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身上常佩的那玉佩扔给了铭瑄。铭瑄接下,正待说话,晓若先一步道:“我这也有件物什,还望铭瑄你收下
。”铭瑄一看,是一支白玉缀珊瑚坠的萧。又听他说:“初次相见是听了铭瑄的埙,想必箫也不坏。下次有机
会我们再切磋。不过这箫我可不白送。”说罢就嬉笑起来,竟把两个扇面推给他:“济北闻有雪,公子铭绯瑄
。铭瑄你的墨宝可是千金难求啊。如今我三人相识一场,无论如何给我二人留个笔迹。”
“……”萧铭瑄无语,只好提笔,为二人各做扇面一幅。
二人接过看了,满心欢喜地小心收好。
第十一章:西番影国下弦月,琉璃琥珀夜光杯(上)
回到明郡的第二天,一个消息就传到了晓若耳朵里。
西域的影国公然攻占了两国边境的迟车城。这两天偐帝正准备颁旨派兵收复失地。
得了消息,晓若倒是一脸淡然。
“你,就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圣上会派谁前去?”
“牧慆,该你了。”晓若盯着棋盘道:“我哪里敢揣测圣意。”
“行了吧。”刘牧慆落了一子,笑道:“你什么时候也这么规矩了?”
“不就是出兵么。朝廷的兵不少,将也不缺。连我这样的都能上,还弄了个得胜还朝。你说,有什么可担心的
?臣子们,不过是议论议论,热闹热闹罢了。”
“晓若。”牧慆诧异地看着他道:“你真不知道还是跟我逗着玩儿呢?”
“不知道什么?”晓若也很诧异,自己要知道什么?
“你……”牧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朝廷现在内戚当道,皇后和锦贵妃成日和皇上饮酒作乐,这奏折、
国事多是由杨国丈经手,皇上只是盖印。而这杨国丈只重权柄不重经营,国库恐怕早就快空了。这些年边境小
国屡次来犯,征战不断,上次的诺诘部你不是也跟着一起去了么。”
“这个,我知道。”晓若仍旧一脸淡然。那又怎么样,还不是兵良将贤?
“你知道?你不知道朝廷真正能打仗的兵也就是去诺诘部的那些人和远戍河柯的羽良梦了吧?”
“嗯?”果然,他听了一惊。
“羽良梦的兵是出了名的训练有素,又是久经沙场的,现在远戍河柯,防着有洌国这头虎。”牧慆又落一子,
“出征诺诘部,你带的锐字营是邱老侯爷的原部。殿上章王领跃字营,卢世子领的潼字营,你还不明白?朝廷
的兵他们一个也没要,这都是他们手下每日训练的亲兵啊。朝廷的兵他们不要,也不敢用。那些兵将,刀箭怕
是早就锈了,衣甲早已蛀了。”
见他不说话,牧慆又道:“你出了明郡,四处去看看,出去江南有限的几个郡,哪处不是饥民遍野?前些天你
不在也许不知道,北方干旱,四五个郡的封王联名上奏,要朝廷出粮救济。南方也有三四个郡洪水肆虐,请求
朝廷救援。现在影国又抢了迟车城向朝廷宣战,上寿节刚过那奢靡你又不是没见。连年的国库空虚,你说朝廷
能抗到几时?”
晓若竟不知朝廷现在已经被蛀成这个样子了。但他转念一想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扛一扛总是会过去的。
况且,影国这一战未必难攻。”
“未必?”牧慆站起来去取桌上的茶,“影国在西域是大国,他们的君主英明贤能,与各国的贸易往来不断,
经济昌盛。虽然是出名的彪悍勇猛,但是大兴书学,连市井上的平民也很少有不认识字的。而且,人家这次也
不是出师无名。说起来,还要怪那个杨国丈。”牧慆恨恨道:“非要皇帝到遣使者影国,说要他们的公主到我
们天朝来做妃子,不然就降他们的罪。那影国虽然人少,但是大小与我国无异。听说他们的公主只有一位,那
影国怎能愿意。但皇上一意孤行,众臣们谁也劝不住。于是影国终于发兵攻下了迟车城。”
说罢两人都沉默了下来。一个对着茶杯叹气,一个望着棋盘发愣。
“浚潼,你来啦。”晓若一边笑着整理战甲一边问。
“皇上派你一个人领兵出征影国?”浚潼一进门当头就是这句。
“你不是知道了么。”晓若不知道为什么非得拧着他说。不知道……为什么见他来了,心里竟是苦涩。
“你……好,你有什么打算?”
“三天后出发,驻在守瑜城外。随时准备进攻。”
“三天?好,你随我进宫,我跟你出征。”说着一把抓住他的袖子转身就向外走。谁料晓若一下甩脱他的手,
道:“不必了。这是圣旨。此番,怕是不能像上次那样了。浚潼,你婚期在即,林小姐是杨国丈的内侄女,皇
上是不会让你出征的。”
浚潼呆呆地愣在原地。他知道,这其中关系他怎么能不知道。但是影国比之诺诘部不知道强悍多少倍。上次还
是三位将帅,此番只是他一个人!这不是要他的命么?!怎么办?难道让人杀了林宛如?
