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怀里的人儿安静了,濯染微微松开双臂的力道。帝王伸手扯下了脸上的黑布,双手垂放在腿上,低着头
闷闷的道:“若你讨厌皇宫……那我们便离开。”
哭笑不得的濯染深深叹了口气,单手挑起帝王的精致下巴,凝视着他道:“你是帝王。别那么儿戏。”
纠结着眉宇片刻后,帝王抿了抿红如艳桃的唇瓣,带了鼻音地道:“五十年,五十年后不管怎样我们都离开这
儿。”濯染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有了共识的两人在第七日深夜,让管羌秘密宣了早已出宫置府的苏尘入了千染殿。
看着毫无缝隙呆在濯染怀中的乖巧帝王,苏尘脸色微白的行了礼,冷淡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的异常:“父皇,
深夜召见儿臣不知为何事?”
“你如今还在姚子静那儿做事么?”开口的却是濯染。苏尘淡漠的看眼濯染,目光总忍不住的落在安宁做着聆
听者的帝王身上道:“没。”腰肢被濯染弄疼的帝王微敛了眉,有丝抱怨的嘤咛了声。濯染心里无奈地笑了笑
,对于还在生气的帝王有些无可奈何。
睁开眼的帝王看向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苏尘,微垂了下眉道:“朕今日密诏你来是有事事告诉你。”苏尘依然
不为所动的那副冰山样。站在一侧的管羌听到这句话,却是开了口道:“皇上,奴才去……”知道他剩余的话
里意思,帝王摆摆手,示意不要紧,再看向苏尘道:“朕将皇位传于你。朝堂内你大可放心的用何玄、姚子静
、宓渊他们……”
稍停了下,帝王手中出现两本小册子。一本黑色,一本灰色。
下一秒却出现在苏尘身旁的小桌子上面,略感疑惑的苏尘抿了抿唇,依旧没有开口。帝王从未留意过这个人,
今日的表现且让他甚为满意,动了动身子在濯染怀里寻个舒服的位置道:“黑色的本子上写的是可以信任的人
,而白色,不用朕言明,皇儿亦应知晓。”
微抬的手最终没有去拿两本小册子,苏尘苍蓝的眸子浑浊得看不出半点情绪:“父皇什么时候退位。”
濯染打算说「五十年后」的时候,帝王却抢先一步开口:“明日,朕会宣布。在神祀后,就离开。”有些“0
”嘴的濯染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
看着他们之间互动的苏尘垂下了眉,收好了小册子,行李后道:“儿臣,必会守好月落王朝。”为父皇而守,
给您一个安宁的玩乐。
把他心中所想听得明白的濯染黑眸暗了暗,看着苏尘转身离去的身影“哼”了声道:“怎么看怎么觉得让人生
厌。”至今不懂为何濯染会讨厌见面不多的苏尘,微蹙了蹙眉道:“若不喜欢他……”眼神里已然有了杀谬之
意。濯染摇了摇头,吻了下帝王的眼角,余光瞥向闷声不出的管羌道:“怎么?一言不发?”
