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东风(第一卷)——浴沂
浴沂  发于:2013年08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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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侧,立着一个青衫的男子,高长的身材细而瘦,剑眉星目,瘦削的脸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深深凹进眼眶中。背上背着把三尺宽七尺长的青铜阔刀。

“流霞少爷,我叫风林无泪,来接您回琼珠楼,请上轿。”枫林无泪掀开轿帘,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对我道。

这人一看就是个深谙武功的练家子,羽觞,你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难道还怕水容把我拐跑了不成?

水容把我送到轿边,执着我的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恋恋不舍,就像情窦初开的少年与他的情人分离,生怕我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一样。

“王爷,我该回琼珠楼了。”我挣开了他握着的手,转身欲上轿。

“霞弟,等等。”水容从身后拉着我的衣袖,却被风林无泪截住。

气氛顿时变得紧张,水容的侍卫琪珏、佩珩迅速掠到水容身边,刀剑出鞘,只要风林无泪对水容不利,立即就要采取攻势。

“玉王爷,琼珠楼规矩,相公出局完便与恩客再无关系,除非王爷再出足够的渡夜资,并得到琼珠楼的同意才能再带相公出局。”丁掌柜见局势不妙,赶紧上来点头哈腰解释道。

水容圆圆的大眼睛愤愤地瞪着丁掌柜,“你再说一句霞弟是相公,信不信本王诛了你九族?”

“王爷,王爷饶命,小的,小的不敢了。”丁掌柜吓得双腿打颤,噗通一声跪伏在地,皇子一怒之威,可不是他一界草民能承受得起的。

水容又对风林无泪道,“本王若是要他留下,根本就不会放他出来。本王还有件事情要亲自对他说,你拦着本王做什么?”

第一次见水容如此强势,他耍起王爷的威风来,不怒自威,小小年纪,还真有点王爷的派头。

风林无泪看了水容一眼,最终还是闪在了一边,给水容让开了路。

水容走到轿边,拉起我的手,将什么东西放入我的手中,扣上我的手握成拳,“霞弟,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再不要说把它还给我的话了。”

水容说完,放开我的手,转身走入玉王府中去了。琪珏、佩珩自然也跟了进去。

蓝色轿帘拉上,琉璃窗外射进来朝阳点点,我打开紧握的手,果见掌心中放着一颗红若凤凰泣血的红莲耳钉。

☆☆☆☆☆☆☆

洛阳不愧是天水朝的东京,透过深蓝雕花琉璃窗格,一路坊肆林立,街道之上,翠华羽盖,雕鞍绣毂,铺绣如绵,繁华似锦。

“黄三儿,看到那顶蓝轿没,里面做的是琼珠楼的头牌相公醉流霞。听说长得比女人还娇十分,艳百倍哩!”

窗外人群熙熙攘攘,人声嘈杂,一个约莫是中年男子的声音透过轿帘传进来。

“啊!流霞,流霞,李大婶,你快看,那玻璃窗内,坐着的就是我爱慕已久的流霞公子。”

少妇的尖尖细细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一串一串,接连不断的惊呼之声,尖叫之声。

轿子的前前后后,拥了黑压压的一群人,街道两侧,什么名花野花,纸花草花,红枣青枣,黑枣白枣,绣花手绢,胭脂水粉,明珠翡翠,通通向我的轿子飞来。

软蓝的轿帘被风吹开,有什么东西破轿而入,直直地盖在我脸上。

惨了,被暗器射中了。

“咦?”这暗器怎么香香的,而且,还有点像女人的体香。我赶紧地扯下一看,竟然是一块绣着牡丹花的大红肚兜!

我恶寒极了,洛阳的人民太热情了,洛阳的女人太热烈了!

突然,一个粗噶的声音传来,“醉流霞,你给老子出来,让老子看看,你长得有多么娘们儿,跟南唐馆的女人比起来滋味儿如何?”

