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妥么？”
钟离连微微笑道：“苏阁主过虑了，虽说太子殿下与苏二公子是师兄弟，并同为男子，但只要感情是真挚的，
其余又何必在意那么多呢。”
苏渐魅低低笑了两声，“若不是没有机会，我倒还真想收你做苏四公子。”
“是在下福薄，担待不起。”
“钟离将军再怎么说，也是十皇子，就算自幼就随了母姓，但到底也是个正统皇家血脉，何来福薄？”
钟离连出生前，其母妃就对着先皇立誓其永不参与皇位之争，并请求准以追随母姓，以表其不具资格，先皇应
允，并封其沧墨将军。
他也是极为聪明的人，自然明白苏渐魅的意思，“请苏阁主放心，钟离连誓死追随太子殿下。”
苏渐魅微笑，不说话。
东方殊却忍不住了，大声质问道，“渐魅，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计划都进行到一半了，你居然又说停
止，放手任少漠去争夺皇位？”
苏渐魅叹口气，摆手示意凤沫麟与钟离连退下。
“我累了，不想再与他勾心斗角地相互阴谋与设计下去。”
“但是苏纵吟还在他手里不是么？”
“我自会去救他出来。”
“你去救？”东方殊几乎抓狂，“难道你想单枪匹马地闯进王府把他带出来么？”
苏渐魅侧头看他，“有何不可？”
“你一定是疯了！”
“殊，”苏渐魅背对窗棂，逆着光，看不清神色，“我在很久以前，就不想再活下去了……这你是知道的。若
不是因为纵吟……虽说这场与他的斗争我不一定会输，但是，我不想更多的人被牵扯进来。”
东方殊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你什么时候这么悲天悯人了？”
“在明知自己的结局肯定不会圆满的时候，你就会希望能成全别人的幸福，这样……”他修长匀称的手里，摩
挲着一块血红妖异的宝石，“就好象别人的幸福，就是自己的一样。”
他说出这句话时，语气并不悲凉，神色也不忧伤，依旧是温润谦和的，可东方殊却心痛不已，几欲落下泪来。
他这么多年……当真是如表象那般平和而美好的么？
“他生我亡灭，挽歌泣亡魂……”
第三十四章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
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
魂气散何之？枯形寄空木。
娇儿索父啼，良友抚我哭。
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
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苏渐魅轻轻吟着诗句，忽而微微一笑，问道：“陨，你说……在我死后，可会有
人为我谱一曲挽歌？”
那道低沉的声音第一次，没有回答。
“是啊……”苏渐魅笑意逐渐加深，“怎么会有人肯为我浪费心思呢……”
始终隐于暗处的影卫突然现身，跪在他面前，“主人天降仙神，就算早亡，也必定不在鬼录，何需配以挽歌？
”
“挽歌挽歌，因挽而歌……没有人挽念我，也好，也好……”苏渐魅站起身，“芙蕖湖离帝都，也不远。陨，
我们出发吧。”
那影卫轻轻扯住他的衣角，语气间多了些急切的恳求：“恕属下逾矩之罪，只求主人您……哭出来吧。您心里
难受属下知道，那凌缔王爷手段一向狠唳残忍，您这一去……”
苏渐魅含笑摇摇头，“我哭什么呢？陨你想多了……凤湮寒的手段，我比谁都清楚……所以我才更不放心纵吟
在那里啊，光想着，我都觉得坐立不安。”他拂开衣袖，长袂在夜色中划开一道雪白的痕迹。仰头，静立了许
久。
影卫只隐隐听到几个单字，“萧绯裳……我当初……杀了你……”
＊＊＊＊＊
随着太子的突然出现以其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夺得了大半势力，凌缔王府也有了轻微的波荡，这些波荡被雷厉
风行的越管事迅速压了下去，苏姒袂忙于朝堂上各个势力间的关系，近日明显有些憔悴。
她是个注重自己外表的人，天下间最悲惨的事莫过于美人迟暮，她虽不老，但也不再年轻。风华，是个说不清
道不明的东西。苏姒袂比苏渐魅小了四岁，但现今苏姒袂与苏渐魅站在一起，别人绝对会以为苏姒袂是姐，苏
渐魅是弟。
极相似，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的容貌。苏姒袂保养得很好，脸上没有丝毫皱纹，但苏渐魅明显风华更甚，举
手投足间皆是天成的魅惑。
