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太子李建成重生)下——楼上黄昏
楼上黄昏  发于:2013年08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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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送这信来,也不过为了这李氏江山罢。

宇文士及蓦地听闻李世民说出信中内容,又见他面色之中隐约地泛着苦涩,心下已然明白了几分。他本自聪敏,又善于察言观色,同李世民朝夕相伴的这些是日里,似乎已隐隐觉出,他对当今太子似乎怀着一份别样的情愫。

然而此事,却是万万不能同外人道的,甚至自己看出了什么,亦不能让秦王知晓。于是他沉吟片刻后,道:“殿下,我等在此同宋金刚对峙,算来已是四月有余,却不知何时才是进攻之机?”

李世民闻言并不立即作答,只是站起身来走到帐边,掀起门帘朝外望了望。只见一场小雪方过,平野之上无不覆上了层层素白。视线之内空旷寂寥,杳无人烟,唯有一望无尽的银装素裹。

宇文士及举步走到他身后立定,只觉寒风凛冽自门外灌入,不觉身形一抖。然而李世民却浑然不觉一般,只是定定地望着外面。顿了顿,抬起目光朝远处望去,自言自语般叹道:“这应是开春之际……最后一场雪了罢。”

不解他话中何意,宇文士及便只是附和道:“是啊。再过不久,便要开春了。”

李世民关了帐门,回身看着他道:“仁人以为,我军在此地同宋金刚对峙,可还撑得住多久?”

宇文士及思量片刻,道:“能撑许久,却又不能太久。”

李世民微微一挑眉,道:“此言何意?”

“我军钢铁意志绝非寻常人马能敌,便连殿下亦是身先士卒,同将士们同甘苦共患难,便连这漫漫寒冬也已然熬过,余下时日又何愁撑不下去?”宇文士及言及此,微微一顿,道,“然而我军虽能心志长存,在长久的缺粮少食之境,却也禁不起小小的釜底抽薪。”

李世民听闻此言,徐徐一笑道:“仁人所指,可是‘军心’二字?”

“正是。”宇文士及一拱手,道,“然而这军心如何,却又深系于粮草。”

“仁人所言,本王自然明白。近日筹粮虽已日渐艰难,然而便只还剩的一口,便也要在此坚守下去。”李世民的目光微微投向远方,隔着大帐却仿佛已看到血雨腥风的战场,“要知道,我等尚能四处筹粮,而那宋金刚孤城死守,却已然走投无路。我等有多艰难,那宋军只怕却是十倍于我。”

宇文士及闻言,豁然明白,不由道:“故秦王这些时日只守不攻,便是待他弹尽粮绝的那一日?”

李世民颔首道:“严冬之际,大雪冰封,实不利于强攻。这般死守虽是苦了些,待到宋军气数殆尽之时,却能以最小的代价一举将其击溃。”

宇文士及心中愕然。诚然李世民所言不假,然而一支人马,能在粮草不足的情形之下熬过这漫漫长冬。不仅是全军将士,便纵李世民本人,若非又异乎常人的心志毅力,又怎敢下这般赌注?

纵然平日里在朝中便听闻秦王年少有为,天纵英才,然而此时此刻,宇文士及才当真觉得,此人当真是非比寻常。

不仅非比寻常,更竟有些高深莫测。这一冬以来,他将如此算盘按压在心中,直到今日才终是吐露出来。然而即便如此,他仍能凭借着魄力与威信,无数次压下军中将士们请战的意图,强令他们苦守,却也不得不教人佩服。

正沉吟之际,又听李世民道:“眼看着寒冬江过,我料这落雪消融后不久……宋金刚必将有所动向。倒时无论他是战是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本王都自当奉陪。”微微一顿,“你速吩咐下去,这几日军事操练,不得有半分怠惰!”

宇文士及一怔,却也很快会意,拱手道:“臣遵旨。”

******

果然不出李世民所料,时至四月,天地冰雪消融,方有春暖花开之势,宋金刚便因粮草不济,而率军从柏壁向北撤退。

李世民听闻此消息,当即调动全军火速追击。然而赶至柏壁时,宋军已然离城。心知宋军撤离极快,若带着粮草辎重,定然追赶不上,李世民未有耽搁,留下粮草辎重并军中老弱病残,带着余下人马,以一昼夜两百余里的速度强行,马不停蹄地追赶而去。

由于行军过快,辎重越落越远,一日之后,全军上下俱是滴水未进。小憩之时,宇文士及心中忧虑,对李世民道:“殿下,此番击溃宋金刚,已可谓是大功一件。此时粮草已断,若再追击下去,只怕……”

“还未交战,何来击溃之说?”李世民冷笑一声,打断道,“本王待了整整一个长冬才有了如此良机,怎可轻易放过?”说罢已然翻身上马,道,“再追!”