我掀开帘一看,见一个黑毵毵脸面的大汉,圆噜着一双眼睛,挺着个装满肥肠的大肚子,手里提着把青面大刀,刀光锃亮,满带杀气。见我探出头来,他立即双目放光,张开血盆大口嚷道,“果然精致得跟刚出窑的瓷儿似的,琼珠楼要多少银子,大爷任我独行宇鸿钟出了,跟大爷回去,让大爷尝尝你那小紧菊花的滋味儿。哈哈。”

此番话一出,立刻引来一片男人的哄笑之声。

如果我会武功,如果我有一把剑,我一定剜了他的舌头,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下一刻,刀光一闪,“哇”的半声嚎叫,宇鸿钟黑毵毵的头已经滚落在地,光溜溜的脖子上鲜血如水柱般直往上冲。

“任我独行”立马变成了“满地找头”。

没有人看清宇鸿钟是怎么死的,我也只见风林无泪的身影动了动,连他怎么拔刀都没有看清楚,他就砍下了一颗人头!

太血腥了,太暴力了。我的按住胸口,心脏犹自突突地跳着。

“啊,死人了,死人了。”

片刻之后,人群才反应过来,惊抓抓的嚷叫之声传了一街。人群又是一群又一群地朝这边涌来。

这些人,看死人,比看美人还激动?

“风爷,您看这可如何是好?”丁掌柜试探地问风林无泪。

“回楼。”风林无泪冷声道,四个轿夫听了他的命令,赶紧抬起蓝色软轿,快步前行,不料却被蜂拥而至的人群围着了个水泄不通,前进无路,后退无门。

“我先带他回去,你们自己回。”风林无泪说着,一把掀开我的轿帘,抓住我的腰,瞬间将我带出了轿子。足尖在轿子扶手上点了点,借力一飞而上,已经是掠上街边的房顶,踏着陶瓦,急风赶叶般往琼珠楼飞去。

“风大侠,不,风大哥,您慢点,您飞慢点啊。”我紧紧地拽着风林无泪的青衫,又怕衣服被扯断,转而箍紧了他的腰,一边被他带着飞一边不停地嚷嚷着。

风林无泪却对我睬都不睬,自顾自地施展着轻功,只听的见我俩衣袂破空之声与我一波又一波惊恐到骨头里的嚎叫声。

☆☆☆☆☆☆☆

虽然凶途多险恶,总算是平安回到琼珠楼。

风林无泪将我送到房间门口,转身离去。我愤愤地瞪着他的背影,拽什么拽,不就是会点轻功么。装酷,耍帅谁不会,等本少爷练成了绝世轻功,不拿你当耗子抓才怪。

我一边想,一边向风林无泪离开的方向,龇牙咧嘴地比了个老虎爪的姿势。

“霞少爷,霞少爷回来了。”我掀开珍珠帘,立即迎上红儿可爱的笑脸。

“恩,少爷回来了,少爷都累死了,红儿紫儿快来给少爷捶捶腿,捏捏肩膀。”

哼!就你风林无泪会耍帅,本少爷长得可比你帅多了。一时来了兴致,我也想在两个丫头面前耍耍帅,放着这么两个娇俏可爱的丫头不用,真是太可惜了。

何况,我的身子,真的挺乏的。昨晚一晚没睡,今天还折腾了一早上。

不料红儿却瞪大了眼睛,一脸疑惑的道,“不对呀,霞少爷,要累也应该是玉王爷累才对呀,霞少爷不是只用躺着,什么也不用做吗?”

我脑中“轰”的一声,脸上烫得可以烧开水,红儿对这种事情,难道,已经习以为常?

我竟然忘了,他是羽觞的丫鬟,而羽觞,是个彻彻底底的断袖!

我正在想怎么跟她解释,她又满脸为难地道,“那个,霞少爷,不是红儿不想给霞少爷捶腿捏肩,实在是,霞少爷的皮肤,生得太细嫩了,稍微用那么一点力,就要红肿一大块儿的。”

我正吃着紫儿新沏的雨前茶,听了红儿的话,茶水卡在喉咙里,呛得一张脸跟煮熟的虾子似的。

鼻间一热,又流鼻血了。

“对不起,霞少爷,我不是故意的。”红儿挥着小手,用丝帕擦着我鼻间的血渍,又是急又是关切,擦得我满脸都是黏腻腻的。

“红儿,你怎么把流霞少爷弄成这样,还不快去打盆水来,给流霞少爷清洗一下。”这时,紫儿正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粥走进来。