苏姒袂极恨，男人因时间的积淀留下的成熟韵味与女人因时间的流逝而不再的青春相比，明显是上天眷顾于苏
渐魅。
此时，她更清楚地认识到了这点。
苏渐魅就站在她面前……
三支玉簪依次斜下束住长发，白衣暗绣云纹，低调地张扬着华丽。眉目间不再是温和柔润，而是与生俱来镌刻
入骨的傲慢。
他说：“苏姒袂，我越来越受不了你了。”
苏姒袂笑，恶毒而嘲讽的，“你以为我受得了你么？你有什么可高傲的，十二年前你被困王府的时候，是多么
的……”
苏渐魅闪身至她面前，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夹带了内力的……苏姒袂被余留下来的力道冲击至地面，唇角出
了血，发笄也散乱开来。
苏渐魅瞥了瞥手心，蹙眉，随意扯过一块紫色的丝绸擦手，“啧，袂儿，女人么……也就那么些年，过了就是
过了，无论你再怎么掩饰，你也还是……老了。”说到最后两个字时，他笑了笑，眉眼间盈然动人，倾国绝丽
。
松开手，任那丝绸飘落地面，如若蝴蝶般。他执起妆台前的镜子，扔到苏姒袂面前，“袂儿，你看看，我们…
…有着同样的脸呐。”
苏姒袂怔怔地盯着镜面，苏渐魅蹲下，勾起她的下颚让她看着自己的脸，“你看。”他笑着，“记得小时候我
带你出门，多少人说我们是姐妹，总是夸奖我们感情好。”
“哈？感情好？”苏姒袂恶狠狠地瞪视苏渐魅，“骗鬼去吧！爹和娘眼里只有你！所有人眼里只有你！我只是
你的陪衬，长着和你一样的脸，从小到大都被拿来和你比较！你呢？假惺惺地对我好，背地里你又是怎么……
”
“啪”。
苏渐魅又打了她一巴掌。
“我从来就不是个脾气好的人，如果你再敢污蔑我，”他含笑看着她，语气里却带了十足的警告，“我不会再
放任你。”
苏姒袂吐了一口血，尖利地笑了起来，“哈哈哈，你终于……不再装了？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么？就是你明明
内里比谁都狠毒，偏偏面上从来都是虚伪的温柔！”
“袂儿，我哪里对你不好，你会这样恨我？”
“是呀，你哪里都对我好，可我就是恨你！”苏姒袂的笑声愈发诡异刺耳起来，“我完美的哥哥，你怎么会来
王府？来救你那小情人？还是……思念往日王爷对你的种种……”
“啪”。
又是一巴掌。
苏姒袂彻底倒在地上起不来了，毕竟她天生体质虚弱，不适宜习武，当初苏渐魅拼命钻研医理，就是想将这个
妹妹的体质调养过来。可惜在他医道大成的时候，他的妹妹早已不在身边……
“苏姒袂，你简直无可救药。”
“呵呵、哈哈哈哈哈……你受不了我了？我早就受不了你了！为什么我总是你的替身，凭什么别人总是透过我
看你！爹娘是这样，东方殊是这样，江浸月是这样，他还是这样！我恨！我恨！！”
“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你那该多好！所以我要你比我更痛苦！我要你那该死的傲慢再也没有资格出现在我
眼前！我要你生不如死！哈哈哈哈哈哈，怎么样？躺在别人身下曲意承欢的滋味……”
苏渐魅抬起手，指间划过一抹冷光，没有丝毫犹豫颤抖地将它送进被嫉妒扭曲了的神志的身体中。
作为他妹妹的苏姒袂早就死了。
死在了嫉妒手中。
还记得苏姒袂小时候纯真可爱，就如同精致美丽的娃娃一般，总跟在他身后唤他哥哥，小小的手抓紧他的衣角
，生怕他离开。
可转眼间，他最疼爱的妹妹就说恨他，是他夺走属于她的光辉……并曾经与人一同谋害他……
苏渐魅站起身，打开窗户，一阵冷风吹进来，散了屋内浓重的血腥味。
对，他苏渐魅，从来都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别人既然伤了他，为何不能报回去？原谅？为什么要原谅？他并
没有亏欠了谁的……就算是他妹妹。
如今这一切，可以说都是她造成的。
他低头看看自己修长匀称的手，完美的，却也是致命的。
凤湮寒，我们……是该了结的时候了。
苏渐魅难受地用手抓住心口的位置，眉间紧锁。
唯一放不下的，就是……
就是……
第三十五章
苏渐魅打开房门走了出去，身后……是他唯一的妹妹——苏姒袂浸染于鲜血中的尸体。
他侧目轻轻笑着，狭长美丽的凤眼内，是浓烈到化不开的情绪，种种相互交织，无从分辨。
抬头仰望那漆黑一片的夜空。
其实……他这一生，与这夜空一模一样。
有着璀璨的外表，过人的能力，独特的魅力，高超的手段，就如同那闪耀着的星星。
有过屈辱，背叛，忧伤，绝望，就如同映衬着星星的夜幕。
他优雅缓慢地向着凌缔王爷的寝宫走去，所有的记忆纷至沓来。从他小时候带着苏姒袂玩耍，直到方才亲手血
刃结果了她。
