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青这时才知道，叶枫那天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找自己吵架。叶枫的脾气本来就暴躁，他本以为自己无意中又做了什么惹他生气的事，一开始只是像往常一样忍让着。但只听叶枫越骂越难听，连程家的祖宗十八代和年幼的程月涵都骂上了，不禁也忍无可忍了：“你没事发什么疯啊？！我程青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怎么招惹上了你这样的疯子？！”

“是啊是啊，你终于明白了吧，我就是个疯子，谁叫我名字里面就有个‘枫’字呢？你名字里面有个‘青’字，怎么却不肯清清白白的做人，非要这样偷鸡摸狗的呢？”叶枫虽然好不容易终于把好脾气的程青给激怒了，但他心头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

程青怒道：“偷鸡摸狗？那你是鸡还是狗？”

叶枫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把自己也骂了进去，本来只是为了让程青生气，好和他分手，但此刻程青真的生气了，头一次对他这样说话，叶枫甚少被人当面辱骂，于是连他自己也生起气来。一怒之下，叶枫一把扯下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双龙玉佩，“啪”的一声摔碎在地上。“好，我是鸡是狗，配不上这种雕着龙的玉佩！！”

这一幕，却正好让被两人争吵声惊动的程炎看到。“你……你们在干什么？！青儿，你怎么把这玉佩给了枫儿？！枫儿，你又为什么要去摔这么珍贵的东西？！”

两个人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

其实早在程青为叶枫拒婚之时，程炎就明白了儿子对叶枫的感情。但后来见他乖乖成了亲，想来是叶枫的劝告断了他的念头，却不知，原来两人在私下早已经是情侣关系。

程青抢着道：“爹，不管小枫的事！是我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爱上了他，然后就勾引他、强迫他……”

“胡说！第一次明明是我主动的！怎么能说你强迫我？”叶枫也不肯把责任让他一个人承担。

“混账！！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不管是谁先主动，从今以后，你们再也不许厮混在一起了！！！”程炎怒吼道。

叶枫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程青坚决地道：“如果不和他在一起，我宁愿去死！”

“你……”叶枫盯着他，“你不是说，我是疯子，是鸡，是狗吗？你还和我在一起干什么？！”

“哎呀……”程青摸了摸头，“那些都是气话，小枫你别往心里去啊……如果你是鸡是狗，我就是猪狗不如……再说，人家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我都已经嫁给你了……”

叶枫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打断他道：“我怎么不记得什么时候娶过你了？你天生是头猪，就算嫁了我，就变不成鸡和狗……”

“你们！！”程炎见两人竟然在自己面前还在打情骂俏，更加怒吼中烧。但他不是不知道，叶枫固然骄傲，表面温和的程青骨子里也倔强得要命，所以上次拼死拒婚。两个人都是这种不肯让步的性子，自己若是一定要拆散他们，只怕这事便要闹大。若是到时人尽皆知，程家和星月山庄的面子更会丢尽。为今之计，只好姑且纵着他们，慢慢再想办法拆散。只是，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枫儿，你摔坏了我程家的家传玉佩，自然要有所惩戒。听着，青儿，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杖责枫儿二十下；第二，我亲自动手，杖责他两百下。”

程青和叶枫闻言，都是大吃一惊。叶枫从小到大就没挨过打，程青又哪里忍心让他为了自己饱受皮肉之苦。在前者与后者之中，两人几乎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如果程青动手时敢放水，程炎就会执行后者，让叶枫遭受更大的痛苦。这一招确实够狠，既是责罚了叶枫，更是责罚了程青。让他们一个身体痛，一个心痛。要是还能给两人造成点矛盾，就更好了。

可是，程青如何下得了手？

叶枫见他为难的样子，对他温柔的笑了笑：“青哥，你打吧，我不怪你。我才没有那么娇气呢，你想啊，你以前还不是把我的屁股弄得那么痛……”

叶枫虽是头一次对程青如此温柔，此刻的程青却又哪里有心情欣赏。

“不！！我两个都不选！！我不仅不要和小枫分开，也不要让他承受任何痛苦！！！爹，您要打就打我吧，随便多少下都无所谓，您打死我都无所谓！！可是，您如果敢伤害小枫丝毫，就别怪我不认您这个爹！”程青的神情十分坚定。

程炎见一向孝顺的儿子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忤逆自己到这个程度，实在怒不可遏。“好！你要找打是不是？！那我就打你！！我打死你！！”说罢，程炎拿起家法，就往程雄身上劈头盖脸地打去。

“不要！！”叶枫想去保护他，却被一干弟子拉开。这是他第二次看到程青为自己挨打。上一次，他懵懵懂懂，迷迷糊糊，而这一次，他只觉得痛彻心扉。“师父，别打了，我求求您，再打他真的就没命了啊！！”叶枫见盛怒的程炎打了许久都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和他在一起了，师父，别打了啊……”叶枫本是个死不求饶也死不认错的性子，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炎终于住了手。

