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没见过市面是比较可悲的，秦笑想。刚停好车，美人就十万火急似的拉着秦笑杀进人群。

看着几乎每个摊位前都要排队，美人面带宫怨状。

“没办法，这个地方人气就是旺。但东西很好吃。”说着秦笑竖起大拇指，如果美食是奖励那么煎熬似的等待也是值得的。

烈日啊叫嚣，不要说美人了，连秦笑也受不了S市的酷热。在美人第101次将脸在秦笑背上擦汗后，他终于意识到，水——生命之源。

当两人把两大瓶冰镇汽水喝光，也终于轮到他们了。打包好第一回合战利品，两人找了个比较偏僻的树荫开始分赃。

章鱼小丸子、葱爆鱿鱼串、烤鸡翅、羊肉串、太妃奶茶……

也是这一天，秦笑终于体会到了“人为食亡”的真谛。

两人为了最后一个小丸子，最后一个鸡翅膀，最后一串羊肉展开殊死搏斗，宣告着谈判破裂，和解无望！

“这是我买的。”

“给我吃吧！”美人想用“美人计”，可是没想到秦笑是柳下惠。

“我的！”牙签已经不由分说地撮了上去。秦笑更是将霸权主义施加到美国人身上——讽刺！

“我的——”那么美人只能用强权政治，当他欲将玉手伸向猎物时……

“你看，那里——”秦笑说时迟，那时快来了个声东击西，最后美人只能满怀怒火地看着猎物在“敌人”口中慢慢被咀嚼。

一个小丸子算什么，美人转过头笑得无比阴险，他的终极目标是那个被秦笑偷偷藏在身后的无敌美味烤鸡翅！

秦笑原本也不想那么小气，谁知枕边人原来是天吃星下凡，还心有余悸的他自然要藏点私房钱。

“喂，你干吗那么看着我？”当秦笑被突然转过头来的美人直直逼视的时候，脸上竟然露出少女般惊惧的表情。

“我脸上有东西？”秦笑狐疑地指了指自己的脸蛋。

美人眯眼点头，秦笑在心底呐喊：不要学狐狸精，话说美国有那种神话吗？

啪——突然间肩膀被人桎梏住，霎时美人俊美的脸逐步放大放大，他眼神朦胧，嘴角微翘，这个架势，不会是要……下一秒为什么是一团粉红充斥着眼睛？在秦笑还没有反应过来，脸颊上刹那留下了一个滚烫的烙印。一瞬间，秦笑有种被吃了豆腐的不爽心情。

“舔到了～”美人炫耀战利品似的伸出舌头，秦笑一看傻眼了——我靠，原来是粘着海苔粉的酱啊，这也好吃的，秦笑不屑，结果美人在他面前挥舞了一下鸡翅膀，以食人鱼啃人的电光火石速度将骨头吐了出来。

某人想太多，原来人家只是看上了自己脸上的食物残渣！秦笑，为何你心底会有一方塌陷的感觉？打散头顶的囧人阴云，拉起还蹲在地上沾沾自喜的美国人，往下个目的地进发。

将筷子塞到美人手上，秦笑自顾自猛吃起来。这可是沪上有名的小X生煎，排了足足半个小时的队，先犒劳犒劳自己的胃再说。

有没有人赞赏过筷子其实是一项伟大的发明？看着眼前长相斯文，号称是美国名牌大学学生的英俊少年被两根竹子折腾地眼冒火星，七窍升烟，秦笑不知该为中国餐饮文化的奥妙鼓掌还是为外国友人的悲惨遭遇深表同情。

“你不会？”秦笑不忍心再捉弄，很认真问道，顺便举了举手里的筷子。

美人诚实地点点头。

“老板，有没有叉子？”

“哦哟，阿拉个得阿里的来洋么司？（我们这里哪里有洋玩意）”

