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七子 下——绯寒
绯寒  发于:2012年06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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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答应你不藏,可在这宫里,有些事我不得不藏,」四目交接,墨黑双眸凝睇着他,「对不住。」

宛若孩子坦率认错,令人手足无措。落在唇间的吻细细碎碎,让人忘了质问。

「我从头与你说可好?」额贴着额,彼此气息是那么近,似乎就连心跳声都交叠一同,「雁桦应还需一阵子。

近在眼前的长睫交叠掩去渊默深潭,靖凌轻轻颔首。

遭蛊惑一般。

102.(上)

再次会面,恍若隔世。

怒骂哭吼中,唯有他镇静得吓人,让人瞧不出年仅十七。

略带稚气的眼眸里,满是冰寒冷意,弯起的嘴角盛满嘲讽。

春嬷嬷捧举净瓶吆喝威胁欲护身后主子,御林军眉也不皱,几个人包围打落削去春嬷嬷双腕。

刀起刀落,随碎裂惨叫声喷溅起的鲜红沾染妍丽脸庞,他轻轻皱眉,以袖拭去脸上血腥,唇边微笑不变,看戏

一般。

怀宁觉得心寒。

强遭架起箝制的宸妃挣扎踢蹬着尖声咒诅,难听不堪入耳的辱骂震耳欲聋。

御林军瞧了怀宁一眼,甩了她几个巴掌,让她说不得话。

彷若梦魇,耳际哭喊求饶萦绕回荡,低首,眼见满地黏稠血红破碎支离,怀宁突然有些恍惚。

「殿下?」见怀宁迟迟不下令,一旁冯瞱轻声提醒。

逼迫自己不得别过头,怀宁攥紧拳,冷着脸下令:「拖下去。」

这不是梦。不是梦。

他已,不能再是那个仅会撒娇任性的皇七子了。

宸妃阴侧侧狞笑,破口咒诅,御林军充耳不闻,依命拖走宸妃与其馀奴婢太监。

见主子看着八殿下欲言又止,冯瞱识相代为发令,要所有御林军至外头守着,别扰了他俩谈话。

「处置完皇贵妃,试问七皇兄想怎么对待皇弟我?」

承恩嘴角扬起鄙笑,怀宁忽然,很想哭。

「你……没有心吗?」难道,不难过吗?

他曾经,那么爱着绣梅,是那么想与她携手共度。为什么,就连她的脸也渐模糊了去?

眼前的人有着绝丽脸庞,却是那般无情残忍。小三他……

「心?那是什么东西?」看他泫然欲泣,承恩轻视嗤鄙,「能让我活下去吗?」

没料得承恩如此说道,怀宁不晓得怎么回答,单单看着承恩脸庞直发愣。

「呐,皇兄,我问你可好?」走近怀宁,承恩微偏着头娇嗔浅笑,略带女孩家妩媚。「若你当了一辈子的娈童

,一辈子躺在人身下被人骑……」脸上堆满天真笑容,软着嗓音刻意说得粗鄙,「忽然有一天,有人出现告诉

你,你是皇帝的儿子,是尊尊贵贵的皇子,是这皇朝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之一,却为躲避皇后杀害而流落市井。

