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唐奚有些毫无胃口的吃着晚餐，“真希望只是意外……”虽然他自己都不太相信这个解释。察觉到这件事情再讨论下去除了让两个人心情都更沉重以外于事无补，唐奚岔开话题，“格莱斯，你知道的真多。”

“……”

“有个好爸爸就是好。”

“……”

唐奚以为这件事在他们发现了伤者并且送往医疗室以后并不会太快的传出去，谁知道第二天上午这件事情几乎就传的人尽皆知。唐奚并不太乐观的想象着因为发现自己其实拥有凶器的一部分参选者可能会掀起的更剧烈的争斗风潮。

华音自从那天以后就不再跟他们一起行动了，也不再去虚拟室训练。不过他对唐奚和格莱斯的态度也没有过于生硬，显得好像和那天以前没什么区别。

“我只是太害怕了……”华音有些别扭的跟他们道歉，唐奚一边笑着说没事一边把他和玛尔连两个人的饭一起递过去，华音接过来勉强的笑了笑，“我本来挺想去安可拉的特殊职能部，不过现在看来还是……”

唐奚点了点头，“待在宿舍小心点，没事的。”

这是10天中的第4天，格莱斯中午并没有回宿舍，唐奚给两个人送完饭直接去虚拟室继续训练，然而他发现不管是格莱斯还是他自己对于这种放心的判断似乎都有些十分武断。

中午的走廊十分空旷，因为很多条走廊在建筑物内部没有窗户，所以白亮的走廊灯光几乎全天24小时都照着，唐奚即将走过一个岔口，从侧面的余光中却看到一道闪亮的反光。

他的脑子还没有反应，手已经自动自发的抬起来，十指和中指发力，骤然夹住横飞过来的物体。

“！”手感是金属的冰凉，他隐隐意识到是什么时，对方的身影已经欺近身前，唐奚下意识的将手中的物品转了360度向前刺出，对方的身影快的成了一道虚影，只轻轻一顿，但唐奚已经趁此机会收回手臂肩的上方，快速的沿从右上到左下的斜线运动，右手手腕下抖，食指凭感觉向上轻拨刀柄的动作，餐具又手臂运动圆弧的切线快速有力的被投掷了出去。

唐奚甚至都没看到底是否命中，这是他上辈子练了无数次的动作，时机与距离的把握几乎成了本能。他趁此机会快速的向虚拟练习室移动，虽然没有交手，但凭着对方移动的速度唐奚基本可以知道自己是捞不到什么好处的，虚拟练习室在第一个使用者刷卡进入后除非经过使用者的允许不会对第二个人开放，绝对安全。

唐奚的速度已经不算慢，但对方的速度虽然被刚刚那一下阻碍却很快跟了上来，唐奚有些懊恼，他又拐过一个岔口，快速的搜索着最快前往虚拟练习室的路线以及路线上的情况，发现几乎都是参差交错的走廊。

“呼——”

背后袭来的冷风声提醒他对手已经追到，唐奚闪过又一次攻击，果断的转过身正面迎敌，对方明显是一名参选者，唐奚来不及看清楚对方的脸，他只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并且自己比对方唯一的优势可能是他真的是当过几年真正的军人，见过些市面，杀过人，更好的懂得掌握时机。

动作越精炼越好。

唐奚微微偏头躲过对方刺过来的刀刃，向前垫步踹向对方的膝关节，并用右拳猛击对手的面部。

他几乎是有些惊讶的发现自己的速度比自己预想的要快上许多，有力的攻击使对方有一瞬间的停顿，唐奚抓住时机劈手打昏了对方。

“呼……”他后退了一步，并没有耽搁太久，他不确定自己的力道能让这个人昏迷多久，于是他仍旧快速离开现场，拐过错杂的通道的进入了虚拟练习室。

坐在虚拟练习室的座位上，他摸了一下放在贴身衣服里的身份卡，叹了一口气。但让他更加注意的是刚刚对战时自己身体的情况。

虚拟训练房分六区，每区分五等，第一区是速度与反应力，第二区是反击与闪避，第三区是搜索与隐匿，第四区是射击模拟，第五区是机甲与战斗飞行器基础模拟，第六区是基本战略地形模拟。

除了体能以外，所以身体的数据都能在其中得到反映与训练。除去第五区外，他曾经进入前两区进行测试，虽然他们现在主要的比赛项目是机甲，但唐奚知道全面了解自己的身体是一切开始的第一步。这具身体确实比他上一世好上太多了，但在测试中却绝对没有达到刚刚的速度。

似乎在危机中激发的才是这具身体本来的能力，而他之前由于观念上的限制，在无意中限制了身体能力的发挥。

唐奚进入第一区，临时改变了下午的训练项目。他忽然发现他的这具身体比他想象的其实真的要好用很多，对于唐奚来说，简直就像一个作弊器。再加上这几天下来，他对机械机甲的操作与数据平的应用也愈发熟练，他开始喜欢这种感觉，用每一个细小的操作命令着一个比自己大上许多倍的庞然大物，并且从快速刷过的数据中找到回馈，十指快速的在扇形键盘上敲入指令，晃成一片虚影。