帐中人马虽已疲累不堪,然而见身为秦王的李世民尚且如此不顾身,心内深受鼓舞,便也匆匆上马随他而去,不敢有丝毫怠惰。

如此这般,唐军紧紧地咬着宋军,日夜兼程,两日之后,终是在雀鼠谷追上了亦是疲敝不堪的宋金刚人马。李世民指挥若定,同宋军一日八战,每战皆胜,宋金刚损兵数万,入夜之后终是不敢再迎,带着残兵败将仓皇往介休而去。

“报!”前锋小校飞速赶回,对李世民道,“殿下,宋金趁着夜色逃走,是否追击?”

李世民方经历了八场苦战,衣发之上尽是血迹。他闻言默然片刻,将手中血迹斑斑的长剑收入剑鞘,慢慢道:“不追了,今夜大家歇息歇息罢。”

宇文士及在一旁,听闻他声音有些嘶哑,不由转头望去。然而李世民面容隐没在夜色之中,模糊不堪,教人看不分明。

“殿下?”见对方久未开口,他不由低低地唤了一声。

“今夜……便驻军雀鼠谷,明日一早,强攻介休。”李世民慢慢道,说罢已然率先打马,回身而走。

然而还未及提一提马缰,眼前一黑,人已经栽了下去。

******

李世民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营帐之中。他稍稍动了动,只觉得周身软绵得近乎脱力。挣扎着坐起身来,伸手按了按前额,才恍然记起自己栽下马的情形。

觉出有些熬不住的时候,本想堵着一口气撑到营帐里,不想还是……

念及此,不由自嘲地笑了笑。

正此时,宇文士及掀帐而入,手中还端着一个大碗,见了李世民喜道:“殿下醒了?”

李世民看着他低低地“嗯”,却蓦地被他碗中的香气夺取了所有的注意,不由得道:“这是……羊肉?”

“正是。”宇文士及笑道,“有人在山下捉到一只山羊,今日大伙儿可算是开了荤。”

李世民笑了笑,道:“这几日也算是苦了大家,待到回京之后,定当犒赏三军。”

宇文士及将羊肉汤放在他面前,道:“殿下金玉之躯,这几日亦是颗米未进,衣不解甲,臣心下着实佩服!”

李世民垂眼看着那碗汤,脑中隐约浮现出这两日种种,亲身经历时并不觉如何,回忆起来,却当真有些拿命在赌的意思。

然而却又是什么,支撑或者说是逼迫着自己发疯一般地强行?

答案于自己,是不言而喻的。纵然并非有心为之,实则为了那般缘故,却已是近乎本能地,以性命相赌。

——大哥,为了你的一句嘱托,世民可以连命都不要。

——你若得知,怕是只会觉得我傻罢。

——然而明知如此,我却还……

李世民垂下眼,看着汤碗里自己模糊的投影,轻轻笑了笑。然后他端起碗,却是忽然站起身来。

周身的力道还未曾恢复,起身时不由微微一晃。宇文士及见状急忙上前搀扶,道:“殿下,这是要去何处?”

“仁人,替我把貂裘拿来。”李世民站定了身子,道,“本王要去帐外同将士们一同用膳。”

宇文士及微微一怔,却也明白他此举一来是为了安定人心,弥补方才坠马可能引发的军心动荡。二来亦是为了鼓舞士气,为了明日攻取介休之战。

即便分明知道他仍在硬撑,却也只能速速取来貂裘,同他一道出了帐。

******

一月之后,宋金刚自介休打败于李世民,突围而逃的消息传回马邑,咄苾闻讯当即收拾行囊,返回突厥。

刘武周亲自相送,极尽谄媚之能事,恳求突厥派兵相援。咄苾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笑道:“本王自当转告可汗。”

离了马邑之后,一路策马驱驰,返回突厥。咄苾未作停顿,当即便来到处罗可汗帐外求见。

处罗可汗斜倚在帐中的矮桌边,身上裹着厚厚的毛毯。见了咄苾,道:“听说刘武周败了?”

“正是。”咄苾颔首道,“宋金刚人马已败于秦王李世民手中,刘武周主力人马尽在于此,宋金刚一败,他便已然回天乏术了。”

“如此看来,唐军果真不可小觑。”处罗可汗低低地咳嗽了几声,道,“那刘武周大败之下,只怕仍会前来求援,你看……我等却要如何处置?”

“那刘武周于我等而言,不过是一试唐军锋芒的顽石,如今顽石已无用,自然没有留下的必要。”咄苾一字一句道,顿了顿,声音放低放缓了几分,“只是这李世民……却不可小觑……”

处罗可汗闻言抬起头看他,沉吟道:“唐朝有强将如此,那我等日后,却当如何?”

“大哥务必放心,”咄苾闻言却哈哈笑了,道,“李世民再强,我却不会有半分惧怕!”

唯一遗憾的是,此番南下,却竟不曾见到那人。唯一忧心的是,李世民已远非昨日,建成,你又当如何?

处罗可汗的面容之上以显现出分明的老迈,他听闻此言终是宽慰地笑了笑,道:“咄苾这般豪气干云,这可汗之位日后交予你手,大哥便也放得下心了。”

“大哥……”咄苾走到他面前,单膝跪下。

处罗可汗伸手止住他的话,笑道:“这病已挨了数月,情形如何没有人比我更明白。生死有命,只是能看你接手这可汗之位,便死而无憾了。”说罢又是一阵低咳。

咄苾紧握了自己大哥的手,慢慢道:“无需大哥开口,咄苾必将完成大哥心愿!”