“皇上,殿下,”管羌“噗通”跪在了地上,直直看着如诗如画的两人道:“奴才恳请……”
彼此对视一笑出声,帝王看着有些糊涂的管羌道:“怎么可能不带你?况且苏尘也不会容忍你在身边。”管羌
松懈了的舒口气,笑着站起来不打扰两人,无声离开。
待所有人都走后,濯染收敛了所有笑意,寒下了脸道:“为何。”
帝王苦涩的划出一笑,伸手轻抚着濯染的脸庞说:“那样就能避开与卿萧国相撞啊……不喜欢见到他,很不…
…喜欢……”末了,帝王垂下了眼帘。濯染微微颔首,开口道:“那便依你吧,早些离开。”
“谢了……濯。”
父皇,为何要说谢呢……心里微叹。
第二日,秋雾异常的浓郁,冷得入骨。
濯染免了管羌的事,亲自为帝王穿上繁复的衣物后道:“我与你一同去。在这儿也待了这么久,临走前看看你
的那些臣子吧。”微怔的帝王抱住濯染的身子,头埋在会让自己安心的胸口里,闷闷地不乐道:“又长高了…
…”无奈一笑,濯染揉揉帝王后背柔顺的银发,吻吻发端说:“不好么?能够保护你……”
“好,怎么不好!”明摆的有着赌气的意味。
一旁的银笙很不给面子的憋笑出声,在濯染与帝王双重的冷冷目光下,很没有胆量的落荒而逃。然,自寝宫内
不约而同的传出不曾压抑的爽朗笑声。守在门口的管羌也发自内心的笑了笑,看着浓郁的雾呢喃道:“天亮了
,雾也就散了呢……”
又过了好会儿,如同逐渐散失的雾气般寝宫内的笑声止歇了,一明黄一墨黑衣色的两个有着不同美的人从开启
的门扉内携手走出。管羌微怔后,福福身道:“皇上,殿下。”
帝王轻颔首,念动的瞬间雾气如梦魇般消失,承载了浅黄悲凉的院子暗哑着,却又透了丝道不明的色彩。三人
缓缓走向那明霜殿的方向。
然,明霜殿内等候多时的诸位大臣都忍不住的发出了牢骚。各自猜测着第一次迟到的帝王为了什么原因。冷眼
旁观的苏尘双手环胸的斜靠在身后的梁柱上,明知道所有原因心里还是有些不愿承认。想到那两个相拥的景象
苏尘心乱了的蹙起了眉头。
空水珀与身边的几个大臣随意说了几句边走到苏尘身侧,未开口便听到苏尘的声音。
“皇叔,安好。”
“嗯,”看了看已经稳下心绪的苏尘,空水珀叹了口气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甚少见你情绪外露。”苏
尘抬眉,一如往常的冷漠,只是那苍蓝色的双眸里有着点点混乱:“待父皇来了,便知道了。皇叔。皇侄无可
奉……”
第二十章
那个“告”字还没有说出,就被苏尘硬哽下了肚子,因为空水珀说:“他们这是要离开了吧……你父皇从九皇
侄出现起就一直在心念着离开这宫廷。为了逃避,也为了自己……”苦笑的看了看苏尘有丝震惊的眸子,叹口
气接着道:“毕竟对不起他的是我们,以及整个……王朝……”
苏尘张了张嘴,虽不太明白空水珀话语里的意思,也不去刨根究底。
走向另外两位兄弟的同时,空水珀似有感慨的轻言了句——还真想如夜寒那般离去。
不懂空夜寒为何离去的苏尘,同样也不懂这句话里的「那般」是什么意思。垂下了的眼帘遮掩百转的苍蓝眸子
。
还在说些什么的文武百官在管羌的一声“皇上驾到”的声音中纷纷跪下,响彻云霄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
岁”的声音轰然回荡在空气之中,久久不散。与帝王同坐一椅的濯染有些懒散的靠在舒软的椅背上,一手搭在
扶手上,另一只手在大臣无法看到的角度放置在帝王的腰际。
“诸爱卿请起。”声音不大却能准确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当所有人都站起来看向上位时,每个人的面色都不怎么好看,除了早已知晓实情的三位王爷,苏尘以及被控制
的宓渊除外。看着这般模样的空水珀看了眼露出轻笑的濯染道:“皇上,还有半月便是卿萧国国主的生辰,吾
朝该送什么?”空水珀这句话也逼迫着其他臣子质问为何一个皇子会与帝王同坐在龙椅上的机会,不少人面色
都有些泛青。
原来为了这个么?濯染黑眸微沉,放在帝王腰间的手指不动神色的缩紧。微麻痹的疼痛让帝王倒吸了口凉气,
心里轻叹。
“今日,暂不讨论此事,”帝王一手覆在濯染的手上,看向满朝大臣,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朕将帝位传于
长皇子苏尘。不得有异。”一句话让大臣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小声的发出议论声。都想不明白风华正茂的帝王
为何会突然宣布退位,想要提问却又因为帝王最后那句「不得有异」而不语。
待到议论声快要结束的时候,甚少在朝堂上说话的空水珀跨一步站到中间,行礼道:“皇上,既然如此,是否
让九殿下的承认仪式与长殿下的即位神祀一同在神殿举行?”
