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东风(第一卷)——浴沂
浴沂  发于:2013年08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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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霞少爷,您可小心,别伤着手了。”

红儿瞪圆了一双大眼睛,赶紧地跑过来,她的身后,紫儿端了一个红漆的木盘,里面放着一只白瓷红边的细碗,碗里是浓浓的药汁,也一脸诧异,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

紫儿将木盘放在红木嵌螺钿桌上,向我徐徐拜倒,低声道:“这些东西本不值些什么,少爷要砸,紫儿命人去抬个十箱八箱来砸个够都没问题。只是请少爷注意身子,少爷身子单薄,刚刚好些,若是被这些东西扎伤了倒是不美了。”

“紫儿,你先起来。”面对这两个丫头,我心中纵有千般恨万般怨,也发泄不起来。

“霞少爷,先喝药吧。”红儿端了药,轻轻地吹着,用汤勺舀了送到我嘴边。

我见她二人眼圈又泛红,只得喝了药,生怕她俩又伤心起来。

药汁很苦,苦中又有甜,茯苓的甘,甘草的甜。药,尚有苦尽甘来,而我被囚在琼珠楼的一室内,送往迎来,还要随时面对羽觞的残忍伤害,咀嚼水容受伤的眼神。

今生唯苦,何日是甘?

我心中一痛,那熟悉的曲韵,一曲【江水儿】缓缓唱出:

似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怎么,我的霞美人,你就这般渴望飞离我身边吗?”

软而糯的声音,轻而浅的笑,冰雪雕画的容颜,嵌着双狭长的凤眼,他笑得越轻,那单薄的唇,便越发地冰冷无情。

羽觞吴绫丝衣白若莹雪,腰间系一条浅蓝腰带,坠着八宝璎珞的玉石,一块蓝玉结着蓝色丝绦缓缓地垂在腰下。

他向我走过来,蓝色丝线轻扬,一时之间恍惚了我的视线。

“霞美人,发什么愣,看到我来兴奋得呆住了吗?”

下巴被他手上的折扇托起,迫使我抬眸与他对视。

他的眼黑若水银,感情藏在沉银之下,我什么也看不见,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感情,根本就不需要藏。

“禽兽!”

我拍开他的折扇,愤愤地瞪着他。

羽觞微怔,凤眼弯若两弯新月,我嗅到他发怒的气息。

红儿和紫儿见他来,已经退了出去,连门也被合上,看来,即使是他现在就地把我强了,或者把我杀了,也没人会冲进来救我了。

“伤,好了吗?”羽觞突然将我抱入怀中,语气温柔得不能再温柔了,像二月的春风,剪开湖畔的柔软的柳丝,垂下千万条丝绦。

我心中一怔,狂风之后,就在我已经决定赤身接受暴雨的吹打的时候,他却,为我送来一把油纸伞。

羽觞,我摸不透,想不明,既然要那么残忍地对待我,强迫我,又为何要对我如此温柔。

我心中这样想,可我还不会傻到嘴边去问。问也没有答案,他的身前身后,都有一道墙,墙里面藏着很多东西。

“你不说话,我们可以做点其他的事情。”羽觞春山般的眉,轻轻地扬了扬,充满挑衅地含着我的耳垂。

我的心,猛然一颤,再也不要重复那样的噩梦,他的占有,无疑是我最大的噩梦。

“我不想被关在这里。”我侧过头,他的唇脱离我的耳际,瞬间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你真的想离开我?”羽觞凝视着我,媚眼如丝。

我是打算逃,不过不是现在,但我明白,即使有逃的心,被他看出来,我也绝对不会有脱离这个屋子的机会。

我仰起脖子,轻叹,“羽觞,我不是你的宠物,你没有权力把我关在这个华丽的笼子里。”

羽觞似乎觉得很有意思,星眸如醉,嘴角噙笑,将我圈在怀中,薄唇掠过我的仰头露出的脖子,柔声道,“我怎么没想到,筑个黄金的笼子,把你这只爪子锋利的小猫关起来。”

我的心咯噔一跳,瞪大了眼盯着他,这什么跟什么,我跟他讲理,他却想到哪里去了?!

