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岚传(第一部)——鱼在渊
鱼在渊  发于:2013年08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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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墨见门空有些疑惑地望向自己方向,也不起身,只道:“这孩子确是我七师弟的亲传弟子。”他也并未提高声音,内息却与门空的刚猛霸道不同,只如冰雪一般带着丝丝冷意,令人闻之莫名的胆寒,全场喧哗立止。

岚荫见无人再质疑,门空对二人点了点头道:“比武开始。”便默默抽出腰间短剑,左手抱拳道:“请了。”

雷若飞听到段七的名头早已心中一凛,此刻见岚荫虽年纪幼小,却是神色悠然,俨然名家气派,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却见他只执着一柄剑,心知他应还有一绝,便也只拱手,却将剑尖指地,再不肯先动作。

岚荫见他如临大敌,忍不住一笑。他本就生得清俊可爱,此刻一笑更在这僵硬的气氛中平添一丝略有些诡异的轻松,底下围着的许多青年女弟子们便小声讨论起来这从未见过的美貌名家弟弟。

岚荫执着剑在雷若飞身边默默绕了一圈,忽地仰首一笑,抬剑刺去!

雷若飞早等着他动手,此刻将内息全逼出来,衣袍袖口都鼓荡起来,雷霆剑嗡嗡作响,岚荫剑尖方至,他抬剑一挡,叮叮当当一连串清脆的长剑相碰之声未过,岚荫便已跃后。

在底下看着的孟飞华等人忍不住一惊——岚荫这身法,和方才败落的秦羽虚极为相似,都是以快打慢。可众人都看到了方才秦羽虚输在内息不及上,岚荫曾说过自己和秦羽虚也只是半斤八两,此刻打下去恐怕凶多吉少。

季墨却只是笑,见岚荫身法也是越来越慢,心中不禁又是叹又是奇。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岚荫已出了百十余剑、在场上绕了数十圈,雷若飞却是稳如磐石,只是站在场中不动,剑上长声更胜。忽地,只见岚荫长剑一送,两剑相碰之时却被雷若飞长剑吸住,岚荫神色略有些惊惶,却是无法将剑提出。他微一犹豫,左手一晃,便将藏在袖中那细细银鞭甩出!

雷若飞一见之下不惊反喜,放脱了粘着剑的内力,扬剑从银鞭绕着的银圈中刺入,随即银鞭便紧紧绕住了剑身。雷若飞向后一扯,岚荫眼见被要被他扯着撞上剑身,却见他双眼一亮,嘴角扬起了一个嘲弄的笑容。雷若飞忍不住一愣,便见岚荫一松左手,已放开了银鞭!他执剑飞快蹂身而上,雷若飞一个脱力,却是反应极快,忙用缠着那银鞭的雷霆剑去挡,两剑相交又是极长的金铁之声。雷若飞方松了口气,却见此次岚荫竟已掠至他身前——他竟将剑也丢下了!

雷若飞虽惊,但见他双绝尽失,以他内功也不惧这一小小孩童的近身肉搏,忙鼓起真气。却只觉胸口一寒,他一低头,只见岚荫望着他的眼神一下子冷得可怖,他手中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一柄小小的银月钩,边缘闪着极为锐利的寒光,已刺向他头颈。他心知无幸,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却听一声低喝“够了”,便觉一阵阴寒强大得吓人的内力如暴雪般袭来。他打了个寒噤,一睁眼,却见岚荫已被不知何时跃上场来的季墨半拖半抱地往场下带走。

场上二十四名见证人、门空落因乃至场下一万多人看着这场诡计花样层出不穷的比武都已经看愣了,此刻见季墨将人拖下场,一时间全场大哗。

门空低头和落因悄声商量了一会,便站上台去,望季墨道:“季老师……”

季墨低头瞥了岚荫一眼,只见他脸上通红,却是低头不语,便抬头道:“输赢应已定了,下一阵是我们燕洛门叫阵。”

门空却是一愣,便听得场中有胆大之人叫道:“诡计多端,算什么比武!”却不知从何而来,那说话的人也不敢露头。

季墨似是早已料到,睨视着场上冷笑道:“兵者诡道,比舞文弄墨更需要脑子。谁说练武只能傻练?”他一时间气势惊人,场上一下子便静得多了。

却见那二十四名见证中有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站起身来,颤巍巍道:“季老师方才在比武结束之前便上场,概算违规……”

季墨一笑,却转向雷若飞道:“刚才我若不出手,雷兄弟可知会如何?”