“紫儿姐姐先照顾着霞少爷,我打水去。”红儿说着,跑去打水了。

紫儿把粥放在桌上,我见是一盆黄澄澄的蟹黄粥,粥香四溢,引得我腹内馋虫乱窜。

要不是顾忌着在紫儿面前的形象,我早就如狼似虎地向粥扑了上去了。

紫儿细心地收着茶几上的残茶,我等着红儿端水来,眼睛尽量地不向粥看,怕忍不住。

“水来了。”红儿俏生生的声音传来,我顿时如获大赦。

红儿绞了毛巾,替我擦了脸,又洗了手。这才端过蟹黄粥大快朵颐。

“紫儿的粥,做得真是没得挑!”我忍不住赞道,蟹黄柔软,粥粒饱满,吃完犹自齿颊留香。

红儿取过手帕,为我擦拭嘴角的粥渍,笑弯了眼道,“霞少爷,是不是快爱上紫儿姐姐,要娶紫儿姐姐做夫人了?”

“红儿,不得无礼。”紫儿忙道。

我赌咒发誓,完全出自真心,“要是能得到紫儿在我身边一辈子,我就是死了也愿意。”

听了我的话,红儿还能谈笑自若,紫儿先是微微一怔,杏眼蓦地红了半圈儿。

只有和红儿、紫儿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中,才有家的感觉,那是全身心的放松。

10.兰棹夷犹月下觞(三)

琪树暖青山鹧鸪,石床平红锦氍毹。

饭后,四个小童抬进一个花梨木桶,满满地盛了一大桶的水,水面上,还飘着细碎的花瓣,正冒丝丝缕缕的热气。

紫儿命小童将木桶抬进云母屏风后,四个头上挽着髻子,模样清俊的小童便垂手立在了一边。

红儿自屏风后探出半个脑袋,“霞少爷,水温刚好,快过来沐浴呀。”

我的脸刷的红了,洗个澡,需要这么多人观瞻么?

“你们几个都出去吧。”我转进屏风后,对几个小童道。

几个小童愕然地看向紫儿,紫儿颔首道,“都去吧,等流霞少爷沐浴后,我再叫你们来抬水。”

“是,小的领命。”为首的青衣小童回道,四人向我拜了一拜,便退出去了。

“霞少爷,红儿帮您宽衣吧。”红儿说着,小手已经探上我的衣襟,就要脱我的衣服。

“不,不用了。”我连连摆手,额头上开始浸出冷汗,这丫头才几岁,让她看到男人的身体,不好吧?何况,我真的不太习惯在人前脱光光。

红儿用打量火星人的眼光看着我,“霞少爷,您失忆之后变得好奇怪,以前都是我和紫儿姐姐伺候您沐浴的啊。”

我左右为难,洗也不是,不洗也不是。

我心一狠,眼睛一闭,反正她们也见过流霞的身体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红儿见我不反抗了,咯咯一笑,便将我外面的大红软缎绣衣除去了。露出比纸片儿还薄的中衣。

我赶紧的跳进木桶,“噗通”的一声,溅了一地的水花。

“霞少爷真是太可爱了。”红儿俏脸笑得泛起红潮。

“那个,红儿紫儿,我自己洗就好,你们帮我拿下替换的衣服吧。”我耷拉着被水珠濡湿的泛着红色光泽的青丝,蔫蔫的趴在水桶边沿上,有种蛋疼的感觉。

“少爷,替换的衣服都准备好了。那,你看,就在衣架上呢。”我顺着红儿的手指望去,果见屏风旁的红木衣架上横挂了一条白绸亵裤,一件雪蚕丝的中衣,一件大红软缎的外衫。

……

最终,我缴械投降。红儿拿了张毛巾替我擦背,紫儿在一旁,适时地往水中加入草药。

淡淡的药香,淡淡的花香,飘进我的鼻间,浸入我的皮肤里,我舒畅极了,疲乏感渐行渐远。

身体一放松,瞌睡袭来,任由两个丫头侍弄着我的身体,我竟然洗着洗着睡着了。

我好像又进入梦境了。

绿房深窈,香成阵,欢声点破眉梢粉。

梅花枝上,喜鹊喳喳叫,红衣少年穿着一双凤头靴,站立在梅枝上,挽着衣袖,露出雪白的大半条胳膊,魔爪正伸进喜鹊窝里掏摸着。

“嘿嘿,总算抓住你了,小东西。”少年笑嘻嘻地,小手拎着喜鹊的爪子,将它倒提。

那只喜鹊扑飞着墨绿相间的翅膀,吱吱喳喳地乱叫一通,一双黑亮亮的小眼睛里载满可怜。

诅咒这个顽劣的小祖宗,从树下摔下去,喜鹊心中愤愤地想。

“啊,师父,救命啊。”