“羽觞,我说我要出去,我不要整天呆在这个房间里!”

我怒吼,狠狠地揍了他几拳。

该死,他的胸口好硬,手好痛,流霞的细皮嫩肉,又微微泛红了。

“你就消停点吧。”羽觞握了我的拳头,纤细修长的指尖轻轻地摩挲着手背红起的地方,上次的伤痕还没好彻底,浅红的皮肤上又多了几块深一点的红。

羽觞轻细的揉着我的手背,突然加重了力道。

“痛!”,我惊呼,赶紧地撤回手来。无奈却被他紧紧地握着,逃脱不得。他又开始揉捏我的指节。

“十指连心,很痛的,你知不知道!”我疼得绞着眉毛,下唇啮出一丝鲜血。

羽觞终于放开了我的手指,贴过来吻去了我唇边的鲜血,蹙眉道,“怎么这么怕疼,不过帮你疏通下经脉,就疼成这样。”

我心中暗叫:是,是,是。我怕疼,打针怕疼,摔倒怕疼,连睡硬床,也怕疼!

我圈着泪水,愤愤地瞪着他,仿佛数日来所受到的委屈,一下子如黄河决堤,长江溃坝一般,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叫你欺负我,叫你囚禁我。

我伏在羽觞肩上,啜啜哭泣,呜呜咽咽,泪水浸湿了他单薄的白衣,一点点地渗进他肩上的皮肤里。

羽觞竟然没有生气,也没有一把将我丢开,而是任我伏在他怀里哭着。如果他知道我一边哭一边在心中骂他,他断然不会对我这么“友好”。

“哭够了?”

良久之后,羽觞拉起我的身子,笑问道。

“还没有。”我没形象地擦擦鼻涕,抹抹眼泪,含怨带痴地道。

“我答应你,不再把你关在这间屋子了。”羽觞折扇轻拍我的额头,笑道。

“真的?”我瞪大了酸涩的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心中其实在暗自高兴,示敌以强,不如示敌以弱,以柔克刚。

羽觞,纵然你是百炼钢,我也要把你化成绕指柔!等到那一天,就是还我自由,还你颜色的时候。

13.十里胭脂笙歌艳舞(二)

依绿亭中,曲槛阑干,墨绿六铢衣临风摇曳,回首间,浅绿有若绿萼印痕。

红衣的少年,自从花木间窜出,扎进绿眸男子怀中,满颊的兴奋。

“师父,师父总算回来了。”

绿眸男子宠溺地抚摸着红衣少年的青丝,将他搂在怀中,柔声道:“霞儿,师父教你的心法,这阵子有练习吗?”

红衣少年嘻嘻一下,他虽然顽皮,倒是不会撒谎,粉红的脸蛋瞬间飞上一抹红晕,一似他青丝之上飘动的红晕染出来的。

“师父,霞儿有练习的,师父你看,霞儿额头上的那朵花,已经可以隐藏起来了。”

红衣少年指着自己的额头,果然额间那朵血红樱花消失不见了,唯余点点薄汗从他那雪白的肌肤中渗出。

他宛若天籁般的笑,衬着嫣红粉嫩的唇,看得绿眸男子一阵心动。

“霞儿,”

低低的呼唤声中,绿眸男子吻了红衣少年。

我在那一吻中醒来,仿佛绿眸男子浅淡的梅花幽香还埋在我的齿颊间,悠长得让人忍不住去回味咀嚼。

属于流霞的记忆,再一次席卷了我的梦。

这段时间一门心思想着怎么逃离羽觞的伤害,我竟然将梦中那几句心法忘在了一边。

我默念:体素玄玉,致虚抱一。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专气致柔,涤除玄监。

一道柔和的力量自丹田之处升起,忽冷忽热,瞬间流窜了我整个身体,连细小的毛孔也不放过。

一番冷热交替,气血翻腾之后,我竟然觉得浑身舒畅,好似脱胎换骨一般。

深深地吸了口气,取过妆台上的铜镜。

明黄的铜镜里,仍然是那个艳夺明霞的少年,眉心,眉心那朵红滟滟的血樱花,竟然真的消失了!

