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到冷宫，他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把在宫门口对那些侍卫说的话又说了一遍，推开他们就朝里面走去。结果一进去他的心就凉了，听不见任何的呻吟声，空气中只能闻到淡淡的血味。发疯了一般的推开房门，眼里立刻就蓄满泪水，一声惨叫也出来。

“问枫！你不要吓我，我是紫阳，我来帮你医治。”打了几次才打开随身带着的医药箱，小心翼翼的扶起毫无知觉的人，低头看了床上一眼，就不能自己的哭出来。流了那么多血，孩子早已经是保不住了，他现在只想救回怀里的人。

半抱着他才发觉异样，柳问枫的几根手指都是垂着的，还有那右手手腕也是不自然的下垂，赫连紫阳震惊的看着，只觉得心痛犹如刀绞。

“啊！问枫！”又是一声悲痛至极的叫声，赫连紫阳只觉得世界都在颠倒。他没有想到柳问枫竟是受了这么大的苦，这一双手已经彻底的废了。他轻柔的把那十根断指接上，捧起柳问枫的脸，眼泪滑进他的衣衫。

“问枫，问枫，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问枫，求求你看看我好不好，我是紫阳，我是紫阳呀。”

“嗯……”紧闭的凤眸张开，却是没有一丝的清明之色，滚滚的泪水从里面流出来，柳问枫埋首在赫连紫阳的胸前，连大哭的气力都没有了。只是片刻，又昏睡过去。

“问枫，我去帮你讨回公道。”给柳问枫换了衣衫，整理了床铺，将他安置好后，赫连紫阳气愤的朝凤羽宫去。

第六十八章：心如死水

打听了皇宫里发生的事情，赫连紫阳直奔凤羽宫，未到宫门口就望见那在雨中跪着的玉儿，只觉得心里又下沉了几分。他快步走上前去，抖着手弯下身子与玉儿相平，附在她的耳边轻喃一句。“玉儿，回宫吧，问枫等着你们照顾。”

玉儿恍然的抬头，看见是他，顿时死死的抱住赫连紫阳的腰，哭得喘不过气。“玉儿想救公子的，小王爷，玉儿好没用。”

赫连紫阳含着泪拍拍她的脑袋，声音哽咽，“不怪你玉儿，是本王不好，是皇上不好。”那人不是他的皇兄，不是他最亲的人，是一个来自地狱的修罗。那么狠，那么毒。

“呜呜……小王爷，玉儿先回去照看公子，请小王爷向皇上解释，我们公子没有推柳伊雪。”踉跄几下站起来，玉儿满眼恳求的望着赫连紫阳，只希望他还给柳问枫一个公道。

“本王会的。”

待玉儿离开后，赫连紫阳朝凤羽宫大叫一声，“皇兄，你好狠的心！”

赫连奕皱起眉头，伸手唤来侍从，让他们把赫连紫阳带进房间内，冷眼看着他，似乎很不满。

“朕说过没有允许你不准进冷宫的。”他挑着眉，略带严厉的问。

“哈哈哈……不能进，皇兄，你知道你把柳问枫害的有多惨吗。你掰断了他十根手指，掰断了他的右手腕，他都不恨你，可是为什么你要踹他一脚，你告诉我。”他不顾什么尊卑，上前拉住赫连奕的衣衫，狠狠的问。

“朕是给他一个惩罚。”赫连奕甩开赫连紫阳，面无表情的说。

“他要死了，你再也不能这样的惩罚他了，你开心吗。”暴躁的跳起来，赫连紫阳朝赫连奕大吼。

“朕有分寸，他不会死的。”掩饰住心慌，赫连奕冷酷的说。他只是掰断他的手指，并没有伤及他的性命。

“皇兄，问枫他怀孕了，现在孩子没了，他根本就不想活了。”失望的望着自己的皇兄，赫连紫阳悲痛的呢喃，一双灵动的眼睛也没有了神采。不等赫连奕反驳，他又接着说下去，“凤翔天给他吃的生子药，他明明知道，却甘愿给你生孩子。而你呢，只会怀疑他和御风有染，只会一次次的伤他的心。现在又夺走了他的孩子，皇兄，你究竟还想对他多残忍。你知道他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有多高兴吗，你知道他多喜欢这个孩子吗。你知道他明知道你后宫三千却依然死死的守着你的心情吗，你知道即使被你那样赶出凤羽宫依旧不舍得恨你的他爱你有多深吗。你告诉我啊，皇兄，你告诉我！问枫他……”他声嘶力竭的朝赫连奕吼着，眼泪一直往下流，不曾停息。