无奈地耸耸肩，秦笑决定牺牲一下小我。

“啊——”秦笑将嘴张老大，仿佛对面做了个三岁小孩要不就是智障人士。

“A——”美人有样学样张开血盆大口扑上去将秦笑夹在筷子上的生煎一口吃下！

秦笑嘴角抽搐，这家伙不会是属狮子的吧，不对，应该是鳄鱼！

自从那之后，美人彻底迷上了——筷子！

偷偷藏了一把筷子在口袋里还不让秦笑知道，事后被秦笑发现差点……这个是后话，等会说～

第六章

腐败完了这条小吃街，可怜的小电驴又驼着两人去了“老地方”酒吧。

顺利从后面溜入，和熟悉的几个服务生点头打了招呼，秦笑拉着美人往吧台走去。果不其然，勤奋的老板兼调酒师正在实验他的新发明。

“天誉，来两瓶冰啤。”顺便指了指旁边带着一脸好奇的TOM。

待两人一口气喝完，吐出满足的呼吸，秦笑郑重向沈天誉介绍TOM。

“这位是寄养，不对，寄放，不，是寄住在我家的美国公民，TOM同学，你可以叫他小汤。”勾肩搭背，貌似熟识。

“TOM，这位是……”

天誉打断了一下：“不好意思，他懂中文？”

秦笑摇摇头，天誉一个头皮甩上去：“那你还和他说中文？”接着开始口若悬河自我介绍起来。秦笑站在一旁干瞪眼，入耳的哪怕是熟悉的单词也变得陌生，反正也听不懂，自暴自弃地趴着闭目养神。

两人相见恨晚似的聊得不亦乐乎，相交甚欢，最终在TOM被角落里的白色钢琴所吸引下，聊天宣告结束。

“你对他有多少了解？”天誉神神秘秘问道。

秦笑摇摇头，说真的，居然和一个身份背景底细几乎一概不知的人生活了不短的时间。

“那他有没有和你说什么？”秦笑体内八卦细胞蠢蠢欲动。

天誉鄙视地白了他一眼：“打听别人隐私是很不礼帽的，只是从他的谈吐里觉得是个挺优秀的人。见多识广，跟着你，浪费！暴殄天物！”

有必要说得那么义愤填膺么？秦笑不爽打算吃穷他：“我要一份皇帝套惨，记你账上！”

天誉哼哼冷笑：“没问题。等你卖身给我了再说！”抬眼正巧对上一双原本应该奕奕生辉此刻却不满愁云惨雾的眼睛。

“辛辰，你没事吧？”天誉觉得他有些反常不禁担忧道。

秦笑没心没肺似的：“他能有屁个事！辛辰，给哥哥笑一个！”说着摆出个超级流氓无敌猥琐的笑来。

辛辰看到秦笑总是笑，他曾说过要对得住秦笑的名字，所以他会见到他就笑，秦笑就因为这个从小就觉得他脑子有点问题，还偷偷问过秦母，结果被秦母揪着耳朵骂。

秦笑看到辛辰笑了本该放心，却被这个笑起来像哭的表情吓了一跳：“辛辰，你到底是得了绝症还是……”

“小心我撕烂你的乌鸦嘴！”天誉瞪了他一眼，将新调的鸡尾酒递上。

辛辰露出一丝苦笑：“这次又是什么名堂？”

天誉挑眉：“幻觉。你看这三层分别是透明，蓝色，透明。就会有一种视觉上的错觉，觉得这酒很浅，其实已经很深了。”

秦笑觉得很深奥，继续研究辛辰强颜欢笑的侧脸。

突然一股仿佛泉水般的音符流淌下来，由于特突然害得秦笑把一口可乐喷在辛辰身上，不过辛辰还是很迷幻地朝他微笑。

“好棒的肖邦……”天誉拽着秦笑的手越来越紧。

“兄台，请高抬贵手，抓我的肉不值钱……”秦笑三人目光平行统一射向那个在角落钢琴后面的身影。

天誉一改往日形象，称赞起人来：“秦笑，你捡到宝贝了。”