你会怎般想?」

「能想像吗?」

「……」

「像皇兄这般金尊玉贵受尽疼宠的人,定是不能想像吧。」低声絮语,彷若叹息。

「你晓得挨饿受冻是怎般滋味吗?晓得为活下去不得不打开腿让人干是怎般滋味吗?」

「我……」怀宁不由得退了步,想躲开这般咄咄逼人。

冰冷指尖贴着脸,沾染些微血红的脸庞瞧来狰狞扭曲,「真好哪,养尊处优的。」

「……」

「你有爹娘,我又何尝没有爹娘?为何遭遗弃的是我?为何?明明,我母妃才是最受宠的妃嫔,我才是最小的

皇子呢。」轻蔑讥诮声声控诉,水灵瞳眸里盛满恨意,「就因为你母后想杀我们母子稳固地位。」低语冷哼,

「不过如今她也死了,这算因果报应吗?」承恩敛下眼,抿起小巧唇瓣弯起笑。

「想想,我在外头含泪接客时,你在皇宫享福受宠。」一字一句缓慢说道,「你说,要我怎能不恨?」

「……」

「哭什么?」轻拍怀宁涨得通红的脸,语气鄙夷,「我都没哭了。」

怀宁咬着唇,不发一语,按捺不住的泪珠自颊畔滑落。

承恩微微偏头,嘴边笑容天真娇憨,怀宁瞪直了眼。「知道吗?」白细纤净十指缠绕,缓缓扣住颈间,使力。

「假扮绣梅之时,我就想这么做了。」

「平白浪费了那么多机会。」

「……」几度张口,微弱气音丝丝,似唤着某个名。承恩只觉可笑。

「殿下!」见怀宁不抵抗,冯瞱心焦大喊。

扬手制止冯瞱,直勾勾望着那张妍丽脸庞,怀宁费尽气力才自喉中挤出声:「可是……我……还是……」

一瞬沉默,古怪情绪袭上心口,来得又快又急,还未能辨明为何便消散了去。

「……你是呆子吗?」承恩啐了声,无趣松手,「不怕我当真杀了你?」

冰冷空气霎时窜入胸口,锥心地疼,怀宁不住呛咳,脚步不稳。冯瞱赶紧上前护主,谨慎退了几步。

承恩冷冷打量眼前两人,而后弯起一抹笑,声嗓甜腻:「哪,我如今也算皇子了。

皇兄想怎般待我?我似乎,可没犯啥重罪呢。」

「我……」怀宁别过脸,「我不晓得……」不要问他,他真的不晓得,真的,不晓得。

「殿下,」扶着怀宁的肩,冯瞱低声建议:「何不先软禁,待圣上回来再由圣上发落?」

「怎么,还得由下人帮你发令吗?」偏着头无邪发问,「呐,七皇兄?」

诡诈略带童稚的嗓音,听得怀宁心口发闷,就快喘不过气。「就这么做吧……」

冯瞱领命,赶忙唤外头御林军进来。朴枪抵背,承恩没有反抗,仅是笑。

「冯瞱,看着他,不得让人伤他一分一毫。」

高傲挺直背,得意洋洋走经敛首低眉的怀宁身旁,突来号令让承恩蹙起眉,旋即又觉可笑非凡,不禁放声大笑

「傻子。」

门扉关掩微风,吹起两字嘲讽。

怀宁看着满地血湿,怔怔出神。

或许真是吧。

「母后……小三……」

愧疚隐隐,漫了一身。

原以为仅是抓个毫无武功的人,能赶紧交差回头逼问皇兄怎么回事,没料得老四援兵来得恁快,竟比戚诠早一

步抵达,令仅率一队亲卫的樊沁陷入苦战。

待得身后军马逼近,樊沁松了口气,回头欲发令却见恺清快马加鞭统领前头,几名将军战战兢兢跟在后头。恺

清扬手挥动,号令指挥几队补上挽回颓势。

「三……」一声圣上仍是唤不出口,樊沁着急呼喊:「您怎能亲领兵……」

「老四呢?」

恺清勒马曳缰,总带愁绪忧郁的侧脸,如今瞧来意气轩昂。无比陌生。

察觉戚诠猛使眼色,樊沁连忙翻身下马,单跪垂首,「我……在下……」从没想过,会尊父皇及皇兄以外的人

为帝,樊沁霎时不知该用何称谓。

「让他逃了是吗?」低哑嗓音隐含愠怒,听得人压迫畏惧。

「在下该死……」

「罢。」反正也说了二皇兄挡不了多久。恺清驭马回身,仔细打量几名将军,一指。「你,还有你,率左右路

跟朕来。」既然箭已上弦,他得亲自阻止老四。若孜平在便好,没信任的副官领起兵来总难得心应手。

虽不愿承认,可他还,不能服人。若这回没处理好,他想,这皇位也无法久坐。

思及此,忽然有些怨。若登基的是阳焰,是否就不会由他来面对这兄弟阋墙戏码?

