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最好。”离人歌绽开一抹笑,美艳得让这酒馆里所有的装饰都失了色。只可惜,这笑让轩辕魁尚未回过神来便结束了。
“你去哪儿?”情急之下,轩辕魁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
离人歌瞟了一眼他的手,“我想我们已经说清楚了。”
“说清楚,说清楚什么了?”默默回想了一下刚才两人的对话,轩辕魁无限郁卒,放开她的手。“为什么拒绝我?总得有个理由吧。”
离人歌回头看了他一眼,想了一想,道:“我讨厌你。”
“就这个理由?”轩辕魁笑道:“如果是这个理由,还不足以让我放弃你。”
“你要不是姓轩辕,我现在就宰了你。”离人歌冷眼扫过,似乎连拔刀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轩辕魁哽了一哽,他其实还真不姓轩辕。敢情,这是看在轩辕靡的面子上自己才侥幸留得一命。如若不然,不但自己那点私欲满足不了,还得丢了小命,那还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过正因为这样,他忽然对她萌发了前所未有的兴趣,尤其当他随口问出下面那句话后。“你该不会是喜欢小靡吧?”
“我高兴喜欢谁就喜欢谁,跟你有关系吗?”
这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却又似乎是意料之中的。身边情人换过无数个,他又岂会猜不出离人歌每每看向轩辕靡时眼底里闪过的内容。他忽然觉得心底被一根毛刺扎得又痒又痛,或许是他从没有被人这么直白地拒绝过吧。
“竟然是真的。”轩辕魁喃喃道,直直望着离人歌一步一步出了酒馆。
鬼煞开始有动静是在一个月后,半数小帮派一夜之间几乎被全灭,包括黑炎暗部派出去的一个小分队,只有红药一个人逃了回来。红药回来后,神智已是有些不清,青狐单独给了他一个病房,水泽芳因为之前离人歌呆在青狐院落里的那段时间里曾与这少年有过数面之缘,所以照顾他格外用心些。这会儿,给他打了一针强行针,已经睡着了。
“这孩子才多大,十四、十五?”青狐摇摇头,无限怜惜地道,“说不定跟你刚来那会儿差不多大吧。”
“先生。”水泽芳唤了他一声。
“唉,跟你呆久了,看被你传染的。”青狐笑道,“有了这次死里逃生的经历,说不定对这孩子来说倒是件好事。”说着,便摇着步子出了门去。
水泽芳心里清楚这孩子伤得有多重,治不好说不定永远就只能这样疯疯癫癫,就算治好了,恐怕也再拿不了刀见不了血了吧。自己在他这个年纪,一直被离人歌护着,就算是在黑森林精疲力竭以为活不成了的那一刻,也是没有一点儿害怕的。
为他擦着额头上渗出来的细密的汗珠,红药的眼珠攒动着,那是就算是在梦中也难以逃脱的恐惧。
离人歌那华丽丽的一刀让所有人都放松了对鬼煞的警惕。黑炎四大部最强的暗部重创至此,令众人唏嘘,炎帝震怒。黑暗左使轩辕末及其子轩辕靡被派去协助暗部,摸清鬼煞的底细,并视机进行剿杀。
“鬼煞之前从不动小帮派,挑的都是道上叫得出名号的,站得住脚的。这番作为实在让人想不通。”暗部众人在轩辕末父子到来后聚在一起。
“这有什么好想不通的。鬼煞这臭不要脸的,自知敌不过夜魅姬大人,便专门欺负弱小,把那些不入流的小帮派灭了出气。”
“这次被灭的小分队,可都咱们副部长亲自挑选的人物,一等一的好手,据说连尸骨都没找齐。”
大伙一阵长吁短叹,振振骂着鬼煞杀人不眨眼等等。
“夜魅姬,你怎么看?”轩辕末忽然问道。
一旁抱着黑神假寐的离人歌听见有人喊他,眨了眨眼睛,“左使大人在这里,夜魅姬没有什么话要说。”换句话说,就是要是左使大人你不在这里,我就可以畅所欲言了。
轩辕末听了也不恼,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彪悍他早就得见过了,望着一众弟兄目光炯炯地望着他,清了清嗓子,气定神闲道:“此次暗部遭袭是我黑炎建帮以来首次大劫,炎帝让我跟犬儿从旁协助,希望众兄弟同心协力,发挥所长,将鬼煞老巢连根拔出,永除后患……”
轩辕末的这一番壮志豪言讲完,离人歌真的睡着了。
醒来时,轩辕靡放大的一张脸吓了他一跳。险险稳住呼吸,离人歌眉开眼笑道:“有事?”