人生在世，何其短暂。
他面上含笑，雪白的衣袂划破夜色。
偌大一个凌缔王府若同空城，侍从守卫一个不在。
寝宫宫门紧闭，他顿了顿，方才伸手推开门。
门内，是一片旖旎奢华……
凤湮寒悠然闲适地坐在主座上，带着惯有的邪肆高傲，怀抱里，靠着——苏纵吟。
苏纵吟似乎被灌了很多酒，眼睛湿润迷离，双颊醺红。凤湮寒见他进来，搂着怀中少年纤腰的手愈发不规矩起
来。
苏渐魅脸色有些苍白，几乎站不稳般连忙扶住一旁的柱子。
凤湮寒戏谑的眼神一直向着苏渐魅身上瞟，上身却往苏纵吟凑去，暧昧地倚在敏感的耳后轻轻呵气，低魅的声
音漫不经心道：“纵吟，知道你五岁时，家中为何突然遭受变故么？”
苏纵吟甩甩头，醉酒后的思路不甚清晰，于是跟在后面追问，“为……为什么？”
凤湮寒的手慢慢向少年衣襟内划去，“那是因为……你尊敬的师父，流魅阁伟大的阁主，”他说到这儿时停了
，眼神又故意瞥向站在门口的那抹白色身影，继续道：“武林第一人——苏渐魅，杀……”
“你够了！”苏渐魅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脸色更加苍白，几乎找不到丝毫血色。他将全身重量全放在倚靠
着的柱子上，疲惫地用手按着眉心，问道：“你想怎么样？”
凤湮寒笑着，手中恶意按捏了几下，少年的喘息立刻变得惑人起来，“我想怎么样？魅，莫不是这么多年疏于
练习，你都忘了么？嗯？”最后那声鼻音带得极为暧昧，如同情人间的呓语般温柔。
苏渐魅几不可见地颤抖起来，昔日的噩梦纷纷袭来。
凤湮寒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在手中渐渐绽放的身躯，“魅，你这小徒弟当真不错，就是太嫩了些。你养了这么多
年，难道，就没有品尝品尝么？”说着，他俯身吻了吻苏纵吟嫣红的唇，“或者说……你舍不得？”
苏渐魅紧紧闭上眼。
“叫了这么多年纵吟，你可还记得他的本名？”那异常邪魅的男子开口讽刺着，“我可还记得，当年萧家四公
子萧绯裳是何等的乖巧可爱。想必你带回流魅阁后也少操不少心吧？”他解开少年的衣带，动作缓慢而带着挑
逗性的，“如今看来长大了也没差到哪儿去。至少能让你亲自送上门来了，不是么？”
苏渐魅额角有冷汗冒了出来，艰涩地挤出几个字：“放开他。”
凤湮寒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站在我面前你还有闲心去想着他么？好吧，如果我告诉他，当年就是你，一夜
之间灭了他全家，你说……”他眉眼斜斜向上勾起，无言的魅惑，“他还会尊敬你，爱你么？”
“啊……我怎么忘记他还在练你那门诡异的武功了？好象已经到第七阶了吧？”凤湮寒的语气似乎有些幸灾乐
祸，可瞬间就冷了下来，“我记得当年，你离开我的时候，也是第七阶吧？”
苏渐魅胸口剧烈起伏，连说话似乎都很费劲，“我离开你，已经是第八阶了。所以，凤湮寒，你别再自欺欺人
了。”
凤湮寒脸色一变，“第八阶？不可能！”
“我当初修习[敛情轨辰]的时候……前五阶是直接跳过去的，第六阶时……遇到你；第七阶……第八阶大成于
你新婚那夜。七阶忘情，八阶得情，”苏渐魅目光冰冷，“所以，你始终都在自做多情。”
凤湮寒阴沉了一会儿，又笑了起来，“就算做我自欺欺人，以为你爱我。但是……我得到你是不争的事实，不
是么？你的滋味……我这么多年
一直都在回味。”
苏渐魅脸色更加难看，眼睛抑制不住地瞥向苏纵吟。显然，凤湮寒也发现了这点。
他捏着苏纵吟的下颚狠狠道：“你当初既然灭了萧家，那还留下他做什么？！”
“因为，”苏渐魅扯扯嘴角，道：“我在看见他第一眼时，就知道，他是我这一生都无法割舍的存在。”
“你在试图惹怒我么？”凤湮寒冷哼一声，将意识已经模糊的苏纵吟弃于榻上，向苏渐魅走去，“魅，那么多
次教训，你还不学乖么？”
“杀了我的王妃，以及全府侍卫，我只是给你下了点小毒，收点小利息，算不得过分吧？”
苏渐魅再次合上眼，任黑暗侵袭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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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整整一个月，苏渐魅都没有从那间华丽的寝宫走出来。苏纵吟第二天在自己房间醒来之后，抚着宿醉
的头，总觉得心里空空的难受，好象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