☆☆☆☆☆☆☆

“霞少爷这样子出去,不知要迷倒多少姑娘的芳心。”红儿为我扣上红罗妆花对襟薄衫的梅花扣,乌溜溜的大眼睛里说不出的兴奋。

“哪有。”我立马想到那日在洛阳街头被围追堵截的场景,心虚得双颊发烫。

“红儿,你就别打趣少爷了,谁不知道你想跟少爷出去想得要命。”紫儿取过一件同色的绣花绛纱衣罩为我套上,杏眼微嗔地看着红儿,鹅蛋脸上透着些微的斥责。

红儿嘻嘻一笑,蹭到紫儿肩上,撒娇道:“紫儿姐姐最聪明了,什么都瞒不住紫儿姐姐。”

紫儿戳了下红儿的额头,轻叹:“就你那点小心思,谁还看不出来。”

我见她两人如此开心,心中也不禁快乐起来。放风的感觉真好,就像监狱里的囚犯,因为没有自由,突然得到瞬间的自由,那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便更加的弥足珍贵吧。

深深地吸一口气,摆了个将军举剑向前冲的姿势,笑道:“红儿紫儿,咱们出发。”

两个丫头掩唇娇笑,娇滴滴道了声“是。”

我一边往珍珠帘外走,一边轻轻哼着小诗: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啊!”

我惊呼,才一踏出门,风林无泪清瘦冷漠的颀长身影,猛然地跳出来挡住了我的去路。

“霞少爷——”

“流霞少爷——”

红儿和紫儿还以为我遇到了什么意外,紧张地从我身后探出两个脑袋。见是风林无泪,她们立即就乖乖地不言语了。

这个风林无泪,真是如影随形,鬼影子似的,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不会是羽觞反悔了吧?

真想一巴掌把他拍死,或者一脚把他踩死,就跟踩死一只臭蟑螂一样。

阳光下他背上那把青铜大刀,闪着古铜色的幽咽光芒,寒光闪闪,刺得我一阵阵发搐。

于是,我立即换上一张阳光灿烂,朝气蓬勃的笑脸,讪笑道:“无泪大哥,你看,羽觞都同意让我出去了,麻烦你给借个道吧。”

风林无泪微愕,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温和”地和他说话。不过眨眼的功夫,那表情又恢复惯常的淡漠,漠然道:“流霞少爷要出去可以,不过为了流霞少爷的安全,风林无泪必须跟在流霞少爷的身边。”

面瘫刀客就是不一样,一口一个流霞少爷,一句一个流霞少爷。明摆着一副和我保持距离,一副不用讨好我,你说什么也没用的态度。

算了,他爱跟着就跟着吧。

我心中狡黠一笑,你敢跟,还不允许我甩掉你吗?

“红儿,紫儿,咱们走。”一边算计着怎样甩掉风林无泪,一边拉着红儿紫儿往琼珠楼外走去。

琼珠楼华丽丽的门口,伫立着两只汉白玉石雕狮子,各自衔着一颗拳头大的明珠。这两颗明珠,白日里明光耀眼,黑夜中莹若流月。

难怪要叫琼珠楼,门口放着这么两颗价值不菲的夜光珠,竟然没人敢觊觎。风林无泪走上前去,对轿夫吩咐着什么。望着那背着青铜大刀的背影,心中不禁腹诽,估计觊觎那两个明珠的小毛贼,早被风林无泪手起刀落,迅速咔嚓掉了。

“霞少爷,上轿吧。”

红儿催促我上轿。

我心下暗叹:看来现代的明星难当,古代的明星也不好当啊。出个门还要又是带面纱又是坐轿子,遮遮掩掩的,跟做贼似的。

其实,我还想逛逛,享受享受十里胭脂笙歌艳舞的繁华景致。

风林无泪转身,一脸淡漠,又是那没有感情没有起伏的声音:“流霞少爷,请上轿。”

“恩。”

