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鸟是叶枫严格训练出来的，它要送的信不在腿上，不在任何地方，而在它的嘴里。它的嘴里叼着一片树叶，但那树叶极小，它的喙又较大，故能完全被它的喙所包围，所以不把它的嘴撬开就看不到。当然，一般的人是不会想到要去撬一直看起来很普通的鸟的嘴。

他这次赌赢了，可还必须要赢下一个更重要的赌局。

他送给慕容白的讯息很简单：“有难，速到红叶谷搭救，人越多越好。另，叶枫还活着。”

慕容白见到此信，第一时间秉报了岑剑飞。

岑剑飞冷笑道：“他害死了义父，竟然还要搞鬼？！我真想去红叶谷把他杀千遍万遍！！可惜我们谁都不能去，你难道还不明白，阿勇的出现本来就是他设下的一个局，而如今，这又是一个局！！所有大夫都宣布救不活的人，难道那段勤能救活？也就只有爹才会相信段勤的鬼话，非要把义父送去，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如今，他害死了义父还不够，还想引诱我们去红叶谷，把我们全部都害死！！”

“可是……可是……”慕容白道，“可是这至少是个机会！”

“机会？所有人都死在红叶谷的机会吗？！你擅自把他留在身边，还允许他给你磨墨，他早就把五毒教的机密都摸得清清楚楚，竟然还能不知道怎么的说通阿勇去陷害义父！！他……他简直是……可恶！！”岑剑飞恨得咬牙切齿，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愤怒之情。

慕容白心里觉得有点冤。留下暮雨的事，他既禀报过叶枫，又禀报过岑剑飞，两人似乎都没有提出任何异议，此刻却突然成“擅自”了。当然，他不知道自己是运气不太好，刚好遇上了不太好的时机。“可是若雪……这些天他忽然和程月涵说自己要留在红叶谷几天，叫人不要打扰，这……不是有点太巧了？”

岑剑飞叹了口气：“若雪那样的大少爷，本就什么世面都没见过，他来星月山庄没几天，居然就死了个人，他心中自然害怕，去红叶谷安静几天，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慕容白还想说些什么。

“可是你个头！！你给我闭嘴！！”岑剑飞怒视着慕容白，“我真是受够你了！！要不是你，义父怎么会死？！我简直恨不得把你也杀了！滚，给我滚，从我面前消失！！”

慕容白见岑剑飞盛怒，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退下。

“可恶！！！”岑剑飞没想到自己把五毒教交给慕容白一段时间，他竟然就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如今也顾不得星月山庄那边操办叶枫的丧事，只好回五毒教事事亲力亲为了。他想，如果义父还活着，也不会允许他堕落下去，他一定，会鼓励自己振作起来，为他报仇吧。

可惜叶星雅却丝毫也不理解他的苦心，反倒怪他冷酷无情，更不肯随他到五毒教。

岑剑飞摇摇头，如今他千头万绪，也实在顾不过来叶星雅的事了。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21岁生日，也是自己人生过的第一个生日，他的恋人，父亲，义父，大哥，大哥的恋人，都在，那是多么的热闹。

如今短短的不到一个月，竟然生离的生离，死别的死别了。难道真是，盛极必衰吗？

第65章

慕容白说不动岑剑飞，也无法再调动五毒教的人马。

他更没法和星月山庄打交道。

他想起暮雨说的“人越多越好”，而他如今只有一个人。

但一个人，总胜过没有人的强。所以他还是毅然潜入了红叶谷。

暮雨看到他的时候，眼神十分惊喜：“慕容大哥，你带了多少人来？”

慕容白道：“只有我一个。”

暮雨的惊喜瞬间转化成了绝望，苦笑道：“你一个人来送死吗？！”

慕容白道：“我……是想问清楚你一些事。”

暮雨觉得自己反正已经死到临头，倒觉得无所谓了：“好了，我就都告诉你吧，没错，我对你从来没有真情，一直都在利用你，来报复岑剑飞，报复叶枫，报复所有人……可是……我还是栽在了段勤的手里，我想要杀的人居然是我亲爹。罢了，算我害人不成终害己吧。”

“呵，果然如此么。”慕容白长叹一口气，凝视着暮雨，“那么，你现在没有任何事情瞒着我了，是不是？”

暮雨淡淡道：“还有这个必要吗？”

慕容白微微笑道：“好，那我就可以安心陪你死了。”

暮雨闻言，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我从没指望过一个人能救你出去……我只想，陪在你身边，无论，是生是死；无论，你对我有没有过真情。总之，我爱你。”慕容白想着两个人都命不久矣，不禁也真情流露。

