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若,你轻多了。能吃些东西了么?饿不饿?”
“没事儿。我刚吃过东西了。你这么一大早跑来,吃饭了么?”“吃了。”望着他瘦的有些脱形的脸,竟有些
恐慌。“这些庸医,小朱子!”浚潼看着进来的人,吩咐道:“去国医馆把柳大夫请来。”“不必了,”晓若
在他怀里不安的动了动,“请来的大夫也不少了,这次吃的药还是见效的。柳大夫是皇亲的御用大夫,请他来
不太合适。我现在挺好的。”“好?你连坐都坐不稳了,还逞能!小朱子,去。就说是虞娘娘为家里请的。”
“是。”小朱子连忙一溜小跑出了屋。看他关上了门,晓若把头探回来道:“你这又是何必,娘娘在宫里也不
容易,我这病……”神情黯淡下来。“不许胡说。”浚潼怕他胡想,道:“皇上、娘娘那边有我呢。不就是个
大夫?说起来,我也是娘娘的娘家人,有什么的。”“你啊,我这是无名无分于礼不合啊。”又轻轻一笑道:
“倒是你,火气还那么大,快把小孩子吓死了。”浚潼想了想自己平时对待下人是有些严了不禁也笑了笑。“
就是么,老绷着脸做什么。”晓若看着他的脸,莫名一阵轻松。
“那个,”晓若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倚在一个男人怀里,还真是有点怪,道:“浚潼,我坐起来吧。柳大夫快
到了。”“呃,好。”浚潼也觉的有点儿不好意思,光天化日的两个男人坐在床上又搂又抱的确实……
柳大夫是午饭前到的。为晓若把了脉,又开了药方,浚潼替晓若送到屋外,给了赏钱又留着吃了饭才走。
“怎么?”看着去而复返的浚潼,晓若有些诧异地问:“你没有事情去办么?”“怎么觉得你这是在轰我?”
“我哪儿敢。我一个病人,吃了药就会好了,你去忙吧。”“还是像轰我。我今天没什么事儿。陪你说说话,
不然在府里也是被叫去陪这个,陪那个的,还不如在你这踏实。”晓若不禁莞尔,还是那么孩子气。“公子,
请用午膳。”齐侯府的绿荷是从小跟着晓若的丫鬟,正端了托盘送了午膳来。浚潼看了,一小碗粥,一碟小菜
。“绿荷,有别的吃食么?”浚潼近来常到府上,府里的人便也都认识他了。“回小王爷的话,柳大夫嘱咐公
子只能吃这个。”绿荷放下托盘,准备伺候晓若吃饭。“我也饿了,有什么就给我弄点儿,随便什么都行。”
说着话,浚潼拿过绿荷手里的碗,摆弄着里面的勺子。“呵,你还真不客气啊。”晓若让他弄得无奈,道:“
看看厨房还有什么,端点儿来就行。别让我看了眼馋。”绿荷领命去了。晓若笑道:“饭点儿不走,感情是上
我这儿蹭饭来了。”“这有什么,”浚潼舀了勺粥,在嘴边吹了吹送到晓若嘴边,道:“饿了自然要吃饭,你
偌大一个齐侯府还能差我这顿饭?”晓若看着勺子,有些犹豫,道:“没想到你还会喂饭?我自己来吧。让小
王爷给我喂饭,我可当不起。”说着就要去拿那勺子。“喏。”浚潼不依地摇了摇头,继续把勺子往他嘴边凑
。
晓若无奈地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午间的阳光懒懒地透过窗棂的缝隙投进屋里,关着窗,屋子里还是暗暗的