秦笑耸耸肩：“那我宁可捡到钱！老妈为什么不送钱给我，送一个吃我用我的大男人！”

“哇，笑笑你胆子大了，敢叫阿姨‘老妈’……”辛辰捏捏秦笑的脸，眼里闪过“阴险”两个大字。

“再不闭嘴扔你们出去！”

静下来的酒吧，大家都沉醉在美人指尖逸出的每个音符里，时而欢快时而高亢……

“我不是很懂音乐，不过也能感受到快乐。”秦笑对辛辰的评论嗤之以鼻：“就你那五音不全还提音乐，别附庸风雅。”辛辰倒也不生气：“笑笑，我要是喜欢的人是你该多好。”

秦笑一听乐了：“千万别啊辛大少，这样多少女子的芳心要破碎。”

辛辰将剩余的“幻觉”一口喝下，天誉继续担忧地看着他——连和秦笑贫嘴的心情都没有了，到底怎么了？

孩子气的两个人在一曲结束后也报以热烈掌声，TOM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还和天誉说了一大串鸟语（秦笑说的），最后连辛辰也加入他们。

唧哩咕噜，唧哩咕噜……听不懂，还是听不懂，被孤立，被忽略——

妈的，凳子一踢，闪人。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比方——后巷。

后巷被旁边的公房挡着照不到阳光，秦笑靠在墙上隐在阴影里。自己到底在生什么气，这气来得莫名其妙，点了一根烟，似乎什么事都是可以轻松应对的。

“哦！原来你在这里！”洋文——现在秦笑一听到洋文，就，难受！

因为自己听不懂，因为自己不能理解，因为自己仿佛被排斥在外！可是，为什么这样就会难受呢？秦笑突然停住脚步，导致“追尾”事故。

背后被重重一撞，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走走走，我们回家，不要妨碍天誉做生意。”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拉着他的手就往停车的地方走。

美人听不懂中文，却也看得出秦笑不开心，他有些不自在：“你是不是碰到什么事？我惹你生气了？嘿，有什么你就说吧！”

秦笑将头盔抛给美人，发动电驴。与其这样鸡同鸭讲，还不如沉默是金。一路上后座的人一直在说着什么，有时停顿下来仿佛在思考有时又似乎豁然开朗般滔滔不绝。秦笑是个大多数时候喜欢热闹的人，但，这样费解的“热闹”他也无福消受，而且原版只是以为对自己的亲热，原来不过是洋人惯用的习惯罢了——热情，随遇而安。想到“亲热”这个词，秦笑不禁抖了抖。

回到蜗居，秦笑从冰箱里拿出个冰淇淋蛋筒，哄小孩一样塞到TOM手里：“你乖，我出去一会。你自己玩！钥匙你有。”挥了挥手里的钥匙，也不管对面睁着宝蓝色眼睛的美人听没听懂，拍拍屁股跑人。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害怕和那个拥有泪湖般眼睛的少年同处一室——秦笑一直认为是语言障碍，其实……

和一个只能用眼神沟通的人在一起，会怎么样？秦笑问自己，大概会疯吧，要不就是哑！

秦笑丢下TOM，他心里也有过一霎那，强调“一霎那”的不忍，没有自己，他也可以的，他可以一个人去打工，那么也可以一个人上街，一个人……秦笑挥挥手，拍掉在脑海里的那抹身影，管他那么多。

秦笑这次出来是有目的的，小蓓下个星期就要过生日了，听她的闺中密友说她早已芳心暗许给了一瓶法国进口香水，秦笑这次就是去深入敌人后方打探情报。

远远的，敌人已经在那里耀武扬威，秦笑觉得藐视敌人是不理智的，但高估敌人是不明知的。

“小姐，这瓶香水……”秦笑不卑不亢道。

营业员小姐余光扫了一眼：“1899，不打折。”

“我是问小样多少钱！”