赫连奕怔住，堪堪的后退几步。赫连紫阳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割在他的心头。他知道凤翔天的手段，自然也知道赫连紫阳所说非假。对于柳问枫和御风之间，他明知道御风不会真的背叛他，他只是喜欢柳问枫，却固执的一门心思的不愿意听从心底的答案。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不爱柳问枫的，所以他才会这样肆无忌惮的伤害他。但是现在知道他的孩子没了，他们的孩子被他那一脚给伤害了，就觉得心里有个地方塌了，疼的厉害。脑海里只反复着那几个字，柳问枫要死了，要死了，全部是因为他。双脚开始不听使唤，想要迈动起来去往冷宫，却没有半分的力气。

眼前又浮现那人含笑的眉眼，初见他时的傲气，武林大会时的调皮，初进皇宫时的撒娇，一幕幕的都那么清晰。原来他不曾有一刻是彻底的放下那个人的，原来他一直都是在意他柳问枫的。

没有把下面的话听完，赫连奕整个人明显一晃，脸上又悔又痛，一双眼变得通红，他推开赫连紫阳就朝外面奔去。柳伊雪欲要伸手住他，却连他的衣袖都没有摸到，只留下那一双手在半空中，眼神哀怨。

一路狂奔，朝着冷宫的方向跑去，沿路把那些侍卫吓坏了，以为出了什么事情，纷纷的跟在他的后面。

推门走了进去，看见柳问枫一脸惨白地躺在床上，气息微弱，仿佛一个精致的娃娃，毫无生气，而玉儿在一边拉着他的手，不断的唤他公子。赫连奕再也不能控制全身的剧烈震颤，他恨不得狠狠的抽自己几巴掌，怎么就这么狠的下心，下了这么重的手。

走过去推开玉儿，赫连奕拿起柳问枫被固定住的手指，一根根的摩挲过来，心里都是悔恨。“问枫，是朕不好，你醒一醒，朕再也不怨你了，再也不这样对你了。”失常一般的反复说着，他只希望躺在床上的人能给他一点的回应。

等柳问枫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他依旧的看不见任何的东西，耳朵却异常的灵敏。仿佛知道身边有什么人，他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不要都这样的看着我，我没事。”等他说完这句话，啪的一声，一个瓷碗应声而落。平儿捂住嘴巴，不停的摇头。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所有的人，没有一人知道那人醒了，自然没有人在看着他。

皱了皱眉，柳问枫把头转向一边，背对着他们，身心疲惫。“我累了，你们都去休息吧。”话音未落，一双手便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早知道自己中毒了是不是，你早就知道自己会瞎是不是，你还要骗我到几时。”赫连紫阳钳住他的肩膀，声音颤抖着，而面朝里侧的柳问枫则是一言不发，死死的咬住嘴唇。

“问枫，问枫，你怎么就那么傻呢。”怀抱住柳问枫，赫连紫阳又哽咽起来。

“紫阳，这样也好，本来这一双眼睛最大的想念就是看着孩子出世，看着他长大，现在孩子没了，还要它们做什么。”

转过身，想要轻抚着赫连紫阳的面颊却没有办法，柳问枫颓然的放下手，微微的笑着，仿佛失去孩子于他而言并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对不起，没有帮你保住孩子。”赫连紫阳低下头，发丝盖住眼睑，声音闷闷的说。

“我不怪你，他那一脚踹过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孩子与我无缘了。”

“问枫，你醒了。”突然一个惊喜的声音插进来，柳问枫脸色猛地一变，警惕的开始窝进赫连紫阳的胸膛。

赫连奕沮丧的看着柳问枫一系列的反应，知道他是怕了自己，他猛的上前，把他从赫连紫阳的怀里拽出来，拉进自己的怀里，轻抚着他。而柳问枫一直在颤抖着，冷冷的表情，连抬头都不曾抬头。

