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十分奢华的房间里,入目尽是堪称极品的装潢摆设,而最令他惊讶的不是这些,却是不远处站着的一个男人。
“皇嫂醒了?”
赵轩煜穿着闲适的衣裳,好整以暇地环着手臂微微回头,对躺在床上的云天一笑。
“……”云天敲了敲自己的后脑勺,“我现在在哪儿?”
“璇光殿,”赵轩煜走近,神情愉悦,“……床上。”
云天听不出他语气中故意流出的暧昧是玩笑还是认真,只好无视,“皇上,你打算让我住多久?”
“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赵轩煜十分亲昵地在他身边坐下,俨然视伦理身份为无物,“云天,想不到你竟是这么一个有趣的人,可惜当初怎么就把你给了宁王,倒是孤看走眼了。”
云天抽了抽嘴角,“不知道是谁说我们天生一对,非要把俩男人凑在一块儿。”
赵轩煜从鼻子里轻哼一声,眉宇间尽是掌控一切的傲然,“天生一对?云天真以为……你与三哥是天生一对么?典籍里怎么说怎么写,还不是只凭孤一句话?”
云天猛地一震:“……那些都是你编造的?!就为了让你哥娶一个男人?”
赵轩煜淡淡一勾嘴角:“看来你并不笨,却不知为何凤翔的人都说你是傻子。”
云天心底登时泛起一阵厌恶,“还有什么娶了玄星天命就不能再娶他人的话,只是为了让他不留子嗣吧。他是你哥啊,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怎么……”
“为了孤?”赵轩煜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耸了耸肩,“他身为大将军,为国出战本就是分内之事,又怎能说是为了孤?”
“……”云天刚喝了一肚子酒,此刻又被他气了一通,真是头疼胃也疼,禁不住狠狠地皱起眉心。
“云天哪里不舒服?可要请御医瞧瞧?”赵轩煜见他神情痛苦,立即露出几分焦急之色。
“不用……粗人受不起这种待遇。”云天挣扎着起来想倒杯热水,赵轩煜不等他动手就唤了婢女进来服侍。云天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翻搅,痛得冷汗直流,根本没力气反抗这帮训练有素的丫头,只得被人半强迫地灌了两杯水。
“既然不能喝,又何苦喝那么多?”赵轩煜坐在床头很自然起执起云天的手,像欣赏艺术品一般细细地摩挲着——这双手挥拳握剑,算不得十分光滑,但却十分地修长好看,有种风雅的味道。
“你和宁王感情如此深厚,让孤很意外。孤原以为他奉命娶男子为正妻,一定会心有不忿,对你百般刁难,没想到……”
“其实你也没猜错,”云天将手抽了回来,“最初他是挺喜欢整人的,不过日久生情的道理你总该听过吧,你老婆这么多,难道就没几个真心喜欢的?”
赵轩煜稍稍一愣,随即无所谓地轻哼:“喜欢?……孤不需要喜欢她们,大丈夫志在天下,何必将心思浪费在儿女私情上。”
话不投机半句多,云天懒得和他多费口舌,直接翻了个身道:“人各有志,在下可没有皇上这么大的理想抱负,皇上还是多操心操心国事吧,我和宁王之间的种种属于家事,想必皇上不会有心思管。”
赵轩煜欣然地摸了摸云天的头发,毫不在意自己的举动是否越矩。他垂下头贴着云天的耳朵,低笑道:“那皇嫂便好好休息吧……孤明日再来。”
云天只觉得被他的气息沾染到的地方好似有虫子爬过一般微微发麻,这感觉令他相当不舒服。赵轩煜离开后,云天立马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这才终于露出不安的神情。
……赵轩煜将他困在皇宫,究竟想做什么?
第二十七章:牢笼
“王妃回来啦!”明书听见脚步声,连忙开门打算去沏点醒酒茶,没想到门外却只站了赵海倾一个人,不见王妃的影子。
宁王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此刻却难得面色阴沉,好似头顶罩着一片黑压压的云。
“王爷吉祥,”明书和慧玉行了一礼,好奇又小心地问,“王妃没有回来么?”
“暂时不回来了。”赵海倾顿了顿,转头吩咐道,“你们去收拾一些王妃平时用的东西,还有他的衣服,明日一早让闫四送进宫去。”
“进宫?”慧玉惊喜道,“王妃这些天要住在宫里么?真了不起!”