。很安静,偶尔会有两声鸟鸣。晓若就靠在床边,看着浚潼一勺一勺地把粥吹凉,在慢慢地喂给他,小心翼翼
地看他咽下。仿佛他每吃下一口,他的心里就放松一分。眼看还剩下小半碗了,晓若又感到自己的胃慢慢抽搐
起来。“不吃了?”看着他避过一边的脸,问。“小王爷,请用膳。”绿荷把饭简单地盛了几样,放在托盘中
端了进来,却俱都是有酒有肉的。“绿荷,把饭撤下去吧,我吃好了。”绿荷走后,晓若便催着浚潼去吃饭。
看他吃得很香,晓若还真有些羡慕。尤其是闻到那股香喷喷的肉味儿,看到那些红红白白的冷盘,都让自己不
住流口水。“你吃不?”浚潼看见他满眼绿光的恶狼样,故意逗他。晓若看到他坏笑的脸,猛地把脸别过一边
。哼,居然气他。只吃了半碗粥,他的胃就开始又要造反了,那么多美味……可怜自己只能解解眼馋了。“浚
潼,听说皇上要把林御史的女儿给你赐婚呢。”看着他吃饱喝足后懒洋洋的表情,晓若对坐回床边的浚潼说。
陡然感觉他身子一僵,随即对上他有些狠厉的眼神,对,居然是狠厉的眼神。“你听谁说的?”浚潼的声音居
然是冷冰冰的,就像冬天屋顶上挂下的冰锥。“前天刘大人来看我的时候说的。怎么?林御史的女儿可是很漂
亮啊,多少王孙都盼着能指婚给自己呢。”“我不需要。”如果刚才浚潼的声音是寒冰,现在就像是恶魔,冰
冷阴戾的语气,竟让病中的晓若一阵心悸,而心悸的后果就是,胃开始加速抽搐了。“哦。”感到不适的晓若
想结束这个话题,随口回了一声。“说什么时候了么?”浚潼却似乎并没有结束的意思,继续追问。“这个倒
是没说。”此时的晓若觉得胃里就像塞了一块铁,又冷又硬,伴随着胃的收缩,像有一把刀子在里面搅动。
“哦。”浚潼仿佛陷入了沉思,坐在那里望着地下。这边晓若就没那么轻松了,冷汗顺着他的额头开始向外冒
,他不自觉地蜷起了身体。
“嗯?”感觉到旁边人的动作,浚潼从神游中醒了过来,映入他眼睛的是更加苍白的脸。“怎么了?”他扳着
晓若的肩头,想弄清楚状况。
“疼……”晓若捂着胃,低低地回答。刚要起身的浚潼被他拉住,道:“没事儿,一会儿,一会儿就好。”看
着晓若喘着气缩成一团,浚潼忽然觉得自己好没用。他靠着晓若的背,把他抱在怀里。感受着他颤抖的肩,和
,断断续续的喘息。冰冷。从头到脚的冰冷。晓若觉得自己以胃为中心,被冰冻住了。
他正挣扎着,忽地一只滚热的手附上了他冰似的手,将它们掰开,拿走,然后,取而代之。就像是一个温暖的
火炉。那手和背后的胸膛,用自己的温度温暖着他,让他渐渐恢复过来,疲惫地睡去。
第九章:兀自抱恙,贺君之喜(下)
次日早朝过后,卢浚潼特意留在了宫里,去看望了虞娘娘,除了问候请安,把给晓若请大夫的事情也说了。弄
得娘娘没法地啐道:“你啊,真是顽皮。”一顿赔笑之后,浚潼不忘向娘娘打听赐婚的事。娘娘这边还没有听
说,只是说有消息就通知他。
出了宫门,浚潼又向皇太后的宫殿走去。在众多皇子王孙里,太后是很喜欢他的,如果问什么,多半会得到答
案。
“臣给太后请安。”浚潼向高高在上的皇太后深施一礼。“来,今天怎么有功夫来看哀家了。”太后一边招手
叫他过去,一边吩咐侍女把早上的清蒸红糕拿来让他尝尝。“好吃。”浚潼一边吃着,一边称赞。“你爱吃?
