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岚传(第一部)——鱼在渊
鱼在渊  发于:2013年08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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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屋,他关上房门,双手高举那小印跪下,口中轻呼:“万岁。”原来那印正是昌阳帝年幼时先帝赐给他的小印,和着“令闻弥崇,晖光日新”,隐含昌阳帝讳。

“免礼。”段斐容胸口一阵一阵发堵,岚荫见他脸色不好,忙拖了椅子让他坐下。他便对岚荫点点头。

“秦将军。”岚荫见秦麓歌站了起来,便对他一笑道:“我是今上三子,云王岑岚荫。”

“……叩见云王!”秦麓歌一听他此语,不由大惊,忙要下跪,却被岚荫扶住:“秦将军不必多礼,”他抬起头来,只见岚荫极俊美的脸上挂着笑容,温言道:“我也是奉密旨来的,秦将军不必愧怍。”

秦麓歌听他这话,心中不由一动——眼前这个云王,虽甚年轻,又是天潢贵胄,神情举止却甚是谦恭卑和,且方才见他跃上关头,身手也极是不凡——他脑中念头转了数转,便问道:“请问王爷,你的来意……?”

岚荫看了他一眼,笑道:“……秦将军是否曾接到过一道‘除非朝廷有兵来援,否则开门不得放进关内一人’的旨意?”

“……是。”秦麓歌想了想,警觉地点了点头:“王爷的意思?”

“……我们不想为难秦将军。”他回头看了段斐容一眼,见他点头,便又笑道:“所以连本王进关都没有要求秦将军开门——但秦将军可想过皇上这道旨意的内涵?”

“……内涵?”秦麓歌皱了皱眉:“请王爷示下。”

“皇上说的是朝廷没有派兵增援,而非皇上没有下旨——这个前提,难道不蹊跷么?”

“……我知道了!”秦麓歌想了想,猛地大悟:“皇上并非不让我出战,只是……”

岚荫一脸“你我心照不宣”的神情,深沉状点了点头,说道:“皇上之前与四海停战旨意已下,此刻肯定不能自己翻自己的案——但所谓‘朝廷援兵’,不用皇上的旨意,我们也能请得来。”

“……不妥。”秦麓歌一喜之下,便又转忧,沉吟着摇了摇头:“云王爷虽然是藩王,但您怕是没有权力调兵……”

“他没有,我有。”段斐容望着秦麓歌一笑:“我和秦将军也是老相识了——我这川北三省督军,有直调北二十四州二十万兵权。”

(下)

段斐容岚荫风邻雪与秦麓歌从下午商议到晚上,半夜间,秦麓歌亲自领着三人绕过大商军队的军营,骑着马直朝着关内而去。

行了一个多时辰,东方已蒙蒙亮了,四人行到关内一座小城门口。四人都变了装,秦麓歌望段斐容道:“余的也不多说了……”他顿了一顿,轻声道:“静候段将军佳音。”段斐容微笑点头,秦麓歌便对岚荫轻轻一躬身,说道:“拜别云王,礼数不周,请多包涵。”岚荫一笑,拱手道:“不敢。”随即秦麓歌便跨上来时的马,头也不回地驰走了。

“师父。”岚荫目送秦麓歌走远,回过头望段斐容问道:“咱们现下做甚么去?”

“……等着。”段斐容一笑——三人出走之时,段斐容连季墨也没有说清究竟是什么事——他看看城外远方,便见一个黑色的小点从天边缓缓变大,竟是一只苍鹰朝着三人的方向而来,便笑道:“来了。”

随即一阵马蹄声自远而近,一名身着玄色布袍的男子骑着一匹浑身雪青、四个蹄子却是殷红如血的名马“雪中踏梅”而来,来至三人面前便停了下来,那苍鹰便在他头顶盘旋。

那男子跳下马来,只见他长得极为高大,容颜如刀削斧劈一般的棱角分明,一双眸子精光四射,背上背着两柄无鞘、仅以黑布包着的长刀。他一语不发走至段斐容身前。段斐容望他一笑,向岚荫道:“这是你金铁双刀聂不予聂四师伯。”岚荫和风邻雪一听,翻身便跪,一人口呼“师伯”一人唤“师叔。”

聂不予对岚荫点点头,却望着风邻雪皱着眉。

段斐容见他如此,一笑道:“这是季墨新收的徒弟。”

聂不予点了点头,问道:“你的名字?”

风邻雪抬起头,正对上聂不予的双眼,只见他双目如虎,摄人心魄。风邻雪心中微微一跳,脸上却是一毫都不带出来,淡淡道:“风邻雪。”

“风邻雪?”聂不予一怔。

“他便是风欲言的儿子。”段斐容一叹。

聂不予便不再问,回过头望了望段斐容,皱眉道:“你受伤了?”