当得知也是秦笑目前口袋里钞票所不能承受之贵后，某人只能带着高贵的自尊的笑容拂袖离去。

出师未捷身先死……秦笑刚想抒发一下满腔的情怀，倏地一抹熟悉的身影从眼前晃过。秦笑追随过去，那不正是他发誓要打败“敌人”营救回来的“公主”吗？等等，为什么中国的公主正搂着一个金色毛的家伙亲亲热热，你浓我浓的。秦笑不是不明白，只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气，嫌贫爱富能理解，但是欺骗，是不是也可以原谅？

有些人只能相伴一段路途，秦笑早就知道，但是他不能原谅的就是欺骗。

“喂，小蓓在哪里？我来接你出去玩。”故作轻松。

对方显然有点做贼心虚，有点躲闪道：“今天家里有点事……”

“哦，我还真不知道原来你有外国亲戚。”语气调侃，没有怒气。

“秦笑……对不起。”

“没事没事，谢谢你陪了我那么久，我这样的人，要文化没文化，要学历没学历，你以后自己当心点，别被人骗就好。好聚好散。再见。”毫不留恋关机，躲在小蓓目光搜寻不到的地方，离开，自我疗伤，也许秦笑不需要疗什么伤，因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不是自己甩人就是被人甩，很稀松平常的事。这年头谁不想着往高处爬，经济发展始终是一部分人先富起来，那么跟着先富起来的人一起富起来也无可厚非，秦笑这么安慰自己，打道回府。

第七章

回到小小蜗居，一股泡面的味道快要淹没了秦笑的味觉。

“你又吃泡面，泡面有什么好吃的！”秦笑看着正沉浸在美食中无法自拔的美人一把夺过泡面筒喂向垃圾桶。

无辜的TOM同学空手站在原地，一脸委屈，秦笑抬抬眼皮原本只是想瞄他一眼的，谁知这一看竟也是看呆了——中午阳光下明艳的表情；酒吧昏黄灯光下沉浸的神情；此时此刻，仿佛做错事害怕受责罚的小孩似的模样，秦笑的背一下子塌了下来，灰溜溜跑去厨房又泡了一杯面。

看到他眼神里的喜悦像个受到奖励的小孩，秦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摸他的头，这个动作很下意识，很冲动，导致的局面有些文艺电影的慢镜头感觉。秦笑干笑两声把手慢慢抽会摸向自己的头：“你吃。”

说完不再看“百变天王小TOM”，秦笑自顾自开始翻抽屉，结果只翻出了五张“小红”（100元），叹一声无奈，叹一句时不我与，然后在一阵电话铃声中跳起霹雳舞。

“喂！”被吓得气势汹汹。

“秦大人……”那头传来一声幽幽的女声。

秦笑魂收了回来：“女王……有何吩咐？”

“关机，很好，关机一个小时，你知道下场的，嗯？”

“没电了。”

“哦～那么把小汤一个人留在家里，死哪里去了。我让你好好陪着他的呢。”

“回女王，我今天陪他逛了美食街，去了上海最有格调的酒吧，小人不累，贵客也累。”秦笑叹气道。

女王冷哼一声：“还是我错过你了咯？”

“不是，”秦笑顿了顿，酝酿好了感情继续道：“妈——”

哭天抢地，惊天动地，连一旁的美人也被呛到了。

“你这么叫我准没好事。”

“女王明鉴。由于微臣久居陋室，电器老化，故空调一命呜呼。顾及我国的国体和女王的颜面，臣斗胆请旨……”

“够了，卖弄你那半调子古文才是有损国体和颜面！钱，给你，不过是借给你，从你工资里扣。好好招呼客人，帐单拿着我给你报销。”女王在电话那头嘴角一直扬着笑意。

秦笑回头看看正一脸带笑同样看着他的美人，首度怀疑自己不是女王的亲生儿子。

一屁股坐在TOM身边，勾肩搭背有如亲生兄弟般亲热：“女王吩咐带你游上海，我们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