就这么对视许久,“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轩辕靡突然认真道,“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说完,便出了门去。
望着他坚定的背影,字字刻骨。离人歌小心按住胸口,吐出一口气,那人发什么神经,半夜三更跑来立什么誓言?原本被埋藏的心竟又被活生生挖出来,难道是,难道是那个叫轩辕魁的对他说了什么吗?
这一晚之后,轩辕靡并没有什么异样的举动,与他仍是像朋友般对待,只是对鬼煞的事似乎特别上心,经常与暗部众弟兄从天黑讨论到天亮。
鬼煞行事向来神出鬼没,几乎没有任何痕迹可循,鬼煞的首领鬼王更是连鬼影都不曾看见,遑论摸清其底细,几日下来,想要主动出击,攻其不备简直天方夜谭。轩辕靡觉得很恼火,鬼煞就像一个毒瘤,以极快的速度扩撒开来。
当黑炎暗部特制的求救信号在天空中划过一条长长的弧线,所有人都集中了全部的精神,随时准备殊死一战。二十多个死士,渐渐围拢,劈裂的鬼面下,是如僵尸一般没有任何表情惨白的脸,却就是这样的没有表情让人不寒而栗,因为这样的人杀人永远不会有任何怜悯之心。
离人歌手握黑神,连斩三个死士,船坞废墟里无数的手脚残肢已分不清谁是谁的,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神经,这里像是与世隔绝的死亡之境,稍有松懈便再也回不去现实世界。
轩辕靡避过一个死士致命的一刀,手上飞刀割破那人的喉咙,血花四溅。
这些死士像是经过特殊训练,只要尚存一丝气息,便举刀来攻,这一仗黑炎打得很惨烈。 在离人歌正斩了第五个死士时,原本已经倒地的死士又爬起来朝离人歌砍去,离人歌躲避不及,被砍中后背,黑色劲装裂开来,露出雪白的肌肤以及血红的口子。
“小离!”轩辕靡大喝一声,飞身挡在离人歌面前,将那死士一刀结果了。“小离,你还好吗?”轩辕靡连声问着。
“还,还好。”离人歌答道。望着他眼里的紧张,他竟有一刻的失神,全然忘记了伤口的疼痛。
听说离人歌受伤,水泽芳一刻也呆不下去,让她等着他们把离人歌抬进院落里来是她这辈子都不想看见的事。简单收拾了一下,带上青狐赠的锦盒,水泽芳连夜赶往暗部的落脚点。
水泽芳刚进门的时候,轩辕靡朝她一笑,看得出他脸上舒展的安心,“你总算来了。”
“我姐姐他……”
“你姐姐她谁也不要,就要你一个。”轩辕靡无奈地笑笑。
水泽芳与他简单说了两句,便急着要去看离人歌。虽然听轩辕靡说并无大碍,但看见离人歌后背上那道狰狞的伤口时还是吃了一惊,脸色霎时白了一白。
她咬住唇,泪珠子转了两圈,便开始动手帮离人歌将一身黑色劲装脱下来。
上衣褪到腰以下,才露出全部的伤口,还好伤口不算太深,水泽芳为他仔细地清理了伤口,上了麻药,缝好针。做完这一切的事情,水泽芳才算松了一口气,额角细汗密布,她从未做得如此小心。
“泽芳,谢谢你。”离人歌道。
水泽芳擦着汗,正要答话,这才注意到离人歌正光着上半身坐在床上,定定地瞧着她。
多么美好的年轻男子的胴体啊。稍显白皙的肌肤,光滑匀称,每一寸皆是那么完美,仿佛尊贵的天神一般诱惑着每个纯净的灵魂变得堕落。
水泽芳赶忙转过身去,满脸通红,连耳根子都烧得红了。“你,你快穿上衣服。”
“泽芳,我受伤了。”离人歌道。
水泽芳哦了一声,转过身来,低着头帮离人歌穿衣服。
“泽芳,胳膊穿到领口里去了。”离人歌好心纠正。
水泽芳又哦了一声,把他的胳膊从领口里拿出来。
“泽芳,扣子扣歪了。”离人歌捏捏她的脸,“干什么?害羞啊?没见过男人光身子?”