暮雨怔怔地望着他。

原来，慕容白和他想象得不一样，不仅仅是贪图他的美色。

原来，这个世界，还有一个男人，肯这样对待自己。

暮雨忽然想起，在他被岑剑飞打得要死的时候，听到的那个声音“别打了”。

“从岑剑飞手里救我的人……是你，对不对？”

慕容白笑了笑：“是啊，还因此被扣了半年月俸，不能买生日礼物给你了……”

“你这个傻瓜！！”暮雨打了他两拳，然后扑在他的怀里，痛哭起来。“你怎么不早说……”

其实暮雨也知道慕容白的性子，他会把所有的温柔用冷漠包裹起来。

“慕容大哥……”暮雨哭够了，柔声道，“我不知道那个人会让我们怎么死……所以，我想，与其被他折磨，不如我们在此自行了断吧。”

慕容白也柔声道：“好，你说怎样就怎样。”

“不过你说，我们怎么了断呢？”暮雨妖娆地笑了笑，“我啊，觉得，精尽而亡，似乎是男人最愉快的死法吗？嘻嘻。我就是个除了那种事，什么都不知道的男人。”

“精……尽……而……亡……”慕容白哑然失笑。这个男人的想法总是那么奇特。“好！”

然后两人就开始一次又一次的缠绵。

暮雨的身上已经脱得一丝不挂，却唯独没有解下慕容白送他的草编耳环。

他的身心既疲惫，又愉悦，意识渐渐地模糊了。

躲在远处偷看的叶枫在捂嘴偷笑。

若雪的脸却越来越红：“二叔……我们……我们什么时候去阻止他们？”

叶枫笑道：“其实我很想看看男人是不是真的能精尽而亡啊。”

若雪急道：“这种时候，二叔您就别开玩笑了……”

叶枫终于收起了笑容，走上前去，厉声道：“你说，你们也胡闹得差不多了吧？！”

两个人都大吃一惊。

“爹……”慕容白脱口而出，“您……您真的还没有死？！”

暮雨被他的称呼吓了一大跳：“你……你叫他什么？！我都还没叫过爹，你怎么先开始叫了？！”

慕容白茫然地看着暮雨：“你为什么要叫他爹？”

暮雨也莫名其妙地看着慕容白：“你又为什么要叫他爹啊？！”

“好了好了。”叶枫笑道，“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儿子，你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爹……”暮雨以一种哭笑不得的神情看着他，“您究竟有几个儿子啊？”

叶枫笑道：“不多不多，亲生的也就三个，雅儿一个，你一个，白儿一个……说实话，你娘的事倒也罢了，白儿他娘慕容兰对我来说真的是个意外，那个时候接的女客虽然偶尔也有一两个，我还真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怀上我的孩子……所以白儿他娘后来说她混不下去了，带着一个12岁的孩子来找我，说那是我的儿子，我一开始还真不相信……后来越看越觉得那女人无甚心机，不像是假的……”

暮雨苦笑道：“她是没什么心机，您却真有心机，一认了儿子，立刻就安排了一出英雄救英雄的好戏，完美地安插了一个卧底在岑剑飞身边……”

叶枫笑道：“我和飞儿一向便是那样斗来斗去……虽然有些累，也甚是有趣，足够让我打发这二十多年无聊寂寞的时光了。其实我们当中也没有哪个要认真地和对方过不去。”

暮雨笑着问：“那他和叶星雅哪个大，哪个才是我的大哥啊？”

叶枫也笑着回答：“他的年龄倒还略大些。”

“哦~~”暮雨笑着对一旁的若雪道，“你听着，以后叫慕容白大哥，叫叶星雅二哥，叫岑剑飞三哥，叫我四哥，懂了吗？唔，其实严格说起来，程月涵才是你大哥……”

若雪已经傻了。自己明明只有一个哥哥，怎么突然跑出了那么多个？

第66章

其实若雪不仅多出了很多个哥哥和一个二叔，而且还多出了一个三叔。

叶碧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如果不是叶碧见形势实在危急，从红叶谷的禁地逃了出来，把他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了叶枫，叶枫也不敢轻易相信这些对他来说都很陌生的人，

他们不得不开始商量如何逃离红叶谷。

现在连若雪也逃不掉了，因为当他提出自己反悔的时候，叶清居然也反悔了。

看样子，失而复得的愉悦，已经让叶清把叶枫的事情放在了第一位。

叶枫道：“我想来想去，现在只有两个办法。第一，我去和他推心置腹地谈一谈，看能不能让他解开心结——但说实话，我不敢冒这个险，要是把他逼急了……我自己的性命倒也就罢了，如今你们都在这里，我身为一个父亲，岂敢拿你们的性命开玩笑？第二个办法，会稳妥很多，那就是，利用若雪当人质，逼他把我们全放了。”

暮雨立刻出言反对：“这不行！”