那遗诏……

「你做得到,不是做不到。别让我成了你的藉口。」

脑海里,幽幽响起阳焰清冷嗓音。恺清恨恨咬牙。

「二皇兄,这里交给你了。」

发觉恺清欲离去,樊沁顾不得礼数连忙起身。「慢,扬武将军已到,我同你一道。」

恺清挺直背,居高临下冷冷扫了樊沁一眼:「你想抗旨?」再怎么不愿,他终是成了帝。若不藉机树立威势,

怎能服人。

手中缰绳,握得更紧了些。

「我只是觉得,我有责任。」不以臣下自称,反倒用兄长口吻述说。樊沁仔细觑瞧恺清神色。「三皇弟,皇兄

他拜托我……」逆着光,怎么也瞧不清恺清表情。

「朕晓得了。」恺清拧眉,不耐打断。原想戚诠不一定愿听他指示,不若让二皇兄……既然二皇兄曾允诺无意

为帝,那由二皇兄盯着权重兵强的戚诠正好……虽然冒险,却也是机会分别可用之人。「你跟朕来。」此刻搬

出阳焰名号当藉口,他也只得答应不是吗?

「……谢谢。」说不出谢主隆恩四字,或许理智清楚是老三称帝,可情感仍是无法接受。樊沁翻身上马。老三

定也察觉了,只是不愿说破。

他们,都那么希望皇兄登基。

恺清驭马旋身,背对众人,远望东安门方向。

「扬武将军戚诠听命,平定顺王乱党,杀无赦。」恺清抑着声,再次强调:「一个都不能放过。」

「圣上!」众人哗然,私语切切,戚诠发声劝戒:「那也是朝廷兵丁,更是人命,怎能视若草芥?」

「皇权何在?」厉声呵斥,声色俱厉,「乱党不治,让人以为叛变是这般好解决之事?」

起初那声指谪震傻了众人,无人料得新帝如此威严,几名欲帮腔的将军连忙噤声住嘴,不愿斗胆发言。

拉扯缰绳,恺清缓缓回首,傲睨身后大批人马,不怒自威:「甫登基便姑息养奸,未来朕要怎般治国?」

众将军垂首,遭挨了骂的孩子般闭嘴藏舌,不敢随意窥看龙颜。

恺清扬起嘴角,淡淡发话:「戚诠,朕还未听得你回答。」

「微臣……遵旨。」

呆愣望着恺清凛然侧脸,樊沁浑身发寒。

这真是他认识的三皇弟吗?这些年宫外生活,究竟改变他多少?

抑或这才是他真正模样?

是他太小看他了。

102.(下)

「我们,就这么逃走好吗?」

策马奔驰,任轻声询问随耳际呼啸强风消逝。

前方马背上那倾侧背影,起落晃动,让他双眼酸涩。

再次开口,杂沓蹄声嘶鸣掩没卑下请求。

尘沙吹入眼眶,他努力眨去催泪疼痛。

眼前那人,头也没回。

不远,就是东安门。

如今……为何是这般景况?

阳焰把玩着他的指掌,时不时落下轻吻。喷洒在指间的炽热气息令他耳根发热。

靖凌忽然有些后悔,不该心软便随阳焰起舞,还遭人拐了上床。

而今没办法掩脸,也没办法挣脱……靖凌只想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

虽说阳焰承诺什么都不会做,可这般两人靠躺同张床榻上,暧昧亲腻姿势便罢,阳焰又不任他拉开距离,反倒

贴得更紧……难说不出乱子。

「呐,不用紧张。」

低沉呢喃响起,靖凌浑身僵直。躺靠在对方身上,后背都能感受说话时些微震颤。

「我承诺什么都不做。」亲吻泛红耳根,阳焰低低窃笑,「我只是,不想放你走。」

不想,让你有机会反悔。

「就算我再怎么欲求不满……」暧昧语调略带鼻音拖得老长,顿时让靖凌兴了念头想逃。「母后父皇方走,也

没那般心情。」十指交扣,舍不得放开。

那干么不放开?这般姿势不就让人遐想……脸上燥热尴尬不已,靖凌欲甩手挣脱,却怎么也狠不下心使力。咕

哝了几句,别过头避开阳焰亲吻。「……我答应了跟你一同离开。」

「嗯……」可是我还是怕。你曾那么坚定呈上摺子求去。我怕你反覆。我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坚强,我好不容易