段斐容也不隐瞒,点头道:“是。”

“怎么回事?”聂不予快步走到他身边,抓起他脉搏,听了半晌,放开他手,语气中已微带愠怒:“封了三经,内息四下乱窜,你是怎么回事?”

“……此事慢慢再说吧。”段斐容想了想,抬起头来,对着那苍鹰打了个哨:“青苍!”那苍鹰长啸一声便飞低至他身边绕着他盘旋。

“孔毓露开拔了?”段斐容望聂不予道。

聂不予点点头:“江湖同道一路上传盟主令回来,我便给孔毓露看了你的手令。”

段斐容一笑——当日季墨在武林大会上选盟主,段斐容便去见过北麓山上的聂不予,将手令给了他,嘱托好何时季墨入西番,便将这手令交给孔毓露——手令上却是要求他仅留十万兵力驻扎云支,自己引着二十五万兵力向西番开拔——大商北麓山边本只有二十万兵力,加上北二十四州盐道和各州府守军二十万,此刻这一番调度,兵还未动,消息便已传出。

“孔毓露为人谨慎……”忽的,岚荫望段斐容嗫嚅了半句,却不再说下去了。

“是,他不会真的带兵来援,多半带着十万兵走个十来里路便停下观望。”段斐容赞赏地望他笑笑,风邻雪一怔,忽的大悟道:“有个消息就行了。”岚荫也明白过来,不禁敬佩地望着段斐容。

孔毓露动兵援西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传到了西番。

天演教土部在地面上的分坛已被屠摩罗军用大炮轰平,季墨天九问和罗蒙领着余下三万不到的天演教徒藏入了地下的密洞里。

那地下密洞上沿地上的土部分坛而入,却是机关重重极为隐秘,若非罗蒙带路无人能知其所在。此刻地上分坛也被炸得狼藉一片,屠军根本不得其门而入。而屠军早知天演教土部地下定有丘壑,此刻三万人不翼而飞,屠摩罗并不着急,却只让国内堵住早知的土部通往勒巴忽境内的密道,十万人围着土部分坛的断壁残垣:就这么围下去,外面的进不去,里面的出不来,饿也饿死了那剩下的三万人。

屠摩罗想得不错。

天演教地下分坛造的远比地上开阔,三万余人藏在地下却还甚是宽敞,只是余粮却并不充裕。苦苦撑了十五日,此刻地下余粮已要吃完,且地下虽通风,却甚是阴寒,十余人照不到太阳,已有许多教徒病了。

第十六日上,罗蒙在季墨和天九问房内呆了良久,三人都是一语不发。半晌,罗蒙终于开口向天九问道:“尊者。”

天九问回过头看他一眼,说道:“什么事?”

罗蒙想了想,仿佛下定很大决心似的说道:“我听说风部还有一条密道,直通勒巴忽境内……”

季墨一听此语,不禁一怔,回头望着天九问。

天九问看他一眼,想了良久,缓缓点头道:“不错。”

罗蒙一听不禁大喜,忙道:“那咱们能避进去么?”

天九问看了看他,摇了摇头:“不能。”

罗蒙不禁急道:“为什么?”

“……不是我不想,是教规定了。”天九问缓缓道:“上一任风尊者示给我那条路的时候便告诉我,二十年前的天尊曾说,这条路一开,能救教众,能让天演教成为天下第一教派,却也会埋下最大的祸根。”

“……为什么?”罗蒙急道:“不就是一条避难的路么?”

“你进这条路会仅仅是去避难么?”天九问不禁冷笑一下:“可以告诉你,这条路直通溪兰城内唯一的水源卢壶河。”

季墨不禁又是一怔,却见天九问默默望着自己,他低头沉吟半晌,抬起头来,望着天九问的眼睛缓缓摇了摇头。

“为什么?”天九问忍不住低声问:“逃走不就行了,能活下去不就行了,何必还要……”

“你知道玉岭关内是什么地方么?”季墨望着天九问一笑——笑容中竟带些苍茫:“那是大商——是我的国家。”

“可你已经仁至义尽了……”天九问压着火说道:“你毁了溪兰城,也便是毁了天演教的根脉——天演教众何其无辜,为什么要做这场战争的牺牲者?”