这一句话让好不容易平静些许的朝堂掀起不小的波澜。臣子们小声议论,犹若大群蚊子在扰人心烦。
面无表情的帝王看着说出这话的空水珀,似乎在想他说这话的意义。濯染则微眯起了双眼,置于扶手的手放在
了屈起的气概上,一点点轻敲着。隐于一旁的银笙知晓他这个动作的含义,准备随时动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
度夺取空水珀的性命。然,许久未见帝王有所回应的空水珀感到一丝危险的味道,目光轻轻落在朝他露出警告
意味的濯染,再次开口,算是解释道:“总要给个名分,九殿下毕竟是月落王朝的皇子。”
「况且你们不是打算离开了么?」这句话,空水珀用了灵识朝上位的两人说道。
濯染却有些不赞同的微蹙了眉,坐直了身子依旧不语。帝王似也不赞同地缓缓开了口:“不用了,只需进行长
皇儿的即位神祀便可。九皇儿是否被承认……无关紧要。”更何况,帝王深信濯染也对这样的虚名不屑一顾。
略有些错愕的空侑朔看着空水珀,那眼神似乎很不赞同般。给予濯染这样的身份,只是一种枷锁。
站于帝王一侧的舜茵压盖着自己内心的愤怒,攥紧了长袖下的双手。轻易感觉到他变化的濯染,蔑视的一笑,
避开了帝王朝他以灵识道:「想和本殿争?你还是好好做你的神官……」欲想阻挡他的人,死。低下头的濯染
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睨视眼依旧保持着冷静的舜茵,黑眸里划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
为何怎么警告,都还是学不乖呢?濯染微握紧了手指,瞬间又松开,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背后感到一阵阴
森的舜茵压下那种霎那逼近死亡的感觉。连银笙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感觉到银笙变化的帝王瞟了眼身边正常
的濯染,略感无奈。
“皇上,臣不同意碧王爷之言!”疾步走出来的不是一往碍于帝王对着干的宓渊,而是甚少开口的将军慕容烜
。双手一拱,瞟向冷淡的苏尘时有着不曾掩饰的蔑视,振振有词道:“一个能不眨眼杀死妃子与自己手足的人
只会将月落王朝带入绝望,怎可成为第一继承人?!请皇上再做定夺!身为王爷,不但不阻止,反倒认同。下
官敢问碧王爷心存何意?”
空水珀冷淡地瞟了眼会出此言的慕容烜,放缓了声音道:“本王以为只有左相颠倒是非黑白的本领是天下一绝
,没想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慕容将军也有这般的好口舌,”稍稍断句后看向帝王道:“臣觉得长殿下是否
为祸害之人这点并不重要,况且当年长殿下那么做也只是为了保护皇上的安危。护父心切,也成了罪名不成?