才让你与些心给我,好不容易从怀宁手上抢过你来,我不想放你走,不想给你机会反悔。真正的我,很胆小的

搂紧怀中之人,阳焰没多解释。

嗅着他颈间淡淡药香,阳焰垂下眼,忽然有些鼻酸。

聿书死了,蝶衣死了,雁安、小舅、母后、父皇……许多他在意的人,都死了。

筹算谋略了那么久,终于,结束了。

而今,他再不是东宫,再不是皇子,再不与这重闱深宫有干系,再不用掩藏心绪,再不用考虑身后有多少人,

再不用担心谁性命遭胁……

宛若太过美好的梦,那么不真实。

怀里的那人身躯那么温暖,他还曾,想过放弃。

「呐……」藏了这么多年,真正要开口,怎么也厘不清该自何说起。「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自私?」脱口而

出的疑问,令阳焰自己也有些惊讶。

「自私?」没头没脑飞来一句,靖凌困惑不解,想瞧对方神情,却遭阳焰蒙住眼。

「别看,回答就好。」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徵询别人意见?顿时觉得自己可笑。原来,他仍是这般怯懦。

瞧不见对方表情,靖凌呐呐回答:「我不懂你想问什么……」兴许他懂,只是不想胡乱推敲伤了阳焰。

「为自己私欲,将继统大权推给自个弟弟。」明明晓得,那该有多孤寂。

似刻意说得风轻云淡,可覆在脸上的掌心传来些微颤抖。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心疼不忍漫了一身,靖凌仔细琢磨出口话语。

没料得靖凌这般回答,阳焰轻笑:「说真话无妨。」尽管伤人。

思索半晌,没有直截回答,靖凌反问:「……揽了那么多责任担负,不累吗?」

突来质询,令阳焰些许错愕,手搭上他手臂,似催促他回答。

「很累。」不管问多少次,答案仍是不变,阳焰轻喟:「我曾与你说过的。很累。」

「那,何妨自私一点……」拿开蒙住双眼的手,靖凌侧过头,想看清阳焰神情:「你不过,也只是人。」

「宫靖凌,」轻唤了他的名,长长睫毛藏起沉邃眸子,「你这样,只会让我更不想放手……」别离开,在我身

边,爱上我,单单看着我,好吗?

消失在交叠唇际的话语,热铁般烙下印子,几次眨眼,仍是抹不去心底火炽。唇舌交缠间的潋滟水音是那般令

人安心,靖凌闭上眼。

明了再这般下去仅会挑起情欲,可缱绻温存太过难舍,阳焰忍不住加深这吻,直至听见鼻息间细小吟哦,又不

舍啄吻了几口,才装乖单单拥着怀中之人不乱来,嘀咕方才承诺太早。

听阳焰这么说,靖凌不仅想挖个洞把自己埋了,更想挖个洞把他给埋了。

见靖凌又垂下头,阳焰再次执起他的手,印上吻,「听来或许像藉口,可我真觉得老三不比我差。父皇、老四

……还有你们都太小看他了。」

自小,他就知晓恺清非池中之物。恺清资质不比他差,某些方面甚是胜他。

只因湘嫔死后,母后念旧情收恺清入宫,恺清晓得不该太出风头,省得母后面子难看,便处处让着他,不与他

争,拼了命假装表现平庸。

这些,他都看在眼底。

「他躲在我身后太久了。」或许该说,这也是他有意为之?阳焰苦笑。或许他的缺失,便是喜欢将事情往身上

揽。才觉得格外地累。

有时,看得太清楚,反倒成了担负。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疲于抗拒,靖凌索性躺靠在阳焰身上,任阳焰拉着手,「计划要离开……一年?两

年?抑或……更久前?」心绪沈淀,连日来的疲倦一瞬涌上,靖凌阖上眼,贪恋这难得平静。

外头纷纷扰扰,似都已无关。又或者,仅是说服自己别去想。

「蝶衣死后,我就在想,我是真想成帝吗?又或者,是否是因我只知晓这般生活,所以才想称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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