”太后笑眯眯地问。“臣自然爱吃。”“呵呵,那就好,说起来啊,这个还是婉如早上特意做好送来的呢。”
婉如?浚潼忽然想起,林御史女儿的闺名好像就是婉如。看着他默然的表情,太后用帕子掩了口,笑道:“浚
潼啊,你还不知道吧?这个婉如就是林御史的女儿。”果然不出所料,浚潼的脸黑了一分,但依旧答道:“哦
?想不到林御史的女儿如此手巧。”“这就是了,有件事你一定也没听说。”“还请太后明示。”“你这孩子
啊……”太后饶有兴致地拖长了音道:“皇上和哀家已经定好了,把她许配给你,原来你也很喜欢她的手艺,
那就好。”太后颇有些撮合成一桩亲事的自豪感。“臣,多谢太后厚爱。”说道正题了,晓若连忙起身,施礼
道:“臣有一事斗胆请太后恩准。”“好,说来听听。”臣不才,功无寸许,文无片章。向来是蒙太后和皇上
的赏赐恩惠,才有了现在的官职俸禄。臣早就听闻林小姐貌美贤良,不少王孙公子都对之倾慕依旧。臣愚鲁,
请太后皇上为林小姐另寻佳偶。“”嗯?“太后的声音立马冷了下来:“就是说,你不想娶林小姐咯。”见卢
浚潼不说话,太后的声音就像刀子一样严厉起来:“说话啊,卢爱卿!”“臣,不敢。”“哼,皇帝的诏书明
天就会在早朝上颁布,你想与不想都没有什么区别。”“太后……”“好了。我有些累了,你也回去吧。”说
着太后由侍女扶着向后走去了。
出了皇宫,浚潼的脸色难看至极,赶车的小厮不敢多言,驾着车直奔王府。刚一关上屋门,浚潼一屁股坐在椅
子上把所有的人都轰了出去。静了静,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这是怎么了?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心慌意
乱了。
负着手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他抬腿向外走去。“小朱子,备马!”出了府门,一路上风驰电掣,第一次在街
上纵马,也不管仆从们跟上了没有。如果可以,晓若,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么?
他终于明白,他危险时自己担心,他染病时自己心疼,他倔强时自己宠溺,他快乐时自己开心……一切的一切
,让他豁然开朗。晓若就是他的心。
进了齐侯府,直奔晓若的房间。屋子依旧有些暗,轻轻地掩了门,浚潼轻轻地向内间走去。“浚潼,你来啦。
”出乎意料的是他醒着,一袭白衣披着一件青衫坐在书桌前正在临帖。清秀俊逸……却怎么让人有种飘然出尘
的感觉?比之刚相识的时候,现在的晓若安静沉稳,沉静得让他害怕。他怕有一天,晓若会安静地从他的世界
里消失,他再也找不到他了。
“怎么起来了?”浚潼慌忙地走到他身边,一手握到他的手上,微凉。正待催他回到床上,却瞥见那一纸颤抖
的笔迹。
“呵呵,越来越退步了。”晓若感觉到他动作一缓,说:“没想到这么不中用,才没几天,不要说剑了,笔都
握不稳了。”看着他自嘲地笑了笑,就要放笔。浚潼觉得心好疼,他极尽温柔地握起他的手,握着笔,在纸上
缓缓地摹出一个福字。“晓若,你看。”他握着他的手摹字,一笔一笔:“不是有我么。”放下笔,说:“好
了。怎么样?”“笔道遒劲,”晓若看看他。
“晓若。”“嗯?”“你……”“什么?”“你该休息了。”说着就去扶他的手臂。晓若觉得他有些奇怪,但