”
身为空水珀丈人身份的晟枂也走了出来,笑盈盈地道:“皇上,臣觉得此事碧王爷言之有理。一个如此爱父之
人,作为帝王必能带领王朝欣欣向荣。”
他在说到「爱父」二字时稍稍加了点声量,若不仔细很难以察觉。抬眉看去的濯染瞟了眼晟枂,又看向从容的
苏尘,微弯的唇角露出渗人的寒笑。让看惯官场的晟枂都心存一丝怯意,心里亦有些疑惑的看向沉默寡言的宓
渊。看着那有些涣散的眼神,略有些压不住震惊地瞟向眼眉里笑意极浓的濯染,最终沉默的低下了头
最后所有人都看向拥有最后的决定权的帝王。
看着他们各种表情,帝王伸手抚抚发痛的眉心,闭着幽蓝的眼静静道:“舜茵,最近的黄道吉日是何时?”站
在帝王左侧,一袭洁净白衣的舜茵蓦然回神转向帝王,福福身子,声若流莺却无高低起伏,静若死水:“下月
初九,今年最好的日子。”
帝王在心中算了算日子,似有些不满的抿了下唇角,半睁尚未给以答案。看得真切的濯染还真想将这样的帝王
压下狠吻一番,挑眉看向舜茵,代替帝王开了口道:“舜茵,准备神祀的事宜。三日后进行即位仪式。另,管
羌拟旨公告天下长殿下?朝洵苏尘即位为帝,其余皇子公主立为王爷郡主,除本殿外。”
眸中划过一丝恨意的舜茵盯着代替帝王宣布的濯染,迟迟没有下跪。而百官也被濯染这等同于篡位的举动弄得
心生不满,首当其冲的晟枂开口反对,话语间更是针对濯染:“皇上,不可。况且九殿下,你擅自替皇上下旨
,不觉越位么?”
听到「越位」二字时,濯染真的想大笑,径自站了起来弹了弹衣袍走到堂下,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掀开一角,笔
直的单跪在了地上,看向震惊的帝王道:“父皇,儿臣甘愿受罚。”
铿锵有力的声音顿时让所有人都住了口,纷纷看向脸色极差的帝王。银笙差点没控制住的现身在所有人的面前
,紧捂着嘴没有开口。同样震惊的还有三位王爷以及苏尘,神情各异的看着朝晟枂投以嘲讽笑意的濯染。
脸色铁青的帝王低吼了声:“濯!”紧随着“啪”的一声,帝王站起的瞬间整张御台化为乌有,阴冷的眼神似
乎宣判着死刑,看向濯染时浑浊得难以形容,语气里透着咬牙切齿的味道说:“你这是要我难做么?!”转而
看向其他的大臣,冷得没有半点温度:“谁敢在质疑九皇儿,朕当场杀了谁!”
低头一笑的濯染抬眉看向面无血色的帝王,恭谨地道:“儿臣谢过父皇。”
诸臣子顿时集体跪下,只希望帝王能够收回口谕,却无人敢开口。唯一还站着的空水珀露出笑意道:“臣会保
证神祀顺利进行,请皇上放心。”帝王没什么表情的点点头,瞪了眼起身走到自己身边的濯染,摆摆手凛声道
:“碧王爷随朕来一趟,退朝……”
第二十一章
红了眼的晟枂倏地站起来唤出玄铁色匕首摆在脖子上,狠狠威胁道:“皇上若不收回圣谕!否则臣将血溅这明
霜殿!”
“右相您万万不可啊!”“就是啊!”不少大臣欲想上前制止,可是目光却又不停地瞟向上位的帝王。
僵在原地的帝王垂落的银丝遮掩住他此刻的表情,可是不曾掩饰的杀怒之意却充斥在每一处,声音仿佛从地狱
最深处传出:“晟枂,月落王朝没了你还能有下一个右相!血溅明霜殿?呵!这明霜殿早就被血染了!你爱染
就染,准备着全家陪葬!”
顿时朝堂鸦雀无声,个个面露惊恐。晟枂手指一抖,匕首化为虚无,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看着缓缓转身冷看
他的帝王,说不出半句话。濯染邪魅而阴冷地笑了声,一手置于身前,一手负于身后,一步步走到晟枂身前含
笑道:“晟枂右相,你平时怎么闹我父皇都能视为无物。但,决不是希望你得寸进尺。还是安分做好自己的本
分。亦或是……您希望和……”最后,濯染将声音压得极低,仅彼此能够听到:“和宓渊左相一样么……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