知道反抗无用,我翻了翻眼珠,坐到那顶蓝缎软轿中。

轿夫抬着轿子缓缓离开琼珠楼,红儿和紫儿跟在轿子两侧,风林无泪跟在轿子后面。往翡翠园而去。

两个丫头一个灵动活泼,一个慧黠婉约,正是豆蔻枝头春意闹的年华,一看就是美人胚子,一路引来不少路人的注目。

我心中却只有翡翠园,听说园中梦莲池荷花开得正好。想到荷叶的清香,荷花的雪白粉红,就好像吹起了几阵荷风,说不出的清爽,道不完的清凉。连胭脂巷的一路繁华,也跟过眼云烟一般不曾放在心上了。

轿子过了红蘸桥,透过雕花的琉璃窗格,一栋精雕细镂,繁复华美不亚琼珠楼的建筑映入眼帘。

飞阁流丹,画梁雕羽,鎏金的门匾上,堆花的大红绸缎绕了一圈,中间三个烫金飞凤的大字:南唐馆。

玉泻琼珠,花落南唐。

十里胭脂的艳名,便因了“天水才子”百狂生这句诗,天水朝的人,无不向往琼珠弄玉,南唐品花的绮艳。

琼珠楼的“玉”,自然是指琼珠楼的相公,而南唐馆的“花”,自然就是洛阳最风情的名妓。

这个时代不仅男风盛行,狎妓之风,也非同一般。

南唐馆的右侧,是著名的赛花台。赛花台,其实就是个擂台,一个比美貌,比风情,比才艺的名妓擂台。

据说只要登台挑战南唐馆的三位花主,战胜其中一位,便可取而代之,成为名闻天下的名妓。

此刻,赛花台下,人流如潮,赛花台上,更天花乱落,舞衣飘香。锣鼓阵阵,笛箫声声,好一派笙歌艳舞,无限欢情。

“停轿。”

我叫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运气真是好,一出来就遇到赛花台一年难得一次的开台,怎可错过如此热闹。

“何事?”

下一刻,风林无泪已经在我的轿帘前,这家伙,不是跟在后面吗?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飘过来的。

狠狠地呼了一口气,暗压火气道:“风林无泪,叫他们停轿,我要下轿,我要看赛花魁,羽觞是派你来保护我的,不是来管我的。”

“此地人群嘈杂,你保证不乱跑才能下轿。”

“我保证,我举双手保证还不可以吗?”

“好。”

风林无泪向轿夫打了个手势,轿子停下来,我赶紧拉开轿帘,兴奋地跑下去。

“红儿紫儿,好戏快开台了,咱们赶紧过去。”

下了轿,看都不看风林无泪一眼,拉着紫儿红儿就往赛花台下蹭去。

“霞少爷,您慢点啦。”

红儿的声音细细的,却难掩她看热闹的兴奋。

“紫儿,台上那个妖妖娆娆的女人是谁?”我好奇地问道。

红儿没好气地道,“霞少爷,你怎么连风潇潇都忘了啊。”

“风骚骚?”

红儿不知是哪里的方音,“潇”、“骚”不分,我误听之下,看看红儿,又看看台上舞得正酣的女人,典型的前凸后翘中间细,凌风飞舞,浅绿的碎叶舞裙下露出一双雪白的玉腿,脚裸纤细,系着小小金铃。

洛浦凌波,挽着灵蛇髻;前梅梢,后燕尾,画了两弯分梢眉。灵动的眼,勾魂摄魄。

我心下暗叹,果然够媚够风骚,简直就比得上张曼玉的青蛇了。

紫儿温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YY,“流霞少爷,那是南唐馆的三花主,探花风潇潇,她的身段很柔软,最擅长的舞。”

“探花?紫儿,那南唐馆的大花主不会是状元,二花主不会是榜眼吧?”我联想丰富地问道。

紫儿微怔,“咦?流霞少爷,我没告诉过你这个啊?你怎么知道的?”

“嘿嘿,猜的,猜的。”

这天水朝的人,也太狠了。竟然用科举进士的前三甲来作花魁妓女的称号,孔夫子啊,孟夫子啊,朱子老先生啊,你们若穿越到天水朝,会不会买块豆腐撞死啊。

14.十里胭脂笙歌艳舞(三)

风潇潇身子柔软,若灵蛇出谷,又似春风柳絮,婀娜多姿。舞到动情处,媚眼一勾,台下人的魂,顿时给勾去了七八分。

“紫儿,她跳的是什么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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