“大商人又何其无辜?有此机会,我若不毁溪兰城,用什么能让屠摩罗撤军?”季墨又是一笑:“我对我的国家,永远不能自称‘仁至义尽’。”

“……连段斐容都走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天九问冷笑一声:“你心里有你的国家,可真正该领兵的人却未必如此。”他话音刚落,却忽听门外一阵喧哗,随即房门便即打开。

只见段斐容倚在门口,正似笑非笑望着几人。

19 不予

(上)

“你……你怎么回来了?”季墨望着段斐容,良久方呐呐出声。

“我是领将啊。”段斐容扫了天九问一眼,随即望季墨笑道:“我进玉岭关,不是为了逃命去的;我回来,自然也不会是为了看热闹来。”

岚荫和风邻雪随着聂不予沿从玉岭关至朝都一路打马飞奔。

聂不予本是世间高手,岚荫二人武功底子也都不弱,三人不眠不休五日,终于到了段斐容所说的土矻庙。

这座庙却是坐落在大商西部第一大城仆尘郊外——不到一箭之地,仆尘城内车水马龙,街道之上人群摩肩接踵;而在这城门之外外,却只有一座土矻庙孤零零立着。

三人勒马停在庙口,便见庙门缓缓打开,一个青年和尚笑眯眯走了出来,正是落果。

“久侯了。”聂不予下马一拱手,岚荫与风邻雪也随之下马。

“哪里——聂兄脚程够快。”落果笑道:“我紧赶慢赶,也才刚到半日。”说着引着三人来至了庙内。

“这土矻庙,我在大商境内一共买下了十余座,东西南北大城镇里都有。”进了禅房,落果替三人倒了茶:“日后如若有事联络,尽可至附近的土矻庙,每日都有人接应,随时可以传讯给我。”他望着三人一笑:“咱们以后怕是有的要见面了——世子。”他顿了一顿,望着风邻雪笑道:“还记得我么?”

“记得。”风邻雪一见落果便觉自己心中一股火窜起,此刻脸上虽平静,双手已不自觉握紧:“托国师福,我现在不是世子了。”

“……在我眼中还是。”风邻雪情绪变化被落果尽收眼底,听得他此语,落果只是一笑:“世子对我误会太深,不过……”他停了停,看看风邻雪,笑道:“今天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老七让我来找你。”聂不予静静看着二人说话,此刻沉默,他便开口:“有什么事?”

落果还是第一次见到段斐容这个四师兄,却见此人神色刚毅,长得一派北人果敢之象,说话也甚低沉,声音如金铁相擦,虽不好听,却是掷地有声。他心知段斐容让此人来的用意,便笑道:“惟圣可告诉你他的目的?”

“他只说让我们来找你。”聂不予简洁地道:“老七要做什么我们从来不知道。”

落果不禁一笑——他忽的想起几年之前二人都还只十几岁的时候,段斐容坐在他的小破禅房里,端着热气腾腾的茉莉花茶,微微抬着头,眯着眼睛,嘴角勾起一个笑容说着“若是天下人都懂得段惟圣,还要这个段惟圣做什么”的样子——时光如白驹过隙,曾经飞扬跳脱的少年也已长大,段斐容的脸上再也不曾见到过那时的神情。

“他并非不告诉你们,而是我还没安排好。”落果走至屋角,拿起一只木匣,想了想,一笑,走至三人面前。

落果拍拍那只木匣,笑道:“知道你们为什么晃悠四个月才到勒巴忽么?”

“为什么?”聂不予望落果。

“我让惟圣,等我四个月。”落果一笑:“只用四个月够不够,我心里还打鼓——幸好不辱使命。”他打开那木匣,拿出放在其内的一大张纸,打开一看,却见其上是密密麻麻上千个名字,在名字边,竟都有一道血痕。

“三百名高手,共两千武林人士。”落果笑道:“威逼利诱,跪地磕头刀剑相向,我是什么办法都用上了——武林的所有精英,都在这张名单上。”

“……做甚么用?”聂不予皱眉。

“你们猜?”落果一笑,眼光却是看向了两个孩子。

岚荫转头见聂不予压根闭上了眼睛不做声,只得说道:“为了勒巴忽的军情?”

“近了,再猜?”落果笑眯眯道。

“用得着高手的,大概是偷袭——用得着这么多高手的,必是偷袭屠军本营”岚荫回过头瞧了风邻雪一眼,见他微微点点头,便一笑,回头对落果道:“师父想到了偷袭屠军本营的方法?”

“……我听说是你想到的。”落果激赏地望着岚荫。

“……我和师父提过一次,借天演教地下之势,用水……”他抬起头看了眼落果:“可那就是前几天的事,还是在天演教土部分坛里……”

“惟圣特意与我飞鸽传书,只为说这件事。”落果笑道:“他这么沉不住气,是我第一次见。”

岚荫忍不住一怔,想了想,说道:“可怎么做?”

“等。”落果一笑道:“我仍在这儿等,你们三人,麻烦将已聚集到附近的这两千人调度起来,等惟圣消息一到,我们要一日千里赶到玉岭关。”

“为什么不就在玉岭关边等?”岚荫皱眉问道:“为什么要这么赶?”

“我们要做的事,就在五日之内。”落果笑道:“我要避开屠摩罗的探子,此事靠的就是一个‘密’字,戳破了,就不值钱了。”

与落果商议完,庙中小沙弥便安排几人休息。岚荫与风邻雪在一个房间,岚荫见无人,便向风邻雪道:“你认识这落果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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