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信的。你的心思……我也是知道的。我苏渐魅这一生,唯一幸运的事就是当初把你带了
回来。所以纵吟,我不能明知你有受伤的可能还继续放任不管。”
“即使……是因为爱你?”少年清澈的声音有些破碎。
苏渐魅敛了表情,向来温润无双的面上是严肃与坚定,“即使是因为爱我。”他将怀里的少年抱得更紧,“由
于我的关系而伤了你,是我更加无法忍受的事。[敛情轨辰]前五阶须纵情方可成,于是我任你嬉闹;六、七两
阶须敛情,于是我将你送来流溅潞……你修习地愈深,便会慢慢忘了你对我的感情……”直到修习至第九阶大
成,达到“情随我动,物我合一”的境界后,方可解开这道敛情的枷锁。
这便是[敛情轨辰]之所以几乎失传的原因。先得体会情,才能做到忘情后的绝然;忘了情,才会在复得情后愈
发珍惜它……
这套武功在苏渐魅之前的数百年中都无一人习成,可一旦修成,就是站在武林颠峰的神话。
苏纵吟点点头,这些他都是知道的,早在当初师父教他这套武功的时候就说过……但心中还是难以抑制地疼了
起来。忘记对师父的感情……完完全全将他当成师父?恭敬,有礼,而谦和的?不……光想想都觉得无法接受
。
“那么……师父当初是怎么练成的?”他紧紧抓着衣襟,这么问道。
苏渐魅眼神一闪。
“有情忘情复得情,出世入世方悟世。师父……”你遇到我之前的情,牵在谁身上?
苏渐魅的眸子又遥远起来,如同隔了层雾般,始终看不清神色……
*****
七日了,自从上次的“剖白心迹”与“情感研讨”过后,美人师父当真就没来看过他了。他不止一次的怨恨,
这种莫名其妙折腾人的武学到底是谁谱写出来的……简直就是一变态!
没有师父出现在身畔,修习的进度的确是加强不少,可心里总是觉得空空的,怕是再过些日子,师父那张祸国
殃民的脸就会在他记忆里慢慢淡去,师父对他的好,也会渐渐遗忘,剩下的,只有师徒之间纯洁无暇的“感情
”了。
于是苏纵吟很是郁闷,手不自觉地又抚上右耳血色妖异的宝石耳坠,那是他五岁那年,师父送予他的。这块宝
石是[敛情轨辰]的下半卷秘籍,通过特殊方法将文字纂刻于其上,平日里看只是半边缠绕着金色繁复纹路的耳
坠而已……
他每每思念起师父的时候都会去摸摸那个耳坠,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
“吱吱吱~~”(吟美人~~)一身雪白的阿紫从远方向他飞奔而来,扑!“咚!”阿紫从烂树叶堆里爬出来
,抖抖身子,紫色的大眼睛仿佛溢满了眼泪,哀怨地控诉:“吱吱吱吱!!!”(不要我每次扑你你都躲嘛!
!!)
苏纵吟云淡风轻地拂拂衣袖,好似刚刚发现它般惊奇地道:“咦?原来是阿紫你啊,我还以为是只松鼠呢。”
“吱吱吱吱吱!!!”(松鼠松鼠?!松鼠哪里能和我比!!!)
“……起码你的叫声很像松鼠。”
“吱吱吱吱!”(我可是天山圣灵!松鼠可是老鼠它们家的!)
“……你把物种弄混了。”
“吱?”(啊?)
第三十章
“好吧……你这么急着来找我有什么事么?”苏纵吟松开逗弄小狐狸的手,站起身朝着流溅潞中唯一的竹舍走
去。
“吱吱吱吱吱吱吱。”(吟美人啊,潞里最近不太平啊。)小小的狐狸抖抖耳朵,这么叫嚷着。
“什么?”苏纵吟停下脚步,转过头诧异地看向地面——地面上巴掌大的雪色小狐狸。
“吱吱!”(真的!)对于自己吸引了美人的注意力,阿紫很是得意,于是愈发殷勤起来,“吱吱吱吱吱吱吱
!”(前段时间开始流溅潞就有些异样了!)
苏纵吟顿了顿,走回阿紫面前,蹲下,“仔细说说。”
阿紫眼睛一亮,扑!中!
小狐狸幸福地窝在纵吟美人怀里打滚,啊!美人终于肯让扑了~~
苏纵吟温和地微笑,纤长的手指却揪起小狐狸的耳朵,轻声威胁,“说不说?”
沉迷美色的小狐狸立即打了个寒颤,“吱!”(说!)小心翼翼地将耳朵从纵吟美人的手里救了回来,阿紫老
实地开始汇报:“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从我们来流溅潞开始,其实就有人鬼鬼祟祟地在暗地里打探了
……)
“哦?”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我可以确定不是师父大美人的人~~所以就跟在他们后面了。)
“接着?”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其实一开始来的人不多,而且只敢在潞外晃悠。可过了月余吧……他们就
嚣张了。)
“有你嚣张?”
