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锦绣 中——猫图案
猫图案  发于:2012年06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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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将计就计?还是一步不退?

心中略一思量,承启笑道:“儿臣正是以子嗣为重,才不愿在此时纳妾。”

文宗奇道:“邺郡君难道会如此不通情理?”

承启道:“并不是她不通情理,她亦与儿臣提过此事。只是她如今身怀有孕,不比初进宫时,这时节总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庆宁宫里。

与文宗谈完话后的承启并没有急着去宽慰吕莞儿,在这个时节去见她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他虽然相信自己祖母的判断力和心智,但他并不确定莞儿已经知道了那个流言中多少内容。在她冷静下来之前,不管自己解释还是不解释,这个夜晚对于她都将会是一个不眠之夜。

他现在必须处理的事,是王淳。

文宗算是已经默许了对于王淳的任命,这种信任的态度令承启感到高兴,这种流言在此时已经不能撼动他的地位了,皇位只是早晚的事情。令承启感到棘手的却是这个任命以及任命的原因,他该如何去对王淳讲。

以那个人的性格,承启心里摇了摇头,若是知道这个任命来自于一个流言,怕是说什么都不肯接受。

那个对自己几乎是百依百顺的人,有时候也会顽固的令人讨厌。

王淳进来的时候,承启正手中捧着一本书在读,心里思索的却是要如何才能不动声色若无其事的骗过他。

“你来了。”,看到那个大个子朝自己走来,承启慢慢合上书,“我有话要对你说。”

王淳在他面前三尺远站住,这让承启满意的点点头。王淳一向有一种奇怪的直觉,懂得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这种微妙的感觉常常令承启觉得亲近又不至于太放纵。王淳不肯将公事与私人情感混为一谈,这正是承启乐于看到的。

就像现在,即使二人有过很多次亲密,王淳在他用认真的语气说话时,还是会坚持作为一名侍卫应有的立场。

“那一次我曾对你提过,希望你以后能在朝堂上帮助我,你可曾记得?”承启也不兜圈子,直视着王淳的眼睛,开门见山的道。

王淳点点头,“记得。”

“好!”承启微笑着,从梨花木桌前站起身来,“我已经向父皇请命,赐你同武举、翊卫郎,加封云骑尉,掌殿前诸班直之训练升迁,赐银鱼袋。”

他故意一口气念出一大堆官名头衔,把本官散阶恩宠五六项一次都加上。念完后,一双眼睛便期期艾艾的望着王淳,恨不得他马上跪下领旨谢恩。

王淳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这一堆官职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赐我这些?”

承启心中暗骂这傻子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虑的倒细了,脸上却还要挂着笑,道:“自然是因你平日的勤勉我看在眼里,有功当赏这也本是规矩。至于这些官职么……”他微一沉吟,道:“翊卫郎是你的本官,这你是知道的。其余的不过是散官,银鱼袋就是恩宠了,没什么意义,不过是为了你以后做事方便。”

王淳在诸率府卫队中混了这些年,怎么会不知道承启说的这些官职的意思?他奇怪的是为何要突然赐他一堆官职,这个问题却被承启四两拨千斤的带过去了。

“你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只有将军队交给你我才不会有后顾之忧吗?”见王淳还在犹豫,承启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王淳,现在正是一个机会。我要你先从殿前司开始,为我训练出最好的侍卫,再一步步训练出能征善战的士兵,这样建宁朝的军队才会强大,我要裁军也不会如此畏首畏尾……”

这是承启的政治抱负,却不是王淳的。

承启的抱负王淳知道,以前也曾听他提过多次,只是这一次,在那些大义凛然却略显苍白的话语之下,有些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王淳咬了咬嘴唇,仍旧提出了那个他希望可以确定的问题。

“我若受了这个官职,就要离开庆宁宫吧?”