赵海倾淡淡向她瞥去一眼,明明是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神,慧玉却猛地一个哆嗦,只觉得浑身都好像坠入冰窖一般,瑟瑟地收了声。
明书见状连忙笑吟吟道:“王爷,我们这就去收拾,夜深了,王爷若要休息,唤我们服侍便好。”
闫四听说了云天被皇上“扣押”的消息也是十分担忧,次日清晨他便乘上马车带着云天的行礼赶去皇宫,不料那个太监压根没让他进去,甚至懒得通报一声,闫四一筹莫展,最后掏了一块银锭给他,他才不情不愿地去了。
这一去,闫四又等了两个时辰。
皇帝下了朝,批了奏折,用了午膳,这才命人给闫四回了话:王妃在宫里一切吃穿用度都遵循皇家标准,以前那些东西不要也罢,王爷就不必挂心了。
闫四愤愤难平地回到王府,跟赵海倾表达了皇帝的意思,赵海倾沉默地点点头,道:“本王早知如此,不用理会,明日继续送。”
与此同时,云天正和赵轩煜坐在风景优美的御花园里。此处植被繁茂,秋菊开得正旺,还有些云天见所未见的奇花异草争妍斗艳。他们面前摆着御品宫酿、数十道精致点心,还有一群美貌的妙龄少女翩翩起舞。奏乐之人乃是赵轩煜的某位妃子,模样十分俏丽可人,十指翻飞间也不忘向赵轩煜暗送秋波,只可惜这位皇帝似乎不怎么在意她,反倒始终笑眯眯地看着云天,为他斟酒夹菜,十分殷勤。
云天被他这堪称诡异的态度搞的不知所云,等到赵轩煜第八次往他嘴边喂东西时,云天终于忍不住道:“皇上,我自己有手,不用劳烦了。”
“皇嫂别客气,都是一家人。”赵轩煜对于云天抗拒的模样仿佛感到十分高兴,那好整以暇的表情就像在逗弄一只动物。
云天简直有翻白眼的冲动了——要是每个小叔子都像你这样,全天下的哥哥岂不是都成了冤大头?
这帮小姑娘顶着日头跳了许久的舞,一个个都有些气喘了,然而赵轩煜不喊停,她们就不敢停,那抚琴的妃子也指尖泛红,香汗涔涔,颇有些凄婉的味道。
云天看不下去,忍不住劝道:“让她们都休息去吧,都折腾这么久了。”
赵轩煜闻言,视线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忽然变得非常阴沉。
“这帮废物可是扫了云天的兴?来人,全都拖下去!”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小姑娘们惊恐万状地跪倒一片,不住磕头求饶。兰妃泪眼朦胧地伏在他脚边,用红肿的指尖擦着眼泪,“皇上息怒,臣妾知错了……”
云天一阵嫌恶——赵轩煜这副绝情模样是做给谁看呢?想杀鸡儆猴警告他不要太放肆?还是想告诉他这宫里谁是老大?
早就知道灵坤的父亲是被这家伙处死的,今日亲眼一见,他竟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冷酷残暴!
“……都是小姑娘,何必吓唬人?”云天尽力隐藏着自己的愤怒,“行了,你们赶紧下去吧,都别跪着了。”
赵轩煜一眯眼睛,轻轻颔首。舞娘们见状连忙磕头谢恩告退,生怕慢了一步就会被身后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吞掉一般。
“看来云天在宁王府地位不菲,颇有几分主人的架势。”
云天打哈哈道:“皇上才是宫里的主人,我不过是仰仗王爷的威风罢了。”
“哦?仰仗宁王的威风,不知道与仰仗孤的威风相比起来,哪个会更加过瘾?”赵轩煜亲昵地拉住他的手,慢慢凑近他秀致绝伦的脸庞。
少年肤色洁白,羽睫浓密,乌黑的眼珠如同两颗晶润的宝石,那鼻梁挺拔而端正,嘴唇的颜色如初春的花瓣,两端微翘,稍显饱满,润泽得恰到好处,看上去……十分可口。
赵轩煜忽地有些口干舌燥。
他对容貌十分挑剔,后宫虽有佳丽无数,但在赵轩煜眼中却各有瑕疵,不是太艳就是太娇,抑或太淡、太静,连他之前最为宠爱的玉妃近日来也有些受冷落,原因就是这个娘们太过聒噪,整日只会说些废话,那甜言蜜语偶尔听一听可以当做调剂,听多了就难免厌烦。
而云天和她们都不同,他的美不亚于女子,却又没有女子身上那股媚气,举手投足都显得很独特,说话也不会拿腔捏调,完全不像是皇室的人,反倒有种令人喜爱的爽快的侠气。
赵轩煜后悔起来——当初为何没有将这个既好看又有趣的人收到自己的羽翼之下,如果娶了云天的人换做自己,那他如今是不是也会拥有这么一份忠贞的爱情?