雷若飞脸一红,却还是道:“我会死在段小兄弟的钩下。”

季墨缓缓走上场内,却是不看门空等人,转身对场下冷笑道:“我上场,不是为了帮人,而是为了救人——这似乎不能算是违规吧?”他回过头望着门空,门空只得道:“不算。”

季墨一笑,缓缓抽出长钩短戟,扬眉沉声道:“免得麻烦,我派接下来只由我和大师兄的弟子程雍上场——别怕。”他一笑:“岚荫打这一场只是让小孩子玩玩,这全场还没有人配得上让我和程雍使诈。”

(下)

他说完,便朝燕洛门所在方向看了一眼,只见众门徒中一个身着灰色棉袍、相貌甚为老实的青年弟子手执一根牵着长长铁链的飞喙勾越众而出,一跃到练武场上,向季墨鞠了个躬,便默默站在他身边——正是程雍。

门空望着两人,无奈一叹,便道:“下一场燕洛门……”他见程雍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便道:“‘雁荡鹰爪’程雍程老师叫阵,哪位英雄想要挑战,便请上场。”

季墨看他站定向四周团团抱拳,便走下台去。却见岚荫默默站在一边,见自己走来,噗通便跪了下去。

“怎么了?”季墨一笑,轻声道:“吓着了?”

岚荫想了想,低头道:“弟子方才生了杀心了。”

“……也没什么。”季墨笑道:“比武这种事,比到最后人火一上来,动杀心也不奇怪——你还小。”他见岚荫抬起头来想说什么,心中微微一叹,说道:“我知道了。”

岚荫看了看他,便又低下头去。

季墨一笑,伸手将他拉了起来,说道:“你大师兄要跟人比武了,起来好好看吧。”岚荫一怔,便站了起来。几人向台上望去,只见已有人站到程雍之前,季墨看清那人,却忍不住一惊。

却见那人长得极为长得颇矮,只到程雍下颔,却是执着一柄青龙纹的极长青铜长剑。此人一上场,便听底下窃窃之声,门空对他一揖,说道:“龙渊龙老师。”

他几字一出口,底下都是大哗。

“龙渊”这名字,在十年前乃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名号。此人原本拜师在门罗寺门下,却因不守门罗寺门规、在江湖上行事极为毒辣,被赶出门罗寺大门。这人也并无所谓,被赶出来后便自己闯荡江湖,持着一柄青铜龙纹剑,一年之内连挑大商青滦河畔二十余帮派,将每派帮主门主尽皆枭首——有人以为是那二十余帮派曾得罪过他,他却在自己放出话来道根本与这二十余派从无恩怨,只是行到青滦河畔游玩,看着这林林总总挂刀的武林中人便不爽而已。

他这一语激起全江南武林人大忾,一时之间成为公敌,却是从未有人能伤他分毫,又有许多武林人士丧命在对他的追捕之中。此事将将过得半年,这人却忽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有人认为他是被人杀了,有人却说他为一个绝顶高手所收买为杀手。江湖传言不断,却再无人见过龙渊其人。

他刚上台之时,许多经历过十年前之事的武林人士一见那柄长剑便疑心是他,却没人认为这样的人还会敢来参加武林大会。却见那门空唤出他的名字,一众和他有仇的帮派便群情激愤。

门空见底下吵嚷得厉害,便提声道:“安静。”他说了数声,底下才微微静声。

门空见程雍向那龙渊作揖行礼,那龙渊只是倨傲地点点头,便道:“比武开始。”走下了练武场。

只见程雍飞喙勾垂在他眼前地上,另一手拢入袖中,说了声“请了”,那龙渊冷笑一声,执剑便飞身而上!

程雍握着飞喙勾铁链的右手轻轻一抖,只听“铮”地一声,那飞喙勾的铁链竟一时间如被冰冻住一般直直挺了起来,横贮在他身前。龙渊青铜剑疏忽而至,程雍一个侧身避过,右手飞喙勾直挺挺向后打过,“哐”的一声便撞上那青龙剑!