唐奚觉得自己完全就是虚荣心作祟，每次训练完虽然因为身体的高度集中觉得脑子累得很而手指都快瘫着不能动唤，但他就是莫名的有成就感。

在这种状态下，他的第二战居然并不算艰苦的取得了胜利。

“你也许有这种才能。”格莱斯平淡的评价。

唐奚翻了个白眼，“如果我刚才眼睛没看错，你是1分钟内取胜好么。”

“不一样。”格莱斯把因为刚刚比赛完而有些汗湿的头发拢了拢，他虽然取胜的快却并不真那么轻松，“机甲驾驶有一个坎，你能不能感受到融合的同一感。”

“真是陈词滥调的提法，”唐奚又翻了一个白眼，“永远都这么说‘枪王的枪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就像古代讲的人剑合一一样。”

“人剑合一是什么？”

“没事。”唐奚快速的跳过这个话题，“你继续？”

格莱斯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今天中午还不休息？”午餐后唐奚拎上一个人的饭准备回宿舍，因为今天有对战，所以华音难得的和他们一起在餐厅吃饭，他碰上的对手显然也是一个打算混过这一关被退回去的人，两个人在纠缠了几分钟以后华音勉强胜出，因为这件事而情绪好了点的华音决定来餐厅挑点自己喜欢吃的。

“因为唐奚每次都只会带那几样回来……”他颇有些怨念。

比其他，玛尔连要倒霉的多，抽到的对手一上来就把他打趴在地下，他出来以后也没等别人早早就回宿舍了。

格莱斯看了眼坐在旁边正努力吞下最后一口饭的华音摇了摇头，唐奚耸了耸肩，“一张一弛才是习武之道嘛。”

“还没到极限。”这是格莱斯给出的回答。

“……真不知道你们那么拼命是干什么。”华音擦了擦嘴站起来，“我们走吧。”

唐奚并没有意识到今天的好心情到此为止了。

他像往常一样刷开宿舍的门，玛尔连背对着门趴在被子里睡觉。唐奚把餐盒放到他床头柜上，伸手去推人，“再睡！再睡就……”

他忽然顿住了。

手上的触感僵硬而冰凉。

神经准确的将信息传达给大脑，几乎一瞬间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唐奚瞬间瞪大了眼睛，然而还没等他开始分析现在的事态到底是什么，身体比他的大脑更快的指使他下意识的转过身。

“呲——”

金属破开皮肉的声音细微而清晰，唐奚啊了一声，忽然明白刚刚那种感觉是利器在最后快速推进时带起的细小的空气流动。

华音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倒下去的唐奚，搅动刀柄而后陡然抽出，看着鲜血快速蔓延，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而后忽的打开门冲了出去，他疯狂的寻找着走廊上的急救按钮，脸上的表情惊恐而濒临崩溃的边缘。

急救机器人果然很快的来到，华音跟着机器人一路奔向医疗室。

“应该送往更高层的医疗机构。”值班的医护人员快速的给唐奚做了包扎并且联系了医用舰艇，华音一脸慌乱的点着头，显得极端不知所措。

医疗室的门刷的打开，进来的人是脸色阴沉的奥塔克。

“为什么？”这名教官低声问，他垂着眼扫过唐奚，“他的情况医疗室有足够的能力应付。”

“不一样。”值班医生快速的解释着，“凶器的尖端有一种致命的神经毒素……”

“那就快点！”奥塔克面无表情的低声说，华音第一次发现他们懒洋洋的教官脸色这么可怕，他甚至有点不敢抬头看对方。

他知道预选基地的所有地方，包括房间内，有的是录像监控，他的行踪必然暴露无遗。然而他只是一个有野心并且冷血无情的参选者。这并不犯规。

医用舰艇来的很快，奥塔克一脚刚要跨上登机平台，后背却被人拍了一下。

他忍住躲过的冲动，看着背后同样负责预选基地选拔的同僚，对方摇了摇头，“你不能去。”

奥塔卡眯着眼睛打量他。

只一耽搁的时间，医用舰艇已经快速的关闭舱门起飞。

他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下来，声音显得有些像没睡醒一样，迷迷糊糊的询问着对方的意见，“为什么不行？”

第十章

唐奚有些恍惚的站在这里，他环顾四周，四周漆黑的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楚，唐奚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罢工了，他什么也不想，或者什么也不能想。他站在这里，可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也不太想明白。他不想去思考任何事情。他看见无尽向上盘旋的阶梯，于是他几乎没有犹豫的踏了上去。

最顶端的光透过几乎无尽的空间从上方模糊的照下来，他于是循着光向上走，空寂的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可是他听不见自己的脚步声。