看着怀里的人，赫连奕微微的叹口气，语气疲惫。“问枫，你从来没有恨过我是不是，我这样的对你，你还是在等我对不对，等我回头爱你是不是。”所以你才会不挣扎吧。

柳问枫怔怔的，没有回答。

“你口口声声的说恨我，其实你做不到是不是？”

“你不恨我的是不是？问枫？”

“赫连奕，我现在不恨你。”过了许久，柳问枫才声音喑哑的开口。

赫连奕喜形于色，立刻抱住他，轻柔的抚着他的墨发。

“我曾经恨过你赫连奕，在你踹我的时候。这三天我虽然睡着，但是想明白了很多的事情。我一直对你抱有期望，才会对你不死心。但是现在我知道了你不爱我，只把我当做一个玩具，一个娈宠，所以我累了，不想爱了。有句话说哀莫大于心死，现在我死心了。所以我不想恨你了，因为我也不想爱你了。”柳问枫缓缓地把话说完，然后轻轻笑一声，像是解脱了一般。

“不是的，问枫，朕是爱你的。”赫连奕脸色一僵，死死的抱住柳问枫，不舍得放开。

“你并不爱当初那个爱你的柳问枫，而你现在觉得爱，只是出于愧疚。我来这皇宫四个月，你给我的大部分都是痛苦，最快乐的那段时间还是你在欺骗我。奕奕，直到现在你对我说话都是自称为朕，你从来没有把我们两个人放在同一地位上。现在孩子没了，你不要觉得亏欠我什么，因为我不想和你有任何的瓜葛了，你知道吗。”他伸手去捋了捋赫连奕鬃边的头发，眼神几乎是温情，声音也是低沉，温柔，富有磁性，让人微微熏然，不知何处。

赫连奕颓然的放开他，僵直着背走出去房间，只丢下一句话。“只要你一日还是柳问枫，你就永远都是朕的人，朕不会和你分开的。”

“若我已非我呢，奕奕。”淡淡的声音飘出，柳问枫几乎以一种决绝的姿态说出这样的话，而离开的人那人却不知晓。

第六十九章：惟愿时光静好

夜深人静的时候，柳问枫摸索着下了床，磕磕绊绊的走到桌边，想要为自己倒一杯水。他忽略自己现在手指根本就是废了，还未拿起水壶便砰地一声摔在地上。一片片碎片闪着光，而他什么也看不见。

蹲下身体苦笑起来，柳问枫，你真的成了一个废人了，他对自己说。黑暗中，他举起自己的双手，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一滴滴的流泪，滑过嘴角，落进衣衫。

窗外，赫连奕心疼的看着，却不敢现身。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现在还有何脸面去帮助他。他知道他已经无法面对柳问枫，只能像是这样的看着他。他低头看看自己一双手，眼角酸疼。当初为何忍得下心，难道他真的一点都不爱柳问枫吗。摇摇头，他自己否定了这个答案。如果不爱，怎么会对他背叛自己的事情这样的耿耿于怀呢，怎么舍不得杀他呢。

过了约莫半个月的时间，柳问枫的手指才渐渐的好起来，而他则是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基本上一天都不会说上一句话，只是静静的呆呆的坐在院落里，吹风或者是晒太阳。偶尔会问起御风的事情打探的怎么样了，其他的绝不多说。

赫连紫阳大部分时间都会过来陪着他，和他说话解闷，只是只字不提御风的事情，也不会在他的面前说起他皇兄。他现在早已经知道御风被派去红莲谷已经有一个多月，要是活着，怕是早就回来了。林晨曦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反而很镇定，只是轻轻笑了一下，说了句十年的等待，现在终于不要再等了，那人不会爱上他了。只是这一句，却让赫连紫阳想要哭出来。他当时在王爷府里抱住林晨曦，伏在他的肩膀上哭泣。