水泽芳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一时没从你是个男人这件事上清醒过来。”
“啊,这件事你不是比谁都清楚。”离人歌凑到她耳畔,邪恶地吹了一口气,“小时候不是都被你看光光了吗?”
水泽芳刚缓和过来的脸色立即腾地一下又全红了,“我,我又不是故意的。”替他将长发放下来,一遍一遍梳着,“离人歌,我一直很想问你,为什么要扮女孩,还硬要做我姐姐。”
原本一脸笑意的离人歌忽然变了脸色,沉声道:“你不会想要知道的。”他转过头,飘然一笑,“我也没打算告诉你实话。”
水泽芳的手顿了一顿,“那就别告诉我吧。”离人歌的话她从来深信不疑,因为这个世界上,她只剩下这一个超越了亲人的存在。
“都弄好了吗?”轩辕靡来的时候,离人歌已经睡下了。
“嗯。”水泽芳关了灯,跟轩辕靡一起来到露台上。初春的夜里仍是有些凉,墙角里一朵小花硬是从狭缝里挤了出来,骄傲地等待绽放。
“小离她?”
“他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水泽芳道。
“太好了。”轩辕靡脱了外套给水泽芳披上,揽过她,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我总算没辜负你的嘱托。”
“轩辕哥。”
“嗯?”
“要是我姐姐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会怎么样?”水泽芳犹豫着问出口。
“不是我想的哪样?”轩辕靡笑道,“小水,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水泽芳闭上眼睛,嗅着他的气息。这个男人总是让她感觉这么安心,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离人歌之外第二个让她感觉安心的人。
“小水,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轩辕靡更紧地拥了拥她,“我跟小离没什么。我一直把她当妹妹看,而你,从我第一眼看见你时,就,喜欢你了。”
后面的话,水泽芳并没有听到,因为她已经十分安心地睡着了。
离人歌睡了一会儿忽而醒了来,见水泽芳并没有在身边,朦朦胧胧瞧见有人在露台,披了衣服刚走出来,别的什么也没听见,却恰恰听见了最后那句。有什么东西突然碎了,一直梦想着希冀着坚持着的东西就这么碎了。就算他成为世界上最完美的女人又如何?在那个人心中也不会是最完美的那一个。那本该在四年前就被埋葬的感情,他竟还在奢望生根发芽?
“听说她受了伤?”鬼王歪着头,似乎颇有些意外。
立在一旁身形修长的男子点头。
“那就让她再将养一段时间吧。”鬼王道,“把消息传下去,半月后全力进攻白炽。”
自从上次大动作以后,鬼煞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动作了。得到鬼煞将在不久后袭击白炽的消息已是半月后。白炽是近两年新兴的帮派,首领是个女人,据说拥有百年难得一见的美貌,只有是个男人见了,没有不倾心的。有传言,这个女人跟炎帝有着不可告人的一段过往,甚而至于,连白炽的成立都是因为炎帝的关系。总而言之,白炽一直以来都是作为黑炎盟帮的存在,侵犯白炽,无异于朝黑炎宣战。
炎帝下了死令,无论如何,今次必须保住白炽,尤其是全力保证其首领的安全。这道命令一出,似乎之前的传言被证实了,黑炎众人不敢有丝毫懈怠,做了充足的准备,全力应战。暗部传来的消息准确无误,鬼煞果然在二月十四亥时对白炽发起了进攻,戴着鬼面形如僵尸的死士一波接一波袭来。经过几次与鬼煞的交手,黑炎渐渐摸透这些死士的习性,刀刀皆需砍在致命处。只是,却并非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身手,倒下的死士又不断爬起来,再加上新涌上来的死士,黑炎众人皆感体力渐渐不支,原本结成的小队被分散开来。
轩辕靡和离人歌各带了一支小队,两支小队之前靠得很近,轩辕靡能够清楚地看到离人歌那方的动向。大量的死士朝着离人歌涌去,就像是鬼煞这次的目标并非白炽,而是离人歌一样,轩辕靡越想越有些心慌,然而自己这边尚应付不过来,当他杀出一个缺口,跑向离人歌那方时,却已不见了他的踪影。
人头攒动着,浓烈的血腥味阻挡着人的分析。他四处寻找着离人歌,一种不祥的预感蔓延全身,如果自己的想法得到了证实,他要如何面对给予他全部寄托的她?