一时间场上忽的裹过一阵寒风,只见从程雍握着飞喙勾的手边忽的结起一层冰壳,眨眼间便覆上了龙渊的青龙剑!

龙渊只是冷笑一声,却听那青龙剑上忽然发出一声极为凄厉、竟似龙啸的长声,那冰壳一下子便裂了开来,龙渊身形一转,手中长剑轻旋,卷着寒风便刺向程雍!

程雍飞快转身避过,右手又是一抖,那飞喙勾的铁链一时便软了下来,他手腕一动,飞喙勾一时如灵蛇一般,飞快缠上了青龙剑。龙渊握着青龙剑的手上衣袖一下子鼓荡起来,两人一下子动作凝住,青龙剑和飞喙勾同时厉声大作,底下道行不够的青年弟子耳中均是一阵长鸣,岚荫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季墨便拉过他手,却感觉他手心都是冷汗。

李益菲站在季墨身后,一见此景也是神色一变,忍不住轻声道:“这龙渊内功不下于大师兄。”

季墨听他此语,眉头忍不住也是微微一皱——他一见龙渊上场,便知他功夫定然是一等一的,方见他出剑便已觉此人内功不逊于门空,此刻听李益菲的话,心知此语无虚,再看场上程雍,只见他额头上已沁出点点汗珠,那龙渊与他僵持,神色却也并不容易。季墨再看程雍左手,却仍只是拢在袖中,心知他仍有底,回头见岚荫仍是甚为紧张,便将一缕内力从手心悠悠送入他体内。

场下诸人看着程雍和那龙渊纠缠,二人内功均已至如此境界,许多人本是有些厌恶燕洛门使诈,此刻却身负深仇,反而盼程雍获胜。忽的不知从场下何处向场上飞去数枚银针,门空一下子跃至场前,大袖一卷便截了下来。他舒袖一看,便将那几枚银针都扔到了练武场地上,双目向下扫去,沉声道:“滦晗庄少庄主,请自重。”

众人眼神便向场中一处扫去,只见一名青年脸色阴寒站在人群中,手中正扣着几枚银针,正是滦晗庄少庄主陈覃。低声道:“这龙渊是我的杀父仇人。”却原来十年之前,这陈覃的父亲、青滦河二十门派之首的滦晗庄老庄主陈晗便是死在这龙渊手中。

门空一愣,合十道:“阿弥陀佛,罪过。”他看了看陈覃道:“少庄主若要报仇,请待武林大会之后再说。”陈覃看他良久,门空却不再踩他,只是低头站在场上。陈覃心知自己再有何动作门空也能挡得下来,只得恨恨坐下。

却见场上二人仍在僵持,龙渊手中的剑却一点点慢慢向程雍推近!

眼见那剑已快至程雍眼前,程雍忽的断喝一声,左手袖中忽的寒光一现,一柄精铁鹰爪倏地挂在青龙剑之上,他左手一沉,那青龙剑竟生生被拉得沉了数寸,龙渊脸色一变,握着青龙剑的手向上一挑,内息便是一滞。程雍暗暗出了一口气,忙将飞喙勾抽了回来,左手鹰爪仍是挂在那青龙剑上,飞喙勾直向龙渊下盘扫去!

龙渊只得跳起闪避,他身形短小,程雍趁势便以鹰爪借力,竟飞身以全身之力压着龙渊。龙渊一时大为狼狈,执着青龙剑却达不到程雍身上,那飞喙勾不住骚扰,却被程雍压着跳不起来,只得步步向后退去。两人堪堪在练武场绕了一圈,已绕至门空身边。门空见二人过来,念了声佛号欲卷起地上银针下场,却见程雍一下子跃了下来停在身前,却阻在了银针之前。门空无奈,只得跃了下去。

他一落地,龙渊只觉全身一松,心中却是大怒,全身内息贯入青龙剑,猛地便向程雍挺去。程雍鹰爪一下子从他剑上被震了下来,腾腾腾退了三步,龙渊挺剑而上,程雍飞身跃起,竟从他头顶越过,龙渊头也不回,剑身一转便向身后刺去,“铛”地一声正撞在那鹰爪上,程雍落到地上,“噗”的一口鲜血吐出,竟是在空中内息不纯被龙渊占了便宜。那龙渊只觉剑上一下子内力全无,阴寒地一笑,转过身来,神色却一时大变——只见程雍已放脱鹰爪钩在他剑上,一手绕着飞喙勾向他身后绕去!