“看你,”见他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戳在那里,晓若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些过分,“这叶子落得倒早,才刚入
夏……哎?你!”帮他掸去肩上的落叶,却猝不及防被一把抱住。
“浚潼,你,你干嘛!”晓若猛地用力一挣,本待离开他的束缚。怎奈被看穿了似的,没能得逞。
埋首在他发间,浚潼觉得自己的心是那么不舍。他怕晓若这一去,像那片早落的树叶飘零在塞外他乡。不理他
的挣扎,不理他的叫喊,只想就这么,永远把他禁锢在自己身边。永远。
深吸了一口气,浚潼渐渐放松手臂。
“卢浚潼你……”晓若见他松了力,挣脱出来,刚要发火,却对上了他那对眸子。那么哀伤的眸子。
“你……”不知道该说什么,低下头,无措的竟然是自己。
“晓若,”他的手抚上他的下颌,将他的视线抬高,“你带多少人?”
“五万。”晓若还是躲开了他的视线。
“从哪儿调的人?”他仍不肯放手。
“一万锐字营。其他的从兵部调。”
“锐字营带一万五。我给你从潼字营支三万。”淡淡的语气,他轻轻的放手。
“一万五?我锐字营一共才有两万人!潼字营不过也就三万左右。这样不是把王侯的兵全都调出明郡了!圣上
岂能应允?!”怎么也不能相信,这样犯着大逆不道的调兵方法他也能想得出来。
“你只管写奏折去。其他的有我。”他也不反驳,径自背着手转身出去了。
这个……疯子。
第十二章:西番影国下弦月,琉璃琥珀夜光杯(中)
傍晚时分,晓若坐在窗前发愣。自己真是昏了头,居然信了那个疯子。想起早上递交的奏折,心里还是忐忑不
安。心里慌乱,晓若也就没有心思看书了。架上养的一对鹦鹉就着初上的星辉和微弱的烛火,不知道正私语着
什么。转头见瞥见了前几日刘牧慆送的胡笳,这玩意儿自己还没怎么玩儿过,也不晓得能不能出声。这样想着
,他一把抄起来开始研究。弄着弄着,断断续续的竟也出了些声音。他刚起了一个调子,好不容易连成了一曲
,正兀自努力,忽听得院子里有人抚掌而笑。
“月下无人风自吟,公子临窗解玉笳。鹦哥巧嘴也无话,偏向金梯隐红颊。”
“萧铭瑄!”晓若有些吃惊,想不到分别没几日,又能和他重逢。更没想到的是,竟能在自己出征之前再见到
他。不过……他刚才那首诗真是……
“怎样?是不是很惊喜?”萧铭瑄笑眯眯地看着他,白衣素素仿若纤尘不染。
“是很惊。”晓若嘴角一咧,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济北公子,做出这样的酸诗来。”
“唉?”萧铭瑄仿佛很无辜地看着他,道:“我这可是第一次做情诗哎。”
“呃……”晓若瞪大了眼睛,状似见了一头一条腿的猪在跑。
“你那是什么表情?”铭瑄似乎很是不屑,一把抓过胡笳,也不理他,自己奏了起来。
竟然很熟练。果然是风流潇洒的济北公子啊。
“嗯,你在我这里住下吧。我让邱叔给你准备房间。”晓若说。
“不必了,我待会儿回浚潼那儿。”铭瑄停下来道。“你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来。今天我刚到明郡,过来看
看你。”说着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果然……不正常。晓若想。
出乎意料的是,皇上对那个调兵的奏折恩准了。
三天后,明郡的城门前。
一样的出征场景,一样的圣宣亲送。不一样将帅领兵。
“晓若!”听到有人叫自己,晓若回头。可是,为什么萧铭瑄会在出发的队伍里?自己的出征名单里好像没有
这个人啊?
“你,你怎么在那儿?出来。”晓若道。
“邱元帅,”萧铭瑄笑道:“我当然在这儿了,我可是你的军师。”
“……你,我怎么不知道?你不是应该在明郡跟浚潼游玩儿么?”