梅枝上长满青苔,少年激动之下不小心踩滑了,身子直直地往下掉。

风中闪过一道绿影,如一支绿箭,射向梅花树下。

不,绿箭哪有他身姿的轻盈、潇洒出尘。

“师父,谢谢你。”无虞地落入一个绿色的怀抱,红衣少年眨着清澈的大眼睛,兴奋地抱紧了绿衣男子的腰。

“霞儿,你太调皮了。”

身穿墨绿六铢衣,浅绿眸子的男子,荑指轻弹红衣少年的额间,语带责备,眼中却满是宠溺。

“师父,霞儿想问个问题。”红衣少年拽着绿眸男子的衣裳道。

“嗯,什么问题?”

绿眸男子抱着红衣少年坐在梅花树下,那只喜鹊早趁着少年摔下树的空档飞走了。

红衣少年摸了摸绿眸男子的眉心,满眼好奇地问道,“前几天,我见师父练功的时候,眉心有一朵绿萼梅花的,怎么这会儿又没了呢?”

绿眸男子轻笑,若梅梢上的一朵绿萼梅花。

“那是师父将他隐藏起来了。”

红衣少年嘟着嘴,摸着自己眉心红滟滟的樱花怨念,“那师父可不可以教教霞儿怎么把它给隐藏起来。”

绿眸男子低头吻了吻红衣少年额间的樱花,笑道,“霞儿这朵樱花很美啊,为什么要把它藏起来。”

红衣少年明媚的眼中挂上一抹哀伤,“才不呢,就是因为它时不时的出现在我额头上,联锦部那些戏子,都取笑我是个怪物。”

绿眸男子抚着红衣少年闪着红色光晕的发丝,爱怜地道:“霞儿,师父教你几句心法,你学会了,就可以将它隐藏起来了。”

西窗外,残阳如血。

我醒了过来,看看光景,才知道一睡睡到了傍晚时分。吃了紫儿准备的饭菜,满脑子都是梦中的绿眸美人和他念的那几句心法。我怕自己会忘记,便从笔架上取了只狼毫,用蝇头小楷工工正正地写下来。背了数遍,赶紧地用打开火折子烧了。

如果梦中的绿眸美人就是东风,那他告诉流霞的,说不定是什么绝世武功也不一定,断断然是不能落入羽觞手里的。

“霞少爷,您在烧什么呢?”红儿正从屋外进来,手里抱着几枝玉兰花。

“没什么,一首歪诗,随便写的,不满意就烧了。”我随口道。

红儿一边将玉兰花枝插入红釉花瓶中,一边笑嘻嘻地道:“那可真是可惜了,霞少爷的片纸尺绢,可是价值千金呢。”

“价值千金?不就是一张废纸么,红儿你别开玩笑了。”我疑惑地道。

红儿修整着花枝的形态,小脸认真地道:“千金算什么,霞少爷,您别忘了您是整个菊苑最红的戏子,你的手迹,多少人排着队等着买呢!”

这么说,我就是卖废品,也能混得金银满箱?

当明星真是好。我正在意淫着要不要开个拍卖会什么的。却见风林无泪已经出现在珍珠帘下。

“流霞少爷,主人让我来接你去月轩。”青色衣衫在珍珠帘外飘动,风林无泪冷冰冰地道。

“去月轩做什么。”一想到要见羽觞,我的好心情全没了。

“侍寝。”

风林无泪的声音冷冷的,斩钉截铁。

☆☆☆☆☆☆☆

“你来了。”

羽觞坐在窗边的紫檀桌边,桌上的菜几乎没动,他只是独自喝着酒,莹白的月光杯贴着他单薄冰冷的唇。他身上,竟然穿着薄薄的冰蚕丝衣,衣衫下的肌理明晰极了,完美的身材,真的很像从画里撕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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