他咄苾不会安于北面的蛮荒之地,终有一日,突厥的铁骑将跨过长城,踏着黄土高原,直至那关中的千里沃野。

这也是每一代突厥可汗,所怀有的同样的心愿。

——建成,只盼望那一日,我的对手,不会是别人。

第四十三章

李世民的数万大军,是随着咄苾成为新突厥可汗的消息,一并回到长安的。

返还当日,李渊摆开仪仗,亲自出城迎接大军。李建成于宫中审阅奏折,隐约听闻大军回城的热闹歌吹,握笔的手不由微微一顿,却也一笔一划地写完了后面的字。

魏征察言观色,当即走至近前,道:“殿下,秦王大军回城了。”

李建成垂着眼,闻言将看过的奏折放在一旁,只低低地“嗯”了一声,道:“比起此事,突厥新立的可汗,却是更让我挂心。”

魏征听他忽然提及,略一犹豫,道:“臣听闻,殿下同那颉利可汗……却是有些旧交?”

李建成闻言,抬眼看了看他,却只一笑,坦言道:“一年前若非我抗旨将他放回,便也不会有今日的‘颉利可汗’了。”

此事可算宫中秘闻,魏征虽有所耳闻,然而对于当时突厥王爷的下落,却也不过“离奇失踪”四字作结。却不想这始作俑者,竟是面前堂堂的皇太子。

“先生可是觉得难以置信?”见他毫不掩饰面上的压抑之色,李建成反倒是笑得平静,“一国储君,做出此等放虎归山之事?”

魏征稍稍默然,曾经看过的听闻的种种自脑中闪过,却也很快明白了大概。他笑了笑,道:“殿下此举,三分可算徇私,七分却是为公罢。”

“哦?”李建成闻言,此番才微微挑了眉。

魏征道:“陛下自太原起兵以来,对突厥素来便是求和避战,纵是一年以前,人马出入关中,战事不断,人民一时不得休养生息。如此情形之下,若是同那突厥撕毁了盟约,无疑是弊大于利。殿下此举,虽有放虎归山之嫌,却也可谓替我大唐争取了数载的休养时日,却可谓是利大于弊。”

李建成眼中流露几分赞许之色,半晌后笑道:“先生果真是聪明绝顶之人。”

“不敢,”魏征拱手道,“不过一心为殿下而已。”

李建成看着他,目光微微顿了顿,很快转为笑意,慢慢道:“先生之心,建成自然明了。”

明了?当真明了?却又是……明了什么?

魏征闻言,抬起眼看了看他,却终究无法从那双眼里看出蛛丝马迹。顿了顿,他轻轻一笑道:“既如此,便是死也无憾了。”

李建成无声地笑了笑,不再接话。

魏征微一沉默,却也很快将话题拉回原处,道:“如若殿下同那颉利可汗真有旧交,对其为人……应是有所了解罢。”

“自是……有几分了解的。”李建成颔首,脑中却浮现出那个夜晚,咄苾离开之前,眼中那别样的神色。那一簇目光,近二载的光阴之后,追忆之下仍是清晰如昨。

只因他自视了解咄苾,甚至多少能对其掌控几分。然而,或许这变化太过始料不及,或许那一眼的时间太过短暂,他只觉得,对方的眼睛里,有他无法看穿的东西。

念及此,他接着方才的话道:“而正因如此,才觉此人一旦登上可汗之位,我等更是不可掉以轻心。”

魏征闻言默然片刻,道:“突厥狼子野心,定不会满足于昔日盟约,反目或早或晚,却终是无可避免。”

“与突厥,不可有一日掉以轻心,”李建成颔首,抬眼望了望窗外的景致,“只是……纵是反目,却也需让其反在做好的时候。”

魏征试探道:“殿下以为,此时……不可?”

李建成自桌上拿起一份奏折,递至魏征手中道:“先生且看看罢。”

魏征展开,但见其上所陈,俱是洛阳王世充大肆在河南一带攻城略地之事。他极快地扫过白纸黑字,然后合上,恭恭敬敬地放回原处,道:“陛下之意,莫非……”

“正是,”李建成道,“这王世充自自立为帝之后,趁我主力应付刘武周并那河北窦建德之机,趁势攫取了河北大多城池,父皇大抵是忍无可忍了,这几日言语之间,似是隐有讨伐王世充之意。若当真如此,北方突厥还需千万稳住,否则必将腹背受敌。”

魏征沉吟片刻,道:“那殿下以为,讨伐王世充的将是何人?”

“先生此言岂非明知故问?”听闻耳畔隐约的歌吹之声,李建成轻轻笑了笑,道,“父皇之意已可谓路人皆知,除却秦王,却还能有谁?”

魏征定定地看着他,慢慢道:“秦王近日……可当真是如日中天了。”

李建成抬眼同他对视,然后他又是一笑,徐徐伸出手放在眼下,垂眼看着指背上那隐约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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