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东风(第三卷)——浴沂
浴沂  发于:2013年08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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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涧,涧水深绿,蜿蜒着曼妙的身姿向远方流去。

水流宛转处,一株木叶萧条的垂柳下,一个白色的身影,笼着轻袖,划开稀薄的雾气,轻轻走来。

雾中男子清眉俊目,正是沈白云,那一缕冷淡从容,自他的眉宇间流泻而出,这样的他,果真如那来去无痕的山中云雾,神秘中裹着缥缈与雅淡,没有半分杀伐之气,很难让人将他与江湖上闻风丧胆的长江水寨总寨主想到一起。

他走到我身边,唇角微勾,淡淡道:“醒了?”

“恩。”我调开视线,避免和他直视。昨晚体内的情毒发作,心痛如绞,昏了过去。想必是沈白云照顾了我一晚。

想到此处,我不禁又道:“那个,昨晚谢谢你。”

沈白云似乎感受到我紧张的情绪,不禁轻轻一笑,“摘了些山果回来,吃吧。”

他说着,已从袖间取出几只红艳欲滴的果子,色泽饱满,让人忍不住想咬几口。

沈白云见我愣着,又打趣道:“怎么,还要本寨主亲自喂你?”

“不用!”

一下子从他手中夺了过来,狠狠地咬了几口,脸上却不自觉的热乎乎地。

沈白云爽朗一笑,“流霞,你一个大男人,这么害羞,活像个大姑娘似的,会让男人产生绮念的。”

“呃……”

“你怎么呢?”

“没,没事……”

“来,喝口水。”

沈白云打开白玉水壶,壶中泉水甘洌的清香,嗅入鼻间,好闻极了。我却是一连喝了好几口,才将喉咙里的果肉咽下去。

沈白云一边拍着我的背给我顺气,一边关切地道:“好些了没?”

“好了,没事了。”

92.桃花依旧笑春风(一)

晨曦冉冉,一缕金阳踏雾而来,娇痴地洒在沈白云玲珑如玉般精致的面上,墨发白衣,容光四射。我突然觉得有些睁不开眼来。

沈白云白1皙的指尖轻若流沙般摩挲着我的下颏,笑道:“怎么,这么快就迷上本寨主了么?”

我不想自己一时失神竟被他查觉,刹那间窘迫极了,不由得面上一热,垂了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又一次听到沈白云的轻笑,还有他若有若无却清晰到令双耳发颤的低音:“原来你对东风的痴情,就是在其他男人面前卖弄你的风情?”

他低低地笑,他刻薄的话语,他几乎就要贴进我耳际的唇,他微热的醇甘的气息,如一根银针猛然椎在我心上。

我几乎是吼道:“不!不是的,沈白云,你不要玷污我和师父的感情!”

沈白云黑亮的星眸蓦地一沉,长臂一伸,电光火石之间,微凉的手掌已掣住我右脚脚踝。

“叮……叮……”,他的手指轻轻1撩拔着九曲梅花玲。

胸间一阵气血上涌,我暗自运气想将他击开,却发现自己居然提不起气来,反而全身酸1软倒在他怀里。

我瞪着他道:“沈白云,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的手一边继续拨1弄着我脚踝上的铃铛,梅花铃发出的高低起伏错落有致的铃音,仿佛一支乐曲,传入我的耳中,眼前立即交织出无限绮靡香1艳的画面,一阵一阵地冲击着我的心神,直到它临近崩溃。

“不……沈白云……你停下来……停……下来……”

“流霞,让本寨主尝尝你的味道。”

他缓缓地将我压在微硬的地上,黄绿的地衣,带着晨间的露珠,眼角的泪滴落,分不清是露从草叶间飘坠,还是泪从草叶间飘坠。

沈白云肆虐的吻,狂风爆雨般呼啸而来,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在这萧瑟的寒冬,要将我心底最后残存的温暖青绿连根拔起。

我不能,我不能被他毁灭,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刚从羽觞的魔翼下逃离,再次险入另一张罗网?