“卢世子啊?”萧铭瑄见旁边的将士颇多,道:“小王爷准备婚礼忙的很,怎么有功夫照看我?我就你这一个
相识的人,当然得跟着你了。”
听他说道浚潼忙着婚礼,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轻哼了一声,打马向前走了。
铭瑄见他走了,坐在马上自顾自的看风景。和旁边的将士相谈甚欢。
浚潼啊浚潼,此番又是我征战沙场,皇上在后宫坐拥美人……上次的队伍里还有你,这次,连你也去陪伴红颜
了。
行了一日,晓若传令扎营。
五万人马过境,声势也算浩大。一时间营帐成行炊烟成列,令人心中豪气纵横。当初也是这样的夜色,这样的
军营,浚潼和自己彻夜长谈拟定出兵计划;城内一战,血流遍地,他为自己身负一箭仍旧阵上杀敌;营内疗伤
,何其温暖……天边星辰若现,府里这会儿该用晚饭了吧。浚潼,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哎呀呀。还未出关,元帅大人您就思故里啦?”铭瑄忽地眼珠一转,装若深思,“还是,想念哪家的小姐?
”
“萧铭瑄!”晓若眉梢跳动,“你,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居然有个大活人就在身边,自己却没发现,晓若
郁闷。
“哎,元帅这话好生奇怪。我既为军师,自然是自军中冒出来的了。”铭瑄一脸无辜,还特意把“军中”二字
用了重音。
“我只是在想军务。”晓若把头转向他,“你,你能不能不用这样的语气?你现在是军师,我是元帅,让将士
们听见像什么样子。”
“呦,莫将遵命。不过元帅啊,我这济北公子,从来都是这么风流潇洒的。”他一甩袖,摆了个潇洒的样子。
“你,”晓若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我看你是恶习难改。”他真不明白,当初江上吹埙的谪仙公子是不是眼前
这个人。
“对对,恶习难改。我也是个念旧的人嘛。”他看向晓若,“你就不想念故乡?”
“还没走出多远,故乡还没出,怎谈想念。”
“哦。那我怎么觉得元帅你还没出故乡,就开始思念故人了?”
故人。浚潼的脸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让他自己有些吃惊。为什么是他?不该是……红莠么?这……晓若心里
突地一紧。一甩头,喝道:“你!”
看着他暴跳的样子,铭瑄转身“潇洒”地走了。
次日拔营上路,晓若直到晚上扎营后也没再搭理萧铭瑄。
“晓若。”这日又是晚饭过后,晓若一个人坐在关外的一处土丘上。夕阳拉长的树木影子和当初诺诘部外的景
色很像。见他望着地上的影子魂不守舍,铭瑄朝他走去。“啊?”看见萧铭瑄,晓若真想掉头就走。原因有很
多,其中一条就是,自己说不过他。
“你又想念心上人呐?”铭瑄打趣他。
人贵有自知之明。说不过就保持沉默。
“晚上天凉。你思佳人难成眠也要注意身体。别忘了你是元帅。”无视他的怒火,转手塞给他一个手炉。“回
去吧,别喝风了。”
惊诧地回过头,这难道是……
“临出发的时候,浚潼交到我手上的。我依言带到了。”
明郡。齐王府。
“世子,这是皇后赏赐的珠宝。请您过目。”管家将一册账目呈上。
“你看看收了吧。”浚潼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啊!”刚走到门口,被一个冒冒失失的人一撞差点儿跌一跤。反倒是那人好像怎么样了似的大叫。
“大胆!何人在王府门前撒野?!”门子连忙上前去揪那人。
“算了。”浚潼这几日心头很乱,此时急着去找人,也不想和人起争执。
“凶什么凶,还是这位爷配的起你们这王府的牌匾。”那人青衣小帽,甚是瘦弱。
浚潼向他一点头上马扬鞭去了。
“哎门子大哥,那位爷是?”青衣人问。
“说你真是不长眼。那是我家世子。”门子斜了他一眼道。
“谢谢。”他一抱拳,从王府门前溜了。
“小姐小姐,”兰香进了屋,三下两下扒了青衣,露出里面粉缎衣服,“我看见卢世子了。”
林宛如一把拽过她,笑骂道:“你个死丫头,喊什么?”
“是是。”兰香把耳与她低俯了,“小姐,我看见咱姑爷了。”
婉如脸上一热,啐了她一口:“小丫头就会耍贫嘴。”
“呵呵,小姐,小的知错了。”说着像个小厮一样行了个男仆的礼。倒把小姐逗乐了:“然后呢?”
兰香夸张地四下看看,伏在她耳边将刚才所遇之事细细讲了。
婉如听了,只是发愣。
“小姐。”兰香道:“回魂儿!”
“死丫头。”婉如羞得将手指戳在她头上道:“去拿我的活计来。”
兰香诺了,偷笑着去取了那一副凤凰牡丹的盖头递给林宛如。
婉如接过,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久才拈起了针,一脸笑意。
第十三章:西番影国下弦月,琉璃琥珀夜光杯(下)
“禀报元帅,敌军已退三十里。”
“浚潼此时必会追击。”看着他犹豫不决,铭瑄提醒他。
“再探。”闭目并不理会他。晓若心中暗气,为什么一路上都是浚潼浚潼。
“得令!”兵士领命出帐去了。
“晓若,此时我方可追。对方溃败,为何不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