“嗯。”承启飞快的应了一句,却别过头去,淡淡道:“你既然去训练殿前司诸班的侍卫,自然不能再做这里的侍禁,况且也没有这个规矩。”

“我不要这个官。”王淳拒绝的十分坚定。

承启皱起眉。

“你不从翊卫郎做起,没有军功,以后要如何掌管训练军队?又拿什么服众?”承启的语气有些刻薄,“你不要忘了,你现在不过是一名没有带过兵的七品武官,你又如何助我?难道你希望我直接升你做二品的枢密副使吗?还是说那个时候你对我的承诺不过是一句空口白话?”

“我知道你的心事。”见王淳被自己说的哑口无言,承启的语气变得缓和,“只是你可曾想过?若是一直留在庆宁宫,你一生也不过是一名侍卫,但我却会一直往前走。”他走近王淳,拉起他的手,看那双手上一个又一个因为长期持有兵器而磨出的黄色厚茧,口中取笑道:“你当年在校场上练武时可以如此无所顾忌,怎么如今反而像那些文人士子一般满心满眼都是风花雪月了?”

“我……”掌心传来的温热与坚决,握住他手腕那不容拒绝的力道随着承启玩笑般的话语一点点透过皮肤传递过来,似乎在向王淳表明他坚持此事的决心。承启始终是承启,即使外表再如何清秀,他的内心始终是一名男子。

情与爱,拿得起来也放得下。

“你再想一想吧。”承启知道王淳已被说服,他愿意给他一点时间去接受现实。王淳正在低着头看着他,呆呆傻傻的眼神让他一瞬间想到了千钧——那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小脏狗。承启笑了一下,伸出手去描画王淳眼睛的轮廓,“你不要担心,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会去。”

一句看似承诺的话竟可以隐藏这么多意味不明的陷阱……在被那双手抱住,承受那个人炽热的亲吻时,承启闭着眼,模模糊糊想着的却是这些。

我告诉了你何日分离,却不会告诉你何日再聚。

这一次的燕好来得突然而不放纵,王淳在仅仅是衣衫凌乱的时候住了手,承启也没有鼓励他继续的意思。

“……你若遇到什么难题,要告诉我。”看着他默默的为自己整理衣衫,承启忍不住开口道。

“嗯。”

“初一或是十五……”承启想说什么却又停了,怎么办?要让他进宫吗?殿前司翊卫郎进宫拜见太子的事若在平时自然是小事,可在此时却等于昭告宫中诸人二人的关系;若是自己出宫去呢?承启在心里摇了摇头,不切实际。

“初一或是十五,我在那个院子里等你。”王淳并没有抬头看承启,反而像是怕他说出什么似的急急将话尾接了过去。看来连他都知道再会的机会渺茫,说出这个约定不过是为了给心里留下一个念想。

二人在逐渐变得沉重的暮色中坐了许久,王淳突然站起身。

“那个任命,是三日后还是五日后?”

“三日……”承启被他的动作一惊,顺口说了出来。

“还真快。”王淳摇摇头,“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承启突然感到一丝慌乱,他忍不住去拉王淳的袖子。

“你今夜……不留下来?”

“不了。”王淳回过头,黑暗中承启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这个说话的男人脸上似乎带了微笑,“反正你就在这里,我以后再来看你。”

再次来见你的王淳,必然不会是今日的王淳。

你不曾告诉我何日再聚,那便由我来决定这个日子吧。

承启站在窗前,看着那个人高大的身影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庆宁宫的后殿,步伐坚决而果断,伴着月色一同消失在视线中。心中因分离而带来的沉郁随着这个人的步伐一起离他远去,承启的心里是如释重负的轻松,他将视线收回,忍不住笑着摇摇头,轻声道:“蠢材。”

不过是一个固执的蠢材。

承启的眼睛含笑,眼神也随之变得温柔,他浑身放松的倒在还带有王淳气息的床榻上,将脸埋进那层层锦绣绸缎中:“不过是升了你的官,居然连侍寝都不做了,真是个蠢材。”