他忙向前一窜,却见眼前银光一闪,闪避不及,只觉胸口一阵剧痛,竟是程雍卷起了那几枚落在地上的银针刺在他胸前!

他只一愣,忽觉胸前剧痛转为酥麻,忙停了下来,低头一看,只见渗出的血液竟是青紫之色!

门空见程雍站在场上只是摇晃,想是内伤不轻,忙到台上道:“这场比试结束,燕洛门胜。”孟飞华和莫凡一听此语忙跑到台上将程雍扶了下来,那龙渊心中大惊,忙坐下想要打坐逼毒,却见那陈覃一下子跃到场上,挥刀便向龙渊斩去!龙渊起身想避,却只觉浑身无力,心知那毒厉害,忙大喊道:“段……”却只喊出一个字,陈覃手中的刀已落在他颈上,一颗头骨碌碌便滚到了练武场上,鲜血直溅数尺!

季墨见程雍坐了下来,伸手试试他脉,心知并无大碍,便皱着眉站起身来,走到练武场上。

门罗寺僧人飞快跑上来收拾龙渊尸身,那陈覃径直走到季墨身前,拱手道:“多谢燕洛门助我青滦河二十余门派报了血海深仇。”

季墨心知他感激程雍用他的银针刺伤龙渊,便道:“好说。”

陈覃点了点头,忽的转向场下,从怀中取出一块青色令牌,对场下道:“我青滦河上十一门、十三派,公举燕洛门为武林盟主。”场上霎时便有千余人齐声附和,声如雷鸣。

门空点点头,便道:“下一场,燕洛门‘吴钩折戟’季墨季老师叫阵,哪位英雄想要挑战,便可上场。”

季墨皱着眉头扫视场下,忽见一个藏在哪青滦河十一门十三派阵中的身影,那人神色慵懒,裹着一身白色大裘,却只是似笑非笑望着自己,正是段斐容。

4 盟主

(上)

段斐容站在台下,见季墨望自己,只一笑,便低头领着风邻雪隐入了人群之中。

慢慢挤到人群之外,段斐容低头向风邻雪笑道:“不要看了么?”

风邻雪戴着一张人皮面具,脸上丝毫看不出表情,却只有一双点漆一般的幽黑眸子闪闪发亮。他并没有抬头,只轻声道:“不用了。”

段斐容一笑:“接下来是你季叔叔和人比试,你不好奇?”

“没什么可好奇的。”风邻雪抬起头来看了段斐容一眼,又低下头道:“我见过季叔叔的武功。没有人赢得了他。”

“哦?”段斐容笑望他道:“你怎么知道?”

“……他带我从云支逃出来时,一个人打败了暗部十八侍。”风邻雪声音虽轻,却一字一句说得极为清晰:“父王告诉过我,如果有人能赢得了暗部十八侍,那人便是天下第一。”

“……那你方才是想看什么?”段斐容不禁有些奇怪:“你让我带你来这武林大会,我还以为你是想看季墨抢盟主的。”

“……段叔叔。”风邻雪却并未回答他话,抬起头来望着他道:“为什么季叔叔肯帮你抢盟主?”

“……自然是为了你。”段斐容一笑,说道:“他在你的事有求于我,只能听我的了。”

风邻雪看他良久,忽然摇了摇头,又低下了头。

“好了。”二人沉默良久,段斐容开口笑道:“看也看过了,该干正事去了。”

季墨在台上望见段斐容,却见段斐容只是看了自己一眼便转身走了。

他心中忽然有些莫名的感觉。

从自己十三岁开始,一直到师父死的二十三岁,整整十年,二人几乎朝夕相对,从未分开过。而自己二十三岁上,当年十九岁的段斐容反出师门,两个月后师父燕陵山病死,门主由大师兄尘延庭继承,而自己则独自一人离开北麓山闯荡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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