叶枫见程青全身从头到脚已经没了一块好肉，扑到他身上哭了起来：“青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找你吵架，不该和你生气，不该摔坏玉佩……”

程青虚弱地道：“不，你最不该的……是说要和我分手……小枫，你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无论如何，都不要再离开我！”

“好，我不说，我再也不说了……我也不会再想要离开你……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叶枫认识程青那么久，第一次和他说那么多个“对不起”。

程青一如既往温柔地笑了：“知道错了就好。你难道不记得，我说过，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第61章

这次的事情却还并没有就此结束。

程炎又怎么可能不继续想办法拆散二人。他只是不想再如此强硬，而是让他们知难而退。

一天，他去看望尚未痊愈程青的时候，装作闲聊般地说：“青儿，枫儿，你们知道吗？其实星月山庄自建庄以来，星月双使就时有偷情之时发生……”

程青眉头一皱，知道父亲来者不善。

叶枫却淡淡地笑道：“是啊，天天白天一起练剑、晚上还睡一起的人不产生感情才怪。”

程炎见叶枫的话分明就是在指责星月山庄的庄规，有些不悦地道：“睡在一起只是其中一人成亲前的规矩，岂有成了亲还不陪着自己妻子睡的道理？”

叶枫依旧笑着：“对啊，有些人趁还能睡在一起的时候偷情偷够了，成亲后也就收敛了；可有些人却太老实，太过循规蹈矩，等到自己成了亲才后悔以前居然错过了大好时光。”

程炎见叶枫的表情，居然像是在说自己和前一代星使就是前一种情况，而其实他们的确是清白的师兄弟关系，程炎心头早已怒不可遏，但叶枫既未明说，他也不好爆发，只得道：“有些人固然老实，而有些人却太自作聪明了些。”

程青实在不想两人再剑拔弩张下去，试图打圆场：“这世上本就有各种各样的人，只要不危害到他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程青的言下之意自然是，两个男人在一起，又不会损害其他人的利益，有什么不可以？

程炎却当然不会接受他的“歪理“，厉声道：“无论是怎样的人，做出了这样的事，都只有一个下场！星月山庄对此的处置历来便是，将一个人杀死，另一个人去势，让他们不能一起生，也不能一起死！”

“啊！！”程青已经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叶枫却面不改色地问：“那师父你是想杀了我还是阉了我啊？”还没等程炎回答，他又笑道，“叶家堡在江湖中的地位师父你不是不知道，你要是杀了我……呵，就等着星月山庄尸横遍野吧。我大哥的脾气，看起来很温和，其实啊，恐怖得很呢！”

程炎怒道：“那我就阉了你！！”

叶枫将目光转向了程青，笑道：“青哥，你说，这样会不会影响我们的幸福生活啊？我跟你说哦，现在我光靠后面也能满足了哟，嘻嘻。”

程炎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你……你……”

程青也只好配合他，装出一副笑容，道：“那可不是因为我技术高超吗？”

其实程青要是都是一个死人了，哪里还能有什么高超技术，只是程炎已经被叶枫的态度气得发疯，也管不了这些逻辑问题了。

叶枫笑道：“是啊，你样样都不如我，也就只有这点我勉强承认你比我强。”

“你们好自为之吧！！！”程炎终于忍无可忍，摔门而去。

从此，他就再也没有提过要拆散他们的话。他已经拿这两个软硬不吃的人完全没办法了。

程炎一走，叶枫却扑到了程青怀里哭了起来。“青哥，我好怕……那个庄规……怎么会那么残忍……”

程青这才知道叶枫方才的从容都是装出来的，抚摸着他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小枫，没事了，你放心，爹也只是吓唬我们罢了。爹这个人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表面上很凶，其实很温柔。况且，有我在，你更不用担心，我既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也不会放开你的手。”

“嗯……”叶枫依偎在程青怀里好一会儿，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叶枫的信还剩下了最后一页。

“这场风波总算是过去了。那块玉终于也找能工巧匠修好了，我们的日子也终于回到了过去。只是从那以后，我知道了那个女人对我的恨。不过，我也没有特别在意。直到有一次，她可怜巴巴地找我喝酒吃饭，我喝了没多久，就醉倒了……后来……我想了很久很久，后来的那些事要不要跟你说，我还是决定不说了。我只能告诉你，离开你实在非我所愿。我既然答应过你不放手，就准备好了面临一切困难，可是，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如果你实在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以去问雅儿和飞儿他们……可我不想你问，让我们的故事就到此为止好不好？让你对我的记忆也到此为止好不好？叶枫，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你要永远记住他17岁到20岁时的样子，他只活到了，20岁。”