从铺天盖地地情1欲中唤回残存的理智,呜咽着想从沈白云的唇下逃离。

感觉到我的反抗,沈白云邪肆冷笑,接着他蓦地将我拎向水边。

我心中默地一颤,想到羽觞曾经将我推入水中的经历,加之我此刻情毒发作内力全失……

然而沈白云却将我按在岸边,手指摩挲着我的唇,邪魅地笑道:“流霞,你还真是心口不一,看看你的样子吧,明明想要男人得不得了,还装什么一往情深。”

花来衫里,影落池中。潺1潺汩1汩的溪水在白石间流淌,微波不兴,水面如镜,镜中人面色透着春1情,眉梢眼角带着妩媚,尤其一双朱1唇,红如丹砂,又如一树秋日里被狂风摧残过的红枫,虽然凋零,却也是经风经雨,经流年似水的璀璨。

沈白云突然抬起我的头,黝1黑的眸深深地望进我忿怒而张慌的眼里,“流霞,知道么,你真是只令人心狂的尤物。”

“啐……”顾不得胸中不断翻滚的气血,愤愤中啐了沈白云一脸唾沫。我咬牙道:“这就是你羞辱本少爷的结果!”

沈白云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戾气,冷笑道:“九曲梅花铃与人面桃花曲,两种世间之最的情毒现在深植在你体内,本寨主倒很想瞧瞧,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哈哈……。”

我满眼不可思议地瞪着沈白云,人面桃花曲,那是一代魔头顾倾城天雨魔音中最可怕的一支,听者则心智迷失,情性大狂。当面七大门派联和江湖各路人士攻入桃源洞,顾倾城因李画魂的死震怒,以桃花琴弹奏了那一曲人面桃花,结果听者皆神智大乱,情毒发作,父淫其女,师淫其徒,师兄淫其师弟,最终多数人因气血耗尽而忘,活下来的也因心中愧疚或羞愤自刎而亡。

“看你面色这么惨白,也该知道人面桃花曲的厉害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白云伸手抚摩着我的侧脸,笑道:“因为你让本寨主改变注意了。”

我瞪着他,“跟本没人让你来保护我,你跟在我身边,是为了玄玉心经?”

沈白云凤眼微眯,盯着我道:“你很聪明。”

我突然冷笑道:“我算什么聪明,若我多些防人之心,便决不会在你面前露出任何身中九曲梅花铃情毒的痕迹来,以致被你用天下两种最致命的情毒控制!”

沈白云却轻轻一叹道:“其实本寨主还想试一下,闻名天下的玄玉心经能不能被九曲梅花铃与人面桃花曲合毒制住。”

我凄凉一笑,“结果,你成功了……”

玄玉心经作为最上乘的内功心法,本能克制心毒,可以我只练到了第四乘,若是东风……

“所以,你是选择被情毒折磨而死,还是选择臣服于我?”

要么臣服……要么死……沈白云的声音,不断地在耳间缭绕,颤栗的身躯,已经走向死亡或屈服的边缘……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声音自依稀薄雾中传来,“他不会死,更不会臣服于你。”

沈白云似乎并不惊讶,缓缓道:“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的。”

轻薄若雪纱的雾里,一袭红若彤云的披风,仿佛朝1阳初生时一抹西天的彩练,又似雨后苍穹中破空而出横挂天宇的一鲸长虹,他的出现,与四野的环境那样相悖,然而就是那抹突兀的红,那眉梢眼角隐约的泪痣,让我知道了他的身份。

还因着,他的身侧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同样如画的男子,一个白衣若飘雪,一个黑衣似洒墨。

玄素红三色衣襟在晨风中翻飞,来人正是无间狱的左右尊者苍雪苔影,冥雪幽魄,还有那被誉为天下第一的蝴蝶公子无间狱的主人艳雪。

艳雪的绯色披风微微卷起,前襟微敞的两条丝绦间苏绣抛金线缂丝的绛纹袍子上,绣着两只展翅翱翔的金色凤凰,带着恣肆的妩媚与狂傲,仿佛他就是天地间最钟灵毓秀,最独一无二的至高存在。