30.几家欢乐几家愁

庆宁宫的一切并没有因为一名小小的右侍禁离去而发生改变,承启以十分积极的态度促成了王淳的离开,流言至此虽已算得上是不攻自破,但王淳也无甚意外的成为了太子一系的中坚力量。

当其它势力裹足不前的时候,承启和他的亲信们正默默的巩固着自己的势力。莞儿有身孕的消息从宫中传出,在朝堂上给了吕宗贤一颗定心丸,他亦开始了对承启前所未有的支持,中书的奏章比之前递得更加频繁,事无巨细的为承启勾画出这个庞大国家版图中发生的每一件可能会影响到国计民生的事情。承启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一切,吕系官员的力量比他预想的还要强大,从朝廷到地方,居然有那么多的人期盼借助吕宗贤而进身……吕系暂时仍旧不能动,好在王淳目前已经算是一只脚迈入了兵部,剩下的事……也只能让他自己自求多福吧!

还有吕莞儿……想及此,承启的心不由轻轻跳了一下。这名女子带给他的感觉始终是微妙的,她美貌、有才情,性格温柔,又有小女儿的娇痴,一言一行进退举止家世教养处处与他般配到十二分,真应了“天作之合”那四个字,如今更是怀了他的骨肉。但他对她却只有夫妻的情分,就像大多数夫妻一样,在一起时不讨厌,分开后也不会彼此思念。他不曾在意她吃过没有,吃得好不好,心情是否愉快,但她如果肯说,他也愿意分出一些耐心来听她讲,哪怕这些话对他来说就如同过耳的秋风,转瞬即逝。承启慢慢合上奏章,目光飘向烛光摇曳的龙诞香烛。又是一个同大多数晚上一样安静的夜,又到了该休息的三更时分,桌案上仍旧堆着大堆等待批复的奏折。若是之前的自己,恐怕再不会有心情去考虑一名女子的心事。承启自嘲的摇摇头,从那个时候起,一切就慢慢开始改变了。

距离那场荒诞可笑的风波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他却仍旧不肯去见吕莞儿。那是一种古怪的排斥,她会令他想起那个人,想起那个晚上激烈到脸红心跳的争执以及如碎裂的玉瓶般全部迸发的感情。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一切和莞儿没有半点关系,在这个时候,他于情于理,哪怕是处于某种目的他都应该去给她一些宽慰,但是……承启提起朱笔又放下,她有我去宽慰,我呢?

王淳正在承启赐给他的宅子中睡得正香。

他最近累坏了,翊卫郎这个官衔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官,但管的事对王淳来说却是最致命的。承启当时明明红口白牙的说什么只是要他去管理这些侍卫的训练,王淳也以为就是站在校场上像当年的禁军教头林冲一样演练演练拳脚棍棒,意气风发的教教他们自己最拿手的武功。他再也想不到,这个官职不但要制定各种训练制度,还要管理诸班直卫队侍卫的升迁。大字不识几个的王淳又哪里认得那花名册上各种各样的墨迹?不得已,他只得一笔一划的开始学习读书识字,此事在殿前司中不出三日便成了每个人都知道的笑谈。

王淳却没有时间和心思去理会这些闲事,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什么都懂的,那些人不过比他早读了几年书,连个功名都没有,要说学问见识又哪里比得上承启?他现在日日混在军中,不可能在校场上找个人专门为他捧笔墨,便每日临出门前暗暗记下三五个字,得了空闲便以脚代笔,将那些字一边记,一边反复在黄土地上写个十几遍,晚上回家路上顺便再将前几日学得的字在脑中回想几次,时日不多,竟也认得百十来个字了。

阿九成了王淳读书上的先生,这名比王淳要矮上一头半的苏州少年果然认得许多字。在王淳对着那本花名册一筹莫展的时候,阿九悄悄靠过来,几句轻言笑语便帮助王淳将花名册上的同僚们回忆出个大半。阿九更是个细心到十分的人,将花名册子另外抄了一份誊本,名字都写在一页上,另一页特意留白,让王淳随身带在身上,遇到名册上有的人物便依照那人身形打扮做个记号。这种简单又便利的方法使得王淳心中对阿九佩服不已。