“夜魅姬。”
“是你?”离人歌手握黑神,认出眼前这个戴着鬼面身形修长的男子就是与鬼煞第一次交锋时和十阎一同出现的人,鬼煞排行前三的死士之一,凤五。“凭你,赢得了我吗?”
“如果再加上一个我呢?”鬼王从凤五后面走出来,即便戴着鬼面,却也感觉得到那面具下扬起的唇角。
这场仗一直持续到破晓,连雾气都沾染着血腥的红,双方伤亡皆是惨重,只是白炽总算保住了,那位炎帝下令保护的人也毫发无伤。黑暗右使带来消息,命黑炎剩余部众即可返回黑炎总部。
薄雾散开,沙尘漫天,轩辕靡一动不动地立着,直勾勾地看着尘埃里静静埋着的一条七彩琉璃腰带。
第五章
“轩辕哥。”看见轩辕靡相安无事的回来,水泽芳冲出门来。她左右看了看,却没瞧见离人歌。“轩辕哥,我姐姐呢?”
她等了一宿,许多次想跑去都被拦住了,总算有消息回来说这场仗胜了,一得到消息,便站在门口候着,看见轩辕靡她几乎高兴得想哭,却左右瞧不见离人歌。
“轩辕哥,我姐姐人呢?”水泽芳反复问着,她以为轩辕靡没有听清她的话。
轩辕靡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沉静得可怕,他从怀里掏出断成两截的腰带递给水泽芳。
水泽芳接过腰带,定定看着轩辕靡,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好不容易从喉咙里憋出来,“轩辕哥,这是什么意思啊?”
轩辕靡没有说话,他揽过水泽芳,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要丢失了。
七日后,水泽芳跟着轩辕靡回了黑炎总部。
从拿到离人歌腰带的那天起,她便不肯吃一口饭,喝一口水,整夜整夜睁着眼,昏黄的灯光下,一遍一遍抚摸着那条七彩琉璃腰带。每一颗琉璃都是她亲手缝上去的,刚缝上去的时候华美得似吸尽了日月的精华,如今似乎是因为失了主人的怜惜,全都变得暗淡无色,再无半点生机。
轩辕靡稍不注意,她便跑去疯找一气,大声喊着离人歌的名字。说什么,她也不肯跟轩辕靡回黑炎总部,哭诉着,她原先整日祈祷着不想看见离人歌被抬进青狐的院落,现在反而希望如此,至少她还能见他最后一面。
轩辕靡扇了她一巴掌让她清醒,他有多爱她,手下便用了多大的力。
水泽芳嘴角渗出血来,泪水却止住了。
轩辕靡抱她在怀里,吻着她眼睑上沾着的泪珠,“小水,跟我回去好不好。你在这里等,也等不回来小离。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把她平安带回你的身边,你相信我。”
不知过了多久,水泽芳在他怀里轻轻地,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鬼王的计划天衣无缝,以袭击白炽为饵,实则不过是要擒住夜魅姬。当排行前三的十阎被其一刀宰了的消息传遍整个黑道时,他便对她充满了浓厚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