“吱!”阿紫不满地叫了一声,甩甩尾巴继续发表演讲,“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他们堪破了‘钧天
舞’某个时辰的阵法,已经开始向流溅潞内部侵入了。)
苏纵吟收敛了笑,问道:“有发现什么么?”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我等他们潜进来之后……一不小心全给杀完了。)小狐狸飞快地说完,然
后用爪子捂住头,生怕纵吟美人一个怒火……
等待许久,小狐狸怯怯地将爪子放下,发现纵吟美人在发呆,于是小狐狸先怒了。一声尖利刺耳的叫声突兀地
出现:“吱——!”
说是迟那时快……苏纵吟立即将阿紫扔了出去,并后退三丈。
阿紫虽说稳稳地落在了地上,毫发无伤,却是很委屈,“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吟美人
你怎么可以这样……抱着我的时候居然还在想别的事……)更可恶的是居然这么干脆就把它甩了出来……
苏纵吟微笑,美丽的凤眼弯着,谦和温润,可声音却十足的没诚意,“我很抱歉。”
“……”小狐狸呆了呆,瞬间泪如雨下……美人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
接着,苏纵吟侧过身,看着右边的树林歪了歪头,笑容仿佛能抚平一切创伤般的温柔纯澈,“我很抱歉未能恭
迎您,不请自来的……客人?”
树林里闪过一道紫色,再出现时,已经瞬间立在了苏纵吟面前。
深紫色的极品覆绸阔袖叠领杉,左肩上绣银白的三爪巨龙,高挑挺拔的身姿透着不言而喻的傲慢,优雅中将暗
藏的霸气狷狂展露无遗。他伸手挑起苏纵吟的下颚,细细打量着,忽而一笑,本就邪魅的容貌愈发肆然起来,
薄唇轻抿,带着抹不可触觉的不屑与嘲讽。
来人松开苏纵吟,微微一笑,低沉磁性的声音缓缓念出三个字,苏纵吟的瞳孔瞬间放大,带着惊异与戒备地与
他拉开距离,厉声喝道:“你是谁?!”那模样就好似是被他人入侵了领地的小豹子。
来人又是一笑,随手取下腰间悬着的一块烟青色令牌,扔到苏纵吟面前。同时极快地弹出手中藏匿的石子,在
其尚未避开之前轻而一举地击中苏纵吟的穴道,将其制约。
那人搂住他的腰,在他耳边又说了句什么,不等他说话,又点了他的睡穴。
那人携着昏睡过去的苏纵吟,漫不经心地向旁边一瞥,足尖点地,身形猛然破空数丈,深紫的衣袂被风漾出波
纹,迅速消失于远方……
他说:“萧绯裳。”
他说:“知道你师父为什么不敢来见你么?”
一旁早已本能地觉察出危险,惊得炸了毛的小狐狸龇牙咧嘴地朝着那紫色身影离开的方向叫唤,“吱吱吱吱吱
吱吱吱吱吱——”(还我美人还我美人——)
叫唤许久,未果。
某极其伶俐聪慧的天山圣灵突然想起另一位大美人,于是迅速叼起被弃于地上的烟青色令牌,向着流魅阁敛华
阁冲去……
*****
再话说当某小狐狸冲进敛华阁的时候……某大美人正在换衣服,于是……
“当啷”一声,金属撞击地面发出的声响惊扰了美人更衣图,小狐狸紫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美人看,连一
路叼在口中的令牌掉落都不自知。
苏渐魅听到声响后转头,看见阿紫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小巧的雪蹄旁边是一块烟青色的令牌,上刻一个云纹繁
体的“湮”字时。心中没来由地袭来一阵揪紧的疼痛感,仿佛血肉生生剥离……
血气上涌,顿时吐出一口血来。神医妙手文淡水此时恰好刚为他检查完身体,一见情况不妙,立即用金针封住
他全身二十四处大穴。交影院侍卫长——卫函也站在一旁,神色担忧地看着。
小狐狸灵动的大眼一眨,一纵身就跳上了美人师父的床榻,低头四处嗅了起来,好似在寻找什么东西。
过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在文淡水已经成功将苏渐魅的情绪平稳下来后,阿紫也找到了它想找的东西——几只
小小的虫子。若非此时阿紫特意将其抓出来,平日很难发觉它们的存在。虫子在阿紫的凝视下窝成一团相互抱
住,却一动也不敢动——想来天山圣灵对于动物来说还是很有些威慑力的。
文淡水惊奇地过来研究那些虫子,瞬间就白了脸……
第三十一章
对于长久闯荡江湖的人来说,大事,那是年年都有的。
对于久居隐聚城的百姓来说,大事,那是月月都有的。
虽说年年月月都在发生,可这次……好象特别严重了些……
流魅阁的所在地隐聚城被精兵团团围住,任何人不得出入。看那些士兵所穿的服饰,似乎是凌缔王爷手下的亲
兵。
这代表什么?凌缔王爷对苏渐魅、凌缔王府对流魅阁、朝廷对武林?!难道要变天了?