这是一座空塔，什么也没有。距离与时间都失去了意义，而他本人的存在，他所做的一切，好像湛远湖水中被滴进的一颗水滴，除了最初的涟漪，终于毫无痕迹。

明亮的光终于像潮水漫上夜的海岸，他意识到自己快要走到尽头，他没有回头，脚下的阶梯好像通向无尽黑暗的深渊，而他却从那里而来。唐奚转过最后一个转角。

于是被巨大的光亮刺穿。

直刺眼中，直视太阳的痛。

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楚，可是他没有别开眼。

留在视网膜中，那团光亮中央，印着一个人的身影，逆光而立，模糊而又清晰。

“下去。”他听见那个人这么说，在这空塔中不知走了多久听见的第一丝声音，这语调彻骨的冷，带起空泛的回音，零下273.15，让一切的生命都会停止活动，万物凝结为冰。

唐奚看着他，这人从几级以上高处的楼梯走下来，唐奚的视线随着他的脚步下移，他终于开始缓慢的后退，似乎无法与这个人拉近距离。

亮白的日光退出视野，在留下的黑色烙印里，他终于看清对方的模样。

银色的长发，深刻俊美的五官，蓝色勾银线的制服包裹出修长有力的身躯。

这个男人有一双冰蓝色的眼睛，极冷极淡漠，视线相接的那一刹那，唐奚微微一愣。

心脏处，好像有什么直穿而过，被子弹击中的错觉。

在这莫名的痛感中，他似乎终于开始捡起他的思考。

唐奚有些迷惑的皱起眉，他的背抵住了墙壁，对方站在高他三级的台阶上，目光静默冷淡。唐奚便觉得自己处在对方攻击的锁定区域当中。

全身被锁紧的感觉并不好，每一寸皮肤都叫嚣着危险，本能要他快速逃离。然而更加不知所谓的，他却不能允许在这目光之下丢盔弃甲抛下武器转身就跑。

他不懂这意味着什么，也许是因为他可怜而多余的尊严，他不能在这个人面前匍匐称臣。

不知所谓的曾经的习惯给了他身体命令，他站的很直，脚踝膝盖背脊脖颈，绷出挺拔的线条。

男人便只是微微垂下眼，唐奚觉得自己听到对方漠然的哦了一声，语调微微上扬。

这个人，站在这儿就是一把未出鞘的剑，这兵器已杀百万人，却不再留着血气，只剩下了一层冷寂，和一分隐不下去的锐利。

“你是谁？”唐奚仰起头问。

男人答非所问，语调漠然，“你不能上来。”

“我……”他还没有想出自己应该说什么，视线中晃过一道残影，男人已经到了他的面前，他们离得很近，唐奚有些茫然的看着对方冰蓝色冷漠的眼里映着自己的面孔。

对方的手覆上他的胸膛，男人冰冷的说，“你该走了。”

“滴——”

“就差一点！不愧是‘成功品’！！”

“是怎么停下的？”

“应该是深入能力不够，看这里，数据到临界点的时候还曾经出现过后退，最后也没有突破。不过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天啊！怪不得上面花那么大代价也要把他抢回来！”

“别激动了。我们还没有出军部的地盘，后面才是最后一道关卡。”

“不会有事吧？我们是医疗舰，就算奥塔克真的有所怀疑也不敢拦我们，万一把‘成功品’的命交代了有他好看！”

“我觉得也是……等等……嗯，什么事？”

“什么？他们要求审查？”

“他们疯了吧？算了，3号你留在这看着他，我们出去看看……”

屋子里逐渐安静了下来，唐奚轻微的动了动，小心的睁开眼睛。

视野的限制不大，他转动眼睛，看见被叫做3号的人背对着自己百无聊赖的坐在房间的一角。

唐奚觉得自己身上的肌肤有细微的痛感，似乎插上了无数细小的导线。胸口处有些痛，他猜想是之前被扎一刀留下的伤口。

他闭上眼睛思考自己的现状，金属门又一次打开，他听见有些杂乱的脚步声。

“如果因为检查而耽误了病人的情况……”

“我负责。”

回答的声音冰冷到致命的熟悉。

唐奚蓦然放松心神，觉得自己其实什么前因后果或者对策都不用思考了。

事实的发展就和他猜想的一模一样，因为闭着眼睛显得十分灵敏的听觉能够捕捉到衣摆波动空气的细微声响。进来的人似乎在回答完那一句话以后就直接动了手，速度快的让人应接不急。

“你可以睁眼了。”

唐奚睁开眼，男人正在拔下他身上乱七八糟的导线，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他的动作快速利落，然而在一根透明的细管前停下。

“这个还不行。”他看着细管里流淌着的透明液体直起身来，于是唐奚终于对上那双冰蓝色的眼睛。

和刚刚似乎是梦境里看见的一模一样。

冰蓝色，极冷极淡漠。

“你是谁？”唐奚仰起脸问道，在对方的眼神下有些紧张。

“特殊职能部，肖陌白。”

“刚刚是什么？那个……好像梦一样的……”

“不是梦。”肖陌白极平淡的说，“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叫做‘成功品’么？”

“……”

“1510年前，科学家发现了一种物质，蕴含着巨大的能量。人类却无法利用。”肖陌白说，唐奚觉得他似乎皱了皱眉，但其实他的面部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目光也是一样的冰冷淡漠，“人类是贪婪的物种，他们无法轻易放弃能够‘促进’他们成长的任何物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