在王淳不曾回到这所小院的那些日子里,阿九俨然成了这所宅院的主人。三间正房前搭起了葫芦架,芭蕉旁种上了石榴树,连红砖铺成的粗糙小路,也被他不知从哪里寻到些青砖,贴着红砖砌上了青石边。王淳回来的时候,千钧眦着牙冲了出来,却被阿九笑呵呵的一句别闹唤得它夹着尾巴悻悻退了回去。王淳回来的原因阿九没问,王淳也没说,只是自此以后,二人算是在这里一同住下了。

正厅让给了阿九,那里的白天到底比偏厅阳光更好些,到了下午暖融融的满室暖意,最适合阿九这样清秀文弱的少年。王淳皮糙肉厚不惧寒暑,自然而然的带着从诸率府卫队中搬出来的铺盖卷当夜就住进了偏厅。阿九白日里也不知做些什么营生,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家中,正是一个人寂寞得有些发慌,当夜便端着蜡烛进了王淳的卧室,说是自己一个人懒得做饭,如今王淳回来,二人正好搭伙。王淳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什么拒绝的理由,也便稀里糊涂的应了。从此,每日白天王淳出门去殿前司卫队的时候,阿九总会殷殷切切的问他一句晚上想要吃什么。王淳不管报出什么菜名,晚上都会有一桌食物依照他希望的样子热气腾腾的摆到桌上,也是从这时候开始,王淳才算是彻底告别了十余年大锅饭的生活。

日子原本可以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下去,也许时日一长,阿九的笑容总会替了那个人的身影。两个人就这么一日一日的伴着,你陪着我,我陪着你,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中笑着任这日头东升西落,过完了今天还有明天,明天依然会有喷香的饭菜温柔的笑颜。伴侣么,何必非要有品味懂风雅?只要知冷暖解情味便足够,一样可以惹人心疼惹人爱。

命中有定数,也有乱数。

王淳到底没逃过诸率府同僚为庆贺他升迁举办的酒宴,只在这个时候,王淳才意外的发现自己的人缘居然好到出奇。认识的人不认识的脸,无不笑嘻嘻的走过来唤他一声王大哥,然后举起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王淳推拒不得,被众人凭着各种理由按住,索性酒坛对了口,饮了半坛好惠泉。

再好的酒量,再淡的酒,喝得多了也终是要醉的,何况这酒味虽然清冽温润,却怎样也比不得那青梅渍好,带着桃花香气的武陵春爽口怡人。王淳喝得晕晕乎乎,伴着清冷的夜风深一脚浅一脚摸索着踩进了家门,抬头望望天,天空仍旧是墨兰墨兰的,星星却不再是银色的,漫天漫地飞了满眼。他心中一会儿想笑一会儿想哭,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怎样想却都想不起来,挣扎了许久还是摸到床榻上一头栽下,睡了个人事不省。

醒来的时候,旁边望着他的不是太子殿下那张为了掩饰什么情绪故意板起的脸,对上的却是阿九温柔的黑眼珠。

王淳立马就慌了,宿醉后的头痛欲裂,身上的酒汗臭气扑鼻而来,他却再也顾不得这许多,腾的一下像被什么蛰了似的弹下床,好在阿九虽然衣衫发梢都是凌乱,他自己的衣服却还都在身上,裤腰带也没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松开,王淳抖了半天厚嘴唇,我我我三个字念了几分钟,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一惊一乍的模样倒把阿九给逗笑了。

阿九看看他那紧张样,又看看自己身上,噗嗤一笑,头一歪,是说不尽的可爱:“承启……是谁?”

王淳的嘴更抖得厉害了。

“是大哥你喜欢的人吗?”阿九不依不饶,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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