艳雪的出现,让沈白云也有片刻之间的微愣,然而他旋即澹然一笑道:“原来是无间狱离狱主与两位尊者大驾,离狱主若要执意带走他,本寨主也不拦,只是流霞所中情毒,除了本寨主的断魂离魄曲,怕是华陀在世,扁鹊重生,也难以施为……。”

沈白云“为”字的音还未了,眼前红影一片模糊,就在须臾之间,我的身体已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中。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可是他做到了。

他将我轻轻地搂在怀里,语音缥缈若春风三月的柳絮,艳1丽若荫夏五月初绽的含露牡丹。艳雪轻声道:“你想留也留不住。”接着,他冷媚的星眸淡淡地扫过对面的沈白云,幽长若深谷清泉地道:“沈白云,本座是该叫你山中白云沈白云呢?还是叫你鬼蜮门门主花流雁。”

艳雪此言一出,沈白云的脸色一片蜡白。

同样震撼的还有我,如果沈白云真的就是花流雁,那他岂不是我的杀母仇人,我竟然,竟然之前会为他伪装的关心心动。

我握紧了双拳,牙齿深深险进下唇,一种无边愧疚的情绪不断上涌。

沈白云冷笑道:“本寨主倒很好奇,你怎么能证明本寨主就是花流雁?”

艳雪的手轻轻的拨开我咬紧的唇齿,便不再理沈白云,倒是雪魄冷冷地道:“当年花流鬼带着一子一女来到中原,创建鬼蜮门,妄图在中原发展自己的势力,后来他更在找剑神艳南天决斗之前,将自己的儿子秘密送进世外桃源为童子,更将女儿送到收藏武学秘笈最多的江南紫雨家,无非就是想尽得中原武术之精粹,熟料自己却在决战中重伤而死。而你,不就是当初被李画魂与顾倾城收养的那个童子沈白云么?而那个沈白云,正是鬼蜮门的新任门主花流雁。”

紫雨无情的侍女鸿是花流鸿,那么眼前的沈白云,果真就是传说中的鬼门主花流雁了么?!

我怔怔地望着沈白云,“你既然是花流雁,昨夜我毒发昏迷的时候,为什么不杀我?”

沈白云的双眸紧紧地锁着我,眼底尽是阴鸷与不羁:“因为你是艳家唯一的后人,看着你一点一滴受尽情毒的折磨而死,尤其是将你压在身下慢慢折磨而死比一刀杀了你更让本座快活。哈哈……”

我是艳家唯一的后人,那么艳雪……是啊,花流雁并不知道离魂就是艳雪……

想到此间,我不禁凄然一笑,然而就在此时,我感觉到身子突然一松,身体便被抛置向雪影的方向,艳雪已经一记惊鸿掠影,红色的身影流星般击向花流雁,花流雁黑眸一沉,倾刻间运掌击向艳雪,动作之快准狠,似乎丝毫不在艳雪之下。

“砰……砰……”的数声,二人掌风所及之处,群鸟哀鸣,群鸦奔腾,卉木为之摧折。水击石穿,空山凝云。

我胸中早已是气血翻腾,若非身后的雪影将内力助我,早因情毒尽耗内力无力抗拒二股浑厚内力相撞的余波而五藏尽碎而死。

而身边的雪影雪魄,各自的唇角溢出了一丝鲜血,显然也受了不轻的震荡,雪影脸色尤其苍白,分明已经受了内伤,想到他是因为我的原因受伤,我不禁道:“谢谢你。”

雪影却好似全然没听到我的话,冰冷的双眸紧紧地锁着艳雪的方向。

此时艳雪与花流雁已经又缠斗了数十招,二人已经分开,艳雪绯色的身影,轻轻地飘落在溪边山石隙里长出的一株风杨边,杨柳依依,青黄颓枝的碎末,点点旋转在他的衣袂间。他的脸上神态自若,依旧如初发芙蓉般明媚鲜妍。