若雪却道：“行！”

叶枫温柔地凝视着暮雨：“雨儿，在你的眼中，雪儿是个很柔弱的孩子，他禁不起一点伤害，是么？可是你错了，你知道吗？雪儿已经保护了你好多好多年！”

暮雨一惊，看着若雪：“这是……什么意思？”

若雪道：“四哥……”

暮雨笑着打断他：“我刚才和你说笑呢，你要真这么叫，我一定不知道是在叫我……”

“呵呵，那我还是叫你哥。”若雪也笑了笑，“哥，你知道吗？娘临死的时候，叫我一定要保护你，还说，她一走，我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保护好你的人，尤其是，从爹的手上。”

暮雨大吃一惊。母亲临死前嘱咐他照顾若雪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只是，目前竟然对比他年幼的若雪有相似的嘱咐？——不，那句“从爹手上”，表明，那远远不是“相似的嘱咐”那么简单。

若雪续道：“娘说，爹不是个好人，他对很多人很坏，也包括，他对大哥你……娘叫我千万要小心爹和哥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最好去偷看，然后去竭尽全力阻止可能发生的事。可是，如果不是当场一定得阻止的事，就最好不要让大哥你知道，不然你会为我担心。”

暮雨心中的惊讶更甚。那时的若雪明明是如此的善良单纯，母亲竟然为了保护自己，逼他去做一件如此残忍的事。娘啊娘，我知道你待我好，却不知道，竟然已经好到了这个程度。

“我一开始根本不明白娘的意思……后来我有一次偷看，才终于明白了……有一次，我看到哥，跪在爹面前，光着屁股……我刚开始还以为爹是要打你，就和打我的时候一样……可是，可是我后来看到，你在舔爹的那个东西，他的手指一直在你的那个地方进进出出……”若雪说着脸有些红，当时年幼的他并不能完全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行为。但他发现，父亲看起来很享受，而大哥看起来却很痛苦，满眼都含着泪。

“别……别说了……”回忆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暮雨的脸也开始发烫。

叶枫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雨儿，你放心，爹一定会为你报仇。”他的语气在温柔之中，又带着冰冷的恨意。他怎么也想不到，昔日那个看似温柔的兄长会变得如此丧心病狂。

若雪听到“报仇”两个字打了个寒战。但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后来，我就去偷偷地找爹，求他放过大哥。爹说，他一看到你就生气，如果要放过你，可以，只能眼不见心不烦，于是后来，他就把你送走了……我还是不放心，一直追问他把你送去了哪里，爹不肯告诉我，我就故意气他，做些他不愿意让我做的事，比如弹琴，比如偷偷跑出去玩……其实我每次跑出去，根本没有心情逛街玩乐，也知道自己闲逛实在危险，所以只是找一个偏僻处偷偷地哭……爹爹一生气，就打我，还打负责看管我的那些人……看到那些人挨打，我心里面真的很难过，也很自责；可是我却不得不继续做那些事，就为了让爹生气，一方便我真的是想气他，另外也是为了让爹打我，因为他打了我之后他也难过，他也自责，他一难过，就容易答应我更多的事。就这样过了好久好久，终于有一天，爹告诉我，大哥你在翠竹苑……我知道这个消息的当天，就想去找你，可是爹也知道我的心思，那段时间对我看得特别严……后来，我终于能跑出去的时候，你已经不在翠竹苑了，幸好那天还是碰到大哥你了。可是那个时候我还是很生气啊，那个翠竹苑竟然是那么可怕的地方，有一群那么可怕的男人……他们虽然那时已经对哥服服帖帖，但你当年一定吃了很多苦……”

暮雨摇了摇头，微微一笑，道：“你放心，其实我并没有吃什么苦。”这倒是实话，暮雨毕竟武功不俗，一去翠竹苑，就只有他欺负别人，没有别人欺负他的份儿。

若雪续道：“所以我觉得应该再气爹一下，过几天再回去……那天大哥你派人跟着我，我才只好真的去逛街，所以才会遇到月涵哥哥……这次的事情也是……爹明明说过可以放我走，可我怎么敢丢下大哥你不管？”

暮雨已经听得触目惊心。

他一直以为，若雪弹琴也好，跑出去也好，都不过是小孩儿心性。想不到，他竟然一直为了自己，处心积虑地惹父亲生气，他甚至不顾自己挨打，受罚，更不顾和叶清的父子情分越剩越少，居然一直心心念念的都是为了自己。

他的忧伤，他难得一笑，也不是为别的，正是因为这种父子间的斗争对他的小小年纪来说实在是太累了。那种挨打后提要求的事，对他来说竟然已经是惯用伎俩。而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在把叶清叫作“爹爹”，只叫作“爹”了呢？那难道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