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于是就扶着他站了起来。微微趔趄了一下,忽地身体腾空,是浚潼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大步向床边走去。“你,你放下我。”将他放到床上,笑着给他盖被:“这里也没别人。”“……”晓若语
塞。
第十章:济北闻有雪,铭若自绯瑄
“晓若,天气也渐渐暖和了,我们出去走走吧。”浚潼盯着自己身上佩的那块玉,淡淡道。“去哪儿?”晓若
近来好多了,甚至较之前还强壮了些。多亏了王府的那些昂贵药材啊。
“江南。”浚潼虽然只说了两个字,但是晓若心下了然。是为了和林婉如的婚礼采办礼品吧。可是怎么也用不
着他这个新郎官来采办啊。说道他即将成婚,晓若觉得心里没来由地难过。如果说以前还能从容调侃,现在竟
是强颜欢笑了。“哦。”他也只好应声。
说是暖和,及时已近夏。
一行人坐了马车,缓缓地行在大路上,走了些时日,又换了船。
这一日清晨凉爽,天气晴朗。卢浚潼站在船头看着那颗镶嵌在灰蓝色苍穹上的启明星怔怔的出了神。晨风牵动
衣角,四周寂静无声。时间也停止流动了吧?闭上眼睛,是天地间独有的那种气息随着微凉的空气流进他的肺
里,流遍四肢百骸。忘情地张开双臂,衣袖随风微荡,恍若凭风。
有埙声飘荡起来,呜呜咽咽,飘飘渺渺。竟丝毫没有影响这天地的静谧,反倒让人迷失在那悠远里了。
须臾,曲声将尽。浚潼回望,见宽阔的江面上不知何时也飘了一只小舟,颇为简单的样式和渔舟无异。那舟上
坐着一个青衫公子,姿容俊逸形貌潇洒,此时正捧着一只七孔埙吹奏。见浚潼望着他,便微微一笑。浚潼见他
笑了,便抱拳还礼。那人停了吹奏向舟上一靠,只是望着天际渐渐鲜艳起来的朝霞静静地出神。那霞光照在他
身上,有种遗世独立的错觉。
晓若此时出了船舱,咱在浚潼后面也看到了那鲜艳的霞。继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神逸雅致的青衫客随舟
飘荡,说不出的潇洒宁静。
不做声地吩咐将船考过去。晓若对上了浚潼诧异的眸子。继而相视一笑。彼此默契还是有的。
两船相近,晓若取了刚购置的琴一把,在膝上置了,十指轻拂。那青衫客闭着的眉目轻轻一跳,却没有睁开。
琴声袅袅随着霞光晕染开来,铺在天地间……
一曲终了。那青衫客睁开眼睛望着天空轻舒了一口气。望见了船头的晓若和站在他身后的浚潼。
“兄台,请船上一聚,这里有些早饭,若不嫌一起用些吧。”浚潼道。那青山客也不答,兀自站起身来,微笑
着望了晓若一眼。拉着浚潼伸过来的手,登上了他们的船。
舟上简单的几样饭食,吃过之后,上了茶。“在下萧铭瑄,多谢二位款待。”“我二人何其有幸,竟遇到了大
名鼎鼎的济北公子!”浚潼脸上显出了稍有的兴奋神情。“不敢,朋友们赠的虚名罢了。”“在下卢浚潼,这
位是邱晓若。”各人均见了礼。萧铭瑄道:“原来是宁远王世子和齐侯公子,失敬失敬。”“客气。如今我们
相交于‘江湖’,就没有什么世子公子。公子就当是朋友好了。”“该打。”浚潼刚说完,晓若接上,“刚说
什么没有世子公子,怎么又称起公子来了。”“晓若甚明我意,浚潼,你该罚。”萧铭瑄也跟着道。“好,该
罚该罚,那我自以茶代酒,领罚了。”说罢笑着将茶饮尽了,还把杯转过让二人看。三人的笑声让气氛欢快起
来。
一路上几人相谈甚欢。
这日晓若和浚潼将要回明郡。铭瑄便和他们道别。临行,浚潼道:“铭瑄,此番相别,不知何时再见。我这里
没有什么东西带在身边。这块佩你拿着,什么时候想起我兄弟二人了,那他来明郡找我好了。”说着笑嘻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