他对面的花流雁,情况明显就差多了,虽然还能勉强立在溪边,然而他逐渐泛青泛白的面色及唇角划落的鲜血,已经显示他现在不过是强弩之末,若此刻艳雪再一掌击去,他必不能生还。

花流雁冷笑道:“玄玉心经不愧是天下第一的武功心法,不过下次再见,本座一定不会再输给你。”

一音未了,花流雁的身影已经从空中骤然消失,仿佛一阵风,来无影去无踪……

这是……鬼蜮门的绝技,忍术的最高境界——隐身。

花流雁消失后,雪魄担忧道:“雪,这花流雁这般年纪就练成到了忍术的隐之境,若再给他些时日,将顾倾城的魔之境与隐之境融会贯通,恐怕后患无穷……”艳雪冷睨雪魄:“你在质问本座为何不杀了他?”

雪魄连忙单膝跪地,垂首道:“属下不敢。”

艳雪轻叹:“起来吧,若你非要知道,本座告诉你又何妨,不过之所以放过他,是因

93.桃花依旧笑春风(二)

夜色如水,幽冷的月光穿透绿窗纱,白银一般泄在地上。

那一日我因情毒发作,又被艳雪与花流雁决斗时的内力波动所震伤,之后便昏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躺在这张沉香木雕花的床上,淡淡的木香,淡淡的花香,自碧玉雕花的熏笼里飘来,一阵阵缭绕在鼻间,让人觉得心神安宁。

门吱的一声响,打开了,自外间走进来的人,绯衣墨发,一枝夜露中盛放枝头的魏紫。

他走到床边,优雅地落座,笼着我的额头,缓缓而轻柔地道:“醒了?”

他的动作温柔如水,然而我只是看着他,讥讽道:“我又该叫你什么,离狱主?蝴蝶公子?檀王妃?还是表哥?或者是……”

我几乎是瞪着他咬呀道:“或者是莫离!”

“霞弟……”

“不要叫我霞弟,你不配,你不配……莫离……莫离……,我分明亲手将你埋葬了!”艳雪突然将我抱在怀中,轻声道:“对不起,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为我难过。你哭了,你还是在乎我的对不对?”

我满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不,你错了,就算是一只猫一只狗死了我也会难过!我不在乎你!从来就不!”

莫离……莫离……你怎么可以是艳雪,是那个我曾经嫉恨的蝴蝶公子艳雪,你怎么可以骗我,怎么可以……

“霞弟,冷静点,你体内的毒……”

体内气血翻腾,身体有如千椎刺骨,万蚁噬心,一阵天昏地暗,我再次昏迷过去。

冥冥中我感觉到魂魄渐渐抽离身体,突然间眼前一片昏黑,灵魂孤独地被置于莫须有的时空,四下里触处尽是无尽的黑暗,心悸,颤栗,恐惧,绝望,各种的负面情绪纷至踏来,分不清是梦是醒,是生是死。最痛最寂寞的时候,突然很想魂飞烟灭,消失在六道轮回,彻底从生死爱欲的掣肘里解脱……

我仿佛又听到那支苍凉哀婉的曲:“情根一点是无生债,叹孤坟何处是俺望夫台……”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暗的穹空里突然透出一丝光亮。我缓缓地睁开眼,尤自觉得酸涩。眼前是一片刺目的红,红绫绣花鸟山水图画的八角菱灯挂在一带红栏之上,经风一吹,檐上飘卷的大红绡绸掀翻一片红浪。摇曳朦胧的灯影中,红木雕花的窗格间一个男子举杯独酌的侧影淡淡透出。

庭庑尽头一帘白色珍珠帘微微颤动,似曾相识有若昨夕西沉的落日。

我心中一阵惊愕,我怎么会到琼珠楼。

不……琼珠楼在羽觞死后已经毁在一场大火中。难道,难道这是曾经的琼珠楼?

思想到此间,我不由得向门口走去。室内红纱曳地,红衣少年衣衫凌乱,一双手脚被精致纤巧的黄金链锁着,唇角带着丝丝血迹,破碎的衣衫间,莹白的肌肤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淤痕,尺寸长的细蛇般的鞭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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