无论外面如何人心惶惶,有一个地方,始终是醉生梦死的……
姽怜翩手持羽扇,一派闲适地眺望远方,自言自语道:“啊啊,真是有趣,尊上居然……可怜了御流……”一
手轻轻抚上羽扇的扇面,眉心似乎有些苦恼地蹙了起来,“我现在到底是应该去尊上那儿呢,还是去御流那儿
?”
她利落地翻下屋顶,稳稳地落在地上,连长发都未曾浮动分毫,“去尊上那儿吧,日后尊上要罚我多管闲事怎
么办?去御流那儿吧……等这都结束了,他肯定会责我护主不利。既然这样……”她合上羽扇,“啪”地敲击
在右手掌心,“既然这样,我干脆都不管了就是!”
牵起裙角,姽怜翩迈着优雅懒散的步伐向着不远处的莲池走去,“两边都得罪不起,我还去找罪受干嘛?”她
念叨着,一边踢掉鞋子,轻解罗袜,缓缓踏入水中,享受般地叹息一句:“啊——人生真惬意!”然后回眸,
笑问:“对吧?王爷。”
一抹修长挺拔的人影走进这个精致的别院,带着不容忽视的强烈存在感。紫色的华贵阔袖叠领杉,左肩上绣银
白的三爪巨龙,优雅而邪魅异常。他仿佛主人般自在闲适,从容地走到石椅上坐下,侧目一笑,肆意地张扬着
邪气,“你话太多了。”
姽怜翩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王爷难道不是因为我话多才把我买来的么?”
男人依旧在笑,浑然天成的傲慢与霸气融合得恰倒好处,“我把你买来的原因,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姽怜翩又低眸做出一副伤心的模样,“哎呀呀,王爷这可要不得,我不过是多认识了几个人而已么……作为一
个老鸨不多认识些人可不行啊~~”
男人不为所动,斜睨的眼眸形成一道魅惑的线条,“我不喜欢一直装傻的聪明人。”
“好吧好吧,”姽怜翩很是遗憾与无奈地摇摇头,“王爷您果然……没有苏阁主可爱呀~~”说完,就羽扇掩
面,笑了起来。
男人站起身,又向前走了几步,完全离开树阴的阴影,挺拔卓立与阳光之下。他傲慢中透着些纯然的邪魅,“
如果是这个形容词的话,我宁愿不要。”
姽怜翩收拢的五指在阳光下带着半透明的晶莹,“王爷您来这就是想得我夸赞的么?”
“自然不是。”华贵紫衣上的银线巨龙好似即将飞腾而去,逍遥天际,“你与苏少漠、苏逆溯熟识,那么几乎
从来不出流魅阁的苏纵吟……”
姽怜翩低眸把玩羽扇,足下踢弄水花,荡漾出浅浅的波纹,成功遮掩了那丝惊诧,“诶呀呀~~苏三公子啊~
~我可只见过一次面哟~~”
“足够了。”男人低沉的音色,有着与生具来的优雅与傲慢,“你明天来王府报道,替我好好调-教调-教他。
”
细眉不受控制地一抖,“调……教他?!”姽怜翩嘴角也抽了抽,“难道您不怕王妃吃醋么?”
男人转身往回走,“我想她会很乐意的。”
心底打着算盘,姽怜翩不甘心地道:“王爷还需要我调-教府上其他男宠么?”
“我府上仅此一人。”说罢连行迹都消失个干净。
此时,姽怜翩脸上的血色方才退了去,她对情绪的掌控到底还是差了些,但愿不要被那人看出马脚才好。
只是这次——还真有些棘手。
苏阁主理应将苏纵吟保护得很好,怎么最终还是落入了他手中?
衣上敢绣着三爪银龙的人,全天下只有他一个——握有祈国三分之二兵权,被他人称做“魂冢王爷”的——凌
缔王凤湮寒。
“调-教……苏纵吟?我不想活了才会这么做!”
*****
姽怜翩照常在上午抽空去了凌缔王府,苏纵吟也一如既往地坐在凉亭里等她,她在凉亭外顿了一下,深吸一口
气,挂上微笑后,才走了进去,清澈的声音欢快的扬起:“苏三公子安好。”
苏纵吟颔首,微笑,态度温润谦和,礼仪完美优雅,“好,怜翩。”
姽怜翩走过去坐在他对面,询问着,“昨天过得怎么样?”
苏纵吟唇边笑意不变,“我很好。”
“哦?王爷说什么没有?”
“没有。”苏纵吟放下茶盏,语调带着些漫不经心,回答着“例行三问”,“他来看过我后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