赫连奕从那天以后就没有再来过，而在凤羽宫也找不到他的身影，他似乎是在处理什么事情，很着急。关于他，柳问枫从来都没有问过什么，就像是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一样。三个侍女自然是讨厌赫连奕，对他更是绝口不提，只是密切的关注她们公子的状况。

在他们以为事情一直会这样发展下去的时候，柳问枫却做了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感觉自己的左手可以轻微的活动，柳问枫又是趁着半夜跑下床，这一次他故意摔碎了一个杯子，拿着一块碎瓷片放在手心里，轻轻的笑起来。把碎瓷片藏在衣袖里，他转身，背对着窗户。

第几次了，他摔碎东西，赫连奕不知道，只是每看一次他就心疼一分，每看一次他就觉得自己的心被揪起来，也更加的怨恨自己。怔愣的站在外面，发现里面的人身体在不断的颤抖，像是在忍着什么痛苦一样。他才发觉有异样，焦急的推开门进去掰过柳问枫的身体，一下子就愣在那里。

那人满脸的血迹，在月光的照射下十分的惊悚，整张脸白的没有血色，脸上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深浅不一。原本绝色的容颜尽毁，只剩下那令人留念的凤眸还是原样，却早已经看不清东西。

赫连奕双手颤抖着，把柳问枫揽进自己的怀里，用衣袖不断的擦拭他脸上的血迹，那血却是越来越多。他的泪终于落下，埋首在柳问枫的脖颈处呜咽。

是他把他的问枫逼到这个地步，让他宁愿自毁容颜也不愿意留在他的身边。

“这样我就是一个真正的废人了，赫连奕，放了我吧。”柳问枫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没有该对赫连奕的那种厌恶的感觉，他只是这样的说着，像是在说一个故事一样的从容。“没有了绝色的容颜，残废了右手，眼睛也看不见，这样的我，你还爱吗。赫连奕，你一开始看上的就是我的长相啊，而这张脸原本就不属于我。”

“不放手，朕绝对不放手。问枫，不要再伤害自己了。等我处理完他国来访的事情，朕带着你去江南，我们去那里好好的修养好不好，你的眼睛一定可以治好。我会找出凤翔天，会让他帮你医治的，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你答应我好不好。”赫连奕紧紧的抱住他，恳求一般的说道。

“赫连奕，你这又是何必。我说过，我不需要你的愧疚。”柳问枫轻轻叹口气，摸了摸赫连奕的脸。这张脸他记得清楚，却再也看不见了，那这样，是不是一切的恩怨情仇都可以消散了。他现在真的觉得自己很平静，即使被赫连奕抱着，也不再有那么幸福的感觉，只想逃离，越远越好。

“不是愧疚，柳问枫我想和你好好的开始，我们重新来过，只要你愿意，我答应你任何的要求，只是不要离开我。”赫连奕抓着他的手，急切的反驳。这半个月，这人在他的心里的位置越来越重，他越来越明白自己的感情。愿意去江湖找他，愿意拿寒冰玉救他，这一切都说明了他早就开始在意柳问枫了。

“明日带我去后山吧。”一个突兀的请求，柳问枫也没有解释原因。

“好。”不疑有他，赫连奕应声答应下来。

第二日的时候是一个好天气，柳问枫早早的起身等着赫连奕。下了早朝后，赫连奕换了一身的衣衫就匆匆赶过来，带着他到皇宫后面的山上。春日的阳光很好，躺在山上吹着风，让柳问枫昏昏欲睡。他的衣袖里藏着一张纸，在赫连奕看不见的地方，不由得握紧了几分。

“我想喝口水。”过了半天，他才开口说出第一句话。赫连奕高兴的拉着他，想要带他去湖边。

“不想动，你自己去吧，我等你。”抽回手，柳问枫闭上眼睛躺在地上。

赫连奕有些不情愿，这里有悬崖，他害怕柳问枫会做什么傻事，所以不想离开。

“你放心吧，宇宇还活着，我不会死的，我会等着他一起死。”仿佛看出他的心思，柳问枫又飘过来一句话。

听了他的保证，赫连奕向躲在暗处的雨燕使了一个眼色，自己走开去为柳问枫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