二人的唇越来越近,云天向后仰了仰,竖起手掌抵住赵轩煜,面上已经隐隐现出愠色。
“……云天怎么不多吃些,可是想念王爷了?”赵轩煜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强逼,又端正地坐好,仿佛刚才那个企图非礼嫂子的登徒子没有存在过一般。
云天故作愁苦地叹了口气,深沉地摇摇头。
“……”赵轩煜忍俊不禁,情不自禁地用指尖在他脸上轻轻一抚,“你现在还不能见他。”
云天正色道:“那就等能见的时候再见。还有,我是你哥的结婚对象,请不要随意动手动脚,谢谢合作。”
赵轩煜哈哈大笑,连泪花子都泛出来了,“云天,你是第一个这么和孤说话的人,实在有趣得紧!”
云天无语地看着他如羊癫疯患者一般的德行,“那是因为皇上没去过我的老家,那里各个都是和我一样有趣的人。”
第二天,闫四给宫里的宁王妃送去衣物用具,再次被拒绝。
如此一连五天,宁王府每日都往宫里送东西,但却没有一件能到达云天手中。而云天对此也毫不知情。
第六天开始,宁王不再试图联络宁王妃。
及至第十天,宁王府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平静得就像是宁王已经忘了自己的王妃。甚至有人传言,宁王近日来夜夜流连花街,还将那烟花之地的女子带回王府寻欢作乐,似乎十分愉快的样子。
这一日天气阴沉,闷雷声一阵接着一阵,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整个世界都弥漫着一股萧索的气息。
云天在璇光殿前的空地上打完坐,便看见赵轩煜下朝归来,脸上带着与天气格格不入的喜悦。
“在练功么?”赵轩煜在云天面前站定,伸出手想擦掉他额前的汗珠,却被云天不着痕迹地躲开。
“练完了,打算吃饭,皇上来这里做什么?”
“自然是看你,”赵轩煜对于他的疏远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对了,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云天。”
云天兴致寥寥,“怎么?皇上打算放我回去了?”
赵轩煜摇了摇头,“非也非也,云天可能再也不需要回王府了。”
云天蓦地一愣,“……什么意思?”
赵轩煜踱了几步,吊足了云天的胃口,这才慢悠悠地道:“宁王将于十日之后迎娶漓州范氏千金,这难道不是可喜可贺之事?”
范千金……?范红依?!
云天愕然地瞪着眼睛,虽然他不愿相信赵轩煜的话,可赵轩煜却也不像在说谎。
海倾……为什么要娶范姑娘?这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么?还是说他打算放弃自己了……?
关心则乱,云天虽不是冷静沉稳的性子,但也不会轻信他人。然而之前在漓州时范红依便明显对赵海倾有意,如果皇帝坚持不放自己回去,时间一久,恐怕赵海倾真的……
更何况,那范红依也算得一名美人,最重要的是她是女子,能名正言顺地坐着王妃的位子,能为赵海倾育有子嗣,一家人共享天伦。
云天只觉得心里有根弦紧了紧,故作坦然地说:“……哈哈哈,这该不会又是皇上强行安排的婚事吧?”
“同样的事情孤可没有兴趣做第二次。”赵轩煜拿出一张信筏递给他,“你不如自己看看,再下定论不迟。”
云天犹豫两秒,唰地将信筏夺了过来,抽出里面的纸一看,当头便是两个硕大的黑字。
——休书。
他脑中嗡地一声,差点就破口大骂,好在云天还存留了一些理智,强忍着惊愕将这封信看完。
赵轩煜此刻耐心极好,云天将那信来来回回看了小半个时辰,他依旧悠闲地喝着茶,半点也没有不耐烦的模样。
终于,耳边传来云天气急败坏的大吼,还伴随着他疯狂地撕碎休书的声音:“赵海倾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良心被狗啃了!老子才走了几天,他就想离婚!”
赵轩煜心里一喜,忙安抚他道:“宁王本就是风流的性子,孤与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怎会不知他的底细?云天早些认清他的真面目也好。”他说得冠冕堂皇,丝毫没有真正的风流之人的自觉。
云天颓然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额头,发丝凌乱,指甲里还卡着休书的碎屑,是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我原以为他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没想到……唉,我当初怎么就信了他,真是太傻太天真了……”
赵轩煜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当即深深叹了口气,揽住云天微微颤抖的肩膀,“别伤心,不是还有孤在么,云天乖乖的和孤在一起,这天下还不是你我的东西?他一个小小的宁王,有什么值得云天留恋的。”
云天缓缓抬头,眸子晶亮晶亮,“皇上……”
赵轩煜心里一动,情不自禁地在他鬓角一吻:“好了,不要再想宁王了,孤带你去藏兵阁选一把趁手的好剑,云天不是喜欢剑术么?”
“……嗯。”云天深吸一口气,狠狠地在那些休书的碎片上踩了好几脚,“你娘的赵海倾见鬼去吧,老子不稀罕!”
赵轩煜看见云天绝望又愤怒的神情,满意地一笑,对贴身太监道:“摆驾藏兵阁。”
他终于拆散了宁王夫妇,此刻正是心情愉悦,因此他没有注意到云天眼中一闪而逝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