叶枫的信就这样戛然而止。其实还有很多被他写好又被撕掉的部分。

“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脱得光溜溜地捆在一张床上，浑身上去使不出一丝力气。然后一群禽兽一般的男人冲了上来，一个接一个地在我的身上发泄他们的欲望……我的身上痛得快要失去了知觉，血染红了整个床单，可是更痛的，是我的心啊！！！这样的日子，居然持续了整整一个月，那一个月我已经忘记我是怎么熬过来的了，我只记得，他们本来从不和我说话，就算说也只是些淫秽之言，但有一天，一个男人看着我脖子上的玉佩说‘这个东西看起来挺值钱的嘛！’我想起了和你的点点滴滴，这才忽然有了求生的念头，开始假意屈从。”

“我永远也忘不了我第一次自愿接客的情景。他拿出了那个恶心的东西，让我跪在地上，给他舔。开什么玩笑？我对你都没有做过这种事！我当时恨不得一口把那玩意儿给他咬下来，可惜我中了软劲散，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再说，我更不想又重回那样暗无天日的生活，最终还是含着泪，给他舔了。他却还是不满意，说：你哭什么啊，你给我笑！于是我就努力咧嘴对他笑——那个时候，正如他说的一样，我笑得比哭得还难看十倍。”

“你和别人都总说我是个天才，我从来也从来都不谦虚，事实证明我果然是个天才，连那种事情都学得那么快——又过了短短的一个月，我居然就成了翠竹苑的头牌。我已经可以说很多谄媚的话，可以很妖媚地笑，可以调制很多种迷情香粉，可以用手、嘴和身体来满足各种各样的男人的需求。呵，从那个时候开始，叶枫这个人大概就已经死了，我是绮红，是翠竹苑远近闻名的头牌绮红。”

“那个时候我在翠竹苑，天天浑浑噩噩地活着。有一天，我居然看到了你。你说你要找我。旁边的人跟你说，以二师兄的性子，不可能呆在这种地方吧？你说，没办法，其他地方都找遍了，只好也试一试。你给了老板一大笔钱，让他允许你一个一个房间地搜查。我当时心在滴血，我好想出去抱着你，亲你，再也不和你分开。可是我哪里还有那个资格？我已经污秽不堪了。那时的我，已经不再被人绑着强上，而是天天对人笑着，天天做种种取悦他人的行为，那样的我，你还认识吗？还会爱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我自己了。所以我随便找了个男人和我上床，当你搜查我这间的时候，我趴在床上，娇喘着，你看了一眼，然后就尴尬地出去了。于是我就这样失去了一个离开这鬼地方的机会。有时候也会后悔，自己怎么那么傻啊，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事，只要我向你道歉，你一定还是会接受我，一定还是那么温柔地和我说，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怪我。可是，我怪那样的自己，不能接受那样的自己啊！——那样天天出卖着自己的肉体和灵魂的自己。”

“我原本还有另一个机会。大哥也找到过那里，说要带我走，我说我不走，因为我已经离不开男人了。他却说，我要是离不开男人，他就是我的男人。大哥也是个傻瓜，他喜欢我，我难道看不出来。可是我不能回应他的感情，所以只能想办法让他忘记我。于是我说，伺候一个男人，和伺候一群男人有什么区别？大哥他听了这句话，很受伤，然后也走了。”

“我加紧麻痹翠竹苑的人，终于让他们对我彻底信任，不再逼我每天吃软劲散——他们当然不是为了我着想，而是为了他们的摇钱树。等我功力一恢复，就把这些满脑子全都是钱的可恶商人用各种惨无人道的手段折磨至死——呵，青哥，你说我小时候用蜜蜂蛰人，是很奇特的手段，可你根本不知道，我那个时候的手段比这残忍百倍，其中一个人，我挖了他的眼睛，割了他的舌头，用药熏聋了他的耳朵，还砍断了他的四肢。他们当中有好多人都是受不了折磨找机会自尽的，要不就是活活痛死。那些人虽然可恨，我却比他们更残忍更狠毒，不是吗？我后来当了翠竹苑的老板，管理那些小倌的手段也和那些人一样。叶枫就是会偶尔虐待小动物而已，而绮红却会虐待这些活生生的人，你说，你虽然爱叶枫，但是会爱绮红吗？”

“后来，直到我遇到了雅儿他娘，生活才有了一些转机。面对一个每天都在男人身体下愉悦呻吟的男妓，她居然可以温柔而真挚地对我说，她爱我，她要生下我的孩子！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有孩子。从爱上你的那天起，我就已经忍痛放弃了想成为一个父亲的想法。秋雨是一个善良到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女人。和她在一起生活得久了，我的怨恨渐渐也就减轻了不少。再加上雅儿出生，更增添了我们一家三口的幸福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