贫乏了,怪不得你家过稿太难。
虽然我在心里腹诽,但是我表面上还是很谦逊的。
主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困惑又难过之类的,他的反应让我觉得很怪,但实在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打转,只好再拿起咖啡掩饰不自在。
一会他也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对我说:「很抱歉,刚才有些唐突。我姓唐,很高兴见到你。」说着向我伸出手。
我不像他那么习惯,所以犹豫了下才去握他的手。
那一瞬间,我楞了楞,他的手很冷,也很僵硬,感觉跟我握过的死人的手差不多。
轻轻地握了一下,我就马上把手缩回。
「那个,今天请你来,是想谈谈这份稿子的事。」唐主编切入主题。
我偷偷打量着他,他一点也不像个死人,还会叫助理泡咖啡。
我嗯了一声,等他继续说下去。
唐主编忽然叹了口气,「虽然你不承认,但是我相信,云来客栈是存在的。」
这回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没有管我那古怪的眼神,唐主编径自往下说。「也许那个地方不叫「云来客栈」,但是,我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这么一个地方。」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干笑了几声。他到底是叫我干么的,以为已经切入主题,话锋一转,又纠结于这个问题上。
似乎看出我的想法,唐主编以安抚的口吻道:「放心,你的稿子已经过了,等编辑那边拟好合约,你看过没问题,就可以正式签约。」
我讷讷地说了句:「谢谢……」
他喝了口咖啡,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我这次找你,其实只是想谈谈……云来客栈。」
这连忙强调,「唐主编,那只是我随便写写的。」
虽然谢以安对我在网络上发表小说的反应是——「你说云来客栈是真的存在也没有关系啊,反正要等他们死了才进来,也没有机会说出去了。」
问题是,我并不想远离正常人的世界啊。
「云来客栈一定存在……而且我相信它的真名就是「云来客栈」!」唐主编看着我说。
我到现在还有些莫名其妙,于是问:「唐主编,为什么你那么肯定?」
「因为,我的爷爷就在那里。」他语气坚定,那双眼睛看着我,好像我否定就要砍死我一样。气氛一下子很尴尬。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我们之间一阵紧张的沉默。
可能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干咳了一声,但是没有说话,眼神看往别的地方。
唐主编说他爷爷在云来客栈里,云来客栈的固定人员也就那几位……黑鹫不会是他爷爷吧?
谢以安是转投人胎的,不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孙子,其余两位女性就更别提了。
那么,他爷爷应该是云来客栈的客人了?
我是客栈的帐房,进来多少客人、离开多少客人,我是一清二楚的。不过最近并没有姓唐的客人。
唐主编沉默了一会继续说:「我爷爷不姓唐,他姓沈。」
「姓沈的倒是有……」
我想拍死我自己。
办公室里再次沉默,气氛尴尬。
听我这么说,唐主编脸色缓和不少,他开始说他们家的历史。
原来唐主编是从母姓,他口中的爷爷其实是外祖父,当年入赘唐家。
唐家在民国初年是个大地主,按照唐主编的说法,现在这条街上的土地,以前至少有一半是属于唐家的。
后来爆发战争,家庭里的人四散,有些远到日本,有些深入内地。
唐主编的爷爷奶奶则依然住在这里,唐家虽然没落了,但在本地依然算是望族,也还有一些积蓄,由于他爷爷奶奶只有一个女儿,便招赘以继承家业。
所以唐主编的父亲也是入赘唐家的。
我乖乖听着他讲古,虽然不明白听来干什么用。
「我爷爷……」他有些犹豫地说:「能让他再跟我说说话吗?」
我摇摇头,「唐主编,我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暂时住在那里,这种事我帮不了你。」
唐主编一怔,旋即从沙发上起来,在宽敞的办公室里走了两圈,最后站在我面前。「云来客栈真的存在!我有救了!」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让我跟爷爷见一面!我有些事要问他!」
我想把手抽回来,无奈他抓地很紧,于是我说:「唐主编……你先放开我,你要求我也没有用,云来客栈不是归我管的……」
他立刻问:「我怎么样才能见到爷爷?」
我趁机把手抽回,揉着手腕说:「我怎么知道……我是说……客栈不接生人生意,你知道的吧?」
唐主编楞了楞。「讲话也不可以吗?」
我向沙发靠背缩了缩,「那个,唐主编,你的心情我非常理解……我是说,我很同情你,也很想帮助你,但是……我做不了主。」
他凑近我问:「谁做得了主?是那个……白老板?」
我在小说里并没有提到谢以安的名字,而是用了「白老板」代替。
唐主编激动的说:「就是那个白老板吧?他应该可以做到对不对?」
「我不知道……我只是打杂的。」我继续往后缩。
唐主编几乎把我困在沙发里,甚至还压着我的身体……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我正想好好解释,身上的唐主编忽然飞出去。
请别怀疑,在我面前真的发生这样的一幕。
其实力道不大,而且地上铺着厚地毯,唐主编撞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我则看向旁边,谢以安站在那里,阴沉着脸瞪我,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面对他带着谴责控诉的眼神,我立刻检讨。我真的没有出卖他啊,好吧,我是透露一些讯息给唐主编,但是,这也不能